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爹娘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孟岚看看自家雄厚的资产,于是娶了个夫君回家。
夫君俊美似神仙,就是太穷,每天带着一堆穷亲戚凑到孟岚面前卖惨:“娘子,吃饭穿衣要钱呢。”
后来,夫君成了九五之尊,每天带着他的大臣们凑到孟岚面前卖惨:“皇后,行军打仗要钱呢。”
孟岚怒:“你能不能自己管钱!”
栾昇委屈:“你答应要给我花一辈子钱的。”
孟岚无奈扶额:自己娶的夫君还能怎么办,有钱就得花,反正她还能挣!
栾昇原是金尊玉贵的太子爷,父皇被叔父杀害后便流落民间,他蛰伏乡野,整顿兵马,为抠出军费极其节俭。
许是老天看他太过辛苦,送了他一个貌美如花家财万贯的小娘子,小娘子以万金为聘,让他入赘。
栾昇看看陪自己吃苦的手下,二话不说便立了字据。
谁知道小娘子知道了他的身份,竟然带着孩子跑了!跑了!
后来栾昇坐拥天下,搂着千辛万苦追回来的小娘子听她抱怨:“你那些大臣又让孩儿改栾姓。”
栾昇笑着亲她:“我是入赘的女婿,哪有让孩子改姓的道理?”
精选片段:
杨柳依依,湖水清清。
嵩阳城内,正是春光盛时。
湖畔,有头戴方巾帷帽的少年少女结伴踏青,你来我往之间,有人弯了眉,有人红了脸,眉眼之间涌动的春意倒是比这景色还要美妙三分。
孟岚倚在画舫的美人靠上,磕着香喷喷的瓜子,欣赏湖边那对小情侣的甜蜜互动,正在感叹青春美好时,突然看见,有另一个女子从一旁的树丛中冒出来,窜到那年轻男子身旁,扯着男子衣襟便开始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摸着自己浑圆的肚子,形容极其不雅。
原先和那男子同游的羞涩少女,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上前扇了男子一耳光后便拂袖离去,男子摸着脸颊抬脚欲追,结果脚下青草湿滑,摔了个狗吃屎。
“负心汉,活该!”孟岚冷哼一声,清丽的面容满是鄙夷之色,随即转身,不再看那出热闹极了的狗血大戏,继续享受起明媚春色。
不得不说,爹爹花了许多心思修建的这个湖泊实在不错,她总是到这湖上来,碧水蓝天青山绿草真是看不腻。每日都泡在这美妙的风景中,不仅让人心情舒畅,这皮肤也水当当的,比上好的白玉都要润泽剔透,导致每天梳妆时,孟岚都要陶醉地抚摸一阵自己光滑的小脸,顺便倾倒于镜中人的美貌。
只可惜啊,太过美貌也是一种不便,自从她先前被爬墙而入的登徒子吓了一大跳之后,在外行走一直带着帷帽,那东西盖住了她精致的妆面和时兴的发髻,实在是令人不快。
孟岚磕完手中这把瓜子,悠然地伸了个懒腰,让贴身丫鬟桂圆去吩咐船家靠岸。毕竟她可不是无所事事出来游玩的,而是要去这片湖岸周围的各商铺中溜达溜达,看看铺子的经营,也要算算当季的盈余。
投胎也是要看运气的,孟岚与人打交道颇多,也见过不少人情冷暖,对比之下,她真的可以算是其中的运气王。
孟岚单单的一根独苗,自小被爹娘捧在手心里长大,从来没有拒绝过她的任何要求,骑马爬树玩得不亦乐乎,其他姑娘在家因绣不出花被打手板的时候,她正在门前和隔壁的小胖子打架。
因为把小胖子揍哭了,小胖子的娘跑出来挺着肚子骂她,说她不像个姑娘家,以后把她们孟家当嫁妆都嫁不出去。孟岚当时年岁小,不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等长大了后意识到,小胖子的娘说的完全不对,自己明明更有可能永远被拘束在后院里,不能和男子一样读书经营在外自在行走,说不定还要和一堆女子抢一个像小胖子那样肥胖丑陋的相公!想想就害怕!
