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红〈四十〉

菊中珍品“嫩竹玉笋”，花瓣细嫩如丝，颜色洁白如玉。

小宝的父母（二十九）

江边，一曲《江河水》在浅吟低唱，一轮明月做了背景墙。

那堆巨石块上，两个大地的儿女在弹奏《人生》的乐章。

“你猜我去了没？如果我去了，我什么时候去的？”女孩问男孩。

“你去了。你要不是担心当天晚上回家没有公交车了，你当天晚上就会赶过去的。”男孩说。

“嘿！真有你的。要不说咱俩有缘呢！才刚刚接触几天啊，你怎么比我的父母还了解我。”

男孩望着女孩默不作声。

有几句话他闷在心里不想说出来。

女孩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透明。

她就像一棵刚拔节生长的新笋，包裹在层层的笋衣中。从她口中说出的每个字，每句话，都在无意间剥落自己身上的一层层笋衣。她说的话越多，笋衣就剥落的越快，最终自然而然显现出当中——那株皎洁如玉，圣洁如月的嫩笋。

大人们对小孩总是千叮咛万嘱咐。就是忘了给孩子几分钟，认认真真听听孩子们说话。他们抱怨“代沟”难填，却不知这“代沟”的第一锹土往往是他们自己挖的。有些孩子的“自闭症”是无数被拒绝后的结果。

女孩见男孩不说话，也不想再跟他废话。两人四只眼睛都默默的望向江水。昏暗中的江水，充满了生命力，奔流不息，哗哗向前。

寂静了好一会儿，还是女孩先开口了。她知道，如果她不开口，这个憨子，这个傻瓜，可以就这样默默的陪她坐一晚上。

女孩调侃的问：“怎么不问我后来呢？”

“你想说，自然会说。你不想说，我问，就是讨人嫌。”

“嘿嘿，好玩的很。不过仔细想想，也的确是啊！所以你这人是不会招人烦的，起码不会招我烦。”

男孩不作声。大有一股“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的姿势。

“第二天，我在家里吃中饭时对我妈说，下午我和朋友们一起过江到步行一条街去玩，晚饭就在外边吃，让他们晚饭不要等我。我妈听后只说了一句话，晚上早点回来，别太晚。”

“那个地方不难找。”女孩说。

一条宽阔的马路，好几家旅行社和商店与码头相向而立。开这些店铺的老板们早算计好了，他们的钱袋向旅行者们敞开着。

在路上女孩就想好了，在外人面前她和甄傻瓜还是以师兄妹相称，这样说话办事比较方便。甄傻瓜住宿的旅社招牌挂在街面上，实体不在街面上。实体在一个大商场后面。经过一个停车场，在停车场的旁边有一栋三层楼的小建筑，这就是甄傻瓜暂住的名叫《回家》小旅社。

刚才在路边一家水果店里，女孩买了一挂香蕉两斤橘子。这两样水果都不用洗，剥皮就可以吃。

按照索引，那天下午3点10分，女孩站在了小旅社三楼，302房间门口。

“你知道吗？我刚用手指敲第二下，里边就传出他的声音。没错，就是他的声音。”

“请进，门没锁。”

我推开门，他正站在房间靠窗的书桌前望着我。

“你房间，为什么不锁门？”我问。

“大白天锁门干啥？”他荅。

后来他告诉我，其实那天，他一上午已经开错了好几次房门，下午就决定不锁门了。真是个傻瓜！

那天下午进房间后，开头我基本没有说什么话。看见他憔悴的容颜和发青的眼窝，我感觉到：他每分钟都在焦虑和煎熬中。

可我能说些什么？

我既不能表示赞同，也没有资格劝慰，这是别人的生活，我是一个局外人。况且我认为：他既享受了初一，就应该承担十五。

“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有点无心无肺？”女孩转眼望着男孩。

“是有情有义。”男孩回答的声音冷冷清清。就像此刻他把一颗石子丢进江里，但激起的水波却是柔软而闪着月光。

嘿嘿，有趣。

这点你们俩竟出奇的一致。当我对他说出我的一些想法时，他不但没有责怪我，反而和你一样，说我这人有情有义。其实，我只是按照实事求是的原则，说出我的感受而已。

他告诉我，他已经买好了第二天晚上的船票。他把船票拿给我看。

看来，不管我去不去，他第二天晚上就会离开这里。

“你想到我会不来吗？”我问。

“想的过。但冥冥中，我觉得你会来。”

