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上,丁梨病重多年的竹马打来了电话。
“丁梨,我好难受。你能来看看我吗?”
丁梨提着婚纱转身就想离开。
我拉住她,语气中带着乞求。
“丁梨,这是我们的婚礼,你就不能……”
丁梨没有理会,快速地看了我一眼,甩开我的手。
“江阔才做了骨髓移植手术,听说这种排斥反应严重的会要命。”
心一沉,后腰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
丁梨好像忘了。
江阔的骨髓,是我捐的。
1
我喜欢了丁梨五年,本以为我会默默守在她身边,最后将这个秘密带入坟墓。
直到那天,丁梨红着眼带我来到江阔的病床前。
“谢允,我知道你喜欢我。”
“只要你答应给他捐献骨髓,我就和你结婚。”
江阔由于常年生病,整个人几乎要瘦成一张纸。
她哭着拽着我的袖子,“谢允,他不能死。”
“只有你符合骨髓移植条件,就当是我求你,好吗?”
我从没见过她哭成这副模样。
没有哪个男人会在看到心爱的女人落泪时无动于衷。
况且,用可再生的骨髓换丁梨成为妻子,这场交易再划算不过。
心里泛着酸,我点了点头。
丁梨松了口气。
只是看到那和钢针差不多的针头时,我心里还是犯了解。
我疼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挨到结束。
口口声声说会来照顾我的丁梨却始终不见踪影。
最后还是听换药的护士说,隔壁的情侣恩爱无比。
“男朋友做完手术,女朋友跑前跑后,又是送水,又是喂饭。”
“恨不得连上厕所都代替。”
“两人看起来感情好得不得了。”
我苦笑着没应声。
——隔壁住的是江阔。
2
丁梨闹着要走,我也没法阻拦。
只好跟着她一起离开了婚礼现场。
真稀奇,两对新人同时在婚礼上逃婚了。
在圈子里,肯定又让人看笑话了。
但是我想我在的话,两人起码能收敛些。
江阔的气色确实不太好,丁梨焦急地端来热水。
“是不是刚做完手术难受?”
“喝点水会不会好一点?”
我对上江阔的视线,自然没错过他嘴角上扬的一幕。
我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江阔打电话把丁梨从我身边抢走。
明眼人都看得出江阔是故意的。
偏偏丁梨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我捂住嘴冲进卫生间狂吐不止。
生理性眼泪流了满脸。
自从骨髓移植后,我的身体就时常感到严重不适。
动不动就会头昏眼晕,还呕吐不止。
不过这些事我从来都不会给丁梨说。
她照顾江阔已经够累了,我不能再给她添麻烦。
“谢允,你怎么了?”
我听到门外丁梨的声音。
正准备开口回“没事”时,江阔却猛地咳嗽起来。
“江阔,你怎么吐血了?”
丁梨尖叫道:“快叫医生,谢允!”
后腰疼得连直也直不起来。
我死死掐着掌心,咬牙扶着墙一步步走到值班台前。
“504病房,病人身体不适。”
腿不受控制发着颤。
护士看了我一眼,关切道。
“先生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需不需要……”
我摇了摇头,“我没事,先去看看504的病人吧。”
踉跄着走到座椅旁坐下,我疲惫地合上眼。
我对丁梨的执着,就连好友俞川也看不下去。
在得知我答应用骨髓换和丁梨结婚的消息时,俞川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谢允,天底下女人那么多,随便找一个都比和丁梨在一起要好。”
“丁梨和那江阔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之间的感情根本就不是你能掺和的。”
“那么长的针,都能把你扎个对穿了。”
他握紧拳头,“谢允,你傻不傻!”
我强挤出笑,“可是她答应和我结婚,俞川,你要我怎么拒绝?”
