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奋斗史》作者:梦里故事

芳芳看小说 2024-09-10 11:08:33

简介:

一脚跨入的古代,是一个未知的朝代,满眼汉代的广袖,唐代的轻纱,像一场跨越千古的盛世繁华。一袭风骤,荡起层层涟漪;一场花落,凋零婉转爱情。这一年,燕京公侯孟府,采买了一批下仆,而我们的故事则要从这批新近的小丫鬟述起……

抽风版:注定不是小姐的红袖,显然在人生的第一次投资上,不是怎么成功。所谓先天不足后天补,红袖瞪大双眼,誓要给自己寻一个有房有地的十全老公。奈何,古代阶级制度实在太坑爹,越阶上位很有难度有没有?仕宦人家不过浮云,三妻四妾金光闪闪,小三都合理化了,人生还有什么奔头,快来块豆腐,红袖表示自己想要再死一死。

精选片段:

是谁触动了命运?命运要这般弄人。

  李曼睁眼的瞬间,便接受了命运给予的新生。一间昏暗的小屋,一位病弱的幼女,一场时光的交错,以及一个莫测的未来。

  门帘打开,走进一位年轻的妇人。细眉,圆脸,薄唇,梳着发髻,踩着千层底,身着一袭麻布衣衫。

  只见她缓缓走近床边,用手碰了碰女孩的脸,双眸里似乎蕴满怜爱,又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谋算。

  李王氏随意地坐在床边,紧皱着双眉,忍受着屋中满满的药味。她厌恶地瞧着床上的继女,心里

  想的却是隔壁刚吃完奶熟睡的亲儿。

  想起幼儿,王氏立马勾起了唇角,连眉宇也变得真正慈和起来。又想起对继女的谋算,不久就将一一实现,心情就越发的酣畅淋漓起来。

  王氏盯着继女肖似前任的俏脸,心里暗自得意,"这个家终究还是我的,无论丈夫,家私,名分,还有姐姐的女儿。"

  描摹着继女眉心的胎痣,"可怜见的,像谁不好,怎么偏偏就似了姐姐,真是一般的红颜薄命。"

  这年景,谁家还养得起女儿?王氏豪无愧疚的想。就算养大了,临到头还得赔上一副嫁妆,他们家里可没这个余粮。

  更何况是这种旱一季,涝一季,地里庄稼亩亩欠收的年景?她的阙哥儿还在吃奶,花销本就破费,小丫头偏在这时候病了,真是天也助我。

  自己连月来衣不解带,做足了贤妻良母的风范,也尽够小丫头消受了。过几天和他爹说说,要不是实在没办法,要不是为了大家不一起饿死,谁又舍得把好好得女儿卖入别人家?

  王氏这厢在打着如意算盘,那边李秀才此刻却正在灯下读书。旧书柜隔出的书间,窗外夏风吹佛,树枝盈动,阵阵晚风却拂不去夏季的燥动。

  半个钟头过去,李秀才的书册也未翻动半页,点墨般的眼睛盯着扑火的飞蛾,眨也不眨,似乎也在想着无解的心事。

  却说此处所记之地,乃水泽江南之乡,所道之国,乃中原上国之川国。川国建国数百年,治内河流密布,湖泊众多,山川大河不计其数,更有一条大江西流东至,江南江北依此而划。

  进士李村便是一个位于江南的氏族大村。因祖上曾连续出过十几位进士老爷,且村中人老小人皆姓李,故称进士李村。

  李秀才祖上就曾出过进士老爷,虽后辈无力,到底又陆续培养出几位秀才生员,故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及至祖业传至李秀才一辈,先人荣光已逝,加之几代不善经营,家业也因此逐渐败落,只得依靠不断变卖祖产度日。

  只留一屋子的旧书,勉强保存几分风骨,然而食不果腹,大抵也将到了极限。

  川国自建国数百年来,因极少大动干戈,又有开国太~祖亲口定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之国策,故文人士子地位极高。又有历代国君英明,为防四夷进犯,并未一味地重文轻武,文人士子授官除了要求学贯古今,还必得文武兼备,才能担任一方要员。

