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霆雲快死的时候,我抛下他,独自走了。
后来,他成功躲过追杀,登上皇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强行收我入宫。
不给名分,任谁都可以欺辱。
他不断纳新的女人。
终于,我被他无比宠爱的一个又一个女人折磨得快死了。
他又跟我说,他后悔了,不该如此对我。
我轻笑。
厉霆雲,我终于能摆脱你了。
纵死,我也欢喜。
1
新进宫的余鸢儿刚侍完寝,就被封了贵妃。
几年来可谓第一人。
从前,厉霆雲再宠爱一个女人,也是让她从答应开始。
看她们为爬上高位,一次次极尽讨好他。
而讨好他的最好方式,就是欺凌我。
一个养在宫中多年,却被新帝打从心眼里厌弃的女人。
我知道,这次的余鸢儿,和别的女人都不一样。
不仅是位份上。
2
我死死撑住水缸的边缘,不让余鸢儿再把我弄进水里。
我本来就活不久了,再来几次,我想做的事情就没机会做。
其实我也是为她好,厉霆雲每次看我被折磨时,都兴致勃勃的。
他还没让我赎完罪,不会轻易让我死掉。
到时候,厉霆雲就会责罚这个娇蛮任性的小姑娘。
她还这么年轻,多可惜啊。
我这样想着,被人一下拽住头发,扔在地上。
我以为还是余鸢儿,没想到,是那个让我这些年,噩梦不断的男人。
厉霆雲扔完我,还让人拿来帕子,一下下擦干净了手。
他看着我,神情淡漠。
余鸢儿有些紧张,心虚地看旁边男人一眼。
我伏在地上,喘了好久的气。
“像条快死的狗。”
厉霆雲轻笑一声,中肯评价。
他没有责怪余鸢儿的意思。
从前,他从未容忍过对我做过火的女人。
我点点头:“是啊,我真的快死了。”
他一下变了脸,死死捏住我的下颌,将我拎起来,眼神凶狠:“曾染湘,你又在玩儿什么花样?”
“你要死了是吧,那行,朕干脆赐死你怎么样?”
“你不是一次次想出宫吗?”
“你可以死啊,死了,就没人能拦住你了。”
他说得对。
我眼睛亮了亮。
可我现在还不能死。
我说:“求皇帝陛下饶过我。”
他掐我的力道都松了松,一副听错我话的样子:“你说什么?”
我一声嗤,笑得比他还残忍,我跪在地上:“我说,求陛下饶过我,饶我一条命。”
他立即像是烫了般,松开我,还退了一步,好半天,他才说:“曾染湘,你好得很。”
“你一条贱命,有什么好稀罕的。”
“为了活下去,你什么都做得出来。”
“五年前是,现在也是。”
厉霆雲离开时,步子竟然踉跄了下。
我低低笑了几声,连耸出的肩胛骨都跟着发颤。
我知道,这是厉霆雲心中永远的痛。
我又精准地,让他心被狠狠捅了一下。
余鸢儿瞪我一眼:“又老又丑的烂女人,竟然用快死了的手段来争宠,你本事你现在就去死!”
“你去死啊!”
她骂完,一跺脚,朝丢下她的人追去了。
我看他大喊了厉霆雲的名字,然后,那个看上去失魂落魄的那人,一下把追上来的女人拥进怀里。
当着所有人的面,和她吻得缠绵难解。
我胃里一阵翻涌。
分开后,厉霆雲特意看我一眼。
可看到我原来呆的地方只剩一滩水渍。
我早就走了。
不在乎他们在做什么。
做什么,都与我没关系。
只是,他到底没罚她。
这一次,我不仅可悲了,还是个笑话。
3
我并非形单影只,相反,我还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如今,我父亲是朝中一品大员,我母亲是一等国夫人,我哥哥是镇西大将军,手下几十万精兵。
彪炳之家,无人不仰仗。
可这些,都是在我入宫后,厉霆雲赐的。
在外人看来,京中曾家风光无限。
却有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儿。
那个女儿,这么多年,在皇宫中无名无分。
降了有头有脸人家的面子。
起初,我母亲还会小心说和,说我在宫中要好好的,好好讨皇帝开心。
争取早日有名分,让曾家能够抬起头来。
后来,看厉霆雲没有高抬贵手的意思,就开始在没人的地方,狠狠拧我的胳膊,说我没用,惯会给他们丢人。
他们渐渐忘了,他们如今有这一切,是因的什么。
所以我到死,放心不下的,与他们无关。
我只是放心不下一只小狗。
4
我的小狗,我前两天在墙根地下偷偷捡到的小狗。
那天下着雨,小狗紧紧缩着,凄凄惨惨的哼唧。
我大着胆子把它抱回去,可是我不知道要往哪里藏。
要是被人知道,它会很惨的。
原来我养了一只小猫,它被人拽断了脖子,睁着眼睛被扔到我的门前。
我一大清早推开门,见到的便是被折磨得身上没一处好肉的小东西。
我不能再让人知道,我身边有了陪伴我的小狗。
这两天,我一直在找合适它的去处。
将身上湿衣服换下来后,我从床后头,将安安静静的小狗抱出来。
它被我惊醒,臊眉耷拉眼地瞅我一眼。
我给它喂了没精神的药。
我怕它出声,怕我护不了它。
小小的,跟着我,真可怜啊。
我宫里只有一个照顾我的宫女,叫莲荷,比我刚进宫时,还要年纪小上好几岁。
她跑进来,见了我怀中的小狗,“呀”了声:“小主,在哪里得的?”
