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先生找到我的时候,我正蹲在垃圾桶旁啃包子。
他嫌恶的打掉我手里的食物,骂我吃的什么脏东西。
可他不知道,这是我五岁以来吃过的唯一一顿干净的饭。
后来,我疯了一般的逃离这个家。
他却哭着求我回来。
1
许先生不是别人,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可他不承认我是他的女儿。
十五岁那年,我跪下求他让我继续上学。
他合上价值两亿的合同,轻飘飘的扫了我一眼,“就你这个成绩,配吗?”
我抓住他裤腿的手一下子滑落下来,“爸爸……”
他冷脸打了我一掌,“别这么叫我,恶心。”
又是这句话。
自从妈妈死后,他只许我喊他许先生。
我小时候不懂,满怀期盼的抓住他的袖子,问他为什么。
爸爸低下头看了我一眼,眼里的厌恶是我穷尽一生都忘不了的。
我慌的松开了手,脸上匆忙露出讨好的笑。
我会乖乖的,爸爸,求求你,不要讨厌我。
我已经没有妈妈了,不能再没有你了。
“滚!”我爸用力打了我一掌,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一下子愣在当场。
门外的佣人窃窃私语,“她害死了夫人,怎么有脸问先生啊?”
妈妈,是因我去世的吗?
我迷茫的看向前方,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妈妈去世的那一天,是我的生日。
他们说,我生性恶劣,拿蜡烛烧了家里,害的妈妈丢了性命。
消防员找到我们的时候,妈妈把我抱在怀里,自己早已经没了气息。
我烧的迷迷糊糊,被人从火场救出来后,口里一直喊着爸爸妈妈。
可是,昔日宠我的爸爸没有施舍给我一眼,他抱着妻子的尸体,痛哭流涕。
意识模糊之间,我觉得妈妈有什么话,要我交代给爸爸。
是什么呢?
我拼尽全力的伸出手,想要抓住爸爸。
他没有回头看我,救我的消防员抱着我上了救护车。
在医院的时候,我烧到浑身抽搐,意识不清。
爸爸没有来看过一次。
等我回到家,他抱着一个年纪与我相仿的女孩,说这才是他的女儿。
她叫许言,是爸爸捧在手心里的珍宝。
而我变成了讨厌鬼。
2
“爸爸。”
一道娇俏的女声的传来。
许言欢喜的扑进我爸的怀里,撒娇道:“过两天我就要出国了,舍不得爸爸。”
我爸宠溺的摸上许言的头,“等你学成归来,爸爸就能卸下重担了。”
我惊得抬起头。
不是因为我爸要把集团交给她,而是她要出国留学。
中考的前一夜,我正巧碰到许言被小混混拖进小巷子。
我想都没想就冲了进去。
许言是爸爸放在心尖上的女儿,如果出事了,爸爸一定很伤心。
我不想让爸爸伤心。
为了救她,我生生挨了两刀,一刀在脸上,一刀在腹部。
我痛的蜷缩在地上,不停的喊:“快走。”
许言颤颤巍巍的指向我,“找她,她才是那个女人的孩子。”
忽然,巷口处车灯一闪。
是爸爸来了。
他心急的护住许言,身后的保镖一涌而上,抓住了闹事的混混。
看到这一幕,我痛的厉害,心脏揪疼。
我安慰自己,一定是因为我受伤了才这么疼。
才不是因为爸爸看不到我。
“爸爸……”我拼尽全力的喊他。
一定是因为有人挡住了我,爸爸才看不见我。
我喊出声,他就能看见我了。
我爸闻声低头,几乎是下意识皱起了眉。
那一瞬,他以为他又要骂我恶心,但他顿了顿,冷声开口,“你就是个罪人,但看在你救了我女儿的份上,我依旧会养着你。”
爸爸抱着许言离开了。
他担心的,害怕的,从不是我。
3
我就是个罪人。
我不记得妈妈临死前说了什么。
我烧到快四十度,迷糊的根本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他们都告诉我,消防员抱着我出来的时候,我手里还攥着没有烧尽的半截蜡烛。
于是,我成了纵火的罪人。
我从漂亮的房间搬到了杂物间。
保姆不再做我的饭,我爸不再允许我上桌吃饭。
我只能去厨房偷吃他们的残羹剩饭。
吃完了,我就悄悄躲在在厨房的角落里,偷学他们学做饭。
我幻想着有一天,我可以喝到热腾腾的米汤。
我求的不多,唯此一样。
但我后来发现,我学会了又能怎样?
