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公司放年假，因为没买到车票，我只好从省城自驾回老家，为了节省路费我顺路做了一回顺风车司机。
路上没想到戏剧性的一幕发生，搭乘顺风车的乘客竟然是我年少时的仇人！
他是我多年前一段屈辱经历的始作俑者，为了复仇我曾多次拿着刀徘徊在他家附近，却因很多顾虑没有勇气动手而作罢。
这一次他撞到我手里，我深思熟虑后做出了自认为正确的决定，我用自己的方式报了仇。
熟悉的乘客我叫张文超，今年30岁，在省城一家装修公司做设计师，说是设计师，其实不过就是个作图的兼销售，与电视上那些看起来高端有品位的装修设计师完全不是一个“工种”。
作为天选打工人，我今年要在公司坚守到最后一刻，腊月二十九公司才给放了年假。
这个时候火车票和客车票根本买不到了，我决定开着自己的小破车自驾回乡。
从省城到我所在的18线小县城距离三百多公里，全程开车走高速也要四个多小时，现在油价一路上涨，一路上加油就得三百多，再加上将近两百块的过路费，我节俭惯了有些心疼，放假前同事给我支招，可以在客运站附近看看有没有坐不上车的同城旅客，开顺风车拉着对方平摊一下路费。
据说运气好的话，多拉几个人没准还能小赚一点零花钱了。
我着急回家并不贪心，在客运站遇到一个带着帽子和口罩，脸捂的严严实实的老者，他带着一个小男孩，两人看起来有些焦虑的样子。
我一边走一边大喊家乡的名字，老者听见以后眼前一亮，走过来跟我攀谈起来。
我们简单交谈后发现我们是同一个地方的人，对方带着小外孙想要回老家，又担心长途客车人多万一给小孩子传染上流感，于是没敢坐大客车。
我们一拍即合，谈拢价格以后我决定拉着老者和他的小外孙一同返乡。
我给老人拎着的行李，老人领着小外孙我们一起来到停车场，一行人上车以后我便打开导航，向着家乡的方向出发。
路上交谈的时候，我总觉得这老人的声音有些熟悉，这时候我心里还想着家乡的声音不止听起来亲切，居然还挺熟悉的。
因为感觉亲切，我一边开车一边跟老人询问详细地址，毕竟是老乡，对方出的钱也不少，我打算给他送到家门口，然后再回自己家。
老人一脸感激的跟我详细说明他家里的地址，听后我惊讶地发现我们两家的距离很近很近。
车上空调开的足，通过聊天老人也看出来，我很健康绝对没有任何流感之类的传染病，老人逐渐放松下来，他把自己和小外孙捂得严严实实的帽子和口罩都拿了下来。
“带小孩子出门就是麻烦哈大叔。”
我透过后视镜扫了一眼老人的行为后笑道。
“是呀，现在流感病毒多，大人得了没什么，小孩子生病大人孩子都遭罪，必须仔细着。”
老人附和着说，我越听他的声音越熟悉，忍不住又透过后视镜扫了一眼他的脸。
我跟老人的目光碰在一起，对视一眼后我越发觉得这老人长得也很熟悉，他好像我记忆中曾经刻骨铭心的一个人熟人。
“大叔，看你长得面熟，你以前做什么工作的呀，老家离得那么近没准我们见过。”
想到记忆中的那个熟人，我的内心无法平静下来，幸好多年来的销售经验早就练就我面不改色的技能，我从容不迫地问道。
“说不定我们还真见过，我以前在县城中学教书的，现在都退休了哈哈哈。”
说起自己的职业，老人一副自豪的模样，却没发现我听了他的话以后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了一下，随后车身也跟着轻微晃动了一下。
“于福根，居然是你啊，那你看我眼熟吗？”
想起曾经那段屈辱的经历，尘封多年的恨意再次涌上心头，如今仇人撞到我手里，我不再控制自己的情绪，咬牙切齿的对着他说道。
那老人听见我叫出他的名字，脸上闪过惊讶的表情，我侧头通过后视镜盯着他的脸，只见他一手扶着小外孙，一边仔细的盯着我，随后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看来当年的事情于福根早就忘了，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变化很大，估计他即使记得那件事情也认不出我现在的模样了。
一个伤害过别人做过坏事的人，往往记不得自己曾经的恶果，只有受害者才会对过往的记忆刻骨铭心。
“我叫张文超，于老师你有印象了吗？”
我好心提醒于福根，听到我的名字后，于福根思索一会，接着脸上终于露出慌乱的表情，他的手一下子放在车门的把手上了。
此时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车开得快，车窗外的景观的不断的快速倒退，于福根看了一眼窗外就把手又松开了。
“这么多年你还怨恨我？你今天是故意接近我的？”
于福根的手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小外孙，他警惕的看着我说道。
“我凭什么不怨恨你呢？”
再次遇见仇人我也很意外，但我不打算让于福根知道这是一次意外，看着他恐惧的样子我心里感到一丝痛快，时隔多年这回轮到他紧张害怕了。
