曾学友
我的家乡是一个山青水秀的小山村,虽然改革开放已经好多年了,但由于人多地少,粮食产量依然不高,人们的生活水平依然停留在70年代初期的水平。与我们村子相邻的茅屋岭就大不一样了,他们虽然生活在一道十里长的山梁上,但人少地多,再加上改革开放后,化肥供应充足,这几年的粮食产量是成倍的增长。最多的家庭一年夏收可以收小麦二十石以上。我大嫂的娘家就住在茅屋岭上,每年收麦的时候,我大嫂都拉着我大哥回娘家帮忙收麦子,并且一去就得半个月。
1982年,我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我家的麦子刚收完,我大嫂就来到了我家,她对我爹说:“爹,学武昨天脱麦时伤了腿。”
父亲没好气地说:“学武腿受伤了,你不找医生,不去医院,找我干什么?再说了,你们已经分家另过了,一些事情还得你们自己拿主意。不能老让我和你妈替你们做主。”
嫂子说:“爹,医生我也看了,药我也买了,就是我娘家的麦子没人收。”
我见嫂子的眼睛不时的瞅着我,就急忙往门外走,没想到让嫂子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嫂子对爹说:“爹,我是意思是想让学友替他大哥去我娘家帮忙收麦子。”
还没等我说话,爹就说:“反正咱家的麦子也收完了,家里也没什么活,学友在家也是闲着,那就让他去吧。”
爹发了话,我想推辞也推不掉了,因此我只好瞪了嫂子一眼:“啥时去?”嫂子嘻嘻一笑:“还不想去,咱爹已经发话了,不去由不得你,马上就走!”
我不想去嫂子的娘家帮忙并不是懒,而是不想喝茅屋岭上的水。茅屋岭上的粮食吃不完,但茅屋岭上的水确实难喝。我们吃惯了清凌凌的洛河水,对茅屋岭上带着黄颜色的水别说喝了,一看都恶心。
住在茅屋岭上的人,都吃涝池里的水。涝池也就是人工挖的一个大深坑,下雨时让水流进去储存起来,供人们日常饮用。时间长了涝池里难免会滋生一些,蝌蚪,青蛙之类小动物。水的颜色不但发黄,而且非常难喝。我经常与嫂子开玩笑,说嫂子是喝蛤蟆尿长大的。
自从嫂子嫁到我们家后,我也经常去嫂子家,但是从来没有在嫂子家吃过饭,这次去嫂子家帮忙收麦时间长,任务重,不可能顿顿回家吃,在嫂子娘家吃饭那是少不了的。
走的时候本来嫂子还想让我帮她抱小侄女,但看我担着一担桶出来,就骂我是假干净,她吃一了一辈了茅屋岭上的水,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我也不想与她争论,在经过茅屋岭山下的洛河时,我在洛河里担了一但水一直担到了嫂子的娘家。
嫂子娘家的地全是山梁下边的坡地,连架子车都不通,全凭两个肩膀一根扁担给家担。当时我正值年轻,除了个子高外,力气也大。只要吃饱喝足,麦担子就像两座小山,惹得左邻右舍的大人小孩子都投来羡慕的眼色。
嫂子晚上不回家,就住娘家。我天天晚上忙完后就赶回家里睡觉,因为第二天早晨还得捎一担水上去,要不然,嫂子娘家人就会用涝池的水来做饭。
我已经在嫂子家帮忙了8天,再有一天,全部麦子就收割完毕,那天为了把一块地的麦子收完,加了一会班,回家的时候,月亮已经升起老高了。我担着桶正在小路上行走,突然一捆麦子从前边的一块地里滚了下来,我急忙伸出腿一挡,麦捆便停在了我的脚下。这时一位年轻的姑娘从地里走过来说道:“曾学友,谢谢你,要不是你把麦子挡住,我可能就在下到沟底去了。”
听到那字正腔圆,悦耳动听的女高音,我吃了一惊,难道会是她?等姑娘走近,我仔细一看,只见月光下一位年轻的姑娘,她高高的个子,清秀的脸庞,一头长长的秀发梳成两根麻花辫垂在前胸。她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就要扛起麦捆离开。
果真是她,我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苗青青,怎么会是你?”
