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骨癌晚期,我放弃挣扎了

四月文化丫 2024-09-13 20:35:06

确诊癌晚后。

病房里,某日天气好。

我难得化了一个妆。

拍了一张大头照。

「今天的我,好看吗?」

很多陌生人,替我点赞。

陆时修的妹妹跳出来。

「丑死了,还以为哥哥会回心转意?你不配。」

隔了一会儿,我还是回复了。

「不需要他回心转意。」

主治医生重重叹了一口气。

「你的家人呢?」

我摇头。

「我没有家人。」

「没有?这怎么可能。」

「他们很忙,没时间管我的,医生,我回病房了。」

在主治医生重重的叹气声中。

我回了病房。

隔壁床的大姐,好心我关心我,「怎么样啊,姑娘,有好转了不?」

我摇头。

「越来越糟糕了呢。」

却并不是太难过。

大姐和靠窗一床的家属,怔了怔。

我从他们眼里,看到了可惜。

马上要开饭了。

我今天突然不想吃食堂了。

大姐照顾的大哥,也觉得食堂的菜不好吃。

我掏出皮夹里的两百块。

「大姐,你等会儿回家做饭,可以多买点排骨吗?我也想吃点排骨。」

她愣了一瞬。

「好,我今天做一大锅排骨,那大姐啊,你今天也别去食堂买饭了,我做来,大家一起吃。」

大姐回去做饭了。

午间。

我们这间病房,飘着萝卜排骨的清香味。

排骨炖得很软烂。

我吃着,眼泪哒的落下来。

索性抬高了碗,挡住脸。

「慢点,还有呢,我把电饭锅都搬来了。」

直到眼睛干干的了。

我才放下碗。

终究,我没吃第二碗。

记忆里。

小时候,我不吃饭,妈妈就给我炖排骨汤。

妈妈挑的萝卜,总是特别的香甜。

自妈妈过世后。

我再也没吃过,那种味道。

今天大姐做的,却让我吃到了,久违的味道。

那两百块,大姐不肯收。

我便在软件上,买了许多水果,放在病房里,大家一起吃。

我们这个病房。

被称之为,死亡病房。

三个都是,确诊的骨癌晚期。

正在给大哥按摩的大姐,突然叹了口气。

「姑娘,你申请调个病房吧。」

我不解。

「你那床,不吉利,上一个……」

我大概明白了。

上一个住这个病床的人,没走出医院。

据说,还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女强人。

我摇摇头,「我不信这些的。」

其实,这里还有贵宾病房,医生也向我推荐过。

不过,我去看了一下。

里面什么都好,可单人套房,太冷清了。

我觉得,这种三人间。

住着,一天还可以听听大家唠嗑。

更有市井气息。

空守了三年的别墅。

我实在是厌烦了孤独吧。

我更向往烟火气。

陆时修打来电话时。

我正在睡觉。

「你不在家?」

睁开眼,我鼻音很重。

淡声。

「嗯。」

「我把南栀接来了,你别找她麻烦。」

我没说什么,只道,「好。」

「这次,你倒这么干脆?」

「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挂?」

「哼,沈之清,你再给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次我绝不会放过你。」

我难得再听。

挂了电话。

盯着默声的电视屏幕。

南栀,陆时修出轨,在外养的人。

酒局上,对方准备的,其实,以前这样的酒局,也不是没有过。

但那之前,陆时修从未沾染。

偏偏,具有江南韵味的南栀成功了。

据说她在酒宴上,跳了一支唐宫仕女。

成功博取了在场每位的心。

她也成功爬了陆时修的床。

我搞不懂。

为什么?