屈辱经历那段屈辱的经历发生在16年前，那时候我在县城里的初中读初二，于福根是我的班主任。
村里的留守儿童多，县城的中学属于寄宿式学校，那时候我们住校的学生半个月才回一次家取生活费。
当时学校的后山上是一大片个人承包的果园，到了秋天，果园橘子树上结满了黄澄澄的橘子，远远看去又好看又好吃。
果园里的橘子对我们这些很久才能回一次家，平时根本吃不到什么水果的农村孩子来说有很大的诱惑。
于是，不管是体育课还是课间，经常有学生结伴翻过学校的围墙去后山偷橘子解馋。
我看着橘子树也眼馋，但是我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特殊以及我奶奶的叮嘱，一直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一步，从来没有参与过“偷橘子大军”。
事情发生在那时候我正读初二，一些高年级的孩子生活费不够花，他们打起来果园橘子的主意。
听说那段时间，他们经常半夜翻阅围栏，用学校发的水桶大批大批的偷橘子，然后低价卖给一些商贩，这让果园的老板的损失很大。
果园老板屡次找学校讨要说法，但因为没有找到证据证明这件事情是学生干的，每次都不了了之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会跟我产生关联，直到那天夜里，我在睡梦中迷迷糊糊被走廊吵杂的脚步声吵醒。
随后各个班的班主任出现在学生宿舍，开始逐个搜查起来。
我睡眼朦胧的跟寝室的同学一起离开温暖的被窝，站在走廊上等待着老师们过来搜查。
寝室大楼的门口不断传来吵架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学校的保安拦着不让什么人冲进来。
有消息灵通的同学很快打探到最新消息，据说今晚又有学生去果园偷橘子，他们被守株待兔的果园老板发现了，又偷偷翻墙跑回了学校，现在是果园老板带着一堆人来学校要人。
很快我的班主任于福根搜到我所在的宿舍，他先是在我们床铺之间翻找，宿舍里没有发现后他又到阳台搜查，不一会，他拎着一个水桶脸色铁青地走了出来。
我只听见“哐”的一声，那个贴着我名字的水桶被重重地扔在我的脚边上，里面的橘子骨碌碌散落一地，一下子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张文超，看你平时老实巴交的，没想到会咬人的狗不叫，平日里看着老实，背地里干偷鸡摸狗的事。”
于福根气急败坏的说，说完抓着我的衣服就往外拽。
“老师，我也不知道这橘子怎么来的，我没偷东西，我一直在宿舍睡觉了。”
我冷不防被于福根拽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我稳住身体大声喊道。
我怎么也想不到“脏物”居然会出现在我的水桶里，我拽着于福根的胳膊打拖拖，不想被送到果园老板手里。
“老师，我寝室的人都能给我作证，我一整晚都在寝室没出去。”
看着周围惊讶的同学，我急中生智连忙喊道。
“老师，熄灯以前张文超我们确实都在一起。”
宿舍跟我关系不错的王强开口说道，为了方便学生晚上学习，我们寝室的灯11点才熄灭，现在还不到半夜12点，有的学生熄灯以后还没睡着，我没有机会瞒过室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果园里。
按理说，我是没有“作案时间”的，可是于福根不管这些，果园老板急需要学生出来发泄怒气，这么晚校领导们都很疲惫了，于福根也不例外，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根本就不在意我是不是无辜的。
也许当天晚上被发现水桶里有橘子的是别的学生，于福根还不会这么做，但我的身份有些特殊。
我父亲是诈骗犯正在监狱服刑，我母亲在我父亲进监狱以后就卷铺盖跑了，我是年迈寡居的奶奶抚养长大的，我身边没有直系亲属，这件事情没有任何人能为我撑腰。
那一刻我是绝对的弱者，把我推出去事后不会有人质疑，也不会有人为我撑腰维护我，伤害我对于福根来说是最简单的处理办法。
“不是你偷的那橘子长翅膀自己飞到你水桶里了？”
于福根说完这话以后叫来另一个男老师，两人连拖带拽把我拽到了宿舍楼门口，我看见果园老板带着一帮扛着锄头铁锹的人正气急败坏的与校领导交涉。
看到我被班主任揪着带出来，一堆人冲了过来，他们虽然不敢真的在学校领导面前动手打我，但是一堆人推来搡去的很快把我推倒在地上。
“我没偷橘子，我真的没偷，我从来都没去过果园。”
我不停的重复这句话，嗓子都喊哑了，事到如今根本没有人信，毕竟我是被自己班主任亲手交出来的。
他们逼我说出其他橘子的下落，我没偷根本就不知道，最后还是几个保安看不下去，把我从一堆人群当中拽出来护在身后。
校领导帮着从中交涉，最终他们与果园老板达成共识，我出钱赔偿果园老板800元损失费。
