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眼中,高纬的经历堪称令人羡慕和嫉妒。他一出生便置身于王爷府的奢华环境中,数十人围绕着他,悉心呵护,确保他不受一丝风寒或任何苦楚。童年时,他被立为世子,即便什么都不做,未来也注定会继承父亲长广王高湛的地位,成为帝国的一方诸侯,拥有自己的府邸、宅院和后花园,享受奴婢的伺候、侍卫的保护以及妻妾的陪伴,还有食邑郡县和无尽的财富。然而,他的好运远不止于此。
高纬五岁时,父亲高湛登基为帝,高纬也因此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皇太子,搬进了东宫,超越了世子时的一切期待。这一切仿佛发生在昨天,他迅速成为北齐帝国的重点培养对象和未来的接班人。十岁时,父亲迫不及待地退位为太上皇,高纬正式登基,文武百官纷纷跪拜,山呼万岁,恭祝他万寿无疆。十三岁时,他开始亲政,享受着帝王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威严,直至九年后沦为周军的俘虏。
尽管结局黯淡,高纬的人生充满了幸运、富足和荣耀,这样的经历在历史长河中可谓凤毛麟角。然而,高纬内心并不快乐。
尽管每天享有锦衣玉食,有太监宫女的精心照料,有权贵富贾的巴结逢迎,他却始终感到一种莫名的空虚,仿佛在深夜里独自前行,无人交谈,看不清前方的道路,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终点的恐惧。这种空虚逐渐演变成了一种深深的孤独感,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一种身处繁华中的落寞。直到成为俘虏的那一刻,他才真正从这种可怕的孤独中解脱出来。
高纬自幼便被赋予了世子的身份,这种特殊的地位让他失去了一个孩子应有的纯真与自由。
登基为帝后,即便他内心渴望多睡一会儿懒觉,也必须在小太监的催促下早早起床,迷迷糊糊地前往早朝。面对满朝文武,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与不安。那些大臣们似乎永远有说不完的话,而他却常常因为天生的语言障碍,结结巴巴、难以流畅表达自己的想法。
每一次开口,都让高纬感到无比的尴尬与无助,仿佛自己所学的一切都无法派上用场。渐渐地,高纬开始害怕面对臣子的目光,甚至下令禁止他们在奏事时注视他。然而,这样的举动反而加剧了双方的尴尬,大臣们匆匆禀报后便“惊走而出”,留下他独自面对空荡荡的朝堂,更加不自在。
随着时间的推移,高纬逐渐意识到,自己并不需要亲自处理一切事务。父亲作为太上皇庇护着他,母亲胡太后和奶妈陆令萱时刻陪伴在他身边,而身边的忠臣如和士开、祖珽、穆提婆等人也承担起了许多政务。他只需要端坐在龙椅上,保持威严的姿态,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在这种看似轻松的环境中,高纬逐渐变得沉默寡言,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内心的孤独感也随之加深。他的生活如同行尸走肉,无法摆脱寂寞的困扰,也无法找到真正的自我。
这种孤独在日复一日的朝堂生活中不断积累,最终演变成了一种对生命的冷漠与麻木。直到他的弟弟高绰出现,才打破了这份长久的寂静。高纬在与弟弟的互动中找到了一种奇特的快乐——一种带有残忍色彩的快感。这或许是他唯一能够暂时逃离孤独的方式,但这种快乐却显得扭曲而变态。