那天,陆时修也没喝酒。

两人怎么就在一起了。

从小,身边的人,都说我反应慢半拍。

那之前,我也从没怀疑过,陆时修对我的感情。

我们青梅竹马。

一起长大。

还很小时,他就说,要娶我的。

等我发现,他已经养了南栀一段时间后。

我是颤抖的。

不可置信的。

也感觉世界崩塌了。

我闹过,吵过。

可越闹,是他越不耐烦的眼神。

后来,他把所有的温柔,也给了南栀。

我以为,我老了。

可是,我也才二十六啊。

陆时修不允许我见南栀。

更不允许,身边的人提起她。

可后来,我还是见到了。

并且那一面后。

南栀小产了。

据说是个男婴。

陆时修最先给我一耳光,随后是陆夫人,啪啪的十耳光。

即使我说,不是我做的。

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信。

如果在古代。

我这叫被打入了冷宫吧。

从那之后,陆家的家宴,从没再叫过我。

我就独守着一栋空别墅。

陆时修也不回来。

在那些孤冷的日子里。

我偶尔做梦。

梦到逝去的爸爸妈妈。

梦到,我和陆时年幼时,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在一个阳光的下午。

他说,「沈之清,你的名字,真好听。」

醒来,泪糊了一脸。

缓缓拉开窗帘,继续蹉跎每一日。

起初的我。

是受不了的。

要离婚。

要去国外,重新开辟一方生活。

可面对沈家庞大的财产,沈家不敢应我的离婚。

他们不理我的离婚协议。

生生耗着我。

反正一栋别墅,一笔生活费,以极小的代价,把我束住。

这时。

走廊突然一阵轰动。

我探了探头,「怎么了?」

大姐匆匆进来,摇了摇头。

「别看。」

随之,一阵哭声响起,蒙着白布的床,被人团团围着拖走。

我愣住。

整个人,也越发的沉默了。

这里,好像隔不到几天,就有人走了。

有时候,还一天拉走两个。

昨天,整层楼,就还很平淡的幸福着。

大姐熬的排骨汤,好多人来盛。

走廊上是有笑声的。

一边收拾的大姐,叹了口气。

「马上就是中秋了,那家人,就想熬到中秋,上天太无情了。」

思及此。

大姐又看看病床上的大哥,转过身,抹了一下眼眶。

转过身来。

她又笑了。

「中秋,大家想吃什么馅的月饼,我回去做。」

隔壁照顾的大姐,更老一些,「你一天够累的了,别忙活了。」

「忙什么,我高兴,吃了我的月饼,每个人都得给我长命百岁。」

病房再次安静。

大家都低下了头。

还是大哥握住了大姐的手,「傻婆子。」

转眼到了中秋。

我被大姐塞了两个月饼。

是很传统的那种。

我撕开外包纸,这会儿,病房里,我们都在吃。

只是,大家都是小口小口的咬着。

一是,没胃口。

二是没力气。

只是为了节日应景。

最终,我终究,忍不住落下泪来。

「妈妈,不要给我发月饼啦,我不喜欢吃的。」

「月饼,象征着一家团团圆圆,不喜欢啊,也要吃一个。」

记忆里,妈妈轻轻捏了一下我的鼻梁。

那时的我,是那么小。

随之,我大口大口咬下月饼。

猫了一嘴,慢慢嚼碎,咽下去。

可我又突然哽住。

电视上,播放的正是陆家的家宴。

巨大的圆桌上,正正宗宗的一百八十道满汉全席。

我咬唇。

画面中央是陆先生,陆夫人。

旁边的是陆时修。

他旁边的旗袍女生,没有露面,只拍到了白嫩的手腕。

左方画面,只到这。

反倒是右方的画面,叔伯亲侄,都露面了。

我偏头,猫着一嘴东西,看向了窗外。

往年。

陆家的排场也大,重视宗族规矩。

但没想到,这次接受了媒体的采集。

旁边,那女生是南栀。

她是江南女子,喜欢旗袍。

后来。

我又看到了,很多次,陆时修和南栀被拍。

不过,都没拍到南栀的正脸。

要么一个侧影。

要么一个背影。

网上掀起了一阵讨论。

「陆先生旁边的女生是谁啊?」

「在外养人了?」

「别乱说,又没看到正脸,说不定是陆太太呢。」

「如果是陆太太,不会露正脸?而且看身形,不像陆太太,这女生有点小丰腴。」

「男生,就喜欢这一款。」

「小道消息,这女子真不是陆太太,不过陆时修,已经带她回家,见过家长了。」

「见家长,那陆太太呢?」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话说回来,好几年,没见过陆太太在媒体现身了吧。」

我放下手机。

抬手看了看,瘦得都见骨头的手臂。

医生说,必须要剃头了。

我沉默的抿了一下唇。

联系了律师。

又让医生,准我回家一趟。

在出租车上,我就拨通了陆时修的电话?

