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阳之战,刘秀创造了无与伦比的辉煌。
——是他,在汉军最危急的时刻,沉着冷静,力排众议,大义凛然,勇担责任,率领十三骑冲出重围,搬来救兵。
——又是他,面对百万雄师,大智若愚,大勇若怯,第一个发动冲锋,驱乌合之众,扫滔天之敌,一路冲在最前面,一直战到最辉煌!
汉军总共才一万多的兵力,却完胜莽军百万雄师,这个战绩记录从古到今再未有人打破,或许未来也不可能有人打破。刘秀创造了一个空前绝后的奇迹。
就这样一个智勇双全,少年得志,潇洒帅气,完美无缺的英雄男子,岂不是让天下为之疯狂追捧的实力派人气偶像么?他完全有资格得意忘形,他有这个本钱。
但是刘秀没有,他完全没有。因为他知道,在现在这样一个敏感时刻,他的功劳与名望越是大,他与哥哥刘縯就越是功高盖主,处境也就越危险。有那么一帮权力大过名望的人,正在暗处窥伺着他们,想着法儿的对付他们。更可怕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还击,只能想办法自保,这实在太折磨人了。英雄,不好当啊!
终于,在苦苦的等待之后,更始帝刘玄的诏令来了,令绿林诸将回朝接受封赏,刘秀则另有任务:追剿残寇,复略地颍川,进逼洛阳,待凯旋之后再行封赏。
刘玄这是要遣开刘秀,以单独对付刘縯。否则让他们两兄弟联起手来,这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刘秀明知道这其中暗流涌动险恶无比,但圣命难违,只能依旨行事。他只愿哥哥能记取前言,小心小心再小心,留得性命,一定等他回来。
可惜,刘縯没有等到这一天,当日宛城一别,原来已注定是永诀。
刘縯确实太大意了,有一次,更始大会诸将,特地要刘縯卸下他佩戴的宝剑观视,这时绣衣御史申屠建随献玉诀,示意刘玄趁机下令杀掉刘縯。刘玄拿着那把饱饮鲜血、渴望插入的宝剑,踌躇良久,终究没有动手,因为他当时并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贸然动手终是不妥,他如今既已为帝,终须考虑舆论影响与道德成本。我少时通读二十四史,乃按时间顺序,故看《史记》时,屡屡不解项羽在鸿门宴为何不杀刘邦而致错失江山,若当时早看《后汉书》中这一段,恐怕会容易想通的多。
事后,刘縯的舅舅樊宏提醒他说:“昔鸿门之会,范增举玦以示项羽。今建此意,得无不善乎?”表示这就是你们祖宗刘邦所经历的鸿门宴的翻版呐!想当年刘邦逃过一劫后,赶紧服软调往汉中为王,这才化险为夷。如今刘縯也已逃过一劫,当需立刻警惕起来,低头服软,要求调往他处征战,或可险中求存!
不料刘縯听完舅舅的警告,却只是一笑:“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此等小人阴谋,我等不必理会!”
就这样,刘縯不听老人言,马上惹祸在眼前,事情是这样的:
刘縯手下有位爱将、同时也是他的同族小弟,名叫刘稷。这刘稷是个猛将兄,史书说他数陷陈溃围,勇冠三军,但可惜勇猛有余,智略不足,脾气还太坏,当他听说刘玄被拥立为帝后,非常不满,一怒之下竟公然发表“反动言论”说:“本起兵图大事者,伯升兄弟也,今更始何为者邪?”刘玄听说后当然很气,但同时也很开心有了个把柄,于是心生一计下诏拜刘稷为抗威将军,暗批他违抗天子之威,用这软刀子给刘稷敲敲警钟,要他老实一点。
由于更始帝的威望远不如刘縯,所以为了争取更多的支持,刘玄自进入宛城后,便开始大封诸将与宗室,一口气竟封了一百多个侯,而那些支持刘縯的死忠派一个都没封,这叫做拉拢一大片,打倒一小片,非常高超的权术。那么现如今摆在刘縯死忠派面前就只有三个选择了:要么服软,要么倒戈,要么去死。
如果是个聪明人,刘稷即便不愿倒戈,此时也该服软,赶紧入宫去谢恩谢罪,请求原谅,这事儿就过去了。不料这刘稷性子太烈太冲动,得诏后竟大怒:你说我抗威,那我就抗到底了,我来个抗命不拜,你又能拿我怎样?
