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唐淑兰爱了、陪了严旭升一辈子。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哭成了孩子。
可严旭升抓着她的手，满眼祈盼：“谢谢你，但我唯一的心愿，就是跟秋芬葬在一起……”
陆秋芬。
是他尘封在时光中的挚爱。
……
殡仪馆。
唐淑兰看着冰棺中面容安详的严旭升，目光灰暗。
在她身后，已过不惑之年的三个孩子跪成一排，哭着恳求。
“妈，您就同意让爸和秋芬阿姨葬在一块儿吧，这是爸生前最后的遗愿了。”
“爸临死前都一直在叫秋芬阿姨，您真忍心让他九泉下都不能瞑目吗？”
“是啊妈，爸这一辈子都和你绑在一块儿，现在他死了，您就让他去找真正爱的人吧。”
纸灰烧成白蝴蝶，落在唐淑兰的肩头。
她转过身，看着自己辛苦拉扯长大的孩子们，恍惚开口：“好。”
严旭升被火化后，三个孩子如释重负地松口气。
唐淑兰步履蹒跚跟在他们的身后。
听着他们说‘爸应该可以安息了’、‘他终于能和秋芬阿姨重逢’等话。
孩子们走的那么快，唐淑兰已经老的跟不上了，可他们都没有回头看看她。
唐淑兰也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桥下深不见底的河水。
片刻后，她手脚并用地翻过护栏，随即跳进了下去。
‘咚’的一声，水花四溅。
河面泛起波澜，又很快回归平静。
……
1983年，淮北军区大院。
“咳咳咳……”
被水呛入鼻腔的窒息感让唐淑兰猛然睁开眼。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臂搂住她的腰，男人喑哑的声音带着些许慵懒。
“怎么了，不舒服？”
唐淑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严旭升熟悉的脸。
可他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年轻坚毅的和她记忆中最初的样子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
唐淑兰惊诧的眼眸颤了颤，视线蓦然落在墙上的挂历上。
1983年10月15日！？
她竟然回到了五十年前！
而且还是她和严旭升的新婚第二天！
此时此刻，两人什么都没穿，她沾着他气息的身体正被他紧紧搂在怀里。
望着男人那张年轻的脸，上辈子的画面在唐淑兰脑海中交错。
最终定格在白发苍苍的严旭升握着她的手，嘴里不停地呼唤：“秋芬，我好想你……”
瞬间，泪水模糊了唐淑兰的视线。
她下意识问：“旭升，你是因为爱我才娶我的吗？”
严旭升愣了瞬，而后一寸寸吻着唐淑兰满是痕迹的脖颈：“说什么傻话，当然是因为爱啊。”
是吗？
如果爱的话，为什么他临终前叫的却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眼看男人又要贴上来，唐淑兰正要挣扎，起床号响了。
严旭升也只好起身穿衣服。
临走时，还眷恋地亲了亲她的眉眼：“你再睡儿，中午别做饭，我去食堂打饭回来。”
他系着腰带离开。
唐淑兰忍着酸痛坐起身，环顾陌生却又熟悉的新房。
贴着大红囍字的红木衣柜，墙上挂着彩色拉花的崭新结婚照，还有角落里擦得锃亮的缝纫机。
一切都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没一会儿，远处的训练场传来口哨声和‘一二一’的口令。
唐淑兰穿着衣服，思绪渐远。
她父母早亡，她读完地质大学后就被分配到淮北军区。
然后在父母老战友的牵线中认识了军区团长严旭升。
两人从恋爱走到结婚不过半年时间。
没有过轰轰烈烈的惊喜，一切似乎就是这个年代的水到渠成。
他们携手走过五十年，养育了三个孩子，却从没互相说过一句‘我爱你’。
想着想着，唐淑兰不由红了眼。
上辈子在严旭升临终前，她想告诉他，其实自己第一次见到他就爱上了他。
可这份隐藏了五十年的爱还没有说出来，却听见他用尽力气呼唤着陆秋芬。
唐淑兰没有见过陆秋芬，但听说过他们的过往。
严旭升刚当兵时，每次休假都会坐三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回老家看陆秋芬。
因为怕她受苦，每个月都会把大半津贴寄给她。
可惜陆家看不上他这个大头兵，强让陆秋芬嫁了别人。
上辈子在唐淑兰六十岁生日那天，严旭升收到陆秋芬去世的消息。
唐淑兰至今还记得，那天丈夫晕倒在她的寿宴上，醒来后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自此，她再没有过过生日……
思绪回笼，唐淑兰已经泪流满面。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这样年轻明媚，但眼神却像是经过百年的洗礼，疲惫沧桑。
良久，唐淑兰才缓过情绪。
她擦掉眼泪，起身打开窗户，让晨光照进灰暗的屋子。
唐淑兰转身望着挂在衣架上严旭升的常服军装，眼中的深情逐渐褪去。
严旭升，我已经爱过你、为你付出了一辈子。
这辈子，我只爱自己。
第2章
次日。
唐淑兰照常去地质研究院上班，她直奔主任办公室。