半年没见了。

他更加的冷淡。

「有事儿?」

「回家一趟,我们谈谈。」

他顿了一下,「你回家了?」

「嗯,马上到。」

「我还有会,走不开。」

「我等你。」

说完,我挂了电话。

这一等,就是四个小时。

好在。

外面的空气,实在清新。

我留恋的一会儿坐在台阶上,一会儿在洒满银杏叶的台阶下,走几步。

入秋了。

一切,都变得更加萧条了。

我回首看了一下,偌大的别墅。

这里,连它也萧条了。

陆时修的车,开进来。

卷起一些银杏叶。

他下车来。

看向台阶坐着的我,皱了皱眉。

「你坐这干什么?不进屋?」

我摇头。

「忘带钥匙了。」

「忘带了?我看你是玩得弄丢了吧。」

他折身,回车上拿了钥匙,开门。

门打开。

里面是一股扑鼻的霉味。

他呛了一下。

「咳。」

俊美的一张脸,顿时要发怒。

我叫住他。

「时修,不进去了,我们就在这聊吧。」

曾经,我们闹到了最狠的一步,可现在,好像真的没必要。

他回身。

面上是我不解的阴沉。

「聊什么?」

我拉开鼓鼓的衣链,拿出了文件。

「你娶南小姐吧,我们离婚。」

他怔愣,不可置信。

可随即又要发火。

「这次,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净身出户。」

他燃起的怒火。

再次变得不可置信。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当初,真的什么都不要的。

我为了和他斗。

熬上了我的命。

我把自己,陷于这里,只为了争口气,要百分之五的股份。

为自己青春的不甘。

可最后。

我拿到了什么啊?

他捏紧了拳头。

「沈之清,你又在发什么疯?」

沉默了一会儿。

他没接。

我上前,拉过了他的手,把协议放在了他手上。

抬头。

一片银杏叶落下。

我转身,下了台阶。

定了一瞬。

「我走了,这里你随意处置。」

说完。

我不再逗留,伴着银杏叶离去。

「沈之清……」

似有人喊我。

但我不想应。

马上要剃头了。

我实在舍不得,我的头发。

次日。

师傅突然家中有事,没赶来。

我来得及,再一次好好记录一下自己。

我架了小桌子,倒出了包里的瓶瓶罐罐。

「你这是要化妆?」小护士皱眉。

另外一名护士,把她拉出去了。

那天,我在病房里化妆,引来了很多病友及家属围观。

不是怪异的眼神。

而是鼓励的眼神。

他们说,真好看,没见过这样的美女。

我笑了笑。

「信不信,我以前是班花呢?」

他们竟然笃定的点头。

最后,我画不下去了。

匆匆夹了睫毛。

拍了一张照片。

有很多病友,过来合照,我一一合拍。

最后,我挑了一张单人照。

发到了社交账号上。

今天的我,好看吗?

突然,好多人给我点赞。

原来是有病友也玩社交账号,联合其他病友给我点了赞。

「漂亮,简直仙女。」

「多漂亮啊,尤其是这眼睛,又大又圆。」

「我说啊,这鼻子,才是好看,挺翘的。」

「光一处好看吗?是这张脸,都好看吧,哎哟喂,我愿称之为,最美女孩。」

「……」

我抿住了唇。

他们的善意,令我感动。

突然,一条带黄标的评论,跳了出来。

「丑死了,你以为化个妆,哥哥就会回心转意啊?」

「你不配。」

一个戴着粉红色卫衣帽子,露侧脸的账号。

是陆语。

她从不喜我。

有病友让她嘴下积德。

她还击。

沉默后,我还是拿起了手机。

回复了陆语。

「不需要他回心转意。」

同时,也删掉了那条动态。

可那条动态,还是引起了网络上的讨论。

陆语被扒了出来。

说陆家千金,出言不善。

而至于我。

好多人一开始因为我太瘦,根本没认出来,我是陆太太。

但最后,我还是被扒了出来。

网上掀起轩然大波?

有人说,我和陆时修离婚了?

有人说,我怎么瘦得认不出来了?