刘玄君臣心里那个乐啊,我们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于是陈兵数千人上门,把刘稷全家逮捕,准备以抗旨之罪处死。
危急时刻,李轶挺身而出,跑去向刘縯通风报信,然后带着他入宫求情,刘縯大急,赶紧跑去为刘稷辩解,言语之间甚是激烈。
刘縯果然是个义薄云天的好大哥,当年在淯阳与刘玄竞选帝位时,他都没这么激烈的力争过!可如今为了部下小弟的性命,刘縯却豁出去了,他按剑挡在刘稷身前,大声表示:今天谁也别想杀我小弟,要杀连我一起杀!
好嘛,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刘玄君臣顿时心里乐开花了,尤其是李轶,当场就跳了出来,说好啊这可是你说的,既然你们敢对天子抗命无礼,那就统统给我死啦死啦地吧!
刘縯这才明白自己着了道,没想到绿林好汉们的路子竟这么野,一点都不讲政治规矩,才刚有点基业就搞内斗?不带这么玩儿的吧!悔当初,不听老弟老舅言、完蛋在眼前矣!
总之,一切都晚了,昔日的战友,已经举起屠刀,刀下,刘稷与刘縯倒在了血泊之中。舂陵刘氏的好大哥,自此带着无尽的遗憾与不舍,前去与父母弟妹团聚矣,临死之际,他只想到刘秀,他不放心。他这一死不要紧,他那唯一弟弟就要孤独的奋战在这陌生的人世间,也不知道未来还会有什么风险。阿秀,你一定要挺住,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刘縯刘稷以大不敬之罪被处死后,舂陵刘氏与南阳豪杰虽然有不满,但竟无一人公然站出来为他门打抱不平。大家都向政治现实低头了。毕竟,更始帝刘玄也姓刘,且君臣名分已定,再动就是谋反,就算火并赢了也是两虎相争,枪响之下没有赢家,只会白白便宜了敌人。再说了,刘縯的好弟弟刘秀如今风头正劲,他都没表态我们就别咋呼了,且看他态度如何?
而杀掉刘縯之后,刘玄和绿林诸将最大的顾虑也就是刘秀了,此人看着很老实,但昆阳一战表现非凡,似乎不简单哪,不如召回来试探一下?
当刘秀听到兄长被害的消息时,他已攻克颍川首府阳翟,又转战西南攻下了父城(今河南平顶山北),积累了冯异等一批自己的嫡系力量,事业正蒸蒸日上,然而当大哥刘縯的死讯传来,他的心顿时崩溃了。
当刘秀的母亲孤独的死在外公老家,他没有崩溃;当他亲眼看着姐姐死在官兵之手,他没有崩溃;当王邑百万雄师如黑云压城之际,他也没有崩溃;但是现在,他敬之如父的大哥被害,除大姐刘黄、小妹刘伯姬外他已至亲尽丧,这是怎样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他挺不住。
但一夜未眠之后,刘秀擦干了眼泪,告诉自己,一定要挺住,挺不住也要挺住,为了完成哥哥未竟的事业,为了反莽大局,为了实现家族的光荣与梦想,也为了不辜负天下的期望,为了死去的,还有活着的。
然后刘秀告诉自己的部下:他要回宛城,马上就回。
左右赶紧劝刘秀:千万不能回去,回去不是送死吗?不如咱们反了吧!