  因此特殊国情,川国势力渐渐集中于各大书院。其中最出众者有京都下辖的燕京书院,江北辖区的北原书院及位于江南的南锦书院。凡书院优秀学子,若得授业老师认可,皆可获得秀才荣誉。秀才虽不可为官,但已可免除大部分苛捐杂税,正式跻身读书人之列。

  读书人若想再进一步,就必须参加各省统考,考取举人称号。成为举人之后,才算正式进入仕途,获得全国统考资格。每隔三年,各地方州县举人便会浩浩荡荡会与京师,参与会试统考,期望一举得中,位列三甲,就此成为人上之人。真正应了那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美谈。

  要说此处书生与别处不同者,便是眉心皆生一枚灵纹,乃书生浩然正气所在,此处详情暂且不表。只说这灵纹作用,既是由浩然正气所生,便具鬼神辟易之能,延年益寿之用。

  凡书生进阶之路,若无这灵纹,凭你满腹经纶,学富五车,连会试的门槛都摸不得,更何况进士加身授职为官了。故川国选官甚少徇私妄作,没有灵纹加身,凭你是宰相的子孙也无法为官,皇帝的儿子也不能称王。

  李秀才家就是这般一个悲催之家。自祖上考取进士发迹,竟连续几代都无灵纹加身者,自然也便断了仕途之路。等到了李秀才一辈,家中更是穷困到只剩下两三亩薄田,几所陋室和几箱子用于举业的书籍。

  然李家祖辈始终坚信,书籍乃家族崛起之根本,只待后世子孙,有哪个能显现灵纹,家族自然可如先前一般拔地崛起。

  就是抱着这般信念,几辈子孙节衣缩食过着窘迫过活,硬是将这书香之火传递了下来,直至如今传到李秀才手中,已经算是真正一贫如洗了。即便如此,因川国对士人一贯优待,李秀才也勉强算得读书人之列,仍有许多姑娘抱着一朝冲天的美梦,哭着抢着待嫁,只多是平民富户之女。

  李秀才前妻顾氏,则出自落魄书香之家,算得是门当户对联姻。可惜贫贱夫妻,百事皆哀,堪堪不过几年,李秀才便为了读书举业生生熬死了顾氏。可怜佳人埋骨,身后只留一弱女,名唤满儿,年仅六岁。

  亡妻守制未过,因家中无人照应,李秀才便在制内续娶了商女王氏。这继妻王氏虽托身庶出,一身小家之气,却因容貌姣艳,嫁妆颇丰,极得秀才喜爱,不到一年便生一哥儿,外人皆夸李秀才好大的福气。

  只可怜了前妻所生之女。那女娃,懵懂中失去亲母,记事时迎来后娘,与王氏本就彼此两尴尬。起初,王氏顾念新嫁,且摸不得丈夫脾性,对女娃还尚留几分颜面。待后来她诞下麟儿,站稳脚跟,满姐儿就因贪玩落水险些丢了性命。

  女娃命大,被路过邻人侥幸救起,到底也伤了根本,床上堪堪躺了小三个月才渐渐转愈。期间,王氏衣不解带,目不交睫,亲手照顾继女的事迹,也悄悄在邻里流传,人皆夸菩萨襟怀,有慈母风范。

李曼做了个荒诞的怪梦。梦里有条长河,一艘破旧的小船,载着她从一头驶向了另一头。

  一头是父母,亲朋,密友,一头是望不到头的边际。慌乱,无助,恐惧,她发现自己在渐渐地远离,远离自个儿熟悉的挚友亲朋。望不到头的前方边际,笼罩在一团迷雾里,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人,在长河里漂流。

  一声低泣却突然将这孤寂打破。李曼循声而望,只见一个女娃站在水里,苍白瘦弱无害,小脸上挂满泪滴。

  泪滴落在水里,一滴一滴,声声敲在了李曼心上。莫名就心痛如绞,明明就素不相识,为何…为何会这般感同身受?

  然后,李曼突然从梦境中挣脱,满头大汗的惊醒。那样感同身受的余梦,摸不清梦里梦外的真实,使人心绪久久无法平静。李曼打量身体披盖的薄被,依然粗糙剌人的质地,依然简单奇诡的花纹,叹息一声,果然是梦境照进了现实么?