“真是惹人喜欢。”
我拿食指抵住唇。
莲荷立即示意,又眼神黯然,为我打抱不平:“小主,这宫里人太不是个东西……”
我看她一眼:“不想活了?”
她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我叹口气。
我活不到开春。
到时候,一个小孩子,一个小病狗,该怎么办啊。
容不得我多想,一个喷嚏惹来一通骂。
莲荷说我本来就整日半死不活的,还不知注意。
要是发了热,看我有没有法子请太医来看。
莲荷仰着头,唾沫性子喷到我脸上。
这下我更郁闷了。
她这脾气,连主子都敢骂,旁人谁受得了。
要是被赶出宫,只能继续做乞讨的孤儿了。
她骂累了,歇气去拿衣裳往我身上盖的时候,猝不及防,被一个耳光扇倒在地。
“目无尊卑的东西,这紫禁城里,你敢叫谁主子!”
“她无名无分,就是个下贱的东西,你敢叫这样的东西主子,你疯了!”
余鸢儿咬着牙,发了狠力,又是一脚踢在莲荷的腹部。
我看莲荷立即脸色煞白,弓起腰,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我想为莲荷出气。
可是余鸢儿说得对,我在这宫里,就是一个草芥。
还未等我把余鸢儿碾在莲荷肚子上的脚移开,她就一下踢翻了我。
余鸢儿是草原上长大的,身体,比我这个将死之人不知强多少。
我不能反抗,也反抗不得。。
这个宫里,谁的意思我都得遵从。
她捏着我的脸,打量我一分,脸上的不屑就更重一分:“你看看你,满脸蜡黄,一副讨人厌的病秧子相,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让人念念不忘的?”
“你还装可怜?”
“你不会觉得,有一日,能得陛下宠幸吧?”
“你看看你这皱巴巴的样子,还敢做这样的美梦?”
我这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来。
我说:“怎么,你在皇帝面前丢脸了?”
“他说他不要你,却对我念念不忘?”
我知道,厉霆雲心里是一直有我的,所以他如今才会这么恨。
以为我当初为了苟活,丢下了他。
他这些年,一直说服自己,那是人之常情。
大连临头,各自纷飞,是再常见不过的事。
可是,明显没什么用处。
因为他不止一次,猩红着眼,质问我:“为什么啊,曾染湘。”
“明明……明明我们都已经找到了藏身之处。”
“明明只要我们好好呆着不被发现,天一亮,我们就无事了。”
“你为什么,在那时丢下我走了?”
“要不是我命大,要不是我命大……”
才不是你命大,才不是。
厉霆雲,等到天亮是没事了,可足足好几个时辰,到时你血都流枯了,还有什么用?
你从未想过,我出去,是为引开追兵,给你活命的机会。
你下意识的想法,让我心寒。
纵使你活了,纵使你在那一场夺嫡乱终活到最后,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我都未曾有半分值得。
只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犯傻。
我坦言我是为救你,你也不会信吧?
你只会以为,那是我为活命,找的毫无底线的借口。
那时你一定会讥讽地看着我,对我露出满是失望的眼神。
说:“曾染湘,我曾经真是瞎了眼。”
“我以为,你只是贪生怕死不够爱我,没想到,你还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光是想想,我心都痛死了。
不过,那是从前。
现在的我,心都快跳不动了。
还遑论什么疼不疼的呢。
5
余鸢儿在厉霆雲出现的时候,一下歪进他怀里,可怜兮兮的:“厉霆雲,你纵容的好女人把我脸都挠破了!”
刚才,她听到她带来的人报信的声音,抓住我的手,往她脸上划了一道。
后宫的女人脸有多重要,她这次,是下了血本,想让厉霆雲厌弃了我。
其实我不明白,她对我莫名的敌意是从哪里来的。
无论怎么算,我都不像能力和她争一争的样子。
厉霆雲眸中黑漆漆的,拥着她,看着我:“你伤的鸢儿?”
我伏在地上,他护着的人站着。
他根本不想探究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真相,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借机为他新宠爱的女人出气。
身后的人动了动。
厉霆雲的视线微移,我立即说:“是我伤的,如何?”