在主任诧异的目光下，她沉声开口：“主任，给我一份西部勘探计划的申请书吧。”
主任半天才缓过神。
“淑兰，这可是保密计划，除了内部组织，任何人都不能透露，而且没有个十年八年回不来，你昨天才结婚，怎么突然做这个决定？”
上辈子，唐淑兰就因为跟严旭升结婚才放弃参加这个计划。
这也是她的遗憾。
既然上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又怎么能再次放弃。
唐淑兰眼神坚定：“现在祖国正是用人之际，从我成为一名科研人员起，我就做好舍小家为大家的准备了！”
顿了顿，她语调降了下去：“旭升是军人，也会体谅我的。”
主任见她一副非去不可的模样，便将申请书递给给她。
“我知道拦不住你的驴脾气，可毕竟们刚新婚，等过完这个月，我再帮你把申请书交上去。”
唐淑兰欲言又止。
她其实想尽快离开，可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只好点头：“谢谢主任。”
签完申请书后，唐淑兰便回研究室整理数据。
但没多久，她便觉得浑身发凉，连带着脸色都苍白了些。
同事好心劝道：“最近天变化的快，你别是感冒了，去医院看看吧。”
唐淑兰本想撑一撑，可冷汗很快把实验服浸湿了，她也只好请假去了军医院。
注射室外。
唐淑兰坐在椅子上等着护士叫自己，转头间，竟然看见严旭升和一个女人站在楼梯口。
女子被严旭升高大的身躯挡着，唐淑兰看不到她的脸。
只见严旭升将一沓钱和粮票塞到女人手里，冷毅的脸上满是温柔。
“我之前说过要一辈子好好照顾你，就算我结婚了，我也不会扔下你一个人。”
听到这话，唐淑兰呼吸一顿。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听见女人惹人怜惜的低泣。
“旭升，如果我两年前能勇敢一点，我就不会被爹妈嫁给别人，我们也不会分开。”
“现在你已经成家，我又离了婚，我们还是少些来往吧，免得嫂子知道，影响你们夫妻的感情。”
然而，严旭升声音带着笃定的安抚：“放心，淑兰不会知道的。”
这一瞬，唐淑兰只觉心坠入了冰窖。
那个女人是陆秋芬！
严旭升竟然在和自己结婚第二天就跟陆秋芬见面。
所以说，他一直都背着自己偷偷照顾着陆秋芬。
而自己上辈子被瞒了整整五十年！
心脏持续的钝痛让唐淑兰脸上血色尽褪。
严旭升目送陆秋芬离开后，转身就要回军区。
却正好撞上唐淑兰的视线，他登时僵在原地。
只一眼，唐淑兰就清楚看见男人眼里闪过的慌乱。
严旭升稳住呼吸，一脸关切地走上前：“淑兰，你怎么在这儿？”
唐淑兰竭力敛去眼中苦涩：“有点感冒，过来打针。”
顿了顿，她装作不经意发问：“刚刚跟你说话的女同志是谁？”
“……一个同村朋友，恰巧碰上了。”严旭升笑着回应。
悲凉攀上唐淑兰的心，她只觉荒唐又讽刺。
所有人都觉得严旭升是个耿直坦诚的人，她也这么认为。
可这一辈子，她对他有了全新的认识。
见唐淑兰一言不发，严旭升心里略过丝莫名的沉闷。
他正想再解释几句，护士从注射室里探出身：“唐淑兰，到你了！”
唐淑兰起身进去，严旭升下意识跟上：“我陪你。”
护士打趣：“果然是新婚燕尔，一刻都不能让媳妇不在眼皮子底下。”
严旭升笑了笑，忍不住去牵唐淑兰的手。
没想到唐淑兰直接躲开了。
他顿时怔住，愕然看着她淡淡的侧脸：“淑兰……”
“你忙你的去吧，我一个人能行。”唐淑兰看也不看他。
严旭升总觉得哪儿不对，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攥了下拳，朝护士道：“她怕疼，你下针轻点儿。”
说完，又轻声嘱咐严旭升：“那你记得好好休息，我会早点回去陪你。”
唐淑兰转头看着严旭升远去的背影，眼眶渐红。
他已经骗了自己一辈子。
这辈子她都亲眼看到他和陆秋芬的纠缠了，难道他还想继续骗下去吗？
护士没有看懂唐淑兰眼里的沉重，只当她是舍不得。
“别舍不得了，你们才刚刚结婚，以后在一起的时间长着呢。”
是啊。
时间还长。
但她跟严旭升的婚姻，长不了。
第3章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唐淑兰又打了两天针，病才好全。
等回到单位，却发现自己办公桌上放着糖水罐头和麦乳精。
还都是没开封的。
唐淑兰一脸疑惑地看向其他同事：“这是谁放的？”
同事们对视几眼后，纷纷解释。
“你这两天请假所以不知道，前天严团长推荐了个叫陆秋芬的同乡去了数据部，虽然和我们专业不对口，但整理数据没问题。”
“陆秋芬大概是觉得你和严团长是两口子，所以想买点东西感谢你，一大早就给放你桌上了。”
“但不是我说，陆秋芬干活实在太不严谨了，我昨天让她整理数据报表，但搞得一塌糊涂，结果还是得我自己来。”
听着同事们七嘴八舌的抱怨，唐淑兰的心动荡起来。
上辈子严旭升把陆秋芬藏了一辈子，怎么这辈子直接把人放到自己的眼皮子下？
唐淑兰也没有要陆秋芬送的东西，直接让同事送去数据部还给她了。
傍晚。
唐淑兰下班回了家，严旭升还没下训。
她便准备换身衣服去做饭。
就在她打开衣柜拿衣服时，手镯勾住了严旭升一件旧衣。
伴着旧衣的落地，一个大红色绒盒从衣服口袋里掉了出来。
唐淑兰捡起打开，眸光一震。
是一枚金戒指。
她记得，这是上辈子严旭升在和自己结婚第十年是送给她的。
与其说是送，不如说是被发现后的无可奈何。
就像现在一样，上辈子唐淑兰也是无意中发现了这枚戒指。
