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将军买来替夫人生孩子的小妾。

可夫人养伤回来后，却说我是偷走了她的丈夫。

于是我喝下了夫人端来的毒药。

可他们却又都来求我活下去。

1

生产结束后。

嗅了嗅夫人递过来的药。

我试探说道：「夫人，药好苦的，我可以不喝吗？」

夫人眼里腾起挣扎。

过了好一会，她摸着我的头：「阿雪，喝药才能养身体。」

我没再犹豫，拿起碗一饮而尽。

「夫人，你要我喝，我便喝。」

夫人红着眼睛带着药碗走了。

门外的将军迫不及待进了产房。

我看着身边哭泣的孩儿，闭上眼睛。

「你们带他走吧。去给夫人。」

将军爱怜地抚摸着我的脸。

我却躲开了他的手。

他的手尬在半空。

「雪儿，不要胡闹。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不会。」

他愣在原地。

他以为是我在跟他闹脾气。

我看着他的眼睛，又认真的说了一遍。

「不会。」

身子微微颤动。

血液从双腿中间蔓延。

他不满地看了我一眼。

僵持了好一会，突然他感觉手上有一阵湿湿黏黏的温热感。

他刚想拿帕子擦手。

却发现我的床上也有隐隐血迹。

他吓得掀开了我的被子。

苍白的脸色，如墨的长发，满床的血迹。

竟是别样的妖冶。

「将军，我说不会……」

他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大声叫着，

「大夫！快来啊大夫！快来救救我的春雪！」

我艰难抬手，制止了他。

「将军，和夫人，好好过日子。」

在他的怀里，渐渐失去温度。

他抱着我冲了出去，身后一地血迹。

真傻，这样又有什么用？

这是我自己选的，往后我再也不欠他们了。

我死了，可是又没完全死。

我看见将军竟然带着我的尸体去了夫人房间。

我急得在旁边直跺脚。

将军这个笨蛋，他会吓到夫人的！

我想上前拉住他，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我忘了自己已经死了。

他一巴掌，把夫人打得偏了头。

「你这个毒妇，你为什么那么对春雪！」

夫人站起身，冲着将军行了个礼。

一脸淡漠地看着将军。

「夫君，是你先失约的。我不好容易养好伤归家。你说为我寻了个女子，给我生孩子。」

「生孩子也就罢了，你竟然爱上了她！是你先违背我们之间的誓言的！是你！你是一切的源头。」

笑着笑着，夫人突然掩面痛哭。

「这个傻丫头！明知道那碗药里下了东西，她还是喝了下去！」

「她说，只要我端给她的，她就喝。她说我想要的她都给我。」

她上前捶着将军的胸口，又哭又笑。

再也没有往日的端庄。

将军看着疯魔的夫人，也落下了眼泪。

将军、夫人和孩子。

他们应该是快乐的一家三口，现在却因为我哭得各有各难处。

我生前和死后都是同一个心愿。

希望将军和夫人好好的。

自我死后，府中再也无人提起我。

这是一种无言的默契。

我只是一个无名无分的生子工具。

无需设灵堂，穿孝衣。

只得一尊小小的灵位。

将军已经好久没去看过夫人了。

他天天抱着我的灵位醉生梦死。

终于夫人看不下去了。

她砸了将军的酒壶。

四溅的碎片，割伤了她的手。

她都恍若未知。

「你若爱她，当初就该放我走！给她正大光明的名分！现在害得她无人祭拜。在这装什么情深？」

将军怒红了眼，

扼住夫人的喉咙。

「是你！都是你！是你喂她喝的药！」

2

我在旁边试图拉开将军的手。

但一次又一次穿了过去。

我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而夫人还在不停得刺激将军。

「她是神医薛仰的后人。她一早便知我们的算计！」

是啊，我祖上从医。

夫人递给我那碗药我一闻就知晓了。

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喝下去了。

突然，将军松了手，狠狠地将夫人揉在怀里。

「那我们就好好在一起，才能不辜负她的成全！」

他们用着特有的方式怀念着我。

夫人在纸上写下「傅雪怀」三个字。

她笑吟吟地拿起来给将军看。

「孩子就叫雪怀吧。瑞雪兆丰年，麒麟早入怀。」