孟岚沉浸在这种无力的宿命感中好几年,常常幻想到自己悲惨的未来,不由得十分忧郁,害得她爹娘差点以为自家这唯一的骨血患了失魂症。
幸好父母的关爱挽救了她对人生的厌恶,她所担心的事情迄今为止,一件都没有发生。
嵩阳城中谁人不知,首富孟家只一个金疙瘩宝贝大小姐,宠得如珠似玉,从小便不是照一般女孩儿家养的。孟老爷孟夫人不仅从小就请名师教她读书算账,金钗之年后,还专门划给她了两间铺子让她学着打理经营。近两年,孟家所有的商铺、农庄,已经全部由孟家大小姐接手管事了。
今天孟岚要去的商铺,其中就有她最开始接手的两间铺子。掌柜的几代人都依靠孟家过活,不仅忠心耿耿,还得了孟家老爷的亲身教导,能力水平最是让人敬佩。孟岚最爱来这几间铺子盘账,无他原因,唯轻松尔。
甫一到其中一家绸缎庄门前,正有一人从里面踏步而出,他身着青色长衫,长身玉立,面容清隽,正是绸缎庄掌柜的侄子林元缙。
孟岚因为林掌柜的关系,曾和他攀谈过几次,此人年少时就能引经据典出口成章,不是池中凡物。前些日子,果然听说他在秋闱中得了头名,现在是举人老爷了。
“林解元您走好啊。”孟岚笑眯眯地上前万福。
林元缙也已看见了她,听她言带戏谑,面上不禁染了几许薄红:“孟小姐还是叫我姓名吧,林家蒙您恩惠良多,您这么称呼在下实在是愧不敢当。”
“这有什么不敢当的,您这解元的名号可是实打实的,别人想要还拿不走呢。明年会试结束后,就要要称呼您为林会元,之后说不定还要叫您一声状元爷呢!”孟岚打趣道。
“孟小姐!”林元缙闻言,更是羞臊。
孟岚见状也不逗他了,这人自小就脸皮薄。
“好了好了,林公子,刚才虽是玩笑话,但我孟岚相信林公子一定会在春闱、殿试中拔得头筹的。届时孟家在外行商,少不得还得沾点光呢。”
林元缙自幼丧父,林掌柜作为伯父虽然常常帮衬,但孤儿寡母生活不易,他在银钱上很是有些困顿。偏偏林元缙为人又颇为清高,很少接受他人资助。
看着林元缙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色长衫,孟岚暗衬,乡试殿试都在大邺朝的都城——汴京,汴京繁荣,这一路食宿可要花不少银钱,就这林公子囊空如洗的情形,说不准连进汴京的城门都难呢。她今日心情不错,也不想见这等青年才俊为黄白之物发愁,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助他一臂之力?
孟岚略一思索,试探道:“林公子近日若是不忙的话,可否帮我画些扇面。天气眼瞅着就要热了,团扇也得开始做了。我之前听林掌柜说,您不仅文章过人,画画也是一绝,若是您能主笔,那我也能放心。”
青年面上的绯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然褪去,他深褐色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沉吟片刻,咬唇答应下来:“多谢孟小姐,元缙定不负所托。”
孟岚笑着应道:“明明是我应当谢谢解元,把本该用来精进课业的时间用来帮我画扇面。今日明日我要盘账,不在家,后日我让人把备齐的东西送到您府上。这批扇面要的时间紧,辛苦您赶赶工,当然,酬劳也是按加急的算。”
清隽青年的眼眸颜色更深了,不知是不是错觉,孟岚竟然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许感动?