那天恰好是他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
那时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却笑的像个小女孩：“这是准备送我的礼物吗？”
眼看自己试戴一下，结果十根指头没有一根能戴上。
严旭升的解释是：“我忘了你手指的尺寸了，将就收着吧。”
想到这些，唐淑兰委屈的红了眼。
其实当时她很想哭。
可她没有，她甚至没有多问，只是和严旭升一样，蒙住头不看不听，囫囵的过日子。
伴着下训的哨声，天也摸了黑。
严旭升回到家。
扑面而来的饭菜香和那忙着盛饭的身影让他感受到特别的温馨和安心。
他也不顾一身汗，孩子似的把唐淑兰抱了个满怀。
“以前没觉得那些兵崽子说结婚好，现在才知道一回家就能看见媳妇的滋味，比红烧肉还香！”
男人炙热的气息洒在唐淑兰的耳尖上，亲昵温柔。
但她头也不回地挣开：“去洗洗手吃饭。”
严旭升被唐淑兰骤然的冷淡弄得一头雾水。
不是说新婚燕尔吗？
而且结婚前她还总情意绵绵地看着自己，怎么这两天跟变了个人一样。
严旭升心中升起抹烦乱。
可他也只当唐淑兰心情不好，应了声便去卫生间洗手。
只是没几秒，唐淑兰便见严旭升突然从冲进房间。
听见里头翻箱倒柜的声音，她面不改色地吃着饭。
“淑兰！”
严旭升走出来，刚才还缱绻的语气多了分质问：“你洗了我那件旧衣服，里头的东西呢？你放哪儿了？”
唐淑兰攥紧筷子：“你是说那枚戒指吗？我看没有一个手指能戴上，留着也没用就给扔到窗外去了。”
气氛死寂了瞬后，她的双手突然被严旭升紧紧攥住。
‘咵擦！’
伴着饭碗的破碎声，男人红着眼朝她嘶吼：“唐淑兰，你知不知道那枚戒指对我有多重要？你竟然把它扔了！”
四目相对，唐淑兰静静承受着对方两辈子以来对她的第一次怒火。
那枚戒指对严旭升来说是珍宝，但对她是一把嘲笑自己痴心错付的利刃。
上辈子的每一天都把她的心搅的鲜血淋漓。
唐淑兰面无表情，可泪水像是黄豆似的落下，砸在了男人的手背上。
严旭升像被灼伤似的颤了颤。
他回过神，看到唐淑兰双眼弥漫死气的眸子，慌得地松开手：“对不起……”
紧接着，他懊恼又愧疚地抹了把自己的寸头后，转身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唐淑兰就听到楼下传来窸窣的翻找声。
她挨着心口针扎似的疼，走到窗前往下看。
严旭升正借着各个家里微弱的光，弓着腰在菜地里翻找着。
军属们傍晚才给菜地浇了粪水，可他浑不在意。
没一会儿，严旭升双手和裤腿上都沾满了骚臭的泥巴。
唐淑兰就那样看着自己铮铮不屈的丈夫，为了枚给别的女人准备的戒指，弯下了板直的腰，在黑夜里将自己变得如此狼狈。
冷风吹过，她低头凝着掌心中的金戒指，无声痛哭。
不是为了从未被爱过。
而是为了上辈子那个穷极一生，换来的却是一场空的自己。
第4章
直到泪水被风干，唐淑兰才将戒指放回桌上。
她收拾了满地的狼藉便去休息了。
月色朦胧，唐淑兰隐约能听见楼下严旭升着急的喘息。
亲眼看到欺骗自己一生的男人这样狼狈，她并没有报复的快感，反而倍感可悲。
算了。
反正她会快就要随着组织去西部工作，再想这些也没有意义。
次日。
唐淑兰洗漱完准备去研究院。
正要出门，撞上打早饭回来的严旭升。
视线相撞的那一刻，男人满是血丝的双眼中聚起愧疚和爱怜。
“食堂今天有肉包子，我还给你多拿了两个鸡蛋，你吃了再上班。”
听着严旭升少有的讨好语气，唐淑兰却没有回应。
她望向桌子，上面的戒指盒不见了。
严旭升自知理亏，小心握住唐淑兰的手，巴巴认错。
“媳妇对不起，昨晚我不该吼你，你要还在生气，打我骂我都成。”
这样的场景，在上辈子也经常发生。
那时他们的孩子会笑着起哄，让妈妈原谅爸爸。
苦涩蔓上唐淑兰的心。
上辈子自己就是沉溺于被深爱的假象中，被蒙蔽了一辈子。
唐淑兰深吸一口气，抽回了手：“我没生气，你也不用放心上，我得赶紧去单位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淑兰……”
望着那纤瘦的背影，从没有过的无措让严旭升有些发蒙。
他知道昨晚的事是自己不对。
可唐淑兰像是变了性子似的，让他捉摸不透。
研究院。
办公室里，唐淑兰换好衣服照常开始试验。
但她刚把数据室送来的数据表输入仪器里，仪器就‘砰’的一声炸了。
锋利的碎片划过她的手背，顿时鲜血淋漓。
同事们听见声音，纷纷跑过来。
一见这阵仗，都吓了一大跳。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大的声啊？”
“仪器怎么炸了？”
“淑兰，你的手——”
唐淑兰忍痛用手帕捂住伤口，愠怒地看向桌上的数据资料。
她在研究院干了两辈子，从没在工作上失误过。
“小李，你把负责整理这次数据的人叫去主任那儿。”
唐淑兰朝同事说完，拿起数据资料开始自己计算。
结果算到一半，就发现不对了。
果然……
她拿起资料，直奔主任办公室。
一进去，就看见主任正在打电话，而一个穿着藏青衬衫的女人站在一旁抹着泪。
主任一脸严肃地拿着听筒。
“严团长，刚才实验部的人来说陆秋芬整理的数据出了问题，导致仪器爆炸，唐淑兰差点受伤了。”
唐淑兰顿时明了。
原来这个女人就是陆秋芬。
还没等她开口，陆秋芬就凑到主任面前，朝听筒哭诉。
“旭升，这事不能怪我，实验部说今早就要整理好的数据，可他们昨晚才把资料给我，我根本来不及细看……”