我沉默的咬唇。

那晚上,我浑浑噩噩的睡了一晚。

我病房里什么都没拍到,只有一张上半张脸,以及身后白色的一片墙。

可,还是被网友断定,我这是在医院。

甚至,有人都笃定,我这是得了很严重很严重的病。

只有那样的病,才能如此摧毁一个人。

我咬唇。

我并不希望,陆家的人,朋友,得知我在医院。

更不希望,身边的人,可怜我的状态。

陆语甚至发来了信息。

「你病了?」

「喂?」

我不回,关机。

次日。

我和师傅,一起来到了理发室。

白色的罩布围上。

一缕长发,就这么剪下。

我闭眼。

一滴泪落下。

我要变成光头了。

脚步声进来。

「你找谁?」

我睁眼,闻声看向那张脸,呼吸顿住了。

陆时修。

我张了张唇。

下意识反抗。

「我,我不剪了,先不剪了。」

年少时,相识于美好,这一刻,我也不想在他面前,露出最丑的样子。

陆时修看过来,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嘲讽。

如果我没看错。

那是沉重的痛楚。

深色系的亚麻色西装,衬得他,更加的沉痛。

他身后,院长进来。

我咬唇。

剃头的师傅很愣。

「院长?」

院长看了我们一眼。

「陆夫人不想剪了,就不剪了吧。」

师傅点头,又解下了我的罩布。

我起身。

不解的看着,进来的二人。

「陆总,关于夫人的病情,我们到会议室谈吧。」

陆时修伸手过来,作势要牵我。

我不解的看着他。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安抚道,「走,我们去制定治疗方案。」

我却把手,藏到了身后。

院长看着这一幕。

摇了摇头。

最后,我也没牵那只手。

但还是按照主治医生的意思,跟他们去了会议室。

「夫人,你怎么一开始不说明你的身份,我们可以更好的照顾你的。」

我摇头。

陆时修出声,「我看一下病历。」

院长把病历递过来。

主治医取下了镜框,双手交叉,低下了头。

陆时修看完,合上。

捏了一下眉心。

随后侧头。

「你先回病房,好吗?」

我没说什么,起身离开。

房门关上的一瞬。

我看到陆时修掏出了打火机。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有的是钱,用最好的药,最好的治疗手段,我要她长命百岁。」

「陆总,这是不可能的。」

「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儿。」

接下是院长的声音。

「陆总,别激动,我们理解您的心情,放心,我们已经邀请了海外的专家团队,来为夫人会诊,说不定有突破。」

我走远。

空荡的走廊里。

安静沉默。

两个小时后。

陆时修来了我的病房。

他的出现,令旁边床的人,愣了一下。

他冲诧异的眼光,点点头。

径直走到我的床头。

「清清,我给你办好了,单人套间,我们去那里住。」

我抬眸看他。

并不说话。

他在床边坐下,垂下了头。

很久。

他抬起头来。

「清清。」

手伸来试图摸我的脸。

我侧开。

「不要碰我。」

空气僵住了。

旁边的大姐,看了一瞬后,低头做事了。

我轻声启唇,「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他没回应。

只是,坐那一动不动。

像是岿然不动的山,挺着傲然的背脊。

「陆时修,我得休息了。」

「你睡。」

我不解的看着他。

眼神里,闪过一丝厌烦。

他低首,起身。

「我去外面走走。」

他离开后。

旁边的大姐,似乎想问我什么。

只是最后,她也没问出来。

我躺下,拉上被子,蒙住了自己。

被单下。

我的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

最后。

我这狼狈的一幕,还是被陆时修看到了。

半夜。

我醒来时。

病房安静极了。

我喉咙干哑。

拿了杯子轻轻出来。

就看到了,坐在门口排椅上阖目的陆时修。

我怔住。

他没回去?

他握拳搁在膝盖上。

拳心握着一枚绿油油的东西,我再看了一眼,才发现他摩挲的是他的玉佛。

他睁眸,侧身就看到了我。

在看清我那一瞬后,他面色的凝重,顿时收了一些,「醒了?」

我只默声的看了他两秒。

就慢慢往开水房去。

如果给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排个序。

第一个,一定是陆时修。

只是我病了。

连路都走不快了。

安静的水房里。

我盯着升高的水杯。

水房的走廊外。

是一道修长的影子。

「已经看完了,可以走了吧。」

那道影子,走过来。

「清清,我会治好你的。」

「是吗?」

「如果我说,就算是能治好,我也不想活了呢?」

他顿时哑言。

随之,却是不顾一切,把我搂紧在怀里。

「别这样说,你一定会好好的。」

「你永远,都是我的陆太太。」

「不是的,我已经不是陆太太了,我也早就不想当陆太太了。」

「傻瓜。」

我只淡淡道,「请放开我,好吗?」

初识,我觉得他身上清淡的味道,很好闻。

可现在。

我只觉得,好难好难闻。

仿若那股淡香,在我的意识里,浓稠了几倍。

他的身子,似乎在抖。

抱紧时,更加用力。

我急道,「陆时修,我很疼,我的骨头很疼。」

他顿时松开。

我端了水杯就离开。

进了病房,又把房门关好。

熄了灯。

躺下一会儿,我感觉脖子上套了一个冰冰凉凉东西。

我抬手摸。

愣了一瞬。

开了小灯。

是陆时修的那枚,串着红线的救命佛。

陆时修早年,生过一场大病。

这佛是陆夫人去寺里,吃斋念经,足足跪坐四十九天,给他求的。

只求保平安。

这二十七年,陆时修也一直放在身上。

是在茶水房,我不注意。

他给我套上的。

我取下。

搁在了枕柜上。

外面,树影摇曳。

又像是夜鬼在嘶吼。

次日。

我被安排了很多项检查。

一项查完,又是另一项。

我说不用了。

主治医生却叹口气,用慈爱的目光,看着我。

「你和我女儿差不多大,去年,她出车祸了,我想怎么救,都没能救回她,姑娘,别犟了,好不好?」

他浑浊的眼神,让我胸口一怵。

最后,抬眸看了一眼跟在一起,不远处的陆时修。

我低了头。

没再反抗。

我想告诉老医生,再怎么检查,也没有用的。

可是。

他就是主治医生,他又怎么不知道呢?