南阳王高绰与北齐后主高纬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均出生于天保七年(公元556年)五月初五。尽管高绰比高纬早出生几个时辰,但由于他是庶出,因此被排在第二位,成为了高纬的弟弟。这种身份上的差异对高绰的性格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与高纬不同,高绰的性格并未受到严格的约束,反而表现出极端的顽劣和任性。
据记载,高绰自幼便表现出与众不同的行为方式。十来岁时,他在晋阳留守期间,沉迷于饲养波斯狗,并且数量众多。有一次,当官员尉破胡劝他少玩狗、多读书时,高绰不仅不听从劝告,反而情绪激动,突然拿起刀砍死了几只狗,场面极为血腥。这一事件让尉破胡感到极度恐惧,从此再也不敢对他提出任何建议。
随着年龄的增长,高绰逐渐被任命为重要的官职,如司徒、冀州刺史,后来又调任定州刺史。然而,他的心思并不在治理地方或履行职责上,而是继续表现出幼稚和顽皮的行为。据说,他常常站在房顶上,用弹弓射击过往行人,乐此不疲地看着人们惊慌失措或抱头逃窜的样子。这种行为不仅毫无责任感,甚至带有明显的恶意和暴力倾向。
高绰年纪虽小但十分凶残弑杀,仆人一旦犯错,就令人在他身上作画,画一些猛兽,然后再放出恶犬撕咬食之。甚至在街上看到怀抱婴儿的妇人,竟抢过婴儿,放出恶狗,撕了个血肉模糊。妇人哀求哭喊,高绰嫌弃吵闹,又向妇人放出恶犬撕咬,十分残忍。
据史书记载,北齐后主高纬听闻其弟高绰行为放纵,遂下令将其拘禁,意图对其进行惩处。然而,这一原本严肃的决定却因一场对话而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
高纬出于好奇,询问高绰在地方上“何事最乐”。高绰兴致勃勃地回答道,在州中他常常捕捉蝎子放入容器,并放置蛆虫让蝎子螫咬,观察它们的挣扎,以此为乐。
高纬对此感到新奇,因为他平日里处理的多是政务和经典文献,从未接触过此类娱乐方式。于是,他立即下令宫人捉来三升蝎子,置于澡盆之中。
为进一步增强效果,高绰建议用一名囚犯代替蛆虫。这名囚犯被脱去衣物,赤身裸体地躺在蝎子之中。不一会儿,蝎子便爬满了他的全身,甚至钻入了他的眼耳口鼻。囚犯痛苦地呼号挣扎,场面极为惨烈。高纬和高绰对此情景感到极度兴奋,不断为蝎子的表现鼓掌叫好。
事后,高纬对高绰说:“如此有趣的娱乐方式,为何不早些告知我?”高绰则表现出羞愧,低头接受了哥哥的责备。最终,原本应受惩罚的高绰不仅未被治罪,反而成为了高纬的宠臣,甚至被提拔为大将军。
高绰的行为让韩长鸾(韩凤)感到不满,可能是因为高绰在某些场合抢了他的风头,也可能是因为高绰对高纬的暴行有所反感,心存不忍。
无论如何,韩长鸾对高绰的态度始终充满敌意。当高绰被调任为齐州刺史后,韩长鸾便借机指使亲信上奏,诬告高绰有谋反之意。尽管高纬对此事将信将疑,但韩长鸾抓住机会,强调这是关乎国家安危的重大问题,不容丝毫姑息。最终,高纬被迫相信了这一指控。
然而,高纬内心深处仍对高绰怀有感情,毕竟他们曾一同成长,分享过许多快乐时光。因此,高纬不愿公开处决高绰,而是选择了一种更为隐蔽且残忍的方式。他在后园安排了一场徒手角斗,对手是胡人大力士何猥萨,而此时的高绰还未成年,身体尚未完全发育。
结果可想而知,何猥萨轻易地扭断了高绰的脖子,高绰就这样领了盒饭。
虽然高绰的生命就此终结,但他与高纬之间那种扭曲的“娱乐”方式却并未消失,反而在高纬手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发扬光大”。
从此,北齐高氏家族的疯狂与暴虐在高纬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甚至超越了前人。高纬不再满足于简单的屠杀,而是将虐杀变成了一种极具观赏性的“表演”,令人不寒而栗。
