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盛运先生
曾国藩认为建立湘军,不仅在制度上要“改弦更张”,抛弃绿营那一套,而且,还要看到绿营官兵腐败的“积习深入膏肓,牢不可破”。为杜绝其恶劣的影响,他又提出“扫除陈迹”,“赤地新立”的原则,“须尽募新勇,不杂一兵,不滥收一弁”。这就是说,选将募勇首先要排斥绿营官兵。
湘军初期选将,实际上就是选营官。曾国藩为此,“数月以来梦想之以求之,焚香以祷之,盖无须臾或忘诸怀”。他认为营官必须“才堪治民”,“不怕死”,“不急急名利”,“耐受辛苦”;而“忠义血性”又是最根本的,有则“四者从以俱至”,否则,“终不可恃”。这就是说,他选拔将才不论资格官阶,只看才与德。具备五条,特别是后一条,就入选,否则就不予考虑。曾国藩这五条标准的提出,是有其历史和现实根据的。湖南有一大批出身于中小地主,甚至家境贫困并饱受程朱理学熏陶的士人。其中许多人,在咸丰二、三两年激烈的阶级斗争中,以行动履行自己忠义的誓言,表现出干练的才能,踏实吃苦的作风,从而与腐败的官场和绿营习气,形成强烈对照。这使曾国藩看到希望,得到启示,制定出新的人事方针。此外,曾国藩还选择一批小官僚和绿营下级军官,他们都是二、二两年中表现较好,得到舆论认可的人,前者如平江知县林源恩,后者如周凤山、杨载福等。
湘军初期募勇即由营官全权负责办理。如三年令新化邹汉章回县募水师一营,曾国藩只发给邹营制一纸,经费银两百两,其余概不过问。但四年初成立的褚汝航和夏銮两营水师则不同,先由曾国藩派人至湘乡募齐,而褚、夏两人则一直在湘潭忙于监造船舰。两营带至湘潭后,其弁目虽经两人委任,但他们“于湘乡水勇言语不通,情意不达”。结果不久湘勇就与褚带广勇互殴,并且不服褚之管束。这使曾国藩更坚信前一种方式,而摒弃后者,从而形成依次层层递选的方式:“先择将而后募勇,有将领而后有营官,有营官而后有百长(即哨官),有百长而后有什长,有什长而后有散勇。”这样,将领、营官、哨官、什长、散勇彼此之间,“相习有素,能知其性情才力之短长”。当时交通闭塞,人们交游一般多为同县,甚至同里之人,因之,这样的招募方式必然导致一营全是同一县的人。事实上,曾国藩也提倡这样做,甚至要求水手四千人,“皆须湘乡人,不参用外县的,盖同乡之人易于合心故也”。
此外,曾国藩还要求招募勇丁“须择技艺娴熟,年轻力壮,朴实而有农民土气者为上;其油头滑面,有市井气者,有衙门气者,概不收用”。三年虽尚无明文公布,但在致有关人员信中,已有类似内容。正是基于这一理由,曾国藩又力主在偏僻的山区州县募勇,反对在城市募勇。与此相辅而行,还规定所招各勇,必须“取具保结”,造具籍贯里居亲属,乃至手的箕斗清册,存档备查。但初时对水勇的要求比较松,这是因为“陆路应募者极多,而水路则久不能齐,是以有来即行收留,姑以充数”。通过这套办法招募入伍的勇丁大多为农民,也有一定数量手工业工人和船工。如三年冬,在湘乡招勇一千名,其中乃有铁匠四五十人,挖煤者三百余人。水营因技术性较强,更招了很多舵工、水手。这些人是劳动者,且一般出身农民家庭,甚至本身并未完全脱离土地。
曾国藩这样选将募勇的目的在笼络人,控制人,为全军达到“诸将一气,万众一心”,打下组织基础。被招入伍的勇丁,骤获优厚的饷银,对录用他们的将弁,自然感恩戴德;且与将弁又是同县同乡,再加上籍贯、亲属、箕斗早已注册入档,因此在感情上被笼络,在组织上被控制,不愿也不敢与将弁对立,不敢不服从,更不能犯上为非,否则家属亦难免受株连。营官以上各将领,对于曾国藩也同样如此。他们既感激曾国藩之委任提拔,又复有同乡、师生之谊,这样,就为曾国藩控制全军,使湘军融为一个固结的团体,奠定了基础。
选自龙盛运《湘军史稿》(重庆出版社202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