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

等着奇迹出现。

可世间,哪有那么多奇迹啊。

从核磁室出来。

我脸色一定差极了,手脚都在发抖。

我有幽闭症,我最害怕在一个密闭,喘不过气的空间。

我都想好了。

死后,我直接火化,撒在海里。

我才不要,葬在土里,喘不过气来。

「没事吧,陆夫人?」

一件外套披上来,我攥紧的手,又被握上来的手,轻轻握住。

「她有幽闭恐惧症,今天先检查到这吧。」

我看着握过来的手。

看清那张脸,抽回了手。

身子一动,外套也落在了地上。

我只走向刚才询问的医生,轻声道,「请不要叫我陆夫人,我姓沈,可以叫我小沈,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沈之清。」

众人一愣。

都是尴尬的看向陆时修。

他点点头。

众人也应声。

「好,沈小姐,我们记住了。」

我点头。

往病房走。

最后。

我还是搬离了三人间病房。

进了室。

中外团队,每天轮流进来会诊。

病房里脚步声不绝。

旁边的大叔和婆婆,也不好休息。

我主动提出,去室吧。

临走时。

大姐握住了我的手。

「姑娘,好好治,你年轻,有办法的。」

「别放弃。」

我看了看,床上一双眼神,已然浑浊的大叔。

眼眶发酸。

「嗯嗯,都会好起来的。」

「都不准放弃。」

「好,好……」

大姐抹了一下眼眶,收了手。

我住的室,比我之前看过的还大。

大得像家里一样。

很安静,很安静。

可是我却觉得,更累,更累了。

也更爱昏睡了。

有一次,我做梦。

就梦到,黑白无常来了。

开了很多药。

可太苦了,除了加在液里面,输到体内的。

我很多都悄悄扔掉了。

好大好大的药丸,碾碎了,我也吞不下去。

除非,疼得实在太厉害了。

我才会捏着鼻子喝。

可喝后,疼没止住。

还全身发苦。

又疼又苦。

陆时修却好像变成了一个闲人,每天都在这守着我。

他不用陪南栀,也不用去公司了?