“孟小姐,今日之事在下铭记在心。在下家中还有老母侍奉,先行而去,酬金无论多少,都是您对林某人的恩情。”
“解元太客气了。”孟岚推辞道。
她随即侧身立在一旁,直到林元缙抱拳告辞后才重新抬脚,往绸缎庄内走去。
柜上,林掌柜刚把账本理好,见孟岚带着丫鬟小厮进来,急忙吩咐伙计烧水煮茶招待东家。
“不必上茶了。”孟岚笑道:“林叔做事妥帖,我是放心的,在您这绸缎庄里哪有我的用武之处啊,不到一盏茶功夫我就走啦,哪有时间喝茶呢。”
林掌柜连道惭愧,招呼伙计们退下,好腾出个清净地方让孟岚理账。
丫鬟小厮们也避让一边,只剩林掌柜恭敬地守在一旁等待吩咐。
这是孟岚立下的规矩,一是确保掌柜们在铺子里的地位,不让东家的丫鬟小厮越过了去指手画脚,二是防止同行派人到铺子里偷师学艺,沾手账本。
林掌柜的账面一向是清清楚楚干干净净,让人找不出一点儿疏漏来。孟岚拿起算盘核算了一遍,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这账面上的盈余比之前少了不少。
“林叔,春天没有冬天过年时做新衣的人多,咱们绸缎庄盈利少了实属正常,但我算了一下,咱们今年春天的盈利甚至比不上去年和前年春天的盈利,这是为什么啊?”
“回大小姐话,今年春天锦绫卖得比往年少,绸缎卖得比往年多点,锦绫价高利高,而绸缎在这两方面都要低几分,盈利自然就比往年少了。”
林掌柜肯定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很快便回答了。
“可是为什么锦绫卖得不好,绸缎却卖得好了呢?”
每一年的蚕丝麻丝都是林掌柜亲自去庄上收的,庄上都是孟家自己的佃农,质量不可能有问题,花样也是最时兴的,按理说不该有这种情况。
“小人惭愧,对此毫无头绪。”
林掌柜看孟岚眉头轻蹙,又赶忙说道:“不过柜上正打算联系庄子,告知佃农,今年每户的蚕丝少收一成,麻丝多收二成。多卖绸缎,少卖锦绫,明年的盈利兴许就能赶上去年了。”
虽然林掌柜已然做好了安排,不过孟岚仍有疑惑,孟家绸缎庄的锦绫一向被嵩阳城里的达官贵人所推崇,每次换季林掌柜都忙得脚不沾地,一车车的送货,今年怎会如此呢?
一时半会儿也得不出个结论来。
孟岚只好先合上账本,朝林掌柜笑着说:“林叔既然已经安排妥当了,我也没什么要说的啦,您那主意那手段,那精细的心思,必定是处处周全的。开门迎客嘛,我们按照客人的喜好走就行了,其他的也不想那么多了。”
安抚好林掌柜,孟岚又叫来几个伙计,从堆积的上好锦绫中挑了几匹青色的出来,走了孟家在绸缎庄上的公账。
准备出绸缎庄时,她却不让桂圆把料子带走:“林叔,这几匹料子我就不带走了。您找个由头,送给您那学富五车的侄子吧,再俊的人也要打扮打扮才配得上他的文采啊!权当我帮您省了笔钱。”
林掌柜哪里肯依,正要上前推拒,还没来得及张口,他的小东家已经急急忙忙冲上轿子,带着丫鬟小厮,一溜烟跑没影了。孟岚从绸缎庄出来坐上轿子,便吩咐轿夫往湖岸边一家颇有人气的食肆去,那也是她爹最初转手给她的产业之一。虽然那食肆不大,但她近年着实用了些心思在这食肆上,生意倒也红红火火,不负她的期望。
食肆的掌柜姓刘,原本只是孟家的普通佃农,孟夫人听说她丈夫的厨艺不错,她本人又聪慧能干,就给他们分了个空闲店面做点小吃生意。没想到这刘掌柜不仅把自家店盘活了,还联系了附近的摊点,整起了小吃街。现在这片湖岸旁的所有小食摊点,其实都在这家食肆名下,归刘掌柜打理。
孟岚很是敬佩这位刘掌柜,一个没读过书的农家女子,在这个女子举步维艰的境遇下靠自己的能力成为掌柜的,其中艰辛不必多说。
食肆里往来客人多,鱼目混杂,孟岚一向都不从正门进去,而是穿过角房的偏门到了后院,在院子里坐下,再让人去柜上找刘掌柜过来。
每季这个时候都要盘账,刘掌柜也早已准备好了。她身着素雪绢裙,外面套了件丝绸罩衣,没叫伙计跟着,一个人抱着极厚的一摞账本,从前庭到后院的回廊中穿过来。
“刘姨,我来帮你!”孟岚赶忙上前两步,从刘掌柜怀中揽过半打账本,放在后院中的石桌上。
刘掌柜是个泼辣爽利的,见孟岚急匆匆地来帮忙,也不推辞:“这可不得你帮我嘛,这么多账册都是小祖宗你的家业。你要是再没点眼力见,我刘大翠都心疼我老东家。”
孟岚最喜欢这位刘掌柜,对她也比对其他掌柜的亲近一些:“刘姨,要是我娘听见你叫她老东家可要生气了,你和我娘一般岁数,正是风韵十足的年纪,怎么就沾了老字了呢!”