  这是一个家徒四壁,生活贫窘的书香之家。父亲严苛迂腐,继母口蜜腹剑,幼弟尚不知品性。她成了一个蔫了的小白菜,据说一贯的性情孤僻,行为乖戾,目无尊长。

  江南七月,荷叶田田,谷香弥漫,本是大豆高粱抽穗结子时节。

  然而,幕雨倾盆半月连绵不休,田地荒野早已成了汪泽之所,却哪里还会有往年的收成?农家只得跪天跪地,期盼老天爷赏饭,好歹给穷人留条活路。

  雨水淅沥,渐下渐停,农户们总算松了口气,今年收成减产是一定了,但至少不会颗粒无收。

  李秀才家却因此更加的雪上添霜。缺米少材,一天只一顿菜米稀粥,只饿的吃奶的小哥儿嗷嗷待哺。

  李秀才却哪里受过这等苦楚?从落地算起,小李秀才做过的唯一一件差事,便是捧书苦读,何曾为材米之事累心受过苦?

  他出生时,家道虽已中落,然身为家中唯一男丁,自幼便极得父母溺宠,自然不曾叫他受过半分苦楚。更何况他家还自诩书香门第,根本不屑做那稼穑农事,平日靠着祖业一家人倒也能勉强过活,李秀才哪曾受过这等饥苦?

  一家人正自悲苦之际,有一穷困老亲却在此时拜上门来。

  却说这位老亲姓甚名谁,为何在此等青黄不济时寻上门来?原来这位兄弟姓李,名宫学,乃这方圆几里少有的裁缝匠人,也是这天底下第一等的奇人异人。

  说道这奇异之处,却要从李宫学会生女儿谈起。李宫裁添为匠人,养家糊口自不必说,其祖业又传下几十亩上等良田,按理该是极殷实极富庶之家。

  奈何他家中妻妾成群,儿女论堆,一家老小几乎全靠他一人供济,日子可说越过越发的贫窘。

  这里有一段故事,听来倒也十分励志。这李宫学原也非性好渔色,却是个纯善老实之辈。此人少年时颇有志气,因不愿学父母祖辈,做那刨土问天之人,少小便离乡闯荡,发誓不名不归。

  后来归乡,果真叫他学得一身绝技,日进斗金,乡邻里倒也颇为得意。故事若到这倒也可称得一出励志少年成功记,谁想后来这位励志少年不思安家乐业,竟直接掉进了胭脂堆里?

  嫡妻方进门,小妾便一个个寻上了门,当时十里八乡可是热闹了好一段时日。

  原来这少年多年在外,除了习得一身出神入化绝艺,竟也学得一身惜花爱色之性,凡遇女子便忍不住招惹一二,这些年下来,倒是有好些个红粉知己。

  嫡妻之父眼见女婿混账,女儿度日难熬,只气得跌足长叹,连说所遇非人。外人瞧了,也戏谑红粉堆英雄冢,看这小子能有多久的得意?

  老乡双眼雪亮,果然几年之后,这小子便陷入生女不生子的怪圈。这么一圈又一圈,等好不易香火得续,回头望,竟是满屋子嗷嗷待哺的女娇娥。

  此乡此地,历来嫁女皆是干赔本的大事,若非压轿箱子几十台,哪会有好男儿肯来你家中聘娶女儿。

  李宫学那堆儿女里,去掉孤零零一根独苗,剩下全皆女娇娥须眉儿。这下子,可是愁坏了这位不知将来如何嫁女的多情爹?