除了他给的,我爸不允许我用家里的任何东西,我也没有钱去买菜。
我费尽心思求着厨师叔叔施舍我一口锅,半颗菜。
等我辛辛苦苦做好了,我爸就会适时出现,骂一句难吃,再倒掉它。
从无例外。
他明明不关心我,却总能知道我用了他几颗葱。
几次下来,我放弃了,认命了。
吃剩菜,啃硬邦邦的馒头挺好的。
我就这么长到了十五岁。
爸爸告诉我,法定的义务教育结束了,我如果考不上高中,他就不会供我读书了。
我很自信的告诉他,我不会考不上。
每次考试,我都是班里的第一名,我怎么会考不上?
可是为了救许言,我住了半个月的院,错过了中考。
许言吓破了胆,日日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哭着要我滚。
有时,她会让佣人把我按住,拿着针在我身上戳,说都是因为我,她才会被小混混盯上,差点被玷污。
可我长这么大,只去过学校和家里,怎么认识小混混?
我努力证明我没有做,她不信的扯住我的头发,骂我丑八怪。
旁边的佣人为虎作伥,跟着她一块欺负我。
我等啊等,终于等到爸爸回来了。
我哭着上前告状,他却说只是小孩间的玩闹,转头抱住许言,温声安慰。
自那以后,许言肆无忌惮,她会把我锁在小黑屋里,一天不许我喝水进食。
也会在阴暗的角落里,笑着将烟头按在我的胳膊上。
我唯一的希望是求爸爸让我回学校复读。
可我从七月跪到除夕,得来的只是许言可以去国外名校进修的消息。
我与许言的中考成绩都是缺考。
但我们的命是不一样的,她是爸爸的女儿,而我不是。
我捂住脸,无声的哭泣。
是我害死了妈妈,是我有罪,是我应得的。
没有妈妈的孩子没人疼,我早该知道的。
为什么死在火灾里不是我?
4
我从地上起身,绝望的转身。
许言恨恨的盯着我的背影,“赶紧走,看见你这个害死我妈妈的,我就恶心。”
“住口!”我爸生气的打断了她,“谁和你说的这些话?”
许言委屈的哭出了声,“她又不是你女儿,你凭什么这么护着她啊。”
“别乱说话,你们都是我的女儿。”我爸轻轻斥责了一声。
许言怨恨的看了我一眼,恶毒道:“如果不是她那赌鬼——”
“言言。”我爸突然把她抱进怀里,低声下气的安慰道:“都是爸爸的错,以前的事不提了,爸爸以后一定对你好。”
我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
他们父女之间,永远是我厚着脸皮插足,自取其辱。
但这个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
第六感告诉我,我要问个明白。
许言的妈妈是谁,她为什么说是我害死了她?
“爸爸。”我最后问他,“许言是谁的女儿?”
我爸忙着哄许言,无暇动手,闻言只道:“她当然是我的亲女儿。”
我笑了笑,“她是你背着妈妈在外生的吗?”
“你胡说!”
打断我的是许言,她气冲冲的上前,恶狠狠的将我推倒,想说什么又忽然被我爸一把扯了回去。
“言言,别闹。”我爸冷脸看向我,“滚出这个家。”
“好。”我咬着唇,努力将眼里的泪水憋回去。
你不要我了,我离开就好了。
我沿着山路,一直走到山底,走到热闹的城中。
除夕夜,万家灯火,没有一盏为我而亮。
5
离开家的第五天,我蜷缩在垃圾桶旁,饿的两眼昏花。
路过的好心人送给我一个包子。
我咬了一口,很香。
久违的味道让我忍不住哭了出来,眼泪一点点的落到肉馅里。
这是我五岁以来,吃到的第一口干净的饭。
儿时的梦想被陌生人轻易的实现了。
我第一次觉得,离开那个家,没什么不好。
因为,陌生人比家人还像家人。
可惜的是,我只咬了一口,许先生就到了。
他嫌恶的拍落我手里的包子,“吃的什么脏东西。”
顿了顿,他又施恩般的对我道:“回家了。”
那眼神高傲的好像我求着他回去一样。
我擦了擦脸上的泪,缓缓将沾了灰尘的包子捡起来,狼吞虎咽的塞进嘴里。
许先生不可置信的看我,“许怀南,你脑子疯了吗?什么脏东西都吃。”
我边哭边笑,腮帮子塞满了食物,像是个护食的仓鼠。
“以前的饭是我偷来的,只有这个是我的包子,谁都不能抢。”
“谁要抢你这个?”许先生一脸诧异,“闹够了脾气,赶紧回家。”
我摇了摇头,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但我饿了太久,天又太冷了。
我一下子没站稳,直愣愣的往雪地里摔去。
许先生一下子扶住了我,脱口而出,“娇娇,你怎么这么烫?”
