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乌青霜入谁家

绵绵藻藻 2024-03-19 10:05:53

第一章

我从来没有想到,身为丞相府嫡长女,会落得如此下场。平素骄傲,竟然会败在区区孤女手上。

而那个人始终对我冷眼相对,宛如高高在上的神祗,终其一生也没能靠近。

在生命的最后一秒,我披头散发,衣冠不整,柔弱的身子被两名仆妇按着,身前的荆芙握住我的下颌,毒酒顺着我的喉咙蔓延到身体各处。

我和荆芙斗了半辈子,以毒酒入喉,家破人亡的惨剧告终。

我笑,荆芙又能赢到哪里去,不是照样入不了闫舸的眼。

闫舸此人,冷血冷情,我不信,我死之后,荆芙能得到这个男人的心。

就在我灵魂脱离身体的瞬间,有个温暖的声音问道:“真的甘心么?”

“不甘心也只能甘心了。”我慢慢答道,自己确实是输了。

“如果让你重活一次呢?”声音充满了诱惑。

“代价是什么?”我淡淡道。

“闫舸的心头血。”

“闫舸么,我越姝一辈子坦荡,我绝不会伤害我曾经爱的人。”我笑道。

“这才是你越姝嘛,不过你就不想救回你的父母族人?”

我抿唇。

“心头血要不了他的命,最多三天他便恢复如初。”

见我继续沉默,声音又说到“这一切你失去的,你不想挽回吗?为何对一个不爱你的人钟情于此?”

“成交”如果能回到以前,我要保全越家。

至于闫舸,多谢了他的心头血。还是不要妄想了,执着了一辈子,终于到该放手的时候了。

荆芙么,我和她的斗争起于一个莫须有的男人,恩恩怨怨就此销掉吧。

再来一世,还是不要再遇见了。既然得不到,那就干脆断了念想为好。

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恍惚间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姝儿,姝儿,我苦命的孩儿,你若有事,为娘该如何是好……”

我挣扎开沉重的眼皮,首先便见到了早就阴阳相隔朝思暮想的母亲。

我不顾头晕目眩,猛坐起身抱住母亲。

“母亲,我错了,我不该离开你…….”

“姝儿,你终于醒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母亲满眼含泪。

我记起,这是十四岁时在马场骑马,马匹突然受惊,带着自己飞奔进树林。

明明自己不喜欢骑马,奈何父亲严厉要求,说京城的名门嫡女都精通马术,年龄正要到了习骑的时候,越家的女儿自然不能落下。

越家世家望族,到了父亲这一代,更是如虎添翼,父亲不苟言笑,将家族大业担为己任,年少时期奋笔疾书,刻苦求学,考取功名,以往步步高升,至今荣登朝臣文官之首,宰相之位。

奈何朝中眼红越家的人太多,父亲从来都是如履薄冰,步步谨慎,为何十年之后要去谋反?

就在今天,是一个年轻的马奴不顾危险救了自己。但是父亲不但没有奖赏他,反而命人打他三十鞭子。

这马奴可不是寻常人,上一世他出府从戎,再归来时便是缕建新功的京城新贵,那时我才知道,他叫陆鸷。

他虽曾被父亲罚过,可并未怀恨在心,明里暗里也曾帮衬过父亲,最后也被越家连累枉死,临死他也都是孑然一人,没有成家。

这一世,我愿意把他当做我的家人。

上一世我跑去马场求情,才止住了剩下的二十鞭。父亲却对我说:“正是这马奴失职,你才会受惊,姝儿太过软弱,以后谁能护住你啊?”叹了口气,父亲走远了。

我心想,父亲终究是太严苛了。

我回头看了陆鸷一眼,这人赤着上身,跪在地上,挨了十大手腕粗的鞭子,不吭声地低着头,不知看向何处,我对左右说到:“带他去上药,好好照看。”

“走吧,陆鸷,跟我去上药,若不是大小姐,三十大鞭子,够你喝一壶的了。”旁边的管事对他说到。

虽然受了惊吓,父亲还是要求我每天练习马术。

第二章

两年过去,我看着陆鸷,原本个头不矮的少年长得更加伟岸。

我有专门的几个马术师傅教导,在这几年来大有长进。这些年,我也在留意着父亲的动向,确实没有任何反常,想到莫非是在我出嫁之后有了变故。我暗暗决定这一世不再与闫舸有任何纠缠,也不再离开越家半步,好好守住父亲母亲。

在我十六岁的中元节这天,父亲把我叫去前厅。

“林无川大人携同家眷要来咱们府上小住几日,一会儿便到了,你与他女儿年纪相仿,今晚用完饭食,你带她出街走走,不得慢怠。”

“女儿知道。”