  李宫学这厢正为嫁女多烦恼,忽听闻李秀才家透出卖女之意,整个人便犹如打通任督二脉,一下子叫他打开了思路,这不就巴巴地上门来叨扰。

  二人寒暄几句,随意唠叨些家常年景,几句话便切入正题道,"我家中情景相公如何不晓,实在找不出别的路数,才厚颜来相公家中相托。我家中那些女儿,与其将来无所嫁,惹来乡邻嘲笑,不如早早就将她们发付,好歹也能闯条生路。"

  "相公读书明理,不比我等目不识丁,肯求相公看在一门同姓,给家女儿指条未来明路。我既打定主意卖女,自然选那繁华富庶之地,奈何苦无门路,这才登门叨扰,望相公不吝相助。"

  咋闻族人有此托付,小李秀才由此及彼,难免心事触动,一时想起家中小女。女儿性虽顽劣,质却淳朴,自病中大愈,却愈加寡言,机敏全无,但忆起其幼失亲母,心中越发泛起无限怜爱。

  又想到襁褓中幼儿,现下正嗷嗷待哺,心事就越发的左右摇摆。便在此时,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娇妻躲着他偷偷落泪场景,一时间直觉心痛如绞,暗恨自己竟是个无能丈夫。

  如此自责三番,李秀才终于拿定主意,"将丫头卖入大户,也未必尽是坏处。一是给丫头寻个去处,叫她不至如家中这般挨饿,将来或可学得一二本事,也能谋个立世之本,二来便是可解眼下燃眉之急,家中早已是寅吃卯粮,再不想法,一家子难道真要擎等饿死不成?稚儿何其无辜,为了她弟弟,做姐姐牺牲自由,也该是应有之义。"

  主意已定,等到晚上将歇,李秀才便于榻前,将白日所思所想道于娇妻耳中,且一并讲述了今日族弟登门来意。

  听闻丈夫欲卖亲女,王氏起初百般不愿,生怕乡邻戳自个儿脊梁骨,刻薄自己苛待不容继女。后来听丈夫无奈分说其中隐情,叹息一声,只说为了儿子,她愿担下骂名,这才勉强应下。

  撇下这两夫妻夜话不提,只看此时窗外,只见一个小小身影正顺着风音悄悄溜走。却说这身影不是别个,恰是本篇女主,原名李曼,今叫李满儿的秀才之女。

  根据前身记忆,这身体堪堪才满八岁,二年前母亲病故,未一年父亲便续娶了如今继母王氏,又一年则幼弟出生。

  这满儿两岁就随母认字,三岁既可诵千字文、百家姓,幼极聪颖可爱,十分得父母爱重。然而正应了那句有后娘也有后爹的俗语,自弟弟出生,父亲就极少再教满儿读书,满姐儿终日无聊,只得日夜同村里玩童厮混,那日不慎落入水,这才有了李曼附身一说。

  李曼不比小满儿这个幼童无知,她只粗粗结合脑中所记,便瞧出王氏定是伪诈君子,只因如今万事不明,只好每晚都隐在窗下偷听。

  如今听来这般结局,李曼虽有些失落,却也并不十分伤心。一是毕竟半路出家,对原身父母未有孺慕之情,二是此事心中早有猜测,一切不过都在意料之中,因没有期待,自然也无伤心理由。如今最要紧的,却是发愁以后究竟要如何过活?

  那秀才虽非冷心冷情,却也是狠心之辈,女儿自由竟不如几本子旧书。她虽对这川国知之甚少,但细观微处,也晓得书籍之贵之重。书房里那成摞的旧书,哪个不比她李曼值钱?这家人竟宁愿书籍落灰,也要卖掉女儿,真真是可悲之极。

  再想到将来签了卖身之契,到时哪还有自由可言?命好些卖到大户人家,勉强还能存身苟活,若不好,吃苦受罪尚在其次,就怕流落到风月烟花之所,那时还真不如直接死了的清净。

  又有这几日忙里看书,晓得川国户籍管理甚严,不论男女,出生便要在族中备案,待成年后,还需到官府中申请户籍,发放身份佐证。

  她如今无凭无依,就是拼着性命潜逃,怕也逃不过被人拐了发卖之命。既然逃无可逃,倒不如就此沉默应变,端看秀才父亲究竟会将女儿卖向何处?