闻言，主任脸色难看起来。
他一向不喜欢出了事先推卸责任的人。
何况在研究院工作，必须要做到细致才行。
本想让陆秋芬自己离职，可想到她是严旭升介绍过来的，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唐淑兰走上前，眼神示意后便接过听筒。
“我们给她的数据，就算是新手也能在半小时内整理完，现在仪器已经坏了，她不能因为是你介绍的就不受处分，这样对其他人不公平。”
听筒那端沉默了几秒，才响起严旭升含着愧意的声音。
“淑兰，秋芬现在条件困难，你帮忙把这件事摆平好不好？你放心，损坏的仪器我会帮她赔偿。”
听到这话，唐淑兰心顿时凉了半截。
一台仪器将近四千块，夫妻俩的积蓄加起来恐怕都不够。
为了陆秋芬，他是真舍得。
唐淑兰握着听筒的手紧了紧：“对不起，我没有这个权利。”
说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唐淑兰看也没看陆秋芬，朝主任道：“主任，按规章制度办事吧，严旭升那边我去说。”
听到这儿，陆秋芬才反应过来。
眼前的女人就是严旭升的新婚妻子唐淑兰。
瞬间，嫉妒悄然盖过了她心中的恐慌。
“唐淑兰同志，你不会是因为我和旭升之前的事，在找我公报私仇吧？”
唐淑兰睨了她一眼，径自离开。
当天，单位里所有人都知道陆秋芬犯错被开除的事。
唐淑兰去医院处理了伤口才下班回家。
没想到刚进家门，一身作训服的严旭升汗津津地回来，大声质问。
“淑兰，你为什么要欺负秋芬？”
第5章
秋风瑟瑟，让唐淑兰感受到一股说不出的凉意。
看着面前眉眼含怒的丈夫，她不禁苦笑。
她重生没几天，他已经为了陆秋芬跟自己发了两次火了。
自己手上缠着纱布，严旭升也是一点看见。
也对，毕竟两辈子以来，他眼里只有陆秋芬。
唐淑兰压下脸上的落寞：“我不知道她怎么跟你说的，但研究院的章规纲纪你比她清楚，既然错了就得认罚。”
“如果你手底下的兵犯了错，可他却因为是你首长介绍入伍的就免了处罚，你让别的兵怎么想？”
这话像是盆冷水迎面泼在严旭升身上，他顿时哑口无言。
陆秋芬来找自己时哭的梨花带雨，他一时也没来得及想太多……
愧意攀上严旭升的心。
他下意识握住唐淑兰的手，却见她倒吸口凉气。
视线下移，他才发现她手上缠着纱布。
“你的手……”严旭升心疼地皱起眉。
唐淑兰避着他的触碰，自顾回房换衣服。
她感受着身后男人炙热的视线，悲戚不已。
什么时候起，自己觉得和他说话都是多余了。
之后几天，严旭升怕唐淑兰的手沾水，即便下训很晚，也要摸着黑把两人的衣服和碗洗了。
因为怕她伤口裂开，他会趁训练休息间隙回来把水缸挑满，免得她还要去提水。
知道她爱吃甜的，愣是跑了几十公里去市里的百货大楼，排了三个小时买了袋大白兔奶糖。
再等唐淑兰上班时，悄悄塞到她口袋里。
可做了这么多，唐淑兰还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严旭升彻底没辙了。
直到这天，隔壁副团长的媳妇带着孩子来随军，请他们小两口吃饭。
饭桌上，有些醉的严旭升终于找着机会拉住唐淑兰的手。
“媳妇，我知道我让你受了委屈，对不起……你原谅我吧？”
说着，他竖起三个手指：“我发誓，除了党和祖国，我就对你一个人好！”
唐淑兰看着男人信誓旦旦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
上辈子她是对自己很好，只是和爱情无关……
碍于在别人家，唐淑兰也不好下严旭升的面子。
她偏过头：“知道了，你少喝点。”
听到她的回答，严旭升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
他当着副团长一家的面，直接搂住唐淑兰，略带青渣的下巴蹭着她的脸颊。
“媳妇真好……”
唐淑兰又气又臊，而副团长却一脸笑意吟吟地打趣。
“我跟严团长认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他这样，看来你们感情是真的好。”
副团长媳妇嗔怪道：“还说呢，你喝醉了也跟他一个德行。”
唐淑兰看着他们夫妻俩眼中都有对方，心里划过丝羡慕。
真正的相爱，一眼就能看出来。
而自己和严旭升，不过是同床异梦。
吃完了饭，唐淑兰扶着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严旭升回家。
可他坐在床上怎么都不肯躺下，只念叨着头晕。
唐淑兰正准备去倒水，严旭升突然抓住她的手臂。
“秋芬，别走好不好……”
唐淑兰瞳孔骤然紧缩。
刹那间，上辈子严旭升临终前的画面不断闪过。
醉醺醺的严旭升没在意唐淑兰的僵硬，只絮絮叨叨说着。
“我可以每个月都坐火车回去看你，赚的钱都给你，你不要跟我我分开。”
“你跟你爸说，你不要嫁给别人，我现在没钱没关系，以后我会当了排长、连长还有营长，我会让你过好日子的。”
“秋芬，我想娶你……”
听着这些话，委屈、悲愤和不甘揉搓着唐淑兰撕裂般的心。
她脸色苍白，声音颤抖的不像话：“严旭升，没有人比你更残忍。”
直到现在，她终于明白上辈子的严旭升为什么滴酒不沾。
因为酒精会让他深埋在心底对陆秋芬的爱意无处遁形。
唐淑兰的泪水无声落在严旭升的手上。
他愣了瞬，慌张又心疼地吻去她脸上的泪：“秋芬，你不要哭，我在……”
