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孙亚楠 整理：眼眸的坚定

对于母亲的离世，一直都是我心里过不去的坎。

我出生在皖北地区，我是家里的老幺，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母亲生我的时候，已经47岁了，那时大哥已经成家，二哥也订好了亲事。父亲常年在外务工，一年半载才能回来，母亲一个人挑起了家里的重担，而我，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她的小尾巴。

我家门口有一大片菜园子，母亲在菜地里种了不少蔬菜，甚至连菜园子和墙边相接的角落也被母亲利用了起来。

每天一大早她就在菜地里忙活，把蔬菜去去土，翻整一下放进扁担里，拿去集市上卖。母亲一边扛着担子，一边用手牵着我，走累了，就在路边的石头上歇一会。

去的早时还有摊位，母亲就寻个小摊位，放好马扎坐下来，偶尔遇到熟人，会聊两句。我坐不住，就去找其他摊位的小孩玩，玩累了就坐在母亲怀里休息一会，有时心血来潮， 还会帮她叫卖几声。那时候的我还不懂什么是辛苦，只知道有母亲在，心里踏实。

中午时分，集市上的人渐渐少了，母亲就会收起担子，带我去买零食，说是奖励我陪她卖菜。母亲买的零食大多是糖果或者瓜子，只有菜都卖完了，早早收摊时，才会给我买了一串糖葫芦。

我一个月才能吃一两次糖葫芦，糖葫芦红彤彤的，甜到人心里，我小心翼翼地吃着，生怕一不小心就弄碎了这份难得的甜蜜。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中午母亲简单炒一道菜，吃完饭洗刷好就就开始忙着手里的针线活。我就在一旁看着她，有时候还会帮她穿针引线。她的手很巧，能做出很多漂亮的衣服和鞋子。我小时候穿的衣服和鞋子，都是母亲一针一线做出来的。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我就到了出嫁的年纪。那时候，父亲已经去世了，大哥和二哥分了家，只有我和母亲生活在一起。

离我出嫁的时间还有一年，母亲就开始忙活着我的嫁妆。她每天除了卖菜就是赶手工，母亲说，家里太穷，拿不住体面的嫁妆，她能做的，就是用一针一线为我缝制。

嫁妆用的四件套是母亲特意选的大红色布料，按照被子的尺寸自己的做的，枕套上面是母亲绣的鸳鸯戏水，婚嫁的布鞋上，也绣着大红色的牡丹花，除了这些，母亲还为我准备了几套新衣裳，每一件都是她亲手裁剪、缝制的。

虽然婚后半年，母亲做的衣服我已经穿不上了，但是母亲的爱，都烙印在我心里。

我出嫁那天，母亲握着我的手，哭着说：闺女，到了婆家好好过日子，婆家不比娘家，不能这么任性知道吗？你要是想家了，就常回来看看妈，妈舍不得你啊。

听完母亲这句话，我的眼泪也止不住，抱着母亲哭了一场。

我的婚事是母亲亲自帮我张罗的，我个头一米六五，大眼睛，双眼皮，村里人都夸我好看，将来找婆家要挑着捡着找。不过母亲挑选女婿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要真心喜欢我，对我好。

丈夫有一个姐姐，家里条件比我们家好一些，他性格温和，说话做事挺踏实。我们结婚后，他对我还不错，知道我喜欢吃零嘴，干活回来路过镇上，总要给我带些吃的。

半年的时间，我的脸就胖了一圈。母亲看到我胖了，笑得很欣慰。在母亲眼里，我吃胖了，说明我在婆家过得好，没有受气。

女儿出生后，我体会了做母亲的感受，更加明白母亲的不易。女儿一岁以后，我十天半个月就要回娘家一趟，母亲远远地看到我，就喊我的名字。我问母亲，她的眼睛已经花了，耳朵也有些背，离得那么远是怎么认出我的？

母亲故作神秘：我自有办法，这个不能告诉你。

如今想来，那时母亲把路过的人都当成了我吧。

女儿6岁那年，我和丈夫去外地创业，做起了铝材生意。创业初期很难，我和丈夫起早贪黑的忙，有时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偶尔想起母亲，只剩一声叹息。

有一次，我给别人安装铝材时，一脚踏空，从二楼摔了下来，屁股先着地，虽然人没事，但在医院住了5天。大哥跑到镇上的电话亭给我电话，问我是否一切安好？母亲吃不好睡不好，总担心我，催着他问一问。