  倘若只卖身为奴,做个大户人家的丫鬟,倒也勉强过活,只当终身给人打工,若不幸进了腌臜之地,也左不过一条烂命,何妨再进一次地府?面对未知命运,李曼只得强迫自己冷静,不敢乱了分寸,以分析当下处境为要。王氏此人一向自惜名声,贯以慈母形象示人,想必面上不会做的太绝。父亲虽薄情,终究是血脉至亲,心中尚留一分眷顾,未必没有怜惜愧疚之情。

  现下最要命的,反而出在李曼自个儿身上。连月来病榻缠绵,早使得女娃的身板极其孱弱不堪,若这时再经长途跋涉,李曼怀疑,或许不用等到被卖,她就已经死在了运送途中。

  因着有此担忧,她早晚撒娇卖乖,终于磨得父亲同意,允她在故纸堆里翻阅几本闲书。

  她看闲书不为别个,只为淘得几本医书,好作为以后救命之用。这里毕竟是个一场伤风便能要了小命的时代,医疗手段何其落后,岂不知红楼梦里的那个小丫鬟晴雯?不就是因得了风寒从而一命呜呼!

  因着事关小命,李曼选书淘换显得格外慎重。几番对比,才选定一本记载了诸多成方的医典以为己用。盖因此书厚重,里面书画齐全,药方记叙直白,草药描绘清晰,但凡识字,便能学得一二,不比其他那般行文晦涩,叫人十分难懂。

  李曼选定医书,并未急于占有,而是先交予父亲,求父亲鉴证一二。李相公接过书籍,见是医书,不干科举,已不十分在意。再匆匆扫过两眼,内容又十分直白浅显,料来价值不过尔尔,遂十分大方,许她可随意带出。

  至于想法调理身子,李曼望着眼前清如水般的稀粥,呵呵两声,此事不提也罢。

  沙漏流转,倏忽而逝,转眼已是离家那日拂晓。堤边岸柳,轻狂乱舞,天边浮云,无理压境,似嘲笑世人多情烦恼,又似伤感这骨肉别离之情。

  李曼被带至村头渡口,渡口处停泊几艘乌篷船。十两纹银,此身自由,不知父亲心中究竟是舍也不舍?

  身后呜呜低泣,是不舍的父母,还是懵懂的幼童?

  左手边,并肩站着个圆脸女娃儿,气质极为惹人怜爱,却是当初那个找个家门的族亲之女。她与李曼怯生生地站在一起,似乎已隐约明白,自今尔后将要远离家乡父母,小脸上眼泪止也止不住,却倔强不肯出声,只拿眼角偷偷窥视着沉默的父母。

  不知何时,天空开始飘起细雨,淅淅沥沥,犹如离泪般,隐忍哽咽,凄怆悲泣。哀怨,劝慰,祈求,谁又甘愿踏上一段注定无法回航的远行?

  李圆依偎在母亲怀里,小脸哭的花猫一样。李曼却猛地松开了爹爹的手,大睁的眼眸里盛满哀求,李秀才只是硬起心肠,背过身去不再看女儿一眼。

  李曼见了,脸色一暗,眼里重又恢复平静,心底释然一笑,转身便慢慢踏进了身后的乌船。

  船篷里早已坐定了三五位来客,都是最宜调~教的年龄。李曼沉默地选了个空地,蜷缩着身子躲在了角落。

  忽而船身微晃,便见篷船开始缓缓驶离堤岸。狭窄的舱内,小姑娘们挤挤挨挨地碰在一起,小脸上满是不加遮掩地无措与茫然。初次离家,不知未来何处,乌篷船里渐渐溢满了懵懂的悲伤。

  船队一直北上,除靠岸补给,不曾有过片刻停歇。待行至扬州渡口,李曼他们更是弃小舟登大船,至此一路不曾间歇。

  途行三月之久,轻暖夏风也渐转为秋风微凉。风吹过,涟漪散,柳叶打着旋儿的落在河面,却被迎面驶来的一行疾船,猛然打破平静。行船劈开水道,冲散柳叶,自顾向前潇洒疾行。

  前方,迷雾渐散,星光微泛,深蓝天幕上一轮旭日高悬,燕京渡口又在第一批行客的到来中安静苏醒。

  李曼抱紧小小的包袱,迷迷糊糊跟着众人下船。然后换乘马车,又忍受了七八日颠簸,终于在仅剩半条小命之时,到达了此行目的地,一座极大极宽阔的乡下庄院。

  进了庄院,管事妈妈安排好住处,只说大家一路辛苦,主上慈悲,先叫好好休息一日,等明日再到前厅听训不迟。

  李曼和李圆因是同乡,倒被分到了一处。两人找了个大通铺角落,紧挨着彼此,便异常疲惫的进入了梦乡。

  早在船上,管事嬷嬷就已对她们的未来做了详尽描述。根据川国律法,她们中只有三代以内身家清白,五服之内无作奸犯科之女,才可被允卖入勋贵仕宦之上等之家,次之则可卖入寒门高宦之中等人家,再次则是普通富户巨贾之家,最次便只能卖入青楼楚馆那等腌臜之地了。