短短一句，险些让唐淑兰崩溃。
她狠狠推开男人，红着眼吼道：“严旭升，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可严旭升已经倒在床上，呢喃着沉睡了过去。
月光照进厨房。
唐淑兰坐在烧的正旺的炉子前，回想着上辈子自己和严旭升的点滴。
她把手里两人的合照扔了进去。
火光映照着唐淑兰的眼眸，寂寥黯淡。
这一烧，就当祭奠自己上辈子一去不返的青春岁月。
以及这辈子她和严旭升即将分崩离析的婚姻。
第6章
第二天。
严旭升醒来后就头疼的不行。
而昨晚的事他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唯一记得的，是唐淑兰原谅他了。
今天休息的唐淑兰端着小米粥从厨房里出来。
见他起来了，便又盛了一碗：“你酒量不好，下次别喝那么多。”
面对唐淑兰的提醒，严旭升欲言又止。
他总觉得自己昨天晚上好像惹她生气了，可又想不起来。
唐淑兰刚把碗放下，严旭升就从后面把她给抱住了。
“淑兰，以后我们再也别吵架了，好好过日子。”
闻言，唐淑兰目光暗了暗。
昨晚严旭升的话还历历在耳。
就算她没有重生，听到那些话，也无论如何过不好日子了。
唐淑兰敛去情绪，强扯出个笑：“夫妻之间吵架很正常，我们才结婚，以后日子还长着。”
四目相对，严旭升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眼中的柔情。
就像他们刚认识时一样。
但莫名的，他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忐忑。
当兵十几年，严旭升第一次这样没把握。
几天后。
唐淑兰骑着二八大杠往县图书馆去。
路过供销社时，没想到看见严旭升提着一个蛋糕和陆秋芬走出来。
她刹了车，一下愣住了。
不远处的两人并肩走着，任谁来看都像是恩爱的夫妻。
而那铺着白色奶油的蛋糕上，用红果酱写着‘生日快乐’。
陆秋芬笑的温柔又甜蜜：“旭升，这是我这几年过得最开心的一个人生日了，有你在，我才觉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严旭升坚毅的脸也含着笑：“别这么说，上次研究院的事也是我考虑不周，我应该帮你找一个更轻松的活儿。”
陆秋芬挽着鬓发：“听说明天就是嫂子生日，没想到我跟她就差了一天……嫂子要是知道你陪我过生日，她应该会生气的吧？”
严旭升眉目微微一拧，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应。
“不会，淑兰人很好，以后你们熟悉了，生日还能一起过。”
唐淑兰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们远去。
到这一刻，她的心已经麻木到不会痛了。
只是不解。
既然陆秋芬离婚了，严旭升完全能和她再续前缘，为什么还要和自己结婚？
当晚。
严旭升就拿着用铝饭盒装的几块蛋糕回来。
他打开饭盒，放到正在看书的唐淑兰面前：“有战友过生日，我特意弄了几块蛋糕回来给你，快尝尝。”
他竟然又撒谎了。
唐淑兰捏着书页的指尖紧了紧：“我已经吃饱了，先放着吧。”
严旭升还想说什么，她起身拿起衣服去洗澡了。
他微微一噎，不由看向墙上的日历。
明天是唐淑兰的生日。
这是他们在一起后，她过得第一个生日。
也不知道该送她什么，她才高兴……
次日。
唐淑兰为了能尽快参加西部勘探计划，又加班到了深夜。
等回到家，已经快凌晨十二点了。
原以为严旭升已经睡了，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他坐在炉子前烧火。
见她回来了，忙揭开锅盖，端出碗热气腾腾的面。
“快来尝尝我给你做的长寿面，里头还卧了两个蛋呢！”
说完，严旭升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精致的胸针：“媳妇，生日快乐。”
唐淑兰看着他，眼眶有点发酸。
她和严旭升已经过了一辈子，却还是看不懂他。
一边对自己好，一边又放不下陆秋芬，一颗心真的能掰成两半分给两个人吗？
严旭升看到唐淑兰眉眼间的凝重，心不由一紧：“怎么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很怕看到她不开心的表情。
想到结婚以来她的变化，他抓心挠肺的不知所措。
唐淑兰不仅有意无意忽视自己，甚至都不让自己碰了。
严旭升忍着胸口的沉闷，拉着唐淑兰坐下：“淑兰，你到底怎么了？我们是夫妻，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就说出来好不好？”
唐淑兰收拢掌心，声音微哑：“你和陆秋芬……关系很好吗？”
这是她给他的最后一个坦白机会。
如果他说实话，也许她还能在走之前和他好好告个别。
然而，严旭升愣了一下后笑着回答：“就是一个村的朋友而已，关系还行。”
又是欺骗。
唐淑兰笑了，笑自己傻，笑自己自取其辱。
低头时她的双眼被面的蒸气熏得通红。
她有些难过。
可能是因为想父母，也可能是因为眼前这碗面，不如陆秋芬的蛋糕精致漂亮。
无论如何，严旭升已经做了选择。
他们的永别，一定会是无声无息的。
第7章
