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强百无聊赖地走在徐州街头,如同一条丧家之犬、孤魂野鬼,杜聿明被蒋介石调到东北改任新职,舒适存也借故到南京去了,按照杜聿明的电报,他又送走了几个年轻的参谋人员,到葫芦岛去给杜聿明帮忙。如今,前进指挥部的大数,显得格外冷清,甚至连站岗的士兵,也少了好几个,一个个无精打采地站在大门口,麻木看着街上的行人。
夕阳西下,寒鸦声声,草白芦飞,枯枝轻风,正感伤季节,加上文强这个只身孤旅,无助地走到陌生的城市,这里没了朋友,也没了事业,曾经的信誓旦旦,如同一句玩笑,你要与蒋介石的江山社稷,船沉与沉,可如今连个吃饭的地儿也没有了,还谈什么伟大的抱负?文强想着这些,不觉哑然失笑。他想,如果说爱国之心,自己断然是比不了戴雨农的,可随着一声飞机的失事,戴笠成了国人的仇敌,更有可能要遗臭万年了,人们记起他的,永远是那个百恶不赦的国家级罪人,不会有人想起他为这个国家,为这个民族所做的一切的。男人的爱国情怀,远比不了女人的柴米油盐实际。
想起柴米油盐,文强便又不自觉地想起年幼的儿子,泪水中的妻子,坚韧的岳母,不知他们过得还好吗?在花花绿绿、人海人潮的大上海,他们恐怕比自己还要无助,还要可怜,然而,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这样可怜的人啊。
华灯初上,徐州的夜色比不了帝都南京,也比不了国际城市大上海,然而,亦不失其病态的美好,临街的酒楼、茶社,小巷的烟馆、娼家,街头流动的小商小贩,依旧在顽强地喧嚣着虚无的繁华。文强无意于这种病态的消遣,也害怕这种伤感的情怀,他终于做出了决定,明天,就走。
窗外,风声又起,尖锐而刺耳,如同千军万马渡冰河一般,文强似乎感受到了北国的寒冷,也不知道杜聿明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但从文强的直觉可以判断出,东北,撑不了几天的,林彪,已经不是当初出关时的那个林彪了。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寡言少语,甚或不怎么说话的林同学,眼里总有两股令人胆寒的蓝光,能一直瞅着地面看,似乎要把大地看透一样,偶尔间抬头看一下他人,那眼光,如同刀刃,剥皮削骨般地透视着对方。
文强想,此时的林彪,早已看透了卫立煌、杜聿明、廖耀湘等人的伎俩,甚至老头子那歇斯底里式的疯狂,在林彪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了。
猛然,有风敲门的声音,文强愣了一下,又仔细一听,是参谋处值班副官的声音。于是急忙拉开灯,打开了屋门,副官急忙递过来一封杜聿明发来的简短电报:
“舒、文:东北之事,数日即可结束,望二位万勿远行,当维系前进指挥部正常办公,竭力辅佐刘总司令。杜。”
杜聿明一看,大喜过望,稍稍收拾一番,对随从副官说了声:“备车,刘总司令公馆。”
随从副官稍稍提醒了一句:“文总参,这个时候?”
文强没有回答他,那位副官也没有再说什么,喊上值班司机,三个人急匆匆地到了刘峙公馆。
或许晚上喝了点酒,刘峙早早地便上了床,已经躺到了床上,听着外边说话的声音,好像是文强,又急忙起身,披件睡衣,穿上拖鞋便走了出来。一看,果然是文强。
文强也不说话,把杜聿明的电报递给了刘峙,刘峙看了看,笑了起来,嘴里不住地说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光亭回来,就好办了,就好办了。”
微弱的灯光下,权兴国根据刘汝明等人的只言片语,谨慎地勾勒着一张草图,尤其是商丘方面,邱清泉、刘汝明的主力,肯定是要向东移动的,米文和师要接防商丘城,现在他们还在虞城张公店一带驻防。而附近的柳河,还驻有孙元良的第16兵团,如果米文和师现在就迅速地向商丘方向撤退,即加入到邱清泉的集团之中,后面还有孙元良兵团呼应,想歼灭他这一部,就要攻打商丘坚固的城防。最佳的战机当是,孙、刘、邱三大块主力东移而米文和师尚未进入商丘城接防之短暂的机遇,而这样的机遇是稍纵即逝的。
权兴国打过仗,也当过几天参谋,他并没有注明自己的想法,而是把得到的信息,又过滤了一遍,绘制成一张正式的布防调整简图,塞进一个驴子拉车的扎脖之中,又随手烧掉了其他东西,这才站身来,看了看天,应该是后半夜了,这才伸了伸胳膊,打了几声哈欠,准备睡觉了。他决定,天一明,就带着几个伙计出城,套上驴车,收猪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闫士义却上了楼,小声报告着:“文强,快11点的时候,到刘峙家去了,凌晨1点半左右出来了,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回到学校大楼后,又查了一圈岗,还和一个军官,对,就是杜聿明的侄子杜宝惠,说了声什么,从他拍杜宝惠的肩头动作来看,应当是鼓励他好好干之类的话。”
权兴国点了点头,说道:“小闫,快睡吧。明天我出城一趟,你在这儿照护着。姓何的,该来蹭饭了。这一回,一定要搞点美国产的黄机油出来,价格可以给他双倍,我们的重型武器,用大油、鸡油、香油等来养护,都起不到效果,有的还出现了问题。”
闫士义点着头,问了一声:“老权,如果他推辞,怎么办?是不是该让祖克尧同志露面了?”
权兴国坚决地摇了摇头,说道:“还不到时候,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动用老祖这张底牌,更不要打破目前的状态。两倍的价钱不行,再加码,记住,为了钱,这个家伙,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窗外,传来一阵阵鸡鸣之声,在寒风中,传出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