将军深深地看了夫人一眼，点头应是。

室内又恢复了原有的寂静。

只有小儿咿咿呀呀的声音。

夫人看着名字出了神。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落在了「雪」上。

我知道的，哪有什么瑞雪兆丰年，麒麟早入怀。

雪是春雪的雪，怀是怀念的怀。

夫人这是想我了。

她擦了擦眼泪，望着窗外还未消融的雪。

「这雪该是能到除夕吧。」

「过了除夕，她该十八了。」

他们说的不是同一个雪，却对彼此的意思心领神会。

如果我还在，这应该是我在将军府的第三个除夕。

我也该十八了。

我是十五岁那年来到将军府的。

十五岁那年除夕。

屋外白雪皑皑，屋内男欢女爱，好不热闹。

楼里的妈妈说我十五了，可以挂牌接客了。

她对着镜子点着胭脂，眉眼梢里透露着风情。

我安静地坐在她身后。

她转过身来捏着我的脸。

她兴奋于我的美貌，又惋惜于我的木讷。

「也罢，实心眼一点好，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柳妍那个贱蹄子啊，就是没福气。」

「还是我们凝雪乖，好好当花魁娘子给妈妈赚钱，也不枉费妈妈我呀这些年的悉心教导了。」

她的手抚摸在我的手臂上。

我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柳妍是上一个花魁。

她在年前被抬去了乱葬岗。

可是妈妈忘了，我是实心眼，不是缺心眼。

于是我逃了，虽然很快被带了回来。

在我被打得半死的时候，将军出现了。

他用袖口擦净了我脸上的血污，愣神地看着我。

「官人，你来有何事？」

妈妈将满身血污的我拉了起来。

在一个小房间里撕开了我本就褴褛的衣服，向他展示我的身材。

「官人，你看这个腰肢，你看这个屁股。我们凝雪啊，一看就是生儿子的相。」

像是待价而沽的商品一样，是如此羞耻。

也许是我脸上的赧然太过明显。

他解下身上的大氅为我穿上，给了妈妈一千金。

从此我从春风楼里的凝雪，变成了将军府的春雪。

成了将军府最值钱的姑娘。

府中人都说将军挚爱夫人。

我知道的。

我在将军的书房见过夫人的画像。

但我问起夫人的事，他们又三缄其口。

我受她的福报，得以从那肮脏地出来。

但是夫人好可怜。

这样谪仙般的人物，早早就去了。

将军也真可怜，那么年轻就没了娘子。

我让将军给我找来了香炉。

日日对着夫人的画像上三支香。

3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我。

「夫人是救我命的菩萨！」

我虔诚地拜了拜。

将军大概是看我太空了。

便给我请夫子。

我迷茫了。

一个解闷的玩意儿需要学那么多的东西嘛？

心下不安时，我学着府里那些姐姐的样子为将军端茶倒水。

他看着我手里有活，轻轻地摇头。

「 春雪，今日先生教的可会了？」

好了，我心下更不安了。

「姑娘，将军买你回来不是为了让你端茶送水的，你是要……」

将军身边的随从话未说完，就被将军打断了。

「寻涯，不要多言！」

将军不复之前的温柔，英眉蹙起。

他定定地看着我，似是想透过我看谁。

晚上我缠着寻涯，问他将军是要我做什么。

他又三缄其口。

只告诉我：「姑娘，你该努力的。为着将军将你从那虎狼窝里救出来的恩情，你以后不要怨他。」

寻涯这句话说的不对。

我怎么可能会怨将军呢？

但从那以后，面对不想踏进的学堂，我还是强忍着害怕去了。

我是对将军有用的人，我该学的。

我的转变让将军很满意。

每日下学，他都会备好我爱吃的甜糕。

他会拉着我的手，问我今日学了什么。

会摸着我的脑袋说，

「阿雪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姑娘了。」

我下意识摸了一下手臂。

红缨心疼得为我上药膏，

「姑娘，为何不告诉将军真相？」

她不懂，很多时候真相并没那么重要。

府里不只有将军，还有老夫人。

休沐那日来了一帮人。

为首的那位老妇人一直推搡着将军。

「你安的什么心，花了千金买了一个妓子回来？你置我颜面于何地？置博雅于何地？」

将军站在那纹丝不动。

任由侮辱人的词，一个一个从这个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口中钻出来。

