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九嶷山恩仇录》之《大丽之死》(七)作者:篱边问菊

应天文化 2024-09-19 14:05:13

《大丽之死》(七)

腊八这天天刚亮,田妮就起来了。

婆婆在庙里做义工一夜没回,昨天走时交代家人,喝“腊八粥”,今晨一定要赶早到祥云寺领。

张三这一段时间也怪勤利,每天起早贪黑到虎山口跟着工程队修路干活。

本来张老妈子的意思是让田妮起大早到山上庙里领“腊八粥”让三儿子喝了再去干活。

谁知昨晚张三回到家,说今早工地上特意熬“腊八粥”,可以去虎山武场里喝。

为此,田妮就在家拾倒拾倒,耽搁一会晚上山

。等田妮拿碗走到山脚下,谁知领粥的人群已经排队排到山下的“张氏牌坊”,往上望去,长长一大溜焦急的人不是端碗就是拿盆。

人群里有人破衣烂袄,有人衣帽整齐。

山风冷冽,喝粥不易。

山上下来的,有人小心翼翼地端着盛满粥的碗,生怕不注意热粥荡出碗沿,有的则边走边喝解馋又去寒气。

见此情景,田妮心里有点后悔,怪自己“起早赶个大晚集”,本来可以早来排前的。

暗想:这得排到什么时候才能到自己打粥?心里郁闷。

忽然,田妮从下山的人流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大丽。

而且,大丽的身后还跟着她大弟小毛,姊妹俩手里分别端着一只白瓷碗,那个淌鼻涕的小毛边走边时不时来上一口粥。

按理说,人家下山你上山,两者井水不犯河水,可是,田妮只要一看见大丽就浑身痒痒,仿佛几辈子世仇,怒气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让全身不舒服。

特别是前两天晚上在床上,张三告诉她的一个小故事,让田妮听后一直难眠,心里把大丽恨得咬牙切齿。

如果是她自己当时在场看到,她定会上前把大丽撕碎。

原来,二柱自以为那天从山上下来和大丽见面这件事安排得天衣无缝,谁知道事情就那么巧得很,真是世界真大无奇不有。

当时,张三想偷懒,便以肚子难受为由,转弯往山上找地方拉屎,三爬两不爬来到半山腰处的一个避风塘才停下来解裤子。

蹲在两块石头上的张三往山下看,田窝和虎山村之间的旷野全都在视野之中,只是由于晨雾的原因稍远一些便看不甚清楚。

但是,声音是不受阻碍的,尽管耿二柱和大丽行事时刻意压低了声响,静寂的山谷里,还是令数十步开外的张三听得目瞪口呆、紧张万分。

听到异常声音,张三拔开眼前的草丛露出细缝,咦,一切都在掌握中。

怪只怪耿二柱被身体内的激情冲昏头脑,根本没想到他去山下接大丽这功夫,张三会屙屎插橛。

二柱和大丽那点事,让眼尖的张三看到了二柱手拉大丽睡倒在沟缝里,直到后来挑着豆腐挑子的大丽达来到沟壑看见自家的独车子喊人,这一段过程被他观听得真真的。

当然,二柱和大丽两人在小沟里如何搂抱的被土旮旯挡住没看清,但是,张三闭上眼睛也能想出来他俩干的事。

这件事情埋在张三心里好多天了,没有对外张扬。

一是,二柱这孩子身边有一把子练武师兄弟,身强力壮不好惹。

二是,大丽是个没结婚的大姑娘,不能随便乱说,弄不好会出人命。

利害关系,张三还拎得清。

后来见村里传言二柱托人去赵家说媒,二柱和大丽这件事的保密程度自然就降低了秘密级别。

再有那天晚上张三心血来潮想干好事,为了引起长时间对自己冷冰冰的田妮的性趣,便憋不住在田妮面前卖弄一番。

张三不光把自己看到的情景一个镜头不落地说净,而且凭着想象添油加醋地说出来他没看到的那部分,捕风捉影什么大丽的光腚真白、二柱的身上黢黑、他们俩怎么活动的、甚至大丽的叫声他在山上都听得一清二楚等等,比唱戏说书的说得还详细。