我爱丁梨。
为了她,我愿意做任何事。
就算理智告诉我,这并不是正确的选择。
可万一呢,万一某天丁梨回过神。
发现我才是最爱她的人。
我在等,再久一点,再久一点。
说不定她就能看见我了。
值班医生和护士匆匆冲入病房,江阔脸色苍白被推了出来。
“病人有病情复发的可能,考虑二次移植。”
“让适配骨髓的捐赠者准备一下。”
丁梨眼神慌乱,她无助地望着我。
骨髓混着血液一点点抽离身体的疼痛再次袭来。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3
也许是心中有愧,也许是有求于我。
丁梨对我的态度明显好了不少。
“谢允,你躺着休息,饭我来做就好。”
丁梨的厨艺很好,是年复一年给江阔做饭练成的。
江阔吃不惯医院的饭,每次吃了都会吐出来。
丁梨不忍心,就开始自己学着做。
只是轮到我时,她总会说没空。
忙着工作,忙着照顾病人。
饭都是我做好了送过去。
再一点点变凉。
饭桌上是黄豆猪蹄汤。
手中的筷子一顿,丁梨打了一碗汤放到我面前。
“尝尝看,江阔说我做的汤就数这道最好喝。”
我笑了笑,将舀一勺汤喂进嘴里,汤里还混着几颗黄豆。
丁梨满眼期待看着我,“怎么样?”
我点头,“很不错。”
不出三分钟,皮肤遍布红疹。
我像是没有感受到,又舀了一勺汤送进嘴里。
丁梨脸色一变,声音惊讶又慌张。
“你对鱼过敏?”
我还以为她在担心我,露出一个笑。
“没什么大事的。听人说吃着吃着,就会脱敏。”
谁料她直接将那碗汤全倒进了垃圾桶。
好可惜。
这是她第一次为我做饭,可我才尝了一口。
方才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管怎么说,你的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丁梨皱起眉头,我不知道哪里又惹恼了她?
是怕我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影响到江阔的手术吗?
我这么想着,脸上挤出一个笑。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移植手术不会出问题的……”
正说着,眼前突然一黑。
丁梨的声音响起,很低,却清晰无比地传入了耳中。
“你明明和我一样,图那个遥远却又近在咫尺的未来。”
“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你怎么能这样不珍惜身体?”
心头爬上疑惑。
她也会说出这种话吗?
她不是最讨厌我的吗?
身体不受控制向后倒去。
我看到丁梨脸色一变,眼底满是慌乱无措。
不知道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骨髓?
她朝我伸出手,却没有接住。
我重重摔倒在地。
……
听觉比视觉更快恢复。
耳边是丁梨和江阔的对话。
“江阔,你不要担心。谢允这些天太累,受手术和过敏的影响一时间晕了过去而已。”
“等他醒来,你的移植手术一定可以顺利进行。”
江阔深深叹了口气,像是已经疲惫不堪。
“丁梨,谢允他不喜欢我。你总是这样强迫他,对你、对他都不好。”
“你们已经结婚了,更应该多多关心他才对。”
“反正我……迟早都是要离开的。”
“谢允才是那个会陪伴你一生的人。”
我没想到江阔能说出这种话。
于是偷偷睁开眼,想看看丁梨此刻的反应。
丁梨沉默了一瞬,开口道:“江阔,你别想太多了,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丁梨的声音很轻,轻到快要听不清。
我却看到她袖中的手死死攥成拳。
她毫无征兆地看向我。
我没来得及闭眼,直直对上她的视线。
猝不及防看到她眼底的泪光。
她开口,声音坚定,仔细听却能听出极轻微的颤抖。
“说到底我和他结婚,也只是为了你。”
“江阔,你才是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
心狠狠沉到谷底。
我眼睁睁看着丁梨抱上江阔。
突然觉得好难受。
身体,心,到处都疼。
疼得喘不过气。
4
丁梨为了让江阔用更好的状态迎接手术,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
她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我们两个人的心家。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吐得越来越频繁,身上也莫名出现了一些青紫。
俞川找上门时,我正在收拾一地的狼藉。
他愣在原地,接着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谢允,走,跟我离开这儿。”
“她会害死你的,你恋爱脑也得有个限度吧!”