“为什么？”

“不知道。就是有这种感觉。”

“你感觉你发小的厂会收留你吗？”

“有80%的把握。”

“你真的能为了一种感觉，而舍弃奋斗了这么多年的事业和孩子吗？”

“不是舍弃。是暂时放下。我只是想要结束这段婚姻，追求我想要的生活。”

“你喜欢听人说真话吗？”女孩突然中断自己的叙述，看着邓刚说。

“不说别人怎样。但我自己是喜欢听真话的。‘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老祖宗这句话没错。”

邓刚想起自己的回答，躺在床上，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

女孩静静看着他，半晌不说话。

然后，接着自己的叙述。

我谢谢他那么信任我，给我写了那么长的一封信。我相信他信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真诚的。我真的十分感谢他对我的这份信任。我今天赶来，一是想看看他。二是想把我的一些想法告诉他。我认为作为朋友，这是我对他这份信任的回馈。可我又怕我的话会伤害到他，毕竟各人的想法都会因为各人的经历而不同。所以，我说话前先问了他：“我想对你告诉我的这些事情，谈谈我的想法。你愿意听吗？”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想听。”

他回答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真实的砸地有声。

我觉得我应该把我的真实想法告诉他，不管对他有没有点帮助。我应该值得这一份信任。

“说真的，看完你那封长长的信，我心里除了感动，还有一种感觉，就是感觉你这个人真的……真的很自私。你看，我一说你自私，你就皱眉头。可你不喜欢，我还是要这么说，你真的很自私。

“你成长中的顺从和反抗，都是围绕一个中心——就是围绕你自己。你反抗父母为你选择的升学之路，因为你热爱艺术，喜欢唱歌。你顺从父母选择的婚姻，因为它能帮助你留在大城市歌舞剧院，对你喜欢的事业大有帮助。你想结束这段婚姻，因为你不喜欢这样不死不活，同床异梦的生活。”

“我知道我有错。但这碗苦药不是我一个人酿造的。”

“是啊，环境在造就着每个人。可环境无法捆住每个人的手脚。路终归是你自己在走，每一步都有你发出的力。这一点，你承认吗？”

我说完这些话，他没有吭气。

我认为他是默认了。默认了我说的在理。

“你现在所苦恼的，是你想过你喜欢的生活。而现实的存在，又让你寸步难行。但是你就没想到过，你的这种选择会深深伤害到选择了爱你的人。他们因为喜欢你而付出的所有的努力，会因你的毁约而变得一无所有，两手空空。因为得到你，就是她喜欢的生活。喜欢一个人有错吗？就像你喜欢我。我认为没有错。喜欢是人的本能。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权利……”

“说真的，你再这么说下去，我真有点喜欢你了。”

邓刚突然不由自主截断女孩的话。话一出口，他就不好意思了。他不好意思的拍拍自己的大头。

女孩平静的看着他，眼里有笑意。“这是一个多么纯朴的男孩子。”她心里想。

我告诉甄傻瓜，在他开始拒绝这个女孩时，他人格还是完整的。但在利益的诱惑下，他开始犹豫时，他的人格已经开始分裂。最后，缔结婚姻条约，他的一半已经屈从于另一半，这就是由不同意顺从同意，答案是勉强同意。

“旁观者清。”邓刚又不由自主的插了一句，说完自己捂着嘴闷笑。

这一男一女的结合，看似各取所需其实谁都没得到。

因为变态和不完整。

甄傻瓜屈从利益的诱惑，他已不是原来的自己。工作和生活中可想而知，会受过许多委屈。利益是把双刃剑，有得就有失。

一个女人不是凭借自身，而是利用手中的资源获取爱情，这种爱情本身就掺杂了太多的杂质……

“听说杂交品种再好，也会失去原始品种的甘醇。哈哈哈……”这次插完话，邓刚放声大笑起来。胸中从未感到如此的畅快淋漓。

可笑着笑着，他的笑声忽地戛然而止……他瞪眼看着女孩，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也是那样晶晶亮，眼光摄人。

“你这样聪明睿智，为什么还会怀上他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