刘秀却笑了,笑的非常从容:第一,咱们不能反;第二,我回去也不是送死,而是去谢罪。
是的,没错,哭着喊着要为兄报仇的人,那是张飞,不是刘秀。杀回去报仇才是真正送死呢!而且,为了避免更多的刘縯支持者卷进去,而使事态进一步扩大,乃至爆发内讧,对大好革命形势产生不利影响,刘秀还要摆明立场,与哥哥划清界限,宣布效忠刘玄。刘秀料定刘玄不会杀他,因为他对自己的演技非常有信心,何况刘玄杀掉自己没有任何好处,除非他真的想做绿林的走狗和舂陵刘氏彻底决裂。
于是,刘秀立刻交出兵权,撤离战场,孤身回到宛城,却也不去大司徒府奔丧,直接进宫去求见更始帝。君臣相见,刘秀二话不说,便伏地谢罪,深自悔过,又大骂刘稷不服任命、刘縯包庇下属,二人聚众抗上,大失君臣之礼,实悖逆无道,有负圣恩,不诛之无以示军纪,不诛之无以明朝纲!臣身为其弟,臣也有罪,今后必誓死效忠陛下,以赎臣之罪。
刘玄被刘秀的演技深深震撼了。这是怎样一种高超的演技啊,简直比朕登基时的演技还要登峰造极。旁边的绿林诸将也被刘秀的演技给深深迷惑了,这是怎样一种高尚的情操啊,杀了他哥哥,他还如此忠心,刘秀果然如传说般乖巧柔顺,规矩本分,知足常乐,志仅在高官美女尔,大家不用担心了!
于是刘玄很大度的表示,刘秀是个好同志,与他哥哥不一样,咱们要区别对待,赏罚分明。
不奇怪,其实刘玄本来就不想杀刘秀,也没有理由杀刘秀,他杀了刘縯,已经让家族的长辈们寒了心,若再对刘秀也赶尽杀绝,真不知整个舂陵刘氏宗族会怎么看他?如今他已杀人立威了,再杀会有反效果,会让众人误认将爆发大清洗,弄得人人自危,天天内斗,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接替刘縯主管舂陵军的新任大司徒刘赐也觉得不能杀刘秀,刘秀人缘好哇,又老实听说,舂陵刘氏个个都喜欢这个乖孩子,再说刘秀的养父刘良在宗族中最为德高望重,现在还是国三老,其亲子已在小长安战死,如今就指望着刘秀这唯一的养子了,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能这么做!
只有杀害刘縯的主谋李轶与朱鲔,对刘秀的演技仍抱持疑虑,表示要再考察刘秀一段时间,看看他到底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若有了把柄就除掉他。
所以刘秀,你还是先在宛城盘桓一段时间吧,不要急着去打仗,先把家里事整清楚再说。
刘秀诚惶诚恐,立刻表示:“昆阳大捷,皆陛下与上公领导有方,诸将用命,臣但听指挥,无有功劳,更无领兵之能。此战侥幸得存,已甚后怕,今只愿仍掌太常礼仪之职,安享富贵于朝廷,而供陛下指使驱策,甘做犬马,以报圣恩。”
刘玄大笑,又赶紧安慰刘秀道:“将军坦诚可爱,朕心甚慰,且待厚封,何有疑惧?”
言尽于此,刘秀也不敢多说,只得唯唯而退。
当年项羽巨鹿一战立威,便成为天下诸侯盟主,一脚把楚怀王踢出局去;而刘秀昆阳一战威风不下项羽,最后却落得这副熊样;我只能说,刘玄貌似平庸,其实绝非一简单之人,单看他在刘秀扬威昆阳、刘縯打下宛城这两大战役后便迅速出手除掉刘縯,接着又怀柔刘秀,伪示恩义,而实则剥夺其兵权,施以“双规”;其杀伐决断,一张一弛,端地是位权谋高手。
所以刘秀明白,他要演的可不是一出短剧,而是一部折磨死人的长篇连续剧,剧中他必须深深隐藏自己的愤怒与悲伤,表现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来,与仇人握手言和,向仇人摇尾乞怜,再把自己的血性、骨气、名誉、亲情,乃至功绩与棱角全体打包,然后装上一个厚重的外壳,层层密封,不可示人。因为他的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到处都是明枪暗箭、罗网陷阱,只要有一个缝隙没防护好,被人抓住把柄,就有可能被直接秒杀!总之,这是一次上天对他的演技大考验,而且考验才刚刚开始。