他转头看向秘书,“送她去医院。”
娇娇是我的小名,许多年没人喊了。
我很想说话,很想很想告诉他,别这么喊我,恶心。
可我浑身烧的厉害,身子再也撑不住。
我晕在了他的怀里。
6
我从医院醒来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
护士拿着吊瓶走了进来,“你晕倒那天,你爸可着急了,守了你整整一夜,等你安稳下来,反而忙的人都找不到了。”
她拿针刺破我的肌肤,那一瞬间的疼痛,让我想起许言拿针刺进我的身体。
我慌得缩回了手。
反应过来,我连忙道歉,“姐姐,对不起,你再来一次吧。”
护士看着我手背渗出的血,皱了皱眉,“许小姐,你身子瘦弱,禁不起折腾。”
她叹了口气,帮我止了血才又挂上吊瓶才放心的抱怨了一句,“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爸,竟然让女儿饿到住院。”
“他不是我爸爸。”我突然打断她,“我没有爸爸。”
顿了顿,我又道:“他有女儿的,不是我。”
护士一下子噤声了。
这时,许先生推门进来了。
他把买来的粥放到一旁,“医生说你要吃点清淡的。”
我偏头看了一眼,淡淡道:“许先生,你知道我海鲜过敏吗?”
他愣了一会,随即让助理再去买一份。
但我们之间哪里是几份粥能弥补的?
“你身上的伤我看了,也问了言言。”他上来握住我的手,“怀南,以前的事情都让它过去吧。”
“不可能!”我发疯般的甩开他,顾不得手背上甩掉的针头,声嘶力竭,“我妈妈到底是怎么死的?”
“灵山别墅是送你的生日礼物,那天只有你们两个人在里面,除了你放火,还能有谁?许怀南,你告诉我,谁会刻意去害你妈?”许先生一把抓住我的手,“我要说多少次,你才能明白,你妈就是你害死的!”
他拿起桌上的创可贴,不耐烦道:“你原谅言言,我也原谅你,以前的事都别提了,我让护士进来给你打针。”
我惨笑了一声,“许先生,你知道在外面这么多天,我想明白了什么吗?”
“饿到没有力气的人,连起身都很难,发着高烧的人,哪来的力气从床上爬起来去玩蜡烛?”
我每说一句,他的手就颤一下。
等贴好创可贴,他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只留下了一句话。
“许怀南,你要多久才能接受这个现实?”
我回答他,“我不可能接受这个现实。”
他握住门把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摔门而出。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来过。
7
我出院的那天,他让助理来接我。
许言坐在后座,笑着跟我打招呼,“我下午要飞去面试,妹妹,我们聊聊吧。”
我打开车门,“请吧,许小姐。”
我需要从她口里知道,她和妈妈究竟是什么关系。
在许先生的眼里,我“烧死”了我妈。
许言又说我害死了她的妈妈。
如果这两个妈妈不是同一个人,世上真的有这样的巧合吗?