北齐后主高纬酷爱养鹰,他曾用割下的狗肉喂养这些猛禽,让狗在数日的折磨中慢慢死去。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常常以凌迟的方式虐待活狗,这种残忍的行为让人不寒而栗。而在行刑时,他甚至会剥下受害者的面皮,亲自观赏这一血腥的过程。高纬似乎从中找到了一种病态的快乐,仿佛在施暴的过程中,他能够暂时摆脱内心的孤独与空虚。
然而,每一次虐杀过后,面对血淋淋的现场,高纬的心中却并未得到真正的解脱。相反,他的孤独感愈发强烈,仿佛在这无尽的疯狂中,他逐渐迷失了自我。尽管他试图通过暴力来填补内心的空虚,但最终,他只在这片血腥中变得更加无助与绝望。
无愁天子之愁高纬通过各种方式来掩盖内心的孤独,试图用表面的繁华和热闹来冲淡内心的寂寞。他继承了父亲高湛的奢侈作风,沉迷于奢华与铺张,以此寻找片刻的快乐。
高纬的封赏行为极为随意,常常根据个人喜好决定封官赏赐的方式和对象。例如,他大量封授外姓王,人数多达上百;领军将军职位也安排了二十多个;侍中、中常侍更是有几十人之多;开府、仪同等高级官职更是不计其数。就连奴仆刘桃枝,一个以武力闻名的大力士,也被封为开府仪同三司,甚至被封为王。此外,宦官、艺人、巫师、奴婢等受封者多达万人,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特权阶层。
封官让高纬感受到了身为尊者的快感,而受封者们则投其所好,绞尽脑汁地陪他玩乐,哄他开心。每当高纬心情愉悦时,便会大手一挥,无节制地赏赐财物,动辄上万,毫不吝啬。国库逐渐空虚后,高纬甚至开始赏赐郡县,让受封者通过卖官来抵偿赏金。
后宫的女人们也在这场奢华盛宴中受益匪浅,她们得以在极尽奢华的环境中展示自己的魅力。即便是普通的嫔妃,也能享受到“一裙值万匹布,镜台值千金”的待遇。高纬乐见她们展开服装竞赛,而女人们也乐此不疲,竞相追求奇巧的服饰,甚至早上穿的新衣服到了晚上就被丢弃,因为已经过时。
高纬对奢华的追求不仅限于自己,还延伸到了身边的人。当年,高湛曾为胡太后制作了一条价值连城的珍珠裙裤,后来因意外被火烧毁。高纬也想为宠妃穆邪利复制一条类似的裙子。由于珍珠不足,他特地派遣胡商带着三万匹彩锦前往北周交易,但北周拒绝出售珍珠。高纬的固执性格被激起了,最终他克服重重困难,成功完成了这条珍珠裙裤。穆邪利看到这条裙子后感动得热泪盈眶,兴奋得一夜未眠。
这种无度的奢华与铺张,虽然暂时满足了高纬的虚荣心,但也加速了国家的衰败。
在开凿晋阳西山大佛的过程中,曾有“一夜燃油万盆”的壮丽景象,火光照亮了整个夜空,甚至能映照到晋阳宫中,直达高纬的寝宫。或许,只有那叮当的斧凿声和熠熠灯光,才能驱散他心中的孤寂与寂寞。
高纬害怕寂静,就像他在静谧的大殿中磕磕巴巴地发言时感到的无助与迷茫一样。为了摆脱这种不安,他试图通过各种疯狂的行为让周围变得喧嚣起来。
高纬不仅追求奢华,还刻意走向另一个极端,仿佛习惯了五星级饭店的权贵偶尔去路边摊品尝民间粗食后赞不绝口一般,高纬在华林园内修建了许多仿造的“贫穷村舍”,内设穷人市集,自己穿上破旧的衣服混迹其中,以行乞为乐,似乎从中找到了某种解脱。
然而,高纬无法逃避国事的困扰。北周屡次兴兵犯齐,使他的美梦难以成真。为了排解内心的焦虑,他命人绘制了西部边境城池的图样,并依此建造了模拟的城池。然后,他让人穿上黑衣假扮周兵攻城,自己则率领众太监、宫女在城内进行所谓的“顽强抵抗”。在己方莺声燕语与敌阵鬼哭狼嚎的交织中,他频繁取得所谓的“重大胜利”,仿佛在这虚幻的战争中找到了一丝慰藉。