原以为田妮听到后会来兴,和他来个激烈碰撞,在床上好好演绎一遍。

没想到,田妮听完久久没做声、没动静,张三伸手想戳搂戳搂媳妇,却被田妮骂了个狗血喷头:“恁娘的个卖逼,我这刚怀孕,能干这事吗?”。

田妮充分的理由,让张三无话可说,只能自己掩旗熄火,滚一边睡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二柱和大丽偷情这事对田妮的伤害别人无法想象,别看田妮表面冷静地听着丈夫张三嘴里“叭叭叭”,可心里仿佛大丽在用刀子剜她的肉,让她痛苦不堪。

不过,张三对田妮说完大丽和二柱的密事,还是不放心地叮嘱田妮,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千万要把住自己的嘴,别往外传,省得给自己添麻烦。

张三哪里想到,自己眼前的女人和耿二柱有过比大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妙趣!

今天腊八在庙下碰见大丽,是听张三讲述大丽和二柱两人的事后第一次相见。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多远大丽就闻到了田妮目光里那严厉的杀气。胆小怕事的大丽见此,便贴着山道台阶的另一则边缘走,唯恐到达田妮身边时碰到她身。但是,人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怕什么就来什么,那些想欺负你的人根本不在乎你招惹她了没有,而是她一心想找你的麻烦,何况山道就这么窄,能躲到哪里去?这不,在大丽姊妹俩走过田妮的身旁时,听到一句足以让被骂者蹦起来的声音:“不要脸的女人!”

大丽本来目不斜视,一心求过。显然,大丽也听见了田妮毒蛇般口中射出的毒液。不懂内情的大丽愣了,侧脸斜睨了田妮一下,然后红着脸装傻继续往下走。谁知,田妮不嫌事大,不依不饶照着大丽的背影吐口水,又骂了一句“不要脸就是不要脸!”女人的嫉妒和恨意一旦在心里破土萌芽,渐渐便会结出恶毒的果实。田妮把二柱见她置之不理的原因都归结在大丽头上,她觉得是大丽夺走了她刚刚取得还没偎热的幸福。当然,田妮之所以这样大胆是有原因的,她自认为大丽和二柱的婚事成不了,大丽达不同意;再者说,张三看到的二柱和大丽在村东大沟里偷情的情报,她有独家新闻在手。她不怕大丽对骂或张扬。头脑热,就容易做出缺少理智之举,此刻,田妮已经把丈夫张三的叮嘱抛到九霄云外。

“姐,那个女的骂你啦!”小毛怯生生地回头时,正看见田妮吐口水,恶狠狠地骂人的嘴脸。

周围排队的人中有田窝村的,也有外村熟悉田妮的。

见田妮如此这般对待大丽,都露出不解的表情,之前没听说赵、张两家有什么矛盾和纠纷?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有人出面劝道:“算了,算了,跟个小闺女一般见识干嘛呢。”

其实,这些人以为大丽在什么地方招惹了田妮,让田妮大为光火,他们哪里知道田妮此时肮脏的心态呢?

“走,快走!”大丽委屈得眼泪快要掉下来,但她强忍住田妮肆无忌惮地挑衅,喊弟弟小毛快点离开这段是非山道。

背后的田妮仿佛打仗获胜一样,“哈哈”大笑几声。

这放肆的笑声象野兽的吼叫,回荡在早晨静谧的山谷里,格外瘆人。

排队的人群里有人念出声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江宪功和武师江宪臣是堂兄弟,在虎山街上开“江家饭店”。

大丽达的豆腐摊就摆在“江家饭店”的门前路旁,两个人早就熟悉。

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江宪功对大丽达这个赵姓外来户颇为照顾,饭店用豆腐,都是大丽达给送,十天一结账,从不拖欠,两人甚至称兄道弟。

江宪功了解大丽达的家庭状况,知道其有个十六七岁的大闺女,叫小丽。

两三年前,江宪功心里就有一个想法,想把小丽说给自己的二儿子汉森。

小丽比汉森小四五岁,因为赵家的闺女年龄小,江宪功的这个想法一直藏在心里,从没有跟大丽达说过。

不过,这个想法在他脑子里始终存在。

没有在大丽达面前提,主要是江宪功觉得这个事把握大,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自己一提,大丽达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凭自己家庭条件,他有这个自信。