我迎着他,厉霆雲蓦地一声笑。
笑我不自量力,又笑我,终于不再和从前每次一样。
他做什么,我都无动于衷。
我终于激出些气性。
他觉得有趣,挑挑眉:“鸢儿说得没错,你确实没个正经由头留在宫里。”
我眉微皱,细听他接下来的话。
我不信,他会轻易放我出宫。
他竟说:“传朕旨意,赐曾染湘为皇贵妃,今夜……”
他轻飘飘地补充完,“……乾清宫侍寝。”
我一下失了力气,瘫坐在地。
我要他重复一遍,他却毫不在意看我一眼,离去了。
6
来不及多想,我赶紧去查看莲荷的伤势。
她很小声的应了我,然后扬起脸,努力露出一个让我放心的笑。
“小主,我把小狗崽护好了。”
“你看。”
她将小狗从怀里拿出来。
一动,就让她疼出满脸的汗。
我泪汹涌而出,说:“知道了。”
“莲荷,辛苦了。”
她摇摇头:“小主,莲荷没事。”
“不要再为了我,去惹怒任何人。”
我一声抽泣。
手紧紧攥在地上。
眼中,是对厉霆雲无尽的恨意。
我以为,我心早死了。
可厉霆雲有的是办法,让我更痛。
这种日子,哪怕我快死了,都不想再忍耐下去了。
7
入宫多年,厉霆雲从未碰过我,他嫌我脏。
如今,却头一遭要我去侍寝。
我不会再自作多情,以为他心有还有我。
他只不过,是想要羞辱我。
给我做侍寝准备的人,在厉霆雲离开没多久就鱼贯而入。
我让莲荷和小狗崽都在我房内休息。
我让人去请太医,本来那些人还诸多推辞,满是不情愿。
可是我说:“放肆!”
“自今日起,我是皇贵妃,你一个奴才,还敢对我诸多刁难?”
那个婢女才抖如筛糠,跪在地上,向我磕头求饶。
想来可笑,我竟有一朝一日,要靠厉霆雲羞辱我的东西,装腔作势。
见太医去给莲荷看诊,我才放心去了浴汤。
洗漱完的我,被裹了一层褥子,看着天,往乾清宫送去。
一路上,星子一颗又一颗。
那么亮。
可如果只盯着一颗看,就有时能瞧见,有时瞧不见了。
捉摸不定的。
终于一声喝。
人送到了,我躺在榻上,却总也没人进来。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道温和得有些不真切的声音响在我耳侧。
有些不真切。
我听有人说:“怎么瘦成这样?”
我缓缓睁眼,一时有些恍然。
时间太久,我最近总是累乏,一不小心睡着了。
眼中有瞬迷茫,我看着坐在床头,屈着指节抚在我脸上的人:“阿厉。”
“你没死在山洞里,真遗憾啊。”
他眼里刚一开始的冰雪消融立即凝固。
他食指由曲变直,搭在我下巴上,又添了四指,死死掐住我的脖颈。。
“曾染湘,你耍我是不是?”
“看我没死,你就这么失望?”
我眼珠动了动,勉强发出声音:“是啊。”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看你活生生把血流尽。”
他神色一滞,眼神有一瞬间不确定,在他开口的时候,我抢先道:“你想错了,我没有。”
“我巴不得你死。”
他古怪道:“是啊。”
“你这种人,怎么可能。”
我笑,眼看就要呼吸不了。
厉霆雲嫌弃地把我一甩:“好了,服侍我就寝吧。”
我捂住脖子,一口气险些咳不出来。
事到如今,他还是不肯放过我?
他站起来,睥睨着我,张开双臂。
四周灯火燃得通明,我身上不着一物。
我,到底还是有些豁不出去。
莲荷虽然只有十三岁,可是,她是宫里登记在册的宫人。
我死后,应该也会由内务府分配到别的地方。
莲荷只是宫内芸芸众人中不值一提的小姑娘,应当不会被为难才是。
至于那只小狗……
宫内是有喜欢爱宠的嫔妃,可是,若小狗崽没在我这处呆过还好。
宫内人无人敢和厉霆雲作对。
知道小狗崽由我养过,他们即便表面上把小狗崽收下。
暗地里,也不会给它一个好死法。
我真的有些发愁。
宫里不是没有狗洞,若是把它送出宫,它现在又太小了。
我眉头紧锁,却不察,依旧保持着姿势的人问我:“你在想什么?”
“来侍寝,竟然能睡着。”
“现在,又心不在焉。”
“皇贵妃,你当朕,不舍得真对你如何,是吗?”
我轻笑。
别再说着这种话了。
弄出你还爱我的假象。
你心里的情谊,早在这么多年仇恨的磋磨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被冷视的人终于没了耐心。
他直接将外袍往后一掀,爬到了床上。
今夜躲不过去。
曾染湘,你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我闭眼,一滴泪滑落。
彻夜的羞辱,终于让厉霆雲狠狠出了口怨气。
没关系的。
再等等。
到来年春天前,来得及的。
那时候小狗崽就能变成十几斤重了。
勇敢一点,也可以靠自己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