高纬的青春岁月在无尽的迷茫中悄然流逝,仿佛一艘失去灯塔指引的夜航船,在黑暗的海洋中徘徊,不知何处才是彼岸。他内心深处渴望找到一个归宿,一个能让心灵获得片刻宁静的港湾。然而,这样的归宿一直未曾出现,直到祖珽第三次回归,将他带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尽管祖珽双目失明,但他却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直觉。在高纬看似疯狂的行为背后,祖珽捕捉到了一丝文学的火花。这微弱的光芒并未被他忽视,反而成为了他眼中值得珍视的宝藏。祖珽奏请设立了文林馆,招揽了一批才华横溢的文人墨客,任命中书侍郎李德林和黄门侍郎颜之推共同掌管馆务。一时间,文林馆热闹非凡,而高纬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找到了新的方向。
从遗传的角度来看,高纬似乎继承了家族中多位成员的性格特质:高洋的狂放不羁、高湛的残暴昏庸,这些特点在他身上都有所体现。然而,当他接触到文学后,他才惊讶地发现,自己最深的情感共鸣,其实是来自伯父高演的那份忧郁与敏感。文学不仅为他打开了新的视野,还引领他走向了对音乐的热爱。就像南唐后主李煜那样,高纬身上也逐渐散发出一种难以抑制的艺术气质,最终展现出了一个音乐家的独特魅力。
高纬不仅擅长弹奏琵琶,还精通演唱与作曲。他最著名的作品是《无愁》,这首曲子以其优美的旋律广为流传,成为他的代表作。表演时,高纬并不孤单,而是召集上百名太监和奴婢,组成庞大的合唱团,分声部为他伴唱。凭借《无愁》,高纬赢得了“无愁天子”的美誉。
音乐总是与情感紧密相连,真正的音乐家往往在外界看来显得有些神秘,因为他们通过音符触动人心,再以心灵的震颤引导出动人的旋律。从那时起,高纬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所困扰。这种情绪被他用高雅的艺术形式表达出来,仿佛随着天籁之音飘向遥远的夜空,变得更加空灵、幽怨。尽管如此,这种情绪并未让他摆脱内心的孤独,反而将他带入了一种隐秘而充满温情与浪漫的疯狂之中。
浪漫的疯狂高纬是一个真正热爱艺术的人,他不仅懂得艺术,更渴望找到像伯牙子期那样的知音,能够在他心中产生共鸣。然而,命运让他走上了皇帝的道路,但这并不是他所向往的生活。不久之后,一个女人的出现,让他的内心得到了慰藉,仿佛找到了灵魂的归宿。
高纬对女性的迷恋,并不比其他男人特别。漂亮的脸庞、婀娜的身姿、风情万种的女人总是让人难以抗拒。但在奶妈陆令萱的悉心照料下,高纬对女性的感情不仅仅是情欲,还多了一份依赖。他像小时候依赖母亲一样,依赖着身边的女性,比如小胡和小穆。她们给了他尊严、自信和满足,成为他躲避孤独和压力的避风港。
然而,这种依赖只是暂时的。尽管这些女性美丽动人,激发了他的感官欲望,却未能真正走进他的内心深处。直到冯小怜的出现,她才真正触动了高纬的灵魂,带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这种快乐让他忘却了一切——母亲、帝国、甚至自己的身份,一直持续到生命的尽头。
几年后,高纬被周军俘虏,面对周主宇文邕的询问,他没有选择见母亲胡太后,也没有选择曾经如仙子般的穆邪利。他唯一想见的人,是他最爱的冯小怜。
冯小怜的出现充满了偶然性。她原本是穆邪利身边的侍婢,而穆邪利为了保住自己在后宫的地位,不得不将冯小怜作为一枚棋子推出去。穆邪利深知“花无百日红”,美貌终有凋谢的一天,高纬的情感也不会永远停留在她身上。既然迟早会移情别恋,不如主动出击,既能博得一个好印象,又能让自己信任的人上位,从而延续自己的宠爱与富贵。
于是,在高纬生日的那天——五月五日,穆邪利以“续命”为由,隆重推出了打扮一新的冯小怜。这一天不仅是高纬的生日,也被赋予了“续命”的寓意,既是为了讨个吉利,也是为了延续穆邪利自身的宠爱与地位。冯小怜被精心打扮成一位温婉可人的女子,出现在高纬面前。