唐淑兰吃完了严旭升做的长寿面。
她把它看做是两人的‘散伙饭’。
转眼间，一个月期限快到了。
唐淑兰在研究院的实验进入尾声，手里项目都慢慢转到了其他同事那儿。
主任办公室。
主任将审批好的文件交到唐淑兰手中：“你五天后就要出发了，申请书上写的很清楚，但我还是跟你再复述一遍。”
“你不能任何人透露自己要去的地方，那里条件艰苦，通讯艰难，相当于与世隔绝，你还要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
唐淑兰郑重点点头：“我明白。”
和同事完成了工作交接后，她便回家换了件衣服，出去买些去西部要用的东西。
白色刺绣衬衫加蓝底白花碎花长裙，衬着她整个人更明媚几分。
只是没想到，回来时在军区大院外碰上了陆秋芬和严旭升。
严旭升手里提着菜兜子，而陆秋芬怀里抱着几本书。
两人看着是要往军区大门走。
严旭升见唐淑兰皱起眉，忙解释：“秋芬家地里的菜熟了些，送了这一兜子给我们，我是准备送她出去。”
陆秋芬却打量着唐淑兰：“嫂子穿的这么漂亮，是约了人出去玩儿吗？”
唐淑兰听出她话里的阴阳怪气，毫不留情回怼。
“是啊，我丈夫乐意陪你，我也只好跟同事去玩。”
话刚落音，路过的军属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严旭升愣住，俨然没想到平日温和柔顺的唐淑兰怎么说出这么尖锐的话。
他微微沉下脸：“淑兰，你别胡说。”
唐淑兰浑不在意，绕过两人就回了家。
看着她淡漠的背影，严旭升心头隐隐不安。
也许，自己真的不该瞒着她了……
等把陆秋芬送出军区，严旭升立刻赶回家。
一进去，就看见唐淑兰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发梢的水将她的衬衫洇得半透明。
透过窗的夕阳洒在她身上，像是为她镀上了层暖黄色的柔光。
她敞开的领口下的肌肤白皙入雪，让他不由回味起新婚夜指尖细腻的触感。
严旭升只觉喉咙干涩起来。
他轻轻抱住唐淑兰，闻着她身上温暖的馨香，声音渐哑。
“去买东西为什么不让我陪你，之前不都是我陪你一起的吗？”
唐淑兰垂眸看着腰间的手，语气平淡。
“之前是指多久之前？我们刚谈对象的时候吗？我以为你现在忙着照顾陆秋芬，没时间顾着我了。”
严旭升一哽。
他下意识要坦白自己和唐淑兰以前的过往。
可想到两人才结婚不到一个月，唐淑兰最近对自己又淡淡的，如果说出来，她是不是会很生气，还不会理自己了？
严旭升退缩了。
作为一个军人，他居然怕了。
严旭升无奈苦笑，捧着唐淑兰的脸轻声哄：“你是不是生气了，你要是生气，以后我少见她好不好？”
这个动作，让唐淑兰想起严旭升醉酒那晚。
那时他把自己当成陆秋芬时，眼里的思念和爱意都要把她淹没了。
唐淑兰眼睫颤动，像是给自己出气似的，一字一句。
“那你发誓，你要是再见她，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我。”
严旭升脸色微变，搂她更紧了：“淑兰，别胡闹。”
唐淑兰沉默，就直勾勾看着他。
僵持片刻，严旭升最后缴械投降。
“好好好，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见她了。”
之后几天，两人像是又回到了以前那段相安无事的日子。
可也只唐淑兰自己知道，分别在即。
离开的前一天，唐淑兰去机关部打了离婚报告。
趁着严旭升训练，她把自己的行李全部收拾好。
在清理到衣柜的最底时，唐淑兰发现一本相册。
翻开相册第一页。
一张严旭升和陆秋芬的合照。
两人肩并肩站着，陆秋芬的头微微向他的方向偏一些，笑容灿烂。
唐淑兰黯下眼眸，将照片翻过去。
背后的日期是：1983年11月13日。
昨天。
第8章
唐淑兰像自虐一样将那照片看了许久。
等回过神，天已经黑了。
她像是没看见，把照片放了回去。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不在乎。
不伤心、不难过更不失望，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希望。
‘吱’的一声，大门被推开。
一身汗严旭升回来了。
但见唐淑兰站在衣柜门前看着相册，心陡然一惊：“淑兰，你在干什么？”
唐淑兰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严旭升直接上前关上衣柜门：“没什么，就是一些从前的照片，你不翻出来我都快忘了。”
又撒谎了。
唐淑兰心中涩然一笑。
没关系，反正自己已经习惯了。
她也没有追问，而是进了厨房：“你先去洗澡吧，我去做饭。”
严旭升看着唐淑兰从容的模样，心里突然有些惶惶不安。
不是因为怕她发现自己和陆秋芬的照片，而是为她比从前更加冷漠的态度。
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啊……
严旭升站在外面，看着厨房里这样沉静地在烟火中替自己做饭的唐淑兰，目露心疼。6
其实唐淑兰一开始不会做饭。
是在认识他以后开始学着做的。
他还记得两人准备领证那天，她的眼睛笑的弯成了月牙。
“我不太会做饭，但要是跟你在一块儿，我也可以为你做一辈子饭。”
严旭升自己第一次见唐淑兰时那乱跳如雷的心跳。
和对陆秋芬的悸动不一样，他第一次那样想跟一个女人携手一生……