拉扯中,我看到镜子中双眼凹陷,脸色蜡黄的自己。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不行,丁梨需要我。”
“她答应我了,这一次手术成功以后,她就会减少和江阔的联系。”
“专心回来……陪着我。”
说出来时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悲。
可我控制不住地为她辩解。
“你……”
俞川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谢允,照顾你自己吧。”
俞川转过身,我看不到他的神情,低低应了一声。
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想长命百岁。
可是,用来滋补的鱼汤喝下去不到五分钟就会吐个精光,一闻到肉腥味我就恶心。
我只能宽慰自己,等到手术做完,好好缓一段时间。
身体就会恢复成从前的模样。
我和江阔被安排在两间不同的隔离室。
医生看到我这副样子,几次提出现在的我不适合提取骨髓。
可丁梨却执意现在进行。
“医生,你知道江阔现在的身体有多差?如果这场手术被耽搁,他可能真的会死。”
“我答应过他的父母了,要让他摆脱病痛。”
“谢允的身体一向很好,这样的手术对他来说不会有影响的。”
医生带着怒气。
“可是现在躺着的那位才是你的丈夫不是吗?他的情况不容乐观。我无法保证他之后的安全。”
她全身心都放在江阔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我一天比一天瘦。
我试探性开口,“我答应做手术。”
“只是,丁梨,你能在这里陪陪我吗?”
也许是我的模样太过脆弱无助。
我清楚地看到了丁梨眼底的犹豫。
她在动摇。
心跳因紧张而不停狂跳。
她就要答应我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丁梨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
我只看到丁梨一句话也没有说,点了点头。
“好,我马上过来。”
“你别怕,我陪着你。”
我知道她又要离开我了。
每一次,每一次。
我都是不被选择的那个人。
我不死心,又说道,“就一小会儿。”
“不会耽搁太久。”
丁梨却已经收拾好东西,她像以往劝慰我。
“只是抽骨髓而已。我查过,不会有事的。”
“江阔的情况很差。”
“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再等等,好吗?”
她匆匆离开。
心像是破开了一个洞。
不停往里往里灌着冷风。
我不禁想,这些年究竟是为了什么在坚持。
她真的还会看得见我的爱吗?
我还有多少时间能等她呢?
我忽然不想事事都顺从她了。
胃再次翻江倒海,我控制不住,偏过头吐了一地。
只不过,这次吐出来的……是血。
骨髓提取被迫终止,俞川慌忙赶来。
看到这一幕时,脸上的血色几乎褪尽。
“谢允!”
医生建议我住院接受治疗,我却在刚才就已经心如死灰。
“我要回家。”
我摇了摇头,俞川叮嘱医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的去向。
为了避开丁梨上门来闹,俞川带着我去了他家。
身上的血迹斑斑点点。
我强笑着问他,“我现在是不是看起来很狼狈。”
俞川不说话,我这才发现他眼尾挂着泪。
“不知道丁梨会发多大的火……”
我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
“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想着别人。”
俞川打断我的话,扶着我躺在床上。
“睡一觉吧,睡醒以后就忘记所有,重新来过。”
“不要再喜欢她了。”
我以为这次像以前一样,睡会儿觉就能缓过来,没想到身体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我听到俞川的呼喊,可声音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微弱。
终于,身体变得轻盈。
困扰我多日的病痛消失不见。
我茫然地看向自己透明的手。
床上的自己紧闭双眼,任由俞川怎么推搡也没有半点反应。
还没等反应过来,我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拉到了丁梨身边。
她此刻和医生争执着,病床上的江阔昏迷不醒。
我看着面前的一幕,几次想要分开他们拉扯的手,都无事发生。
终于相信自己已经死亡的事。
没有了我的骨髓,江阔根本熬不过今天。
这也是为什么丁梨执意要在今天完成移植手术。
她不停拨打着我的电话,想要让我返回医院。
却始终无法拨通。
随叫随到的谢允,已经永远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