我疑惑过。

可赶不走他。

我也索性,把他当空气。

坐在沙发那的他,突然出声。

「清清。」

我正捏着,窗外飘进来的一片柳絮,发呆。

也不看他。

「我转了陆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给你,拿着后,不要再偷偷把药倒掉了,好吗?」

自从得知我生病后。

他好像把所有的暴脾气,都收敛了。

不过,好像也不是在所有人面前,只是对我没那么大的火了。

医生经常被他,用无能骂得狗血淋头。

护士进来。

看到他在,都打寒颤。

转而,他把协议都送了过来。

我看过他已经签过字的地方。

不解的看向他。

「你什么意思?」

只是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三年前,你不是要这些吗?抱歉,我当时没给你。」

「我当年,也只要了百分之五。」

「我希望你拿着更多的股份,好好接受治疗,清清,不要放弃治疗,当我求你了,好吗?」

「求我?」

「我真的希望你好好活着。」

他突然在旁边坐下,抱住了头。

「抱歉,我不知道你病了,我还以为……」

「小语说在机场看到你了,她说你出去玩了,我以为你一直在外面玩,我真的不知道,你生病了。」

「对不起,我太忙了,是我没关注到你。」

我哽住。

他到底……要表达什么呢。

我把协议,放到了边上。

从另一边下了床。

「不要了,陆时修,我拿着这些,只怕是命太长了。」

我不解。

他为什么如今,要把这么多股份给我。

就像不解当年。

为什么沈夫人,看我像看着十恶不赦一样,不容我辩解一句。

就是十个耳光落下。

明明幼时,两家还是世家之交,她说,以后陆时修把我娶回来,一定像汉武帝珍藏阿娇一样。

给我修个宝殿。

整个陆家,都会宝贝儿我的。

试想想,所谓的豪门贵胄,都是靠地位维系着的。

自沈家落难后。

陆夫人看我的眼神,就变了。

不耐烦,嫌弃。

后来,索性连装都懒得装了。

在陆家的眼里,我就是一个赔钱货。

走出了病房。

我想去花园,看看花。

下了楼。

我仰头,看向天。

闭眼,风拂过。

其实,比起那十耳光,我更不理解的是,陆时修当年的那一耳光。

明明是年少的欢喜。

最后,化作的是恶狠狠的一耳光。

即使是下辈子,再相见,我也无法原谅吧。

住进楼上的病房。

我的话更少。

更沉默了。

陆时修勾了勾我的发丝,「清清,在楼下,你还和那些大婶,大姐,说上两句呢。」

我只闭眼。

连听都不想听。

陆时修陪了我三日后。

最后又下决定,把我抱到了楼下。

那时,我刚做了一个小手术。

大手术不敢做。

这个小手术后,我却一直昏迷着。

唤都唤不醒。

陆时修什么法子,都试了。

最后,竟然把我抱到楼下,吵吵闹闹的环境里来了。

不过,不再是原来楼下的那个床位。

是对面的病房。

奇怪的是。

下楼后,只一天,我就醒过来了。

我醒来,陆时修就激动的用额头,抵住我。

「清清,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他握着我的手。

我抽了一下,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后来。

身上有了点力气。

我只看着,旁边的两个空位。

「你包了这个病房?是吗?」

他颔首。

我冷笑,「人家的命,就不是命了?陆时修,你不知道,这里的床位,很紧缺吗?你这是在剥夺别人的生命。」

他放下正在削的苹果。

轻轻碰了一下我瘦得不成样的脸蛋。

「笨蛋,我把病房,加了一张床,让他们去楼上住了。」

「他们,很乐意的。」

我愣了一下。

他笑了笑。

把我轻轻抱起来,放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清儿,你看,这天上的彩霞多好看。」

「等清儿好了,我们去大草原,去高山,去极地,去最美的地方,好不好?」

那日看彩霞。

我虽昏沉。

却没睡意。

他却靠在我的椅子上,昏睡了过去。

后来,那只脑袋,甚至轻轻枕过来,蹭到了我的肩膀。

我收回视线来时。

看到了他发青的胡茬,以及眼角浸出的湿意。

臂膀的布料下。

他胳膊上,似有有很多红色的道印。

我盯着看了一下。

是十一道划痕?

他在胳膊上划了十一刀。

从卷起的袖口,露出的一点旧红色看。

那并不是现在的痕迹。

我轻轻皱了一下眉。

医院走廊上。

越发的沉寂。

我以前还能下楼,去花园里走走。

现在的我。

已经不行了。

最大的活动能力,也只限于在病房里,门口的走廊转转。

可其实,就是走两步,也很累很累。

还是躺在床上吧。

直到一月后。

对面的病房,传来哭声。

我的手,下意识攥紧。

那天的雨很大,很沉。

我站在病房门口。

就这么看着,推床的人,上来。

推走了大哥。

大姐哭得晕厥。

却还是踉跄着跟上。

其实啊。

在这医院,没有人说,大姐不坚强。

做什么都风风火火的。

一个人,没有人替班,还要回家做饭,可她全都做得妥帖。

可即使是这样一个坚强的人。

最后,也发出了暴鸣般的哭声。

那典型的能干妇女,手大膀粗的身子。

也抖得不像话。

哭成了一个无助的孩子。

陆时修拿了药赶回来。

抬手,轻轻拭去我脸上的冰凉。

我就像个木雕一样。

在门口那定住了。

眼泪,却止不住。

他手上的药,掉落。

把我拥入了怀里。

「没事的,我们不会的。」

他的外套包住了我,再次微微瑟抖的重复着,「不会的。」

后来的我。

好像是,真的被吓到了。

卧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了。

眼睛也怎么睁都睁不开。

连上洗手间,我都要别人帮了。

我推不开陆时修。

好在,把我放到洗手间后。

他会自动退出来。

再后来。

好多人,来医院看我了。

陆夫人,陆先生。

他们来医院坐了一整天。

最后,都走出病房了。

陆夫人还跑回来,向我道歉。

她拉着我的手,哽咽了,「清儿,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对你,不该打你的,等你好起来了,阿姨一定补偿你,好吗?」

可我睡着,连眼睛都没睁开。

一滴冰凉,落在我的手背上。

我眯开一点儿眼。

看到陆夫人惶然的摇头。

陆父上前,抱住了颤抖的陆夫人。

「完了,完了,我做的孽,淑因临终前,把清儿拜托给我,我却把她弄成这样,淑因不会原谅我的。」

「怎么办,宏声,你说我前几年,是不是鬼迷了心窍,觉得清儿配不上时修了,总是刁难她,我怎么这么恶毒。」

陆父叹了口气,「我们先回去吧,让清儿好好休息。」

「清儿,阿姨求你了,来日方长,一定要好起来,跟修儿好好过日子。」

陆父强制拉走了陆夫人。

临走前,不忘嘱咐。

「修儿,用最好的药,都用最好的,让医院竭尽全力,保住清儿。」

我双眼迷糊,看到陆时修沉默的坐在那,低垂着头,没说话。

病房门轻轻拉上。

病房归于沉寂。

再后来。

出国的陆语,也发来道歉信了。

很长,很长一段。

可我懒得看。

只知道,字里行间。

她陈述了种种,对我不友好的行为,发了很多个对不起。

不像敷衍的。

唯有的一点疑问是,陆语怎么去了国外?