这夸人的话刘掌柜爱听,不过免不得还要督促孟岚几句:“小孩儿家家的,懂什么叫风韵啊,你老老实实学算账,把你爹娘那些真正赚大钱的生意捏手里,等到那时候,全嵩阳城都要夸你有风韵。”
“知道啦知道啦,您把心放肚子里吧。”
孟老爷和孟夫人本就打算好了,等孟岚满了十八岁就让她接触压箱底的船运生意,算算日子,再过个把月她满十八岁了,那时候岂不是就能得偿所愿了。
刘掌柜看孟岚爱娇的样子,不再聊别的,开始谈这一季食肆的生意:“您看看这账本就知道,这季咱家食肆的生意也太好了点。我就纳了闷了,那些贵人显宦,不吃自家厨子的饭菜,隔三差五的就让咱家食肆送菜,吃得也不是那鲍鱼海参之类的名贵菜肴,只要咱的家常菜。要不是我爹说今年庄稼收成尚可,我都以为咱嵩阳闹灾了呢。”她找出一册账本,翻到其中一页,指着说:“小东家你看,这是太守府这季要的菜,这样看不是特别多,但是比起往年来真是多不少呢。”
这是怎么回事,孟岚疑惑,食肆和绸缎庄的情况正好相反了。
“我也琢磨这事儿,也是巧了,我相公有个远亲在通判府后厨帮工,前段日子听他说,通判的俸禄好像比之前低了许多,他们府上原先做大菜的厨子,因为不习惯做小菜,被通判夫人给撵了。”
好似能解释一些,通判俸禄都降了,那其他官员的俸禄肯定也都降了,禾税要等秋日里作物都熟了才能收,春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也难怪这些老爷们比之前节俭了。
不过仅仅是因为俸禄降了吗?哪有仅因俸禄降了就节俭度日的达官贵族?
孟岚心下觉得有些不安,暂且把这问题放下,准备等她爹回家了去问问她爹是怎么回事,而她还是得先盘账,食肆账目多且杂,刘掌柜还是当了掌柜后才开始识字算账的,账面自然比不上林掌柜。
“刘姨,这么少的进项您现在都能列清楚啦?这么厉害!”
“好你个小丫头!还来开你刘姨的玩笑。”刘掌柜瞪大眼睛,羞愤地拍了下孟岚的头:“这不是多亏你嘛,你之前教了我那个新的盘账的方法,算起账来真好使诶,连我家那口子都说,他现在总算不用再帮我对账了。”
“嘿嘿,我就喜欢听您夸我。”
仔仔细细盘完了食肆的账面,太阳也西沉了。再过一会儿,刘掌柜就要带人去晚市出摊了。
孟岚看看天色,也不再多做打扰,和刘掌柜道了别后便沿着来时的路出了食肆。
傍晚的风带着些许凉意掠过耳畔,孟岚小小地打了个冷战。多亏桂圆早做了准备,一出食肆门就给她系上了件绣着乌金云的披风,顺手还加了顶帷帽。
她们是从食肆西北角上的角房中出来的,而轿子为了避光,现下在食肆东南角上停着,要是过去,还是得经过食肆正门。
孟岚戴着帷帽,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大大方方地准备从食肆正门过去。
谁知食肆门口正有一小撮人在闹事,几个泼皮无赖围了一个小圈,嘴里正骂骂咧咧个不停。眼见的其中一个壮点的正挥拳冲向被围住的人,结果下一刻,他就被摔倒在地。
啊这,不比早上那出陈世美的大戏好看?