8
京城的私人餐厅里,许言提前预定好了包厢。
她是这里的常客,经理亲自接待,一路陪笑到包厢。
许言自然而然的坐到主位上,从包里拿出打印件递给我。
“我就要出国了,爸爸在你身边三年,我不放心。”
我低头看了一眼。
许言打印了两张亲子鉴定的照片,一个写着我和许先生的名字,另一个则是我和妈妈的名字。
无一例外,报告上说我和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血缘关系。
我抬起头,不解的看向她。
许言得意的笑了,“我才是爸妈的亲女儿,你不过是抱错的假千金,我家不欢迎你。”
我看了眼报告上的日期,是我五岁那年。
一切疑惑迎刃而解。
许先生觉得我不是他的女儿,又害死了他的妻子,这么多年才会对我冷漠至极。
有点可笑。
许言兴致勃勃道:“你如果不信,我带来了爸爸的头发,你可以去做亲子鉴定。”
她像是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小孩,孜孜不倦的诉说她认为的事实。
她从未想过,这些话在我看来,可笑之极。
离家的第二天,我徒步去了妈妈的墓地。
那天雨下的很大,我蜷缩在墓碑前,唇角不自觉的勾起。
梦里的妈妈做了香甜的蛋糕,我闭上眼睛,虔诚的许愿。
我希望妈妈长命百岁,一生无忧。
烛光明明暗暗,妈妈握住我的手,温柔的给我戴上新买的电子表。
“娇娇,如果有人找你,你就用它打电话给妈妈。”
她点着屏幕,“这里也可以录像。”
“孩子……”
梦境与现实交叠在一起。
雨停了后,守墓人一眼发现了我,慌忙的跑过来,“孩子,别想不开寻死。”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突然意识到,那年妈妈的手边也放着一份文件。
谢过守墓人的好意后,我去见了许先生的司机。
“喂。”
许言重重推了我一把,“你不是我爸的孩子,还害死了我妈,哪来的脸待下去?”
我回过神来,朝她伸手,“把钱和你的头发都给我,结果不对,我立马走。”
“啊?”
大约是没有想到我这么干脆,许言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欢欢喜喜的甩过来一叠钱。
“对了,爸爸要再婚了。”她从包里拿出请柬,“是小时候照顾我的姨妈。”
她笑得越发开心,“你还不知道吧,你亲妈就是个赌鬼,那天的混混就是因为她欠了赌债,才会找上我,不过他们以后只会缠着你了。”
听了这话,我终于明白许言说的那个女人的孩子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她以为我才是赌鬼的女儿啊。
9
我拿着许言给我的地址,见到了她口中的赌鬼,孔羽。
她以前在夜总会做过小姐,生了孩子后就辞职了。
养着许言的时候,她改不掉爱赌的毛病,闹得家里乌烟瘴气。
她读过书的妹妹最终受不了她,将许言带走了。
我来之前,特意问过街坊邻居,失去女儿后,她整日疯疯癫癫的念着女儿,再也没有去赌过。
她如今生了重病,没钱治病,就快死了。
我把买来的水果放在桌子上,笑吟吟的坐在她面前,“阿姨,这是你女儿送你的。”
她沉寂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光芒,“言言还活着吗?她还怪我吗?我不赌了,真的不赌了……”
我没有回答她。
许言就在门外等我。
她至今都以为养她的姨妈是个好人,孔羽依旧是个赌鬼。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孔羽唯二的亲人,一个筹谋着嫁进豪门,一个以为自己不是她的亲女儿。
都不会来见她最后一面了。
我拿了孔羽一根头发,转身朝外走去。
她病的难以起身,但她还是挣扎着爬下床,又颓然停下,“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求你对她好一点。”
我推开门的时候,许言正巧借着门缝看到她的母亲。
她抿了抿唇,快步朝外走去。
我喊住她,“现在不看,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她恶毒的推了我一下,“她是你妈,关我什么事?如果不是她赌钱,混混怎么会找上我?姨妈又怎么会为了帮我被打断了腿?”
我赞同的点了点头,“许先生为此娶了她,也不亏嘛。”
“你真没良心,如果不是她通知爸爸,怎么会有人来救我们?”许言厌恶的想要打我,“我真恨那时候没拿针戳死你。”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别傻了。”
孔羽连许言是不是活着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许言住在哪里?
整件事情恐怕是那个姨妈为了嫁给许先生策划的。
她自导自演了一场救人的戏码,逼得许先生因为愧疚娶她。
这里面本来没我什么事,是我不长眼啊,为这么恶心的几个人挨了刀。
10
拿到亲子鉴定的结果后,我去找了许先生。
呜呜呜,女主好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