所以,事情拖到现在。

前不久,江宪功听来武场大棚吃饭的干活民工说起田窝的耿老憨托虎山街的媒婆李娘们到大丽家为二柱说媒被拒一事,让他心里一惊。

他没想到竟然也有人家看上了大丽,而且已经捷足先登。

大丽来送豆腐,江宪功见到了大丽本人,大丽如今的身高和长相都令江宪功比较满意。

虽说汉森比大丽大几岁,可对于男人来说这都不是事。

万幸的是大丽达没有当场同意耿家的说媒,这给了江家原来设想实现的机会。

江宪功打算等哪天大丽达来结豆腐账时,弄点酒菜,两个人坐在一起当面提提,看看大丽达怎么说。

大丽到家没有吭声,放下粥碗就躲到西间床上倒头生闷气。

她想不透自己哪里得罪田妮这个不讲道理的女人了?

平时两个人也不接触,甚至说以前并不熟悉田妮,她怎么会如此对待自己呢?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几个小一点的男孩女孩,见姐姐、哥哥端来好喝的“腊八粥”,便争先恐后高兴地嚷着要喝。

大丽娘怀里抱着最小的女儿,用碗一一为他们分一些,让每一个孩子都能喝上这香甜的“腊八粥”。

对于贫困人家来说,这难得的好东西来之不易,一年就这么一回,稀罕得很。

可大丽娘发现不光大丽回来后有些不正常,连儿子小毛也嘟囔个脸,当娘的心中敏感,这姊妹俩八成在外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受了委屈。

“毛,你姐怎么了?怎么到家就睡觉?”

大丽娘把小毛拉到身边,小声地问道。

“有个女人骂俺姐。骂她‘不要脸’,我听得清楚的。”小毛如实告诉娘。

“啊!女的?骂恁姐?是谁,哪个女人?为什么骂恁?”

听说大丽被骂,骂得如此之毒辣,大丽娘有点急,连问几声。

女儿在外被骂,这还是破天荒的事,而且是这么大的闺女,别人怎么能轻易骂她呢?

大丽娘又气又急,想赶紧弄个明白。

“我也不知道,我认得那个女人是田窝村的。”小毛回道。

“大丽,大丽,别睡了,起来跟我说说,哪个女人骂你,为什么骂你?你说清楚。”

见小毛说不出头绪,大丽娘直接喊大丽道。

“是田窝村的田妮,我也不知道怎么弄的,我从来没有得斯过她。”

大丽没起身,用几乎哭腔回答娘的问话。

“没得斯过她,她凭啥骂你?怎么不骂别人?”

大丽娘还是不解,这无缘无故地骂人总不是个事吧?

大丽娘心里不仅对骂人者大为光火,对说不清楚原因的大丽也是火冒三丈。

但不管怎么,自己的闺女自己清楚,大丽在外是不会惹事的。

“我找这个龟孙女人去,我非得当面问问她为啥骂俺闺女!”

一种护犊心切的情绪立即袭上大丽娘的心头。

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让人家骂“不要脸”,这还了得?传出去还怎么找婆家。

想到这些,大丽娘血往脑门上冲,气得怒火中烧,不能自已。

说着就要抱着孩子出门上山找骂人者田妮去。

“娘,你干啥去?回来,等俺达回来再说。我没招谁惹谁,肯定是有什么误会。等俺达回来,让他问去。你到那除了吵架,还能干啥?”

大丽见状,快速从床上爬起来,追到院子里,拽住她娘。

大丽不想把事情扩大,想等达达回家再拿个主意。

毕竟家是外来户,轻易别惹村里的老户人家为好。

在九嶷山下长大的大丽,从小被当地的孩子欺负惯了,养成了胆小怕事的性格。

正在气头上的大丽娘听了女儿的一番劝解,觉得中肯,便气呼呼地停住脚步。

不过,嘴里没闲着,骂道:“骂谁不要脸?恁才不要脸呢!俺赵家从不干缺德事,骂谁不要脸?骂恁自己的。”大丽娘一时愤恨难消。

其实,在大丽心中隐隐约约感觉这事有些蹊跷,自己和田妮的关系自己清楚得很,之前从来没有过交集,怎么会招惹她呢?