冯小怜不仅具备了穆邪利和其他妃嫔曾经拥有的所有优点——年轻、貌美、懂得风情、聪明且善于察言观色,更关键的是,她在关键时刻总能撩拨起高纬的心弦。除此之外,她还拥有她们所不具备的独特优势:冯小怜精通琵琶演奏,擅长歌舞,是一位艺术气息浓厚的才女。她的才华与高纬的兴趣不谋而合,二人在音乐与艺术上有共同的语言,这让冯小怜在众多妃嫔中脱颖而出。
高纬见到冯小怜后,仿佛重新找回了初恋时的悸动。这个久居深宫的男人,早已习惯了后宫佳丽的陪伴,但冯小怜的到来却让他再次感受到了心跳加速的感觉。他感激穆邪利的安排,暂时忘却了江淮国土沦丧的烦恼,全身心地投入到这段新欢之中。
此后,高纬与冯小怜形影不离,“坐则同席,出则并马”,甚至许下了生死相随的誓言,共享每一个美好的瞬间。冯小怜就像一朵盛开的百合花,散发着迷人的芬芳,娇艳欲滴,令人陶醉。
然而,这份甜蜜的背后,却是北方宫廷与南方战场的鲜明对比。当高纬沉醉于温柔乡时,南方的战场上正金戈铁马,战火纷飞。冯小怜的存在,虽然给高纬带来了片刻的宁静与幸福,但也间接反映出那个时代的动荡与不安。
武平四年(公元573年)六月,正值战神高长恭逝世不久,南陈名将吴明彻的北伐大军势如破竹,攻占了江淮地区的大部分城池。此时,北齐皇帝高纬却沉浸在与爱妃冯小怜的游乐之中,毫不在意国家的危急局势。
酷暑难耐,但高纬与冯小怜依然勾肩搭背,尽情享受着南苑的美景,仿佛外界的战火与他们无关。尽管随行的官员和侍从因酷热而纷纷倒下,甚至有“喝死者六十人”的记录,但他们对此毫不在意,继续沉溺于享乐。
南陈占领江淮后,攻势逐渐放缓,形成了与北齐的对峙局面。北齐朝野的紧张情绪稍有缓解,高纬与冯小怜也因此更加肆意地纵情玩乐。然而,这种无忧无虑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两年后,北齐迎来了灭顶之灾。
北齐朝纲败坏,高纬只知沉迷于声色犬马,忽视了国家的治理。这给了北周武帝宇文邕可乘之机。武平六年(公元575年)八月,宇文邕决定对北齐发动新一轮攻击。自三年前宇文邕设计除掉大冢宰宇文护,正式掌握北周政权以来,他大力整顿吏治,肃清弊政,使北周国力迅速增强。不过,这次进攻由于准备仓促,并未达到预期的效果。
东征军分为两路:一路由宇文邕亲自率领,攻克河阴后进围金镛城。面对北齐洛州刺史独孤永业的顽强抵抗,宇文邕的军队一度陷入困境。独孤永业巧妙地使用疑兵之计,连夜赶制了两千只马槽,让周军误以为北齐援军即将抵达,从而动摇了他们的信心,攻城行动也因此受阻。
另一路由齐王宇文宪指挥,攻陷武济后迅速进围洛口,并迅速拿下东、西二城。为了切断北齐军队南下的通道,宇文宪下令烧毁连接黄河北岸永桥城的浮桥,迫使永桥大都督傅伏趁夜进入中城增援。
随后,宇文宪又攻下了南城,完成了对中城的合围。然而,中城的守军展开了激烈的抵抗,宇文宪的部队连攻二十天仍未取得突破。
就在北周两路大军陷入僵局之际,北齐右丞相高阿那肱率军从晋阳南下,抵达黄河北岸。恰逢此时,宇文邕突然生病,导致两路东征军不得不连夜撤退。这场攻势虽然未能一举摧毁北齐,但也暴露了北齐朝廷的腐败与无能,为未来的覆灭埋下了伏笔。
公元576年十月,北周武帝宇文邕再次亲率大军东征北齐。去年因病被迫撤军的遗憾,使他此次出征更加踌躇满志,誓要一雪前耻。经过一年多的筹备,北周军队已经厉兵秣马,准备充分,而北齐方面则显得相对松懈。
北齐后主高纬在虚惊一场后,继续沉溺于享乐之中。这一年,他颁布了两道令人震惊的圣旨:一是大肆搜括民间女子充实宫廷,规定凡十四岁以上、二十岁以下未嫁的女子必须入宫,隐匿者将被处死;二是下令在晋阳修建邯郸宫,进一步加重了民力负担。