孟岚于是停下脚步,兴致勃勃地观察起了战况。
其他几个无赖看单挑不行,对视一眼便一齐冲上去。可惜也没能坚持多久,很快便摔得摔,瘫得瘫,被剩下两个身子骨还完好的搀着,麻溜利索地跑远了。
泼皮无赖们一走,孟岚可算看见原本被围住的人了。这人站起来后身材颀长,估摸着能比她高出一个头去,眉飞入鬓,唇若点丹,一双凤眼极黑极亮,一眼望去,就像深不见底的墨色湖泊,仿佛下一刻就要有妖精从这湖泊里爬出,诱哄人失去心智,偏偏他气度极为贵气,和妖魔鬼怪亳不沾边,更像那九天上的仙人,误入了这万丈红尘。
爹娘嘞!孟岚惊叹,她这是遇见神仙了!
不过这神仙显然有些穷困潦倒,身上穿的粗麻衣服都破得不成样子,活像是从乞丐身上抢来的。不仅衣衫破旧,他站直身子,衣袖离手腕隔了个太平洋,长长的裤腿竟然还遮不住脚踝,一时也不知道是因为他腿长的太过分,还是因为他荷包太羞涩。
美丽却贫穷,是上苍对他们过于美丽的报复。虽然还不了解这神仙般人儿的生平过往,但她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到他起起伏伏可怜的一生。
孟岚默默在心中感慨。
“小姐,他们不打架了,咱们快走吧。”桂圆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孟岚衣角,她可没那闲心看打架的人长得怎么样,只想赶快和小姐离开这儿。
“稍等片刻。”
对于美丽却易碎的事物,尤其是俊美却可怜的男性,总是很容易勾起孟岚的恻隐之心。反正她今天已经做了好事儿了,也不差多做一件。
希望这神仙般的人儿,日后若是能成为哪位专走后门大人的入幕之宾,还能想起,曾经有个俏丽的少女,在春日的某一个傍晚,对他温柔的伸出过援助之手。
“公子是否受了伤?”孟岚走到那男子身旁,温声问道。
栾昇探查完事情,偶然路过此处,正遇见一群喝了不少的泼皮无赖,那群泼皮见他容貌过人又衣衫褴褛,竟然酒意上头,不知死活缠上他找茬,此刻虽然将他们打发了,心情也实在称不上好。见那带着帷帽、衣着精美的富家女子上前询问,也不想搭理。
“与你何干?”