我告诉大哥一切都好，挂了电话忍不住哭了一场，儿行千里母担忧啊。自那以后，不管再忙，我逢年过节都要回去陪母亲吃顿饭，帮她把屋子收拾收拾。

我们的打拼渐渐有了回报，女儿10岁那年，我们在城里买了房子，也有了自己的车，把女儿接到身边。母亲身体不好，跟着大哥和二哥生活，我和丈夫商量后，也把母亲接到了家里。我带她逛超市，逛公园，去夜市摊吃好吃的。

母亲说，能来城里一趟，看到这些没吃过没看过的东西，都是享了我的福。要不是我孝顺，她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

不过时间长了，母亲在城里没朋友聊天，还是决定回老家。她几十年的老友都在老家呢，她放心不下。

大哥和二哥都是孝顺的人，把母亲照顾的很好。母亲也时常嘱咐我不要挂念她，她挺好的，能吃能喝。

但是作为女儿，不能在母亲身边尽孝，我心里还是有亏欠。所以我每次回去，都会给母亲买很多东西，吃的、穿的、用的，样样都挑好的。大哥有高血压，二哥在家种地，日子过得也不容易，不过他们从来没在我面前抱怨过，只说母亲挺好的，让我在外面好好生活，不要总记挂家里。

大哥二哥为我着想，我这个做妹妹的也想有点表示，临走时，会给他们各留几千块零花钱，等我走后才打电话告诉他们钱都放在哪。

母亲八十五岁那年，我原本打算过年回去看她。但是在临出发前两天，女儿阑尾炎住院了，丈夫去外地结工钱 ，只能由我一个人照顾。

我整天忙得团团转，心里却始终惦记着母亲。我打电话给大哥，问了母亲的情况，大哥说母亲挺好的，不用挂念。我想和母亲说说话，又怕她听到我的声音会担心。于是我就一直拖着，想着等女儿出院了再回去。

没想到，这一等，竟成了永别。

接到消息的那一刻，我心如刀绞。大哥在电话里告诉我，母亲去世前还在念叨着我的名字。大哥说，母亲最后的遗言，就是嘱咐我不要难过。

大哥解释，当时我女儿住院，他怕我着急，才没告诉我母亲病重的事。之前母亲也曾病过一场，后来撑过来了，他想着等我回来时，母亲说不定也会和之前一样没事。

我理解大哥是为我着想，可我心里却充满了自责。作为女儿，我没能在母亲最需要我的时候陪在她身边，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这是我永远的痛。

母亲去世后，我看到她的照片，想起她和我的说的话，吃到一些她最爱吃的菜，都会忍不住哭一场。没有了母亲，我的心里空落落的。

母亲去世的第十年，那天我去外地出差，一路上匆匆忙忙，心情有些烦躁。开车在路边等红绿灯时，看到还有57秒，等待的间隙，眼睛不自觉地往车外张望。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一位大妈挑着担子，担子里装着新鲜的菠菜和蒜苗，她看起来大约七十多岁，背部微微佝偻。看着她蹒跚地走过，我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感。那背影，那步态，竟如此像我已故的母亲。

我想起了母亲生前一手牵着我，一只肩膀挑着担子去市场卖菜的场景，心里怔了一下。

绿灯后，我将车停在附近的停车位，匆匆去找她。我找了好几个路口，终于在桥边的菜市场角落看到了她。

她正坐在马扎上，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我走到她跟前，她抬起头看向我：这是自家种的菜，新鲜着呢，你看这蒜苗，是我今天早上拔的，要不要挑一点带回家炒着吃。

她的语气和母亲当初卖菜时十分相似，我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来。她急忙问我怎么了，我擦干眼泪解释道：没事，就是您长得特别像我去世的母亲，看到您，我想她了。

她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我别哭。我们聊了一会，交谈中我得知她有一个儿子，对她挺好的，吃喝不缺，她是在家闲不住才出来卖菜挣点小钱。

临走时，我挑了2把蒜苗2把菠菜，给她一百块钱，让她不用找了。她不肯收，要把这些菜都送给我。她说她长得像我母亲，我们又能遇见，也算缘分。

我到旁边买了一只烤鸭送给她，算是和她交换。

我们的相遇不知是缘分还是偶然，但每次想起这件事，心里还是暖暖的。

声明：部分情节有虚构处理，请理智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