苗青青在高中的时候曾经和我是同学,由于她声音甜美,长相漂亮,因此被学校文艺宣传队选中。经过长期的舞台磨砺,不管是唱歌还是舞蹈,她都算得上是学校文艺宣传队的骨干。很快,我就被她深深的吸引住了。但是由于她当时在学校是大家心目中的女神,围着她转的学生太多,我家庭贫穷,学习也不好,因此我只能把对她的那份挚爱深深的埋在心底。
高中毕业后,我虽然时时刻刻想起她,但这也只能是一种单想思。我们分属两个大队,再过几年,苗青青嫁了人,想见一面恐怕也是奢侈。在我的灵魂深处,今生今世恐怕很能与她走到一起,没想到今天晚上竟然是以这样一种方式不期而遇。
我立即放下水桶,帮她把麦子扛到地头,然后把地里的麦子全部捆好。她没有阻拦,只是小声地说:“太重了,分两次担,别累坏了。”
我把麦子放进她家院子说:“明天,你只需把麦子割好放在地里,晚上我加班给你担回去。”
我谢绝了苗青青一家人的诚恳挽留回到了家里。那天晚上了兴奋的一夜没有合眼,我心中的女神有可能被我追到手。
我白天在嫂子娘家帮忙,晚上加班把苗青青家的麦子全部担回去。虽然身体十分疲惫,但我的心却像是吃了蜂蜜一样甜丝丝的。
两家的麦子全部收完,那天晚上苗青青送我回家,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低头默默的走路。已经到了山下的洛河边了,我大着胆子握住了她的手,苗青青含情脉脉的看着我说:“你真的喜欢我?”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过了好长时间,苗青青才从我的怀里挣脱出来:“你要是喜欢我,就托媒人来提亲,我在家里等着你!”说完这句话,苗青青竟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几天后,嫂子也从娘家回来了,我立即让嫂子去苗青青家去提亲。嫂子瞅了我一眼:“你眼睛还贼的很,苗青青的确是一位好姑娘,不但人长得漂亮,心地也善良。不过我只负责提亲,人家愿意不愿意我可吃不准。”
我在家里等了一天,嫂子晚上才回来。不过她带回来一个让我非常为难的消息。因苗青青家没有儿子,父母年龄又大了。苗青青的父母非常支持我与她女儿处对象,但唯一的要求就是入赘她们家。
嫂子还故意用眼睛瞟了我一眼:“没想到,你也是喝蛤蟆尿的命。”
我一时陷入了沉思,我对苗青青的爱已经深入到了骨髓里边,但如果答应这门亲事,就要喝一辈子蛤蟆尿了,这是我万万不能接受的。
两天后嫂子又来催我了:“考虑得怎么样了,我要给人家回话呢,人家总不能天天坐在家里等你。”
我终于狠了狠心说:“如果苗青青继续坚持让我入赘,这门亲事就算了。如果她愿意嫁到咱家,我愿意为她父母养老送终。”
嫂子看了我好大一会后又说:“其实离茅屋坪三里路的地方还有一个吃水的地方,不用上坡,全是平路,只是远点。你爱干净,到那挑水也可以呀!”
听嫂子如此一说,我忙让嫂子陪我走一趟,看看那里的水到底怎么样。嫂子开始不愿意去,我掏出10块钱放在她面前:“这是报酬,给孩子买零食吃,怎么样?”嫂子笑了笑收了钱,便带着我出发了。
有了10块钱的诱惑,嫂子热情大增。她把侄女交给母亲,从家里推出那辆托关买来的崭新飞鸽自行车,然后让我带着她沿着河堤公路一直向北。我们骑行了大约四五里路后她把车子放在一个熟人家里,又带着我进了一条小沟,进了小沟不到二里路,便看见一个清澈见底的在深潭。她指着潭水说:“就是这个潭,我们茅屋岭的人有时就来这里挑水。”果然我见潭边有一条小路。于是我就对嫂子说:“好了,嫂子,你快回去,我顺着小路走走看。”
看见嫂子慢慢向沟口走去后,我便顺着潭边的小路慢慢地向茅屋岭上走去。
从小沟的水潭到茅屋坪大概有两公里的样子,我心里盘算着如果从小沟的水潭到茅屋岭拉一条水管,按U型管的原理是不是可能把水引到茅屋坪?
到了苗青青家门口,看见苗青青正在吃饭,我急忙给她招了招手。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她,没想到苗青青对我的想法非常支持,并愿意陪我到县水利局去咨询。
那天晚上我与苗青青谈了很久,她让我先入赘后解决吃水问题,我一定要先解决吃水问题,然后再入赘。
苗青青非常善解人意,她最终同意先把吃水问题解决后,再办理入赘。
第二天,我与苗青青一块去了县水利局,水利局的同志听了我们的想法后非常高兴,并让我们写了一份详细的报告,说尽量为我们争取资金上的支持。
说干就干,我回到家里后立即找了同学的父亲在信用社贷了一笑笔款,然后就买材料开始施工。
茅屋岭上的群众听说我要把小沟水潭的水引过来,一个个都嗤之以鼻,认为我是心血来潮胡折腾。没人帮忙,我就让苗青青和大哥两人给我帮忙。经过半个月的施工,水终于被我成功到了茅屋岭。
茅屋岭上的人怎么也没有想到,我竟然能把跨一条沟,绕两道山梁的水引到岭上,结束了千百年来吃涝池臭水的历史。
通水那天,茅屋岭的群众自发前来祝贺。从早晨到晚上鞭炮声此起彼伏响个不停。通水一个月后,我也入赘到了茅屋岭。
水利局的同志还带着记者前来采访,一时间,我成了茅屋岭的明星人物。
没想到好事来得那么快,我刚入赘到苗青青家还没一个月,水利局就把我招为了合同制干部。
我这个没有考上大学的落榜生竟然成了国家干部。连我自己也不相信,这么大的好事,竟然落在了我的头上。
我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工作,先后给唐家岭,赵家洼等严重缺水的地方通上了水。两年后,我从县水利局转入政府部门工作,先后担任乡长,副区长,交通局长,2014年,我从地税局局长的位子光荣退休。
四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水管引水几经升级改造,如今已经变成了自来水,进入了茅屋岭的千家万户。我与苗青青也从县城回到了茅屋岭。闲暇无事的时候,我们从家里走到小沟和水潭,然后又从小沟的水潭走回家,这条路我们虽然已经走了千百遍,但我们依然感觉这条路我们还是没有走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