然而,北齐并非完全无事。陈国将领吴明彻率军进犯彭城,在吕梁之战中大败北齐十万大军,给朝廷带来了不小的震动。除此之外,北齐朝野依旧沉浸在权力斗争和腐败之中,钩心斗角、卖官鬻爵的现象屡见不鲜。五朝元老、司徒赵彦深的去世,更是让北齐中枢失去了一个较为正派的权贵,只剩下侍中斛律孝卿一人勉强维持局面。
相比之下,北周在这段时间内收获颇丰。
宇文邕派遣太子宇文赟与大将军王轨、宫正宇文孝伯一起巡抚西土,并顺道攻打吐谷浑,一直推进到伏俟城,俘获了大量人口、牲畜和财宝。此外,利州刺史纪王宇文康因图谋不轨被赐死,北周内部的隐患得以清除。宇文邕借此机会进一步加强军事训练,卧薪尝胆,为来年的东征做足准备。
此次东征,北周军队阵容强大,分为左右三军和前军,由多位重要将领率领:
右三军:越王宇文盛、杞公宇文亮、随公杨坚
左三军:谯王宇文俭、大将军窦泰、广化公丘崇
前军:齐王宇文宪、陈王宇文纯
中央指挥:宇文邕亲自坐镇
大军抵达晋州地界后,宇文邕下令在汾曲列阵,随后派遣各路将领分兵驻守关键要塞:
齐王宇文宪领兵二万驻守雀鼠谷
陈王宇文纯率步骑兵二万驻守千里径
郑公达奚震率步骑一万驻守统军川
大将军韩明率步骑兵五千驻守齐子岭
焉氏公尹升率步骑兵五千驻守鼓钟镇
凉城公辛韶率步骑兵五千驻守蒲津关
柱国宇文盛率步骑兵一万驻守汾水关
与此同时,赵王宇文招率步骑一万从华谷向汾州方向进军,其余各部则由内史大夫王谊统一监督,共同围攻平阳城,摆出一副势在必得的姿态。
宇文邕的这次东征,不仅是为了报去年之仇,更是为了彻底终结北齐的统治,统一北方。
北周军攻势很猛,北齐晋州道行台仆射、海昌王尉相贵一边飞报晋阳,一边拼死抵抗,平阳城几次险象环生,几乎易首。后来宇文邕又亲自从汾曲赶到平阳督战,周军士气大振,攻城更加凶猛。
平阳守军内部很快出现了分裂,先是行台左丞侯子钦出城投降,接着防守北城的晋州刺史崔景嵩悄悄派密使向周军乞降,最后周军与崔景嵩里应外合,一举攻陷了平阳城,尉相贵及八千将士全做了俘虏。
双方激战正酣时,北齐后主高纬与冯小怜的天池狩猎活动也正到兴处。平阳乃北齐西部第二门户,丢掉平阳则晋阳难保,平阳告急的快马一波接着一波,却都被右丞相高阿那肱拦了下来,说皇上正在取乐,“边鄙小小交兵”,何必急着去奏报!后来告急使者谎称平阳城丢了,高阿那肱这才极不情愿地报与高纬知晓。
高纬想回去,小怜却正在兴头上,说别着急散嘛,俺还没玩够呢,“请更杀一围”。看着小怜千娇百媚,高纬大嘴一咧,心疼地说:杀一围就杀一围,只要你开心就好。
结束为期八天的天池狩猎活动,高纬回到了晋阳,思想暂时步入正轨,他在晋祠集结军队,并亲自指挥,南下驰援平阳。
此时北周齐王宇文宪的先头部队早已越过平阳,又攻下了洪洞、永安两座城池。大军进驻永安城后,宇文宪派永昌公宇文椿在鸡栖原一带驻屯,砍树造屋以为军营。
高纬兵分三路,一路向千里径进发,一路向汾水关挺进,自己则率大部队直逼鸡栖原。驻守汾水关的宇文盛向永安告急,宇文宪忙率大军往援,打退了齐兵。接着宇文椿又告急,宇文宪又折返救援,与北齐主力列阵对峙,终因实力悬殊连夜撤走。
宇文邕见北齐军来势汹汹,决定西撤以避锋芒,遂任命大将军梁士彦为晋州刺史,统率一万精兵镇守平阳,并让齐王宇文宪断后,狙击北齐主力。
宇文宪与高阿那肱的先头部队交锋,斩杀了北齐猛将贺兰豹子等人,暂时阻止了北齐大军的推进。随后,他迅速渡过汾水,追赶主力部队去了。
北齐军失去了阻碍,迅速包围了平阳城,并立即展开了猛烈的攻势。此时的平阳城形势极为严峻,上次周军攻城时破坏的敌楼和城墙尚未修复,许多地方已被夷为平地,残垣仅存六七尺高,甚至马匹都能随意进出,双方陷入了短兵相接的激烈战斗。
守军士气低落,梁士彦亲自上阵,手持武器,激励士兵:“今日一战,我愿为你们率先赴死!”周军受到鼓舞,奋勇抵抗,成功打退了北齐军多次进攻。