我记得她说,不喜欢在全是老外的地方。

因为视觉神经,遭受癌细胞的压迫。

我的视觉变得很差,很差。

我模糊的看着,不远处沙发上的那个垂头的轮廓。

是他,让这些人,来做的这些?

可他好像变成了一座石雕。

动不动,就沉默的坐在那。

后来的后来。

我的身上,插了好多管子。

就连病房都变得好阴沉,好阴沉。

陆时修抱着我。

他的泪。

滴在我的眼皮上,打得好疼,好疼。

我抬手,扯他的袖子。

「陆时修,不要治了,好吗?」

「我好疼啊。」

他更加躬身,抱紧了我。

良久,他点了点头。

他是个骗子。

说了不治了。

他还是没替我撤掉那些管子。

后来。

我看到他狼狈的胡茬,以及黑重的黑眼圈。

他不修边幅得好像要碎了。

我问他。

「要靠着我睡一会儿吗?」

他为我擦拭的动作一顿。

我浓了浓嗓子,「睡一会儿吧,你太累了。」

他点头。

「好。」

我的床,很大。

他就这么,上半身上来,窝在我的肩头,睡了过去。

我动了动枯瘦的身子,看向他。

他好像睡得很沉,很沉。

越沉越好呢。

最后。

我很努力的抬手,扯掉了氧气的管子。

呼吸,就在这一瞬,变得好难,好难。

可是,我却感到快乐。

我要走了。

再见了,这个其实,很美好,很美好的世界。

我的呼吸越发的急促。

直到停止。

番外——陆时修视角。

清儿没有葬在陆家的墓园。

葬礼后。

我站在塔上,把她的骨灰,扬入了大海里。

顺着蜿蜒的海流离去。

她似乎,还是回头,给我做了告别。

她说,「陆时修,再见了。」

葬礼,我都没崩溃。

我知道,她注定是要走了。

带着,我们所有人,对她的伤害走了。

可这一瞬,我抱着空瓶子,蹲下了,双肩止不住的颤抖。

我哭了。

我从未哭得那么大声。

那么无助。

其实,我有好多话,好多话,都没有跟她说。

不会有人觉得,我还需要她。

很好。

很好的。

这个世界,剩下我一人。

让我孤老终生。

如果可以,我希望活到一百岁以后。

那样,说不定,就可以去清儿的第三世。

哈哈。

第二世,她不想再见到我的。

她很恨,很恨我的。

深夜。

办公室里。

苏文进来。

我正坐在沙发里,袖子卷到了手臂上。

外面是瓢泼大雨。

苏文站过来,像要汇报什么,却沉默住了。

「苏文,下个月,你休婚假吧。」

「陆总,我可以晚点休的。」

我自嘲的笑了,「晚?要像我这样,晚到没法挽救了?」

「假条,在我桌上,自己去拿。」

他怔了一瞬。

最后朝我鞠了一躬。

「谢谢陆总。」

「陆总,你手上的伤,我替你包一下吧。」

「包什么?几年前的老疤了,包什么呢?」

外面的雨幕越来越大。

从落地窗上滑下。

「这划的十一刀,是因为少夫人挨的十一个耳光吗?」

我没回应。

只是,我想啊,这雨这么大。

清儿这会儿是不是很难。

她在大海里,会不会颠颠簸得,找不到避风处。

我飞速冲下了楼。

冲入了雨幕里。

秘书拿了伞,追出来。

「陆总,你在找什么?」

我找什么?