栾昇没有分出眼神给这搭话的女子,自顾自地低下身子,捡起自己打斗中被撕掉的一角衣襟,有些郁闷,这千疮百孔的衣服又破了一块。
尽管这神仙态度不好,孟岚也不在意。长成这种模样,却穷得连件合身的衣服都没有,要是她,估计早就不择手段了。
孟岚递给桂圆一个眼神,顺势伸出手来。桂圆立刻会意,迅速从袖中掏出一个素锦编织的荷包交给她。
“公子英姿过人,三两下就将那群扰民的泼皮无赖打发了,真是让人心生敬佩。这食肆是家中产业,公子也是帮了我的忙,今日在此遇见公子,也算是缘分一场,小小心意,请公子不要推辞。”
她将荷包递给这神仙般的男子,语气轻柔。
栾昇瞥了一眼托着荷包的素手,神色平淡:“既然小姐说有缘,那便是有缘吧,这东西我收下了。”
他接过荷包,也未告辞,旁若无人的大步离去。
孟岚见这人拿了东西转身就走,也未上前追赶。倒是桂圆有点愤愤不平:“什么人啊,您好心给他钱财,他反而高高在上像是您给他上贡一样。没错,就是上贡!一点都不觉得拿人钱财有什么问题,您看人家林公子,多客气啊,那才是君子之风。”
孟岚扶额:“桂圆,你觉得林公子和这位公子比,谁容貌气度好。”
“自然是这位公子了,我看他鼻孔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气度能不好吗。”
“所以啊,他们待人接物的方式是不一样的,咱们也只是顺手做下好人好事,做了就行,人家怎么对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孟岚言罢,望了一眼西沉的日头,把披风拢紧了点:“好啦,等下太阳就下山了,咱们快点回府吧。”
桂圆也觉得凉意重了,赶忙让孟岚坐上轿子,敦促轿夫脚程快点,抓紧回去。
再说栾昇,他独自行至城外荒野之地,见四下无人,不再收敛功夫,几个起落间便到了一处荒废的庙观前,闪身进门。
几个衣着同样破旧的精壮汉子正在庙观内等候,见他回来,恭敬上前道:“主子回来了,不知主子这次出行成效如何。”
“一切均在意料之中。告诉其他人,按照既定计划行事。”言毕,栾昇又好似想起了什么,又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什扔给其中一个汉子:“近日辛苦,你们去给在这附近的兄弟们买点酒吃。”
那汉子定睛一看,手中接住的赫然是一个女子的荷包,分量相当不轻。他一时诧异,望向栾昇:“主子,这?”
“拿着吧。”栾昇走到缺了一角几案前,给自己斟了杯茶,茶杯是普通的白瓷,他看到茶杯,不自觉的回忆起那戴帷帽女子朝他伸出的一只手,比这白瓷茶杯还要细腻嫩白。他皱皱眉头,觉得自己今天也算奇遇了。
“一个有点毛病的冤大头给的。”栾昇淡淡补充道。孟府是个三进的大宅子,在嵩阳城的正中央位置,与州衙署就隔了一条街。宅子里,孟老夫人住在正房,孟老爷和孟夫人住在东厢房,孟岚自己住在西厢房。孟家人丁稀少,孟岚和她爹都是一根独苗苗,叔伯堂兄之类的亲戚不多,前几年孟老太爷仙去后,孟老夫人也不怎么见客,这宅子就显得更加冷清。
孟岚一回府,就带着桂圆三步并做两步穿过影壁,直冲冲地往她爹娘住的东厢房去。她是家里的宝贝蛋,一直由孟夫人亲自照顾饮食,每日三餐都在孟夫人的小灶上吃。
“娘!今天是什么好吃的呀,我查了一天的账,要饿死啦!”
孟夫人已经收到门房通传,知晓女儿回来,正安排丫鬟们将灶上煨着的饭菜端到厢房外间的食案上,好让闺女进门就能用膳。
“别走那么快,当心摔跤。”
见孟岚提着裙摆,迈着大步跨过门槛,孟夫人忙出声提醒。她祖上先人曾官至礼部侍郎,虽到她出生时,家中已无人在朝为官,但家风却一直延续了下来,孟夫人是家中嫡长女,最是循矩知礼的。只是嫁到嵩阳孟家后,生的小魔王实在机灵可人,她又只得这一女,早早便歇了教导规矩的心思,唯求女儿健康平安。
“娘放心,为了保护娘给的这姣好容貌,女儿也不会摔跤的。”孟岚嘿嘿笑着,一屁股塌在孟夫人给她专门准备的软椅上。
“净逗你娘开心。”孟夫人一边笑着,一边亲自上手给女儿布菜:“今日怎么回来的迟了,可是铺子经营有什么问题?”