趁着北齐军休整的机会,梁士彦组织全城总动员,妇女、儿童、士兵轮番上阵,昼夜不停地修筑城墙。仅仅三天时间,城墙便得以修复。然而,北齐军很快改变了战术,一边继续攻城,一边在城脚下挖掘地道,最终导致城墙多处坍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正当北齐将士欢呼雀跃,准备乘胜追击时,北齐皇帝高纬担心冯淑妃错过这难得一见的景象,下令暂停进攻,派人飞马去请她前来“共观之”。冯淑妃得知高纬邀请她观看这一壮观场面,急忙梳妆打扮,花费了不少时间才赶到现场。然而,等她到达时,周军早已用木栅堵住了缺口,高纬对此感到十分遗憾。
但冯淑妃并不觉得遗憾,她听说平阳城西有一块巨石上有圣人的遗迹,便提出要去参观。高纬担心她的安全,怕周军在城上放冷箭,便命人拆下攻城的云梯,搭建了一座木桥,以便冯淑妃可以安全通过。然而,这座桥建造得过于仓促,当高纬和冯淑妃刚踏上桥时,一根梁木突然倾斜,桥身晃动,二人险些摔倒,冯淑妃吓得花容失色,再也不敢提看遗迹的事了。
尽管如此,两人并未立刻回营,而是在附近散步,欣赏风景,直到夕阳西下,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营地休息。
逃命天子当一个人对某个事物或某个人产生过度依赖时,其内心的脆弱和孤独便逐渐显现。高纬对冯小怜的依赖,正是他长期孤独和落寞情绪的一种极端表达。这种依赖带来的短暂快乐,其实是他内心深处孤独感的集中体现。而当这种孤独与逃避现实的行为交织在一起时,便催生了那些令人哭笑不得的怪诞举动。
在北齐军对平阳城长达一个月的围攻中,尽管高纬并未闲着,他坚持认为冯淑妃此次从军助战有功,准备在军中册立她为左皇后,并立即派人回晋阳取皇后的服饰。然而,就在衣服还未送到之际,宇文邕却率军杀回。
宇文邕原本已返回长安,但越想越不甘心,毕竟平阳城是战略要地,放弃实在可惜。于是,他重新集结了八万精兵,迅速赶往平阳城进行救援。北齐军为了防止周军的增援,在平阳城西的乔山与汾水之间挖了一道深沟,宇文邕的军队被阻在沟南,而北齐军则在沟北布阵。双方对峙,从清晨一直持续到下午。
此时,双方都在积极准备。宇文邕亲自骑马视察军营,给将士们鼓劲打气,每到一处都直呼将帅的名字并予以慰劳。这些低级军官见皇帝居然能叫出自己的名字,士气大振,纷纷表示誓死效忠。
与此同时,高纬正在征求高阿那肱等人的意见,询问是否应该继续进攻。高阿那肱经过一番沉思后分析道:“我军人数虽多,但真正有战斗力的不过十万人,其中还有三分之一的人因伤病或后勤任务无法参战。依我看,不如退守高梁桥,那里更为稳固。”
武卫将军安吐根却不以为然,他认为区区几万周军根本不足为惧,甚至扬言自己可以单枪匹马将他们全部赶进河里。高纬一时难以决断,这时几个小太监突然激动起来,他们说:“宇文邕是天子,陛下也是天子,他敢远道而来,我们为何要示弱?绝不能在冯小怜面前丢了面子!”
高纬听后觉得有理,尤其是考虑到冯小怜在场,更不能显得软弱。于是,他一时冲动,下令填平壕沟,准备主动发起进攻。周军正为如何攻破壕沟发愁,突然看到北齐士兵拼命挥舞铁锹填沟,不禁目瞪口呆,继而爆发出一阵大笑,纷纷持戟列阵,准备迎击。
就在两军对峙、剑拔弩张之际,北齐皇帝高纬与他的宠妃冯小怜也一同骑马前来,准备亲眼目睹这场即将到来的激战。冯小怜从未经历过如此宏大的场面,心中既兴奋又紧张,心跳如鼓。刚到阵前,她突然看到东面的部分军队似乎在后撤,顿时惊恐万分,情不自禁地喊道:“我军败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意外地显得格外柔媚。高纬被这声呼喊吸引,竟一时沉浸其中,忘却了眼前的危机。
然而,这一声呼喊却引起了城阳王穆提婆的警觉。他急忙上前,劝说道:“陛下,这里太过危险,请速速离开!”
