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抵达南京
1991年4月3日,天还未亮,台湾舅妈就起床了,她比大舅还着急。
舅妈是闽南人,家中六个姐妹中最小的一个,1970年5月1日和大舅结婚后,一直在家操持家务、抚养两女一儿,偶尔出去打工;她性格开朗、口直心快、勤快麻利,和大舅的性格互补。
两人婚后感情不错,男主外女主内,舅妈对第一次去大陆、探访大舅离开了43年的老家,充满了期待。
天亮后,按照之前约定,老乡耿德均夫妇(三姨夫的堂哥,也是1948年跟着国民党到台湾的老兵),携同事张先生,由友人驾车到达大舅的住处,把事先准备妥的行李袋搬上车,直奔中正机场。
飞机于上午9时起飞,先飞香港,一个小时后抵达启德机场;在过境室内办妥转机手续,于12点30分,再转往南京。
这是大舅1948年离开家乡之后的首次返乡之旅。
飞机离开地面后,愈爬愈高,香港的高楼大厦从视线里消失了,周边的高山大海也看不清了,大舅的心情有些浮动,凭窗远眺,海天一色,分不清楚哪里是天,哪里是海?
大约两个小时后,再凭窗往下侧视,晴空万里,蜿蜒的河山历历在目,绵延的公路好似一条带子,房舍犹如一片积木,景物越来越清晰,飞机接近地面。
南京到了,这也是大舅第三次到达南京,前两次还是43年前。
2.被司机骗
办妥入关手续,大舅一行坐上出租车,驾驶员问开往哪里?
大舅他们第一次回大陆,心情光顾激动了,毫不设防。
耿德均说:双门楼宾馆。
司机说:那里旁边就是大桥南路的十字路口,不够安静,费用又贵,他愿意带去一处更好的地方——兵工学院招待所。
司机很热情的把大舅一行安顿好之后,问他们下一个目的地。
大舅说:准备坐火车去徐州。
司机自告奋勇地要替大舅去买火车票,接过台胞证,连钱不要就走了。
(第一次返乡,陌生司机给介绍宾馆、帮着买票的热情举动,让大舅他们甚至非常感激,有了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丝毫没料到,司机骗他们的小心思。
两岸开放后,从台湾到大陆返乡探亲的老人很多,几大城市的机场,每天涌动着成批的台湾返乡客,他们隔海遥望大陆多年,怀着无限的思乡之情回到故土,没想到迎接他们的一个陌生人,有的竟是热情过度、心怀叵测的“宰客的人”。
1991年前后,大陆的改革开放已经推进了十几年,成绩巨大,但“一切向钱看”的思潮也出现了,机场、车站、码头等外来人口扎堆的地方,也出现了倒买倒卖、掮客黄牛、合伙骗人的不良现象。
没想到大舅和朋友们第一次返乡,就遇到了,他们没有入住事先预定好的“双门楼宾馆”,轻信了那个巧舌如簧的司机,拖着行李住进了兵工学院招待所。)
大舅他们在司机“安排”的兵工学院招待所从下午四点钟一直等到九点,都没见他回来,正焦急间,却见他带着一个年轻人回来了。
司机进门就嚷着,“中饭、晚饭都没吃呢,为了给你们买车票,我去过南京新站、南京西站、浦口车站,没有买到你们的车票,不是没有,就是数量不够,总之,没有买到。”
眼见到了大陆,却被滞留在南京,大舅不禁有些着急,问司机,“没有买到今天晚上的夜班车,明天早上什么时候有车?”
司机说,“明天上午八点钟有一班,如果买不到,就要等到明天晚上;即使明天晚上也不一定能够买得到。”
显然,司机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因为当时的火车票没有那么紧俏,周三,又非寒暑假,至少预定几张票,难度不大,司机是故弄玄虚,宣称自己两顿饭都没吃,渲染车票难买的氛围,意在引得大舅他们的着急,以便后面的宰客。
果然,大舅他们听了司机的话,非常着急;毕竟,他们都是第一次探亲,不熟悉大陆交通和火车票购买的实际情况。
司机狡黠的一笑,抛出了实施多次的方案,“既然没有把握买到火车票,还不如包他的汽车,一来可以减少上下车搬运行李的麻烦;二来又可以早些返回家乡团聚。”
他又说,如果大舅他们愿意包车,明天一早出发,中午就可以到家乡了(这又是一个坑,南京到徐州有400多公里,当时路况不好,至少要八个小时以上的车程)。
大舅他们几经商量,同意包司机的车,费用是1000块人民币(当时火车票5个人也就60块,包车费300-500块足够了)。
谈妥包车价格后,司机指着同来的年轻人,对大舅说,“他小弟正准备结婚,想换些美钞,请你们多多帮忙。”
这个司机真是做生意,“一鱼几吃”;大舅他们五个人,每人跟年轻人兑换了200美元,当时的汇率是1:5。
兑换好美钞后,司机带着年轻人心满意足的走了,约定明天一早来接人。
(两岸开放探亲之初,像司机这样,靠着台湾返乡客发小财的不少,火车票、住宿费、外汇兑换等方面上下其手,给大陆形象抹黑了,也让归乡心切的返乡老兵,遭遇了当头一棒,大舅当时有些意识到了,但觉得人在外,还是平安第一,他是看破没说破,当时的情景,只想尽快回家——那些不良司机和换外汇的,也正是抓住了台胞们返乡图平安,不愿闹事的这个心理。)
3.辗转到了家乡
4月4日,天刚亮,司机就开车到了,大舅等5人早已准备妥当,出租车启动出发。
车子越过南京长江大桥,沿着柏油马路北上,晨曦普照,清风拂面,一路未停,下午2点到达睢宁县城北郊,在路边饭店休息后,满以为一两个小时就可以到家了。
但因不明路况,表面上看来是近路,实际上却浪费很多时间。
睢宁县北边就是邳县,接近县境只有一条东北向的柏油路,判断是连通县城运河镇的。
大高庄在运河西面,中间隔着炮车、赵墩、碾庄等火车站,自然是选择近路走向八义集,谁知驶离柏油路,尽是黄泥巴小道,一会向西,一会向北,两个多小时才到达八义集,再朝西北行十多华里就能到大高庄了。
但因为同车的张先生,是铜山县太山乡的,耿先生基于情义,要先把张先生送到家,才肯返乡,大舅也同意。
车子从八义集西行,经过大许家北转到达太山乡,然后再北行经耿集东转到达耿先生的家乡永庄。
车子西转、东转又耗费两三个小时,为免误司机返回的时间,只好请耿先生的弟弟带领到同在永庄生活的我三姨家。
离开大陆43年后,大舅返乡见到的第一个亲人,是位于大高庄西北十几里路的三姨。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