果然,刘秀一回到家,刘縯旧属们就全跑了来,迎接吊唁,小心安慰,有些人甚至暗示,刘縯一去,他们就准备跟着刘秀混了,大家同心协力,共渡时艰,排除万难,以成大业。
大家这些话,有些是真情,有些是假意,但这些都不重要,刘秀现在要做的,就是要表现出无情与决绝,与刘縯划清界限,以免让敌人抓到任何把柄。所以刘秀二话没有,只是把进宫时那套谢罪的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心如刀割。
不仅如此,刘秀甚至没有为哥哥服丧,平日里言笑饮食如常,在人前该吃肉吃肉,该喝酒喝酒,该玩乐玩乐,视世俗礼教如无物,表现的完全像一个没理想没前途的混混。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刘秀心在淌血。
还是那句话,有何等之威名,便要有何等之威权,两不相配,祸在肘腋。昆阳一战后,刘秀在汉军中威名如日中天,但这并不是件好事,因为他目下威权太低,两者甚不相配;所以他只能蜷缩爪牙,装傻充愣,甚至把自己在昆阳之战中的冷静谋划与勇猛事迹,全都推到王凤、李轶身上,以降低自己的威名,委曲求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总之,他绝不能死。在昆阳,他可以悍不畏死,因为就算他死了,家中还有大哥刘縯这根顶梁柱。而今刘縯被害,整个家除了孤寡妇孺,就只剩刘秀一个男人了,所以他必须活下去,为此他可以丢掉一切尊严、出卖一切荣誉,哪怕威名扫地,哪怕众叛亲离,他也一定要活下去,因为只有活下去,他才有希望继承哥哥的遗志,才有希望报仇雪恨,才有希望看到黑夜散去,太阳出来……天亮了。
而看到刘秀这么没用,刘縯旧属们心都凉了。没想到大司徒一世枭雄,竟会有这么一个无情无义无礼无志无血性无骨气的废物弟弟。悠悠苍天,汝河人哉!无奈,他们也只得压下心头之恨,各自散去,另寻出路。
可他们不知道:其实每当无人之际,刘秀独处家中,他又会偷偷为哥哥服丧,不御酒肉,夜夜咬碎银牙,无声哭泣,早晨起来,又是言笑如常,除了每天都要换洗枕席(枕席间有泪痕)之外,看不出任何特殊之处。
这种白天强颜欢笑、晚上泪湿寒衾的生活,真的很难想像刘秀是怎么熬过来的,换做常人,最后就算不精神崩溃,恐怕也要精神分裂,整成心理变态了。何况刘秀乃是太学出身,生平最重视的便是汉家礼仪,但现在却要他屡屡违背自己的准则,我们可以想象他内心有多痛苦。
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是一场战争,可称心之战;它对于刘秀而言,不会比昆阳之战轻松多少:因为李、朱等人,远比王邑阴险毒辣;其耳目遍地、暗礁处处、局势微妙、人心叵测,这些也远比真刀真枪危险;何况昆阳之战,刘秀只需要关注别人的心,而这一战,刘秀还需要关注自己的心,去与自己心上的那把刀搏斗。这真是一场炼狱,漫长无边的心灵炼狱。
这正是“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打击老天真。自古英雄出炼狱,从来富贵入凡尘”(《增广贤文》)。其实人生在世就如身处荆棘之中,不动者自无伤,而志大行远者必满身伤刺,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而只有在荆棘中体悟痛苦、参透天地,才能摆脱这人世间一切的浮躁与诱惑,而由里而外渗透出强大的内心力量;从此宝剑藏锋,渊深鱼美,脱胎换骨,凤凰涅槃。
所以,既然那个不成熟的男人已经为了理想壮烈牺牲、随风而去,现在剩下的这一个成熟男人,他就需要为了理想而卑贱的活著。无论如何,无论人间还是地狱,总之,活下去!
最后,我只能说,刘秀不愧是得成大业之人,他拥有这世上最棒的演技,最强的神经,最冷静的决断,以及最彪悍的心理素质。
李轶与朱鲔等绿林诸将现在真是对刘秀的演技折服了,看他那人畜无害的温柔外表,以及那谦恭谨厚的行事作风,谁有办法不被他所迷惑?就算不被他迷惑,这又让人怎么好意思再下手杀他,就算下得去手,又有何以塞众人之口?