高纬这才回过神来,正准备掉转马头离去时,开府仪同三司奚长乐拦住了他,冷静地解释道:“军队半进半退是作战的常态,现在将士们士气高昂,蓄势待发。陛下一走,恐怕会影响军心。况且,仗还没打,陛下又能去哪里呢?”
高纬听后稍稍安心,但穆提婆仍紧紧拉着他的胳膊,低声说道:“此言难信。”
高纬不再犹豫,带着冯小怜迅速向高梁桥方向奔去。北齐军见皇帝逃离,军心大乱,周军趁机发动攻击,北齐军顿时溃不成军,战场上丢弃的物资和器械堆积如山。
高纬和冯小怜一路狂奔,直到抵达平阳城东北的洪洞,才终于感到安全,下马歇息。冯小怜立刻拿出镜子,开始补妆,一边涂脂抹粉,一边对着镜中的自己做着各种俏皮的表情,时而微笑,时而调皮。高纬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心中满是温柔与宠爱。
正当他沉浸在这一刻的美好中时,远处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太监急促地喊道:“敌军来了!”
冯小怜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高纬则最后一次端详着她那迷人的模样,两人匆忙起身,再次策马逃亡。
逃亡途中,他们意外遇到了之前派去为冯小怜取衣服的使者。高纬迫不及待地亲自为她按住马辔,让她换上新衣。
那一刻,高纬的身影显得格外伟岸,仿佛在用行动表达着他对冯小怜的疼爱与包容。一切准备妥当后,两人相视一笑,继续策马狂奔,远离战场的混乱与危险。
宇文邕此次决心已定,不再满足于以往的阶段性胜利。在平阳之战中表现出色的大将军梁士彦的建议下,他决定一鼓作气,彻底消灭令两代人头疼的北齐帝国。因此,大军仅稍作休整,便继续向北推进,直逼北齐的第二都城——晋阳。
此时,高纬刚刚逃回晋阳,原本镇定自若的他此刻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不知如何应对当前的局面。他急忙召集众臣商议对策。群臣意见不一,有的建议减轻赋税、停止劳役以安抚民心,有的则主张集结残兵背水一战,以稳固江山。
然而,高纬对这些提议均未表态。待众人讨论告一段落,他才郑重其事地提出了自己深思熟虑后的两个方案:一是留下安德王高延宗和广宁王高孝珩镇守晋阳,他自己与宠妃冯小怜前往北朔州避难;二是如果晋阳失守,他和冯小怜将投奔突厥。
群臣听后大为震惊,纷纷劝阻高纬,但他却坚决摇头,丝毫不为所动。当晚,开府仪同三司贺拔伏恩等三十多名宿卫近臣逃离晋阳,投奔了北周军队,这更加坚定了高纬的决心。
与此同时,前线传来的消息也十分不利:平阳与晋阳之间的高阿那肱所率的一万北齐军队在宇文邕大军压境时望风而逃,北周的宇文宪顺利攻下了洛女砦。
面对如此局势,高纬终于决定离开晋阳,并开始准备行装。然而,将领们觉得此举太过丢脸,无人愿意随行。高纬无奈,总不能只带着冯小怜两人出逃,毕竟兵荒马乱,路上不安全。
就在他焦急万分、来回踱步之际,北周大军已经逼近晋阳。高纬心急如焚,只好赶紧交代后事:宣布大赦全国,给百姓一些甜头,并改年号为“隆化”,寓意国运昌隆、化险为夷。尽管愿望美好,但局势已不容乐观,晋阳的陷落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高纬在临行前,任命安德王高延宗为相国及并州刺史,全权负责晋阳及并州的军事和政务,并嘱咐他:“晋阳现在交给你了,你看着办吧,我必须离开。”
然而,高延宗坚决不肯放行,挡在他面前,恳切地说:“陛下,这样不合适。您应该以国家为重,留在晋阳。臣等愿意拼死一战,一定能