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那么，大山的尽头是什么？一位林业教授，在他八十五岁生日宴席上发问道。

大山的尽头就是山神，他自问自答，我一生都在寻找闽北大山的山神。

他心中的闽北山神，就是闽北大山的灵魂。

教授说：在闽北老百姓的眼里，天宫有玉皇，阴间有阎王，城隍庙有土地公。大山呢？有山神，就是山里的王。

它顺山而变，随水而动，看得见不？看不见；摸得着不？摸不着，说它像什么它就是什么。

教授的引述，都是来自山东的伐木工人的描述。

当年他下放林区伐木场，在工区生活了三年，跟山东籍工人混得很熟，学会了半生不熟的山东话。

教授继续说：大山跟人一样，有脑脉腹腔头脚背腰，大小各有用场。

大山有垭口陡坡崖谷溪涧，有树草花果苔藓藻菌，都是山神宫殿里里外外的牌楼坛庙、三宫六院……

有山神赏花玩月的后院，凉亭、长亭、井亭；有山神歇脚的凳，歇息的炕，炕琴啦，炕头啦，炕梢啦……

一桌的人听得哈哈大笑。

教授仍然正色地转述伐木场山东工人的“山神”：

走进大山，高高低低、挤挤密密全是树，东南西北分不清，白天黑夜难识辨。一不小心就会迷路，再也走不出大山。

前头是树，后头是树，左看右看还是树：香果树、银钟树、白蜡树、鹅掌楸、花榈木、红豆杉、光皮桦、金钱松、檀香、银杏、黄楮、紫楠、油杉、黄杨、柳杉、香樟、水松……

它们一棵挨着一棵，一层压着一层，别说阳光，就连空气都漏不进来。

走进大山，华南虎、云豹、猪熊、豺狗……一拨拨在林里跑呀窜呀，唬得人透不过气来；树梢上的红面猴、猴面鹰、白蝙蝠像野果一样挤挂在枝头。

香狸、金猫、黑麂、马鹿、九角鸡、雨蛙……围在人脚边撒欢转悠，看得人头晕。

山东工人说：得留神，没准山神就附在里头朝你发笑。你不招惹，它四平八稳嘻嘻笑，用不着害怕……

对与大山打交道的伐木人来说，山神可神通的啦，驾风带雨顶雷电，来无影去无踪，虚虚实实，不显山不露水。

如今，这些光景早没了，被遭践了，没能留下，现在已经无福享受了；那些长腿长翅膀的东西也没了，上哪儿去了？也被糟践了。

别看现在山上长满了树，又是经济林又是用材林，可那已经不是青山了，没了当年青山的精气神。

真正的青山灵光，属于五六十年代，我这一代年轻的时候。如今神老无灵，再也不现身了。

教授感叹道：你不敬重它，毫无节制糟蹋它，它就用无趣无味来惩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