春风楼的妈妈都没她会骂。

我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将军。

可在我冲到将军面前挡住他的那一刻，她突然怔住了。

她颤抖着手指指了指我，又指了指将军，

「这，你……」

将军上前按下老夫人的手，俯身耳语。

老夫人神色复杂得看了我一眼，吩咐她身边的嬷嬷领我去她院里。

我望向将军，他冲我微微颔首。

「你去跪祠堂跪两个时辰吧。」

老夫人睥睨将军一眼。

我不懂老夫人为何要罚将军。

要罚不应该罚我吗？

「是，儿子遵命。」将军低眉顺眼得退下。

进了老妇人的侧室，嬷嬷要我褪下衣裙。

我乖顺地躺下，张开双腿。

我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检查我是否贞洁。

高门府邸的规矩就是不一样，连个丫鬟都要验明正身。

将军来接我。

「慢着。」

上座的老夫人缓缓开口。

「母亲有何指示？」

「以后让府里人称她姑娘吧。」

「派人去抹了她在那地方的痕迹。」

老夫人说到这儿，不由顿了一下。

「我已经派人抹去她之前的痕迹了。」

「你倒是考虑周全。」

她一脸嗤笑，将手中茶盏重重放在桌上，

「去吧。」

4

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追了出来。

「将军，你不要怪老夫人。她只是心疼夫人。」

将军身形一顿，径直往前走去。

嬷嬷在身后喊：

「将军还望尽快。」

回到院中，

他红着眼睛问我，可否愿意为夫人生个孩子。

我点点头，愿意的。

他温柔摸着我的脸，命人将我带下去洗漱。

「阿雪不要怕。」

我乖巧点头。

他怜爱地看着我，眼中似有挣扎。

我懂得，接下去会是什么。

楼里的妈妈教过的。

自从跟将军有了肌肤之亲之后。

我每日上香更加勤恳了。

希望她保佑我早日为她生下孩儿。

大概是我心诚则灵。

第三个月，我便怀上了身孕。

真好，我长本事了。

将军开心得将我抱起转圈圈。

「晕了晕了，快放我下来！」

老夫人派来的嬷嬷想将我接走，被将军拒绝了。

他想要亲自照顾我。

我狐疑地看着他。

一个快三十的大男人，又是头一次当爹。

能照顾得好我们娘俩吗？

我摸了摸肚子。

孩儿，希望你爹靠谱点。

将军看着我的样子，就知道我在想什么。

气笑了，

「你放心，亏待不了你们娘俩！」

他跟楼里那些姐姐的恩客们不同。

他很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这日他淘到了一块上好的黄梨木。

在院中亲自为孩儿打小床。

我上前用帕子擦去他脸上的汗水。

他一把捏住我的手。

气氛暧昧至极。

明明连更亲密的事都做过。

我的心却在此时惊跳如雷。

他笑着说：「春雪，你可唤我夫君。」

这样的温情让我有种他把我当娘子看的错觉。

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

我赶忙把他推开。

跑去又给夫人上了一次香。

罪过罪过，我竟然惦记夫人的夫君。

将军跟了过来，听到我嘴里跟夫人表忠心的话。

他第一次在我面前生气了。

接连好几天都不来陪我吃饭。

我盼他来，又不盼他来。

但是一个人吃饭实在太无聊了。

我让红缨叫了几个人把饭桌搬到夫人画像面前。

看着夫人吃。

府中人都知道将军跟我闹矛盾了。

「不就是个玩意儿，将军将她从那个地方捞出来。她现在竟敢仗着身孕给将军摆脸色看。」

红缨扶我到花园散步，没成想听到了这番说辞。

明明是将军不理我，怎么变成我的错了？

她气得想要上前理论。

我拉住了她。

在花园发生的事传到了将军耳中。

他狠狠敲打了府中众人。

拿着一包桂花糕来找我。

「喏，别饿着我儿子。」

别扭的样子让我笑出声。

他戳了戳我的脑门。

「没良心的小东西。」

就在我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岁月静好的过下去的时候。

夫人回来了。

活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