我明白,父亲与林大人自未官之身便交好,林大人在江南之地任职,为官之后为避免圣上猜疑,鲜少来京走动,只能三年五载小聚一时。

上一世的十六岁上元夜,正是与林施在街上游玩之时,望见了闫舸,男生女相,身段颀长,神情淡漠,气场冷清,宛若谪仙。

只是一眼,便沦陷其中。

或许是性格气性与自己有些相像之处,再加上传闻中,闫舸琴技举国无双,我自幼痴迷乐律,奈何父亲严禁她碰这些,说是乐工才要学这些不入流的杂技,我只能瞒着父亲请来乐师赐教,背地下了长久的功夫,十指磨了层厚厚的茧,想起闫舸,便是敬仰至极。我愈发痴迷于他,甚至不顾父亲极力反对仍要一意嫁给他。

只是现在我明白了,我对于闫舸的感情,并不是爱,而是一种敬仰,渴望成为他一般,得到他的青眼的一种少女时期全赖臆想的春情。

上一世我觉得自己爱惨了闫舸,无非是与荆芙斗得头晕目眩后的自我慰藉与催眠。荆芙入了闫府便吞了我的嫁妆,夺了我管家的权利,这触怒了我,我的一碗桂花糕让她脸上生了一个月的痘疮,她的状似失手让我在三九天坠入冰湖从此坏了根本无法生育,我没想到,与她争斗的这五年竟是我那短暂的下半生。

林施与我用完晚饭,便去了街边,楼阁临江而建,夜半江风伴着水汽袭来,街边水连着桥,桥接着水,灯红映绿酒,才子配佳人。

我们二人肩并肩走在街上,身后并无婢女仆从跟随。

我和她说说笑笑,时隔多年,我没想到还能与故人一起游街赏景。

前世,林施选秀去了宫里,本来我也该进宫,可是我不想为了家族荣耀去进宫葬送自己的一生,便在选秀之前早早嫁给了闫舸,在我及笈之时,闫府便来提过一次亲事,父亲没有同意。不想上元节后,闫府又来提了一次亲事,媒人走后,我求父亲答应这门亲事,父亲一意要我进宫去成为他在朝堂的左膀右臂。

父亲被我的执拗气到了,便命人将我送回了闺房。

我悲痛万分,不想就这样埋葬自己。

便接连半月茶饭不思,不平衣冠,白日夜晚地抚琴,任身边人怎样阻挠,都抱着我的五弦琴不放手。

那段时间,母亲日日流泪。

父亲终究是心疼我的,便无奈答应了这门亲事。

闫父官居翰林院正五品学士,文才斐然,奈何一场大火英年早逝。闫父走后,闫母郁郁逝去。闫家只剩闫舸一人,父母双逝之后,闫家家底还算丰厚,闫舸科考金榜状元,接任父职,为官清直,到了该成家的年龄,却一直没有娶亲。

我想不通,为何他并不喜欢自己,却要和自己成亲,成亲之后不闻不问,把我放在后院,后来又把荆芙抬进门。

不过这一世,我不会再嫁给闫舸,也不会进宫选秀。我要想个办法。

与我不一样,林施愿意进宫,为了家族的荣耀,自她进宫之后,相见就难了,她在宫里经历勾心斗角,没有几年便晋了贵妃……

突然,一阵琴声响起,我的思绪被拉回眼前。

阁楼之上,闫舸正在倚窗抚琴,衣袂飘出窗棂,月光照亮他侧脸。

曾经的我,遥遥一见,便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如今心里倒是不起波澜。

第三章

我没有停下来,带着林施又转了转便早早回府了。

“这上元节越发没劲了。”林施轻声道。

“是啊,没有以前那么热闹了。”

我们正回到越府门外,只见婢女仆从在门外候着,我瞥见了那天的马奴。

他正直直地站着,不知看向何处。

眼见选秀的日子越来越近,看到他,我突然心生一计。

为何不招婿入府呢?

破天荒的,我对他笑了一下。

陆鸷紧绷着脸,双拳紧握在袖里。

上元节过去没几天,果然闫家如前世哪样派人来提亲。

父亲一口回绝。

看父亲的强硬态度,媒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灰灰走了。

我晚上便去了父亲书房。

“姝儿怎么晚上来了?”父亲续了盏灯。

“父亲,女儿想求父亲一件事。”

“何事啊?”

“女儿不想进宫,女儿想永远待在府里,父亲膝下只有女儿一人,女儿去了,父亲以后要把家交给谁啊?”我忧心道。

“胡闹,为了家族的荣耀,哪有贵女不去进宫,这京城,就找不到不想进宫的官宦世家!”

“父亲,女儿求您。”

“胡闹啊胡闹,你倒是说,不想进宫,你想找哪门哪户?”

“招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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