是啊,我找什么。

我推开伞。

在一处花坛坐下。

雨水,从我头上冲下,又从裤腿脚下泄去。

「陆总……」

秘书最终还是退了下去。

我说过,我要活到一百岁。

我自然不能倒下。

尤其是今日。

我特意,整理了一下自己,让自己意气风发。

车子停在枫鹿酒店大门口。

苏文过来汇报,「陆总,人在601。」

「上去,把门撞开。」

「这……会不会,动静太大了?」

在我沉冷的眼神下。

苏文立即吩咐保镖行事儿。

「先生,你们这是干什么?」

我侧头。

「陆,陆总?」

跟上来的大堂经理,哑巴住了。

我抬了抬下巴,「把门打开。」

「这,陆总,客人的房间,我们不能私自打开的。」

我看了一眼苏文,「踹。」

苏文立即退后一步,发力的一脚,踢了上去。

不愧是练过的,最好的实木门,两下也就开了。

紧接着,抗摄像机的人,便冲了进去。

里面是尖叫声。

呵斥声。

你们是谁?滚出去。

直到我现身,两人还赤裸着身子,缩在床上。

「陆时修,你闯我房间?你知道,你犯法了吗?」

我看着床上,根本不敢露头的南栀,扯唇笑了。

我伸手。

相机递上来,我看着,已经拍到的二人正脸,满意的笑了。

还不忘扬一下,给这大腹便便的京都首富刘总,看一下。

他肥胖的脸抖了抖,「你,你赶紧删了。」

我示意身后的人,把门关上。

「删?拍得这么生动,删了做什么?」

随之。

我示意苏文,把他拖下来,拖到茶几前。

这人真跟肥猪一样,那身上的膘,都要化成油,流出来了。

「你,干什么,你们。」

苏文把文件,按他跟前。

「刘总,你手上的两块地皮,陆总买了。」

「两个亿,你要买走我,价值二十亿的地?陆时修,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手下提了椅子过来。

不过,我嫌脏,并未坐。

而是玩转着刚才拍到的照片。

「那要不,我把这照片,发给你老婆看看?」

「你,你敢?」

我只给了手下一个眼神,他立即开始操作。

刘传龙顿时软了,祈求道,「别,别发,我卖给你。」

拿到了协议,我转身就要走。

而床上的女人,就跌了下来。

「陆,陆总,我错了。」

我连头都懒得回。

这个女人,跟我也从来没有关系。

当年的小产?

她怀的大概是,这肥头大耳的种吧。

我并未碰她。

她不过是刘传龙的一颗棋子,试图以美人计攻陷我。

当时沈家也陷入了危机。

我将计就计,演了一场戏。

可是。

不论这场旷日持久的商战结局是什么。

我注定是输了。

我的老婆,没了。

我抬步,走出了酒店。

开门就是一刀劈来。

我闪过。

手下上前挡开。

「别让他们走了,把协议和相机夺下。」

从酒店出来。

我吩咐受伤的几人,赶紧去医院。

「陆总,这照片?」

「放网上。」

「他已经给了地,还要放网上吗?」

我按了一下打火机,「让她老婆,和他斗。」

我点了烟,「地拿到了,赶紧开工。」

「是,陆总。」

「这刘传龙一定没想到,他可是京都最霸道的,今天有人比他更霸道了。」

「想想当年,他逼垮的那些企业,风水轮流转,他也该倒霉了。」

我把座椅,往后调了调,叼着烟躺下,「闭嘴,烦。」

沈氏曾经丢掉的地皮。

再次开动了。

苏文说,沈家人,在泉下有知,一定会高兴的。

高兴?

苏文顿时闭嘴。

没人明白,我究竟失去了什么。

这里,按照老沈总,曾经规划的蓝图,依旧建造一座文化城。

及教育,科技,文化的新型城市中心。

刘传龙的人,三天两头来闹事。

他还是太闲了。

直到,他股票一天崩一次,三天后崩盘。

他才傻眼了。

可最致命的是,他还洗钱了。

手上更是有人命。

过去的二十年。

没人不怕他。

只要他看重的,他两道上,都有人。

要么低价转给他。

要么等着死于非命。

这几年,社会太平了。

他明面上文明一些了。

养了一批高智商美女,按照他的命令,走近各个家族身边。

窃取信息。

苏文过来。

我降下了车窗。

「陆总,警方已经带走了刘传龙。」

我颔首。

「多亏我们即时递交的证据,不然这家伙,已经打算跑路了。」

「警方当时正焦头烂额。」

我抿唇。

目光看向,已经建了一半的大楼。

「苏文,如果哪天,我没在公司了,你协助好周副总,打理好公司。」

「文化城,按照规划图建即可。」

「陆总,你?」

「陆总,警方找上来,我会去顶的,这公司离不开你。」

我摇头。

笑了一下。

「每年清明节,代我在海边,点柱香。」

就在此时。

我已经听到了,车后的警笛声。

我笑了。

想要扳倒巨鳄,谈何容易?

太文明的手段,是不起作用的。

不过没关系。

里面更安静。

更适合思念,我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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