现在的800元也许不多，但在16年前对于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来说，这无异于一个天文数字。
我奶奶得知这个消息后来到学校，她相信自己的孙子，相信我不是那种偷鸡摸狗的人。
年迈的奶奶当着全校师生面前跪在了于福根的面前，求他帮我澄清这件事情，于福根冷漠的把奶奶扶起来，劝说奶奶不要包庇家人。
奶奶心灰意冷，拿出小半年收成的钱赔偿果园老板，我自此以后被坐实了小偷的身份，每天被人指指点点，我在学校里呆不下去很快辍学了。
更可怕的是，这件事情经由学生的嘴传回到村里，村里的人背地里七嘴八舌地议论上梁不正下梁歪，诈骗犯生下一个小偷盗犯，将来父子俩都要在监狱里相逢。
当时的我的心里充满了对于福根的恨，如果他肯稍微调查一下这件事情，就能知道我当晚不可能去偷东西，可他作为班主任直接给我盖棺定论，以至于除了寝室几个知情人以外，没有人相信我的清白。
是他导致一系列事情的发生，我用仅剩的钱买了一把水果刀，每天在于福根家附近转悠，想要跟他同归于尽。
可是每次拿起刀时，我都想起年迈的奶奶，如果我顶着这个小偷的名声杀了人，不就等于坐实了村里人的的风言风语。
跟踪于福根半个月以后，年少的我艰难地决定暂时放下仇恨，跟随堂叔一起去省城打工。
选择我跟随堂叔到城里学装修木工活，我年纪小脑子灵活，学了一年木工后出徒，开始跟堂叔一样正经赚钱。
赚到手里的钱我一分也不舍得花，除了孝敬堂叔买些烟酒，全部寄回家给奶奶。
那几年奶奶攒了不少钱，后来给我交学费让我去省城的培训机构学作图，几年后，我成了会木工的设计师。
如今，我在一家连锁的装修公司上班，作图连带着销售的提成，我每个月赚的钱都不比本科大学生赚得少，工作这么多年我攒了不少钱，在房价不那么可怕的时候在省城买了房，成了村里人眼中的成功人士。
我现在的生活过得很好，唯一的遗憾就是当初没有继续读书，我知道在我们这个行业里，我只属于流水线上的打工人，那些名校毕业的真正的设计师，人家一张设计图就够我忙活小半年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当年那件事情的影响，如果不是于福根造的孽，奶奶砸锅卖铁也会供我读书，我现在应该也是一个有文化的大学生了。
“你想怎么样？”
于福根警惕地看着我，他颤抖的手出卖了自己的内心。
“当初因为你的自私毁了一个学生在一生，你说怎样才是对你最大的报复？”
我加快车子的行驶速度，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我外孙是无辜的，你到服务区把他放下，我怎么样都可以。”
“我奶奶当年不无辜？她当着那么多人面前跪下求你，你都不肯帮忙澄清我的事？”
想起当年的屈辱，我忍不住激动地说，车身跟着轻微晃动，我马上稳住方向盘，在高速路上车身轻微晃动也是很危险的事情。
“当年的事情是我错了，我不配为人师表，我给你道歉认错，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放了我外孙吧。”
于福根感受到了危险，他卑微的祈求着我，透过后视镜看着年迈的他露出脆弱一面，我心里有一点解气。
“不管你怎么道歉，都弥补不了我的损失，我一辈子都被你毁了。”
我嘴上说着这话，加重于福根的恐惧，其实我心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确实恨于福根，但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我如今过得很好，自然不可能以牺牲自己生活为代价去报仇。
可是就这样放过于福根，我心里也不甘心。
车子飞速行驶着，于福根的恐惧感染了他的小外孙，小孩忽然跟着哭起来，他的声音尖锐而又嘹亮，让我听着特别心烦，我想马上与他们分开。
看着前面到了下一个服务区，我连忙将车子拐进了服务区，到停车场后我停下车，车门没有解锁，于福根坐在后面看着我，不明白我下一步要做什么。
“带着你外孙下车，你记住我放过你不是因为我原谅了你，你的行为毁了一个人的一生，但我不是你，我不想成为你那样的人，你让我恶心。”
说完这句话以后，我打开车锁，于福根毫不犹豫带着小外孙下了车，他惊慌失措就连行李箱都忘了拿下来，下车以后向人多的地方跑去。
我把于福根的行李箱送到了服务区的广播站，开车上路回家。
将心里话与曾经的仇人说出来，心里被忽略很久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我感觉整个人更加轻松了。
也许有人会说我把一个老人和小孩仍在服务区是不负责任的行为，但是当年我是弱者的时候，也是被他无情对待的，于福根应该感谢我这些年的经历让我成为一个体面正直的人，如果是当年那个没有被回馈善意的少年的我遇到了他，他恐怕无法全身而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