严旭升定了定心神，转身把相册翻出来后下了楼。
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为他周身添了一份寂然。
严旭升没有犹豫，把相册扔进了垃圾桶。
他要跟陆秋芬彻底断了，好好守着唐淑兰好好过日子。
严旭升回来时，饭菜已经上了桌。
两人刚坐下来，军区的紧急集合警报突然响起。
严旭升一怔，立刻拿起帽子准备出门。
可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紧紧抱住唐淑兰，声音沉哑。
“等我回来，我要和你坦白一件事情。”
“如果你生气，怎么打我骂我怨我恨我都没关系，只要你不离开我。”
“淑兰，我一定要跟你过一辈子。”
说完，严旭升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后才匆匆离开。
唐淑兰听着楼下纷乱的脚步，呢喃：“可我不想跟你过了。”
她时常在想，为什么老天爷不让自己重生在两人结婚前呢？
也许这样，他们会有更好的前路……
唐淑兰吃完饭后，便开始清理屋子里新婚的痕迹。
大红实木家具和床头的大红囍字、窗户上喜庆的窗花和结婚照上的彩色拉花，通通被她撕下扔进火炉里。
直到天微亮，唐淑兰将签好字离婚报告放在桌上，用严旭升送的自己的胸针压着。
迎着晨光，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军区大院。
唐淑兰坐车到了火车站。
她坐的那班火车上有很多军人。
他们有的和亲人挥泪惜别，有的眼神坚定互相打气说要为祖国建设。
‘呜——！’
火车笛鸣，缓缓驶离月台。
唐淑兰望着军区的方向，释然的目光越渐飘远。
严旭升，我曾为你倾尽一生。
爱也好恨也罢，只愿我们各自安好。
永不再见。
第9章
唐淑兰离别的话落像是经过时间的洗礼，让严旭升后知后觉地似有所感。
心口猛然一抽。
钢铁般的身体都连带着摇晃两下才站稳，他感觉自己的心口像被什么剜掉一块。
“没事吧，严团长？”
严旭升旁边的新副团长被他吓了一跳，随后道。
“这几天忙着抓捕偷猎的一伙人，又赶到这边执勤身体受不住吧？”
严旭升摇摇头说：“没事，他们都是为祖国事业做出贡献的人才，我们有义务保证他们的安全。”
副团长没见过严旭升这模样，不放心道。
“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一下，他们已经上火车了，况且下一站也有同志接应的。”
严旭升没有再勉强，将后续任务交给副团长便回了家。
他想着唐淑兰还在家等他。
现在这个时间应该还没睡醒，去部队食堂买份早餐，带碗温热的豆浆，到家叫她起床刚刚好。
严旭升怀着憧憬，回家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只是心里莫名的不安怎么都压不下去，这让他不禁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打开房门窗户开着条不大的缝。
对流的风屋里的空气甚至带着窗外树叶上的清香，一切似乎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7
当严旭升的眼神扫过窗户时。
他瞳孔猛地一缩。
原本心里的慌乱和不安瞬间被无限放大，站在门口的严旭升端着豆浆的手微微发汗。
窗上两人结婚时贴的窗花不见了！
这样明显的红色的消失原本应该进门的第一眼就能发现。
但这窗花贴在窗上从他们结婚一起住进来那天便在那里了。
一直存在。
像呼吸一样平常的东西消失了很难让人第一时间发现。
“淑兰？”
严旭升站在门口轻声唤道，想听到唐淑兰清亮好听的声音回答他。
但事与愿违。
他等了许久，也或许不到两分钟。
唐淑兰没有回答，也没有听到卧房里熟悉的动静，严旭升有些心慌了。
他走到卧房门口。
手落在门把手上，闭了闭眼下压，打开门房间一片沉静。
没有他以往映像中睡得憨态可掬的唐淑兰。
床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头的大红喜字也拆掉了。
严旭升有些僵硬的自我安慰。
“今天上班有点早啊。”
可他一转头，他可怜的自我安慰被击得粉碎。
房间的柜子里属于唐淑兰的那一半已经空了。
原本叠在一块儿像甜蜜的依偎的衣服如今只剩了孤零零的一半。
这一认知让严旭升早上一路上的心慌有了归处。
但这并没有让他松一口气，反而更加难受。
严旭升急于将心中的猜测去证实。
他转身飞奔出门，向唐淑兰的研究院跑去。
连桌上的离婚报告和他唯一送给过唐淑兰但没被带走的礼物都错过了。
研究院现在还没开门。
只有士兵在大门处把守，严旭升站在门口焦急的等着，半个小时后才有人陆续来。
严旭升找到一个眼熟的，和唐淑兰交好的人，上前询问。
“你知道淑兰去哪儿了吗？最近院里是安排她去外地处差了吗？”
第10章
唐淑兰的任务是保密任务。
但院里的人还是有所耳闻，她说。
“唐淑兰好像接了个保密任务，前些天已经将手里的活都交给我们了，但我也不是很清楚她去哪了，你去问问主任吧。”
说完同事便走了。
严旭升准备听唐淑兰同事的话去找主任问清楚情况，却听到陆秋芬站在远处喊他。
“旭升！你怎么来啦？！”
不同于陆秋芬高兴的扬手的模样，严旭升只在站在原地向她礼貌性的点点头就转身朝另一处走去。