为什么自打二柱来家里提亲以后的日子里,见面就怒目相对,发展到如今的谩骂?

这莫非与二柱哥有关?大丽回忆起那天在深沟里被二柱压在身上摸胸的时候,二柱嘴里突然冒出一句令她至今都莫名其妙却又印象深刻的话:“还是田妮的大!”

当时自己也出声问道:“什么田妮的大?”,只是二柱并未当场给予答案。

难道是说的咪咪?田妮的大,二柱怎么知道的?

村里那些喂孩子的女人经常撩衣袒胸,咪咪大小男人是有机会看见的,俺娘不就是如此,喂弟弟妹妹的时候,大襟褂子一解,两只大咪咪全露出来让他们淉。

老娘 们都这样,而田妮没有生养孩子,总不能有男人在场不奶孩子也掀开衣服,让男人看?

不可能,没有这个可能!

大丽不敢再往下想,她也不知道能想出些什么,反正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令她不舒服。

可是,和二柱哥都那样过了,这辈子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了,自然不能把他往坏里想。

自己爱二柱,挨她人几句骂又能如何?

要怪就怪达达,人家托人来提亲,为什么不答应呢?达达心里怎么想的?难道要把我许配给别的人家?想到这,大丽想先和娘说说话。

大丽把她娘扶到堂屋里坐下,没再上床睡着,而是站在娘的背后,双手搭在她娘的肩上,低下头,嘴唇贴在娘的耳朵上,轻轻地问道:

“娘,上次耿家人来提亲,俺达怎么不同意的?”

“嗨,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他跟我说是觉得二柱这孩子有点冒失,上回在小塘里弄得差一点淹死恁几个孩子了。不过,我看二柱这孩子不错,长得也周正。这世道,能找多好的?”

大丽娘边解开棉衣扣子掏出奶子塞进最小女儿的嘴里,边皱起眉头地说道。

“娘,那天都是金锁和运程两人惹的祸,二柱离得老远来。人家一看我掉进水里,连命都不要就飞过来,没有一点犹豫跳进塘里救人。哪点不好?”

这个时候,大丽怎么能不替二柱说好话?添油加醋也得说。

“赶明儿我要跟二柱哥练武术,练好了,打那些骂人的坏种!”

一旁玩耍的小毛听见娘和姐姐在议论二柱,也张口而出。

在小毛眼里,二柱会武功,身边经常围着几个师兄弟,很威风的样子。

“滚!大人说话哪有小孩子掺乎的事?”

大丽娘厉声嚷儿子道。

不过,儿子的话说到大丽娘耳朵里,也让她留在心里。

赵家这个外来户在田窝举目无亲、孤门独户,可不是得找一个能撑起门户的闺女婿嘛。

不然,这窝囊气得受到什么时候?别看家穷,二柱在村里光棍得很,没几个人敢轻易招惹,况且人的模样也好,大丽配上二柱不吃亏。

找个大户人家又能怎样?就自己这样的家庭,大丽到大户人家也是遭人嫌弃的料。

“等恁达回来,我跟他说说,看看你和二柱的事还有回旋的余地没有。”

穷人的要求不高,也好满足,平稳地活着不受委屈就是老天爷给好脸了。

在婚姻问题上,父母的话就是圣旨。

见娘已被自己说动心,有娘做主,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大丽心里安慰许多,便不再去想早晨被田妮骂一事,回到床上就睡,起早上山排队去等施粥,困了。

作者简介:

篱边问菊,原名:李明金,地质队员,88年结业于《诗刊》社函授学院,90年代开始在《徐州日报》《中国矿业报》《中国自然资源报》《山西科技报》《鄂州周刊》《四川人文》《中国诗歌网》《中国诗歌报》《彭城诗派》《华文月刊》《青春·汉风》《大渡河》《鸭绿江》江苏省地矿局网站等市、省、部级报刊媒体上发表文学作品,徐州市诗词学会会员,徐州市徐国历史研究会理事。

出品:金陵诗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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