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历史学家、哲学家威尔·杜兰特说:空虚的不是我们的房子和国库,而是我们的“内心”。宣布“上帝死了”,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因为人们的信仰随之逐渐瓦解。杜兰特说:人之所以为人的必然条件就是,人要有希望和信仰。人类需要相信自己的价值和命运,伟大的宗教由此产生并发展壮大,而伟大的文明通常都建立在这些鼓舞人心的宗教之上。这种信仰在支撑了人类几个世纪后开始动摇,人类生命由一出精神大戏降为一起生物学事件,它失去了永恒的命运所赋予的尊严,继而沦落为荒谬之生和毁灭之死之间一段奇怪的插曲。
从科学的角度看,个人变得越来越渺小,他获得了知识,却丧失了对自己、对人类的信心。而那些曾经激励他为之奋斗的伟大事业,最后只会唤起他心中的怀疑和蔑视。
信仰和希望离他而去,剩下的只有怀疑和绝望。这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症结所在。
使我们陷入悲观的不仅仅是大规模的战争,更不是近年来的经济萧条。虽然财富的一时减少和数百万人的死亡会给人们带来悲观情绪,但我们的问题显然要比这深刻得多。
空虚的不是我们的房子和国库,而是我们的“内心”。现在,我们不再相信人的永恒伟大,也不可能赋予生命某种意义而不被死亡抹杀。我们进入一个精神枯竭和沮丧的时代,仿佛回到了当初渴望基督诞生的时代。
法国哲学家吉尔·利波维茨基所著的《空虚时代》一书表示,伴随着大众的虚无,“心理”的时代开始了,而性欲便是这空虚之源。
后现代社会没有了偶像也没有了禁忌,它对于自身也不抱什么奢望,不再有激动人心的宏伟蓝图——这便是支配着我们的空虚,一种不悲不喜的空虚。在一个依据“温和的”孤立原则而组织起来的体系中,公共理念与价值观只能走向衰微,只剩下自我关注和个人利益。
对个人自由的陶醉、对肉体与性的迷恋导致了对个人的超级关注,由此人们对公共空间的关注变得松懈了。
伴随着交际的净化,开始出现了一种广泛的消极感。消费热反证了自给自足状态下的自我封闭现象,时髦的心理分析和理性技术也对自我封闭进行了佐证。
在生活现实被改变之际,欲望、欢乐、交流便成为唯一的“价值观”,“心理”成了虚无最强大的后援。伴随着大众的虚无,“心理”的时代开始了,而性欲便是这空虚之源。 男男女女们总渴望着一种充满激情的特殊关系(也许只在这个普遍虚无的时代才会有如此多的情感要求),但期望值越高,奇迹般的融合则越是罕见,且都越发短暂。
城市里相逢的机会越多,人就越感到孤独;男女关系越是自由,越是不受传统制约,得到一种激情四射的关系的可能性则就越少。到处所见的是孤寂、空虚、难以释怀,人们难以跳跃到“自我之外”。
性解放一下子走过了头,快感成为一种可以谈论的人生追求。
英国学者法拉梅兹•达伯霍瓦拉写的《性的起源:第一次性革命的历史》一书表示:到了18世纪中期,不只放荡者将欲望称颂为最伟大的激情,生命中“最精致与最迷人的愉悦”。
正如1785年一位有影响的思想家所言,性自由的问题乃是最为深邃的哲学问题:因其实际影响如此巨大,但最重要的原因在于,“这一问题关系到人类最强烈,而且可能是唯一真实的快感,就此而言,这一问题实乃尘世之人最重要的关切”。(或者,如约翰·威尔克斯在《论女性》中以一种更简洁的话语所表述的:“生命只不过能提供一点做爱的快乐,随后我们就一命归西。”)
由此,你就不难理解为何昆德拉说人人都是性的士兵。
昆德拉的最后一部小说《庆祝无意义》开始于阿兰对巴黎满街少女露着的肚脐的凝视和陷入沉思,结论延迟到120页后才完整说出:从前女性身体的性感部分一直是大腿、胸和臀,而现在不得不再加上肚脐。
在昆德拉看来肚脐代表什么呢?“大腿、乳房、臀部在每个女人身上都有不同的形状。这三块黄金地段不但令人兴奋,也同时表示一个女人的个别性。你爱的那个人的臀部你不可能弄错。你爱的那个臀部,你在几百个臀部中间一眼就能认出,但是你不可能根据肚脐去识别你爱的那个女人。所有的肚脐都是相似的。”
“爱情从前是个人的节日,是不可模仿的节日,其光荣在于唯一性,不接受任何重复性。但是肚脐对重复性不但毫不抵抗,而且还号召去重复!在这个千禧年里,我们将在肚脐的标志下生活。在这个标志下,我们大家一个个都是性的士兵,用同样的目光盯着的不是所爱的女人,而是肚皮中央的同一个小圆孔,它代表了一切情色欲念的唯一意义、唯一目标、唯一未来。”
昆德拉不止一次说,人“只剩下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