孟岚着实有些饿了,往嘴里塞了好几个虾仁,含糊不清道:“有女儿在,怎么可能有问题呀,您放心,已经解决了,还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等爹回来我问问他。”
“别吃这么快,进食时不要说话,等下噎住了可如何是好?”女儿一在家吃饭就完全随心所欲,吃相甚是不雅,孟夫人忍不住又说了两句。
孟岚闻言,赶快把食物咽下去,笑嘻嘻地卖乖道:“这不是因为您准备的饭菜太好吃了嘛,女儿在外面绝对端庄守礼,不丢您的脸。”
孟夫人看着吃得美滋滋的女儿,不禁有点发愁。
再过两个月,孟岚就满十八岁了。孟夫人娘家的侄女儿、外甥女儿到这个年岁,定亲的定亲、嫁人的嫁人,几乎都完成了人生大事,而她的宝贝疙瘩,明眸皓齿、聪慧过人,又有万贯家财,却至今都没定下亲事来。
孟岚及笄时孟夫人询问女儿想要一个怎样的如意郎君,结果这丫头却扯什么先立业后成家、虽为女子也要志在四方之类的话,孟夫人闻所未闻,愣是被女儿说得有些发懵。
后来又找时机,严肃的和孟岚谈了几次,她才正经地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要俊美的,至少不能比女儿难看;要尊重女儿的,要支持女儿将家业发扬光大;要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带他出去见客我才有颜面;要为人节俭,不骄奢淫逸的,不然谁知道他是不是图谋咱家家产;还要德才兼备,品行端正是立身之本。对了,最重要的一点,不能有丫鬟通房外室小妾红颜知己之类的,否则就扒衣示众,净身出户。”
听听!这是一个女儿家该说的话吗?偏偏孟岚极为认真,就认准了这些要求。
这可真把孟夫人难住了,把这些条件列出来,单个儿找,嵩阳城里符合条件的年青公子不在少数,但是要找一个全部同时具备的,还真是难于登天,别说嵩阳城了,估计整个大邺朝都没人能满足女儿的条件。
可自己的女儿,自己不操心谁操心?孟夫人只能硬着头皮去找。这两年,孟夫人怕女儿羞臊,背着女儿已经找了不少的媒人,偷偷相看了无数的公子。
眼见着宝贝女儿马上十八了,孟夫人暗暗揣摩:莫非还得去见见媒人,看看有没有比女儿年岁小些的郎君?
不知不觉间,孟岚已经用完膳了,桂圆正在伺候着她净手、漱口。
孟夫人思忖着,人生大事还需女儿自己愿意才行,当时她年纪小,提的要求不着边际,说不准这两年长了见识,要求就改变了呢。于是试探道:“岚儿,你舅母前些日子来了书信,说你最小的表妹凝月已经定下亲事了,母亲想着,你是不是也得相看起来了?”
本在享受美食余韵的孟岚瞬间提高警惕,准备随时进入催婚防御状态:“娘,相看什么呀,我还没把家里的生意都熟悉完呢,等我再历练几年啊,这事儿不急。”
孟夫人一听这话就有些生气:“还要再历练几年?你不是已经管商铺和庄子好几年了吗?还不急呢,人家凝月比你还要小上两岁,如今已经定了下来,你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这不是还有我爹压箱底的船运生意嘛,我是孟家的独苗,要是没有能力支撑起孟家门楣,以后怎么有脸去见列祖列宗啊!你们说要把那些生意留到我十八岁以后才让我接触,要是我早两年接手了,现在不就能定亲了,所以还是怪你们!”
孟岚反客为主,理直气壮。
那些还没让她接手的生意哪有那么容易上手,孟岚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孟夫人可是明白的,要是真等这小妮子撑起全部家业后再成亲,得等到何年何月,那没脸去见孟家列祖列宗的就是她和夫君了!
“先把这些放一边,娘问你,你之前说想要个又俊美、又尊重你、又文武双全、又德才兼备、又一心一意对你的郎君,现在还是这么想的吗?”
“这个嘛......”孟岚眼睛咕噜噜转了几转,回答道:“再加一条,不能勉强凑数,必须全部兼备!”