陆秋芬愣在原地。
这是第一次严旭升面对她的打招呼无动于衷。
她有些慌。
觉得严旭升有什么不一样了，她连忙加快脚步几步跑到严旭升的身后抓住他问。
“怎么了旭哥，是淑兰姐又跟你闹了，不让你再跟我说话吗？”
陆秋芬的话让严旭升皱了皱眉，他板着脸纠正。
“淑兰从来没有跟我闹过什么，但我们确实不应该再有过多的交集了。”3
“能帮你的我都帮了，之后就不要再联系了吧，有什么事儿你可以联系其他人，我有妻子了，我要跟她好好过日子。”
陆秋芬被严旭升的一番话说得愣住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严旭升，再开口是带着哭腔。
“旭哥，我们……”
陆秋芬的话没说完就听到旁边传来其他同事的窃窃私语。
“啧啧，真是世风日下啊，在单位门口怎么还拉拉扯扯。”
“谁知道呢，人家妻子就在这儿工作呢，真是不像话！”
……
听着她们的话严旭升的脸色愈发不好。
他不知道外面已经传成什么样了，他现在只想找到唐淑兰。
和她解释，跟她坦白，自己已经放下了陆秋芬，现在只想跟她好好过日子。
严旭升没有再管身后陆秋芬要说什么，他转身朝主任的办公室走去。
敲开办公室的门。
主任坐在办公桌后面，见道严旭升还愣了一下，随后笑着问：“严团长这是刚送完淑兰才回来吗？”
严旭升面上不解，有些焦急的问：“送淑兰？她去哪里了？”
主任没有想到严旭升万千不知情，他疑惑道。
“今天你不是去火车站巡查了吗？没有送淑兰吗？她向院里申请了西北保密计划，今天走。”
严旭升愣住了。
他想到了自己看到的那个背影，原来他和唐淑兰离的那样近，原来他差一点点就能留下她，至少能问清她不辞而别的原因。
“什么时候申请的？”严旭升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
主任见严旭升的脸色不对，思考了片刻后说。
“一个月以前吧。”
严旭升没有办法具体锁定到那一天。
但他自己心里清楚唐淑兰这一个月以来的变化。
她不再依赖他，看他的眼神没有了曾经的爱意，而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疏离和雾霭。
他想唐淑兰或许比自己以为的知道的更多。
那个看起来没有被打开过的相册、她对陆秋芬挑衅的回击、对自己越来越冷淡疏离的态度都能证明她的失望。
第11章
严旭升得到消息后向主任道了谢。
打算回家，却在抬脚离开时脚下不稳，一个踉跄，扶住了面前的办公桌才站稳。
主任连忙站起身想去扶他：“淑兰没和你说吗？”
严旭升没有回答，只低着头往家走。
他做到团长的位置，自然知道保密计意味着什么。
唐淑兰签下那个合同便意味着她愿意放弃两人的以后，他们会有长达数年的时间见不到面。
严旭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夏日的午后却让他觉得这个房子冷清的让人打寒蝉。
微斜的太阳透过窗户照进家里，本该是让人觉得温暖舒适的环境，因为重要的人的不辞而别严旭升感觉异常冰冷。
忽然他的视线落到了家中茶几上的一个精致的盒子上。
他认出来了，这是他送给唐淑兰的唯一一件礼物。
他将盒子拿起来，视线却被底下压着的文件吸引了。
入目四个大字——离婚报告。
严旭升愣住了。0
他想过唐淑兰被自己伤了心，一个人躲去西北散心，也没想过她会想要和自己离婚。
以前出任务熬三天三夜仍旧精神抖擞的能和歹徒搏斗的男人，此刻看这个手上的离婚报告像被抽了魂，瞬间萎靡下来。
严旭升攥紧手里的报告。
脱力一般跌坐在沙发上，面上的平静终于维持不住，他双眼猩红的盯着最后一页上唐淑兰娟秀漂亮的字体。
几乎能想象到她白软细嫩的手是怎样利落漂亮的签下自己的名字。
严旭升感觉自己的心被瞬间搅了个稀巴烂。
他看着那枚胸针。
崭新如初，他几乎可以断定唐淑兰除了他送的时候看了一眼，几乎没有戴过。
忽然严旭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他将离婚报告收起来起身往外走。
政委办公室。
“支援西北的申请你不是拒绝了吗？更何况你和淑兰才刚结婚怎么就决定去西北了呢？你去了那边她怎么办？”
政委坐在办公桌后面端着大瓷缸喝了后茶，呸掉茶渣，盖上盖子不赞同道。
严旭升站得笔直回答。
“淑兰已经申请了西北保密计划，身为她的丈夫我应该跟她一同前往！”
“我们夫妻二人一起镇守边疆，为祖国边疆事业做出自己的一份贡献。”
政委皱了皱眉。
研究院的申请并不走他手里过，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老战友的女儿走了和她父母一样的老路。
他摇着头叹息，最后拿出一份报告说。
“算了，拦也拦不住的，都是有思想又抱负的青年。”
说完将报告递给严旭升，还不忘叮嘱。
“一定要照顾好唐淑兰，别让她受委屈了，那孩子做事漂亮，也要面子，受了委屈不爱说，但心里比谁都清楚。”
“你欺负她，我头一个饶不了你，听见没有。”
严旭升接过申请，低头签上自己的名字后又交给政委，郑重承诺。
“政委放心，我一定好好对她！”
将手上的任务移交到其他人手中后，严旭升踏上了前往西北的火车，像他一样支援西北的军人也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