  因姑娘们年小不知事,管事嬷嬷生怕她们不知其间厉害,早在来的路上,就将这些个不同下家分说的透彻明了。

  先说那中上等人家,多数皆规矩严谨,家风正派,行事章程有法。若有幸入了这儿,先不说以后体面,只说这一条小命,大体也就有了保障。进了这里,只要老实本分,多半便能保命,若再稍通些灵性,在长得出挑些,说不得还会有番大造化。

  再说那普通富商巨贾,虽外面瞧着体面,其实内里多少都有些不堪。新进下人过得好与不好,一要看主家脾性,二还要看上头管事作风,其间存有太多不定因素,稍有差池便能叫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若主人性好还罢,若不幸,摊上个暴虐之徒,常使人处于深渊薄冰之境,如此这般,小命如何能保?

  倘若是上头管事贪吝,常行欺辱之事,即便勉强存身,怕也永无出头之日。管事嬷嬷回头,看着船内坐了一地的丫头,心有所感的总结道,"这卖身犹如投胎,你们将来究竟如何,最终能入得那座庙门,便端看个人悟性与造化了。"

  这时便有胆大的丫头举手发问道,"嬷嬷,不知青楼楚馆是何去处,竟将其排至最次最下等之地?听着倒像是茶楼酒馆做生意之处,若果真是,进了里面,岂不是有吃不完的剩菜剩饭,永远都不用饿肚子了?"

  "丫头,那儿可不是什么好去处。非但不好,还是个极腌臜极污秽之所。"管事嬷嬷嫌弃一笑,又说道,"姑娘们最好永远不知那地方的用处,最好嘴里也提也别提,免得玷污了你们这些清净的女儿家。"

  停顿半刻,待四周一静,才郑重道,"咱们做的是正经买卖,轻易不会将人送至那等之地。除了犯官罪臣之女,因实在去无可去,不得已才送至那,一般贫家之女,都是走正经路子进那高门富户。所以,莫要害怕,只要老实听话,将来有的是大福运大机遇等着,可比你们在乡下做一辈子村姑要强上百倍。"

  路途苦闷无聊,嬷嬷又举出许多事例,当作故事般讲给这些小丫头听,好叫其明白自个儿当下究竟是个什么处境?

  川国能保数百年吏治不腐,除有赖于本国民风淳朴,更托赖于一系列秋荼密网般连带刑罚。

  所谓连带之刑,则是采用以民治民之手段,促其相互监督,检举有功之法。罪人犯罪,近邻不觉,亲族不察,即可视为包庇,与罪犯同等论处。

  此法虽严苛,动辄便会牵连亲族,甚而连累数代运数,却也极大遏制了人之行恶之心,使民风为之一肃,皇族权威更因之日益深重。

  李曼运气不错,好赖混了个书香之后,家族谱系也极清白干净,里面并无作奸犯科之徒。这等家世,除非本人十分不堪造就,进入高门大户几乎是板上钉钉之事。

  岂不知川国建国数百年,哪家哪姓没摊上过混蛋亲属?那些三代以内身家清白,五服之内无作奸犯科之人,岂是这般容易好找的?也就李曼家祖上都属书呆子一脉,心里压根不存别的心思,才堪堪造就了这等清白家风。

  因这份家世,林曼开始便很得嬷嬷们看重,她又不是真正的无知幼童,心智成熟,意志坚定,没几日就被排至一等之列。

  还有李曼那个小老乡,虽不十分出挑,却也足够听话,对嬷嬷对李曼,那真真是一句一行,倒也意外得到了些许看重。

  至于她们将来如何,这里不先赘述,且看以后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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