孟夫人气道:“你就是拿捏住了娘,知道娘不忍心你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但你能不能也想想娘,这么大的宅子,白日里就我和你祖母两个,你爹常常在外行商,你也天天忙于生意,娘有时候去别人府上,看人家人丁兴旺子孙满堂,娘也羡慕。你不是照女儿家养的,但还是女儿身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找个好夫家,爹娘才能放心。”
“我也没不考虑您啊......”孟岚低声嘟囔,见孟夫人语重心长,气势弱了下去。
“你要是心里有娘,娘心里也就有你。”看孟岚嘟着嘴,无意识地把衣袖上的流苏缠在一起,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女儿模样,孟夫人也生不下去气了:“咱俩各退一步。娘给你找的郎君,一定是嵩阳城里拔尖的青年才俊,可你也得把你那苛刻的要求改改,差不多就行,毕竟金銮殿上的圣人不是你爹,哪有那么多可挑的。”
孟岚叹口气,她的要求确实有些惊世骇俗,爹娘对她再好,也是希望她能和其他女子一样,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不能接受也是正常的。
“行吧。”她无奈回答,抬眼一看,一向温柔的孟夫人脸还板着,心下发憷,赶快凑到孟夫人身边,飞快地在孟夫人保养得宜的脸庞上香了一口。
孟夫人被这娇娇的“献吻”逗得什么气也没了,搂过女儿,爱抚地将她耳旁的一缕青丝捋至耳后,郑重地说:“娘一定会给我们岚儿找一个顶好的夫君,岚儿放心。”
说找就找,孟夫人的行动力超强。
第二天拂晓时,孟岚就从被窝里被拽了出来。
桂圆打着哈欠给她梳洗打扮,另一个大丫鬟荔枝也不甘示弱,努力睁开迷茫的眼睛,把一幅幅男子画像打开再收起。
孟夫人可不像这困倦的主仆三人。荔枝每打开一幅画像,孟夫人就中气十足的赞扬一番,活像说了几十年亲事的媒婆。
“这是王参军的二儿子,相貌端正,才学过人,就是他大哥好赌,不知他是否也有这癖好。”
“家风不正,人品堪忧,不可不可。”
荔枝又打开一幅。
“这是李老爷家的大公子,和你一样,能写会算,善于经营,身长八尺。”
“虽然鼻子是鼻子嘴是嘴的,但也和俊美不沾边。不可不可。”
荔枝再打开一幅。
“这是张太守的幼子,如果结亲了,你就能在嵩阳城横着走,就是高门大户,免不了三妻四妾......”
“连一世一双人都做不到,谈什么一心一意?不可不可。”
孟夫人瞪她一眼:“那嵩山王的儿子更不用看了,人家是异姓王,就算不是世子也是要给王府开枝散叶的。”
“没错,那么高的门第,肯定规矩多,我嫁进去必然受气,而且娘,这些王公子李公子张公子,人家都能看上我?咱家再有钱也只是普通商户啊,又不是皇商。”孟岚对此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就算她生的好,在嵩阳城里是有名的美貌,也不见得就能得高官侯爵的青眼。士商有别,如果没什么特别情况,官家子弟怎么会和他们商户结亲。
孟夫人悠悠道:“要是看不上你,怎么能拿到他们的画像?高门大院也有个困顿的时候,我女儿才思敏捷又美貌动人,他们有什么可拿乔的?荔枝,下一个。”
荔枝只好听从吩咐,重新打开了一幅。
画中人芝兰玉树,身着青衣,不知是不是画师偏爱,一双桃花眼中竟水意蒙蒙,无端多了三分情意。
孟岚微怔。
“林掌柜的侄子,秋闱得了解元的年轻举人,相貌俊美,才学高深,前途不可限量。”
孟夫人淡淡道,等女儿的评价。
令人诧异的是,孟岚竟然没拒绝,而是保持沉默。
孟夫人等了片刻,猛然意识到女儿可能难得有些愿意。
“林公子家贫无甚大碍,反正我们孟家富裕。但岚儿,他那母亲为人尖酸刻薄,刁钻程度比之太守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着女儿难得发愣的模样,孟夫人心下不安,林公子人品虽好,但这家中事务太过麻烦,女儿若是真的倾心于他,该如何是好。
“这么难伺候啊,不可不可。”孟岚闻言摆手道,神色自然。
孟夫人见状松了口气,吩咐荔枝把那青衣男子的画像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