但是,他们对刘秀还是有些不放心,因为刘秀所代表的那部分舂陵势力,仍没有正式与绿林系统达成和解。刘秀不仅得在姿态上表示诚服,还需要进一步以行动来证明这一点。
刘秀的嗅觉很敏锐,他很快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立刻动手,给大家吃定心丸。
这颗定心丸就是,联姻。
自从刘秀在长安街头那句名言一出口,熟人们都知道他非阴丽华不娶。而刘秀为此也真能忍,他从长安上学回来已二十三,还不成家,继续种田种到二十八,还不成家……眼看着就快三十了,在古代已算是老光棍,却还整天想着阴丽华,想当年舂陵的刘氏宗族大爷大妈,可没少为这傻孩子操心。
然而,刘秀一点儿都不着急,他只是忍耐,只是等待,一直等到他随刘氏宗族起事,并在昆阳之战中一战成名,成为天下最闪耀的后起之秀,封侯拜相指日可待,这才求大哥帮忙去提亲了。其实阴小姐七岁丧父,她的婚事,全由他大哥阴识做主。自当年舂陵刘氏起事,阴识率子弟、宗族、宾客千余人前来入伙,这几年颇有战功,入宛之后,更被更始帝拜为偏将军,后又封阴德侯,行大将军事,颇得亲信,为南阳豪杰中一大关键性力量。
于是,刘縯、阴识两位大哥一拍板,这婚事就这么订下了。
此时阴丽华已芳龄十九,刘秀也已二十九,在汉代怎么都算是剩男剩女了。只不过刘秀非君不娶,阴丽华则大概眼光高,所以才一直拖到了现在。如今双方各自有意,且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当然不能再拖了,两家便决定尽快结婚,且这几个月来一直都在筹备。
可没想到就在这当口,刘縯被更始帝处死了。大哥尸骨未寒,刘秀却急着办喜事,这就不太适合了。
但刘秀却提出要立刻成亲。他这么做,不是狼心狗肺,而是为了麻痹仇人,保全自己。同时也可以联结阴氏的力量以为政治盟友,相信大哥在九泉之下,会理解他的。
不过,以刘秀的性子,他应该不会急着跟阴丽华行合卺之礼,他没有这个心情,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在这个时候还贪男女之欢。但在人前,刘秀却仍要装作一副娇妻在怀、醇酒美人的样子,而阴丽华也只好每天配合他这么演戏,白天陪他笑,晚上陪他哭,两幅面具换来换去。
没有想到,这段千古称道爱情佳话,竟然一开始就充满了辛酸与无奈,以及巨大到可怕的政治黑幕,读史至此,当真让人感慨无言。
后来,刘秀还把自己唯一的妹妹刘伯姬,嫁给了南阳豪杰的领军人物,李轶的哥哥李通。
刘秀嫁妹之时,更始帝已入长安为天下之主,李通也被封为大将军西平王,持节以镇荆州,如此位高权重,正是刘秀最好的政治盟友。
何况,刘家与李家结为姻亲,李轶就不好意思再与刘秀为难了。至少也会有所顾忌。
另外,刘秀还有一局更深远的棋,而妻子阴丽华、妹妹刘伯姬、妹夫李通就是他的棋子,只有将这些棋子留在更始朝廷中为质,刘玄才有可能放心让他离开单独发展。
一个政治家的婚姻,绝不仅仅只有爱情,一切都是棋局,一切都是深谋远虑。
总之,刘秀一番天才级别的高超演出,终于再次成功化解了绿林农民军与南阳豪强之间的尖锐矛盾,同时让权谋大师刘玄竟也对他放松了警惕,而拜他为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刘秀当即大喜谢恩,表示自己少年时“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的梦想都已实现,如今别无所求,只要混吃等死就好了。引来哄堂大笑。就这样,刘秀的韬光养晦与委曲求全,暂时维系了更始政权内部的稳定与团结,双方乃正式达成和解。人民公敌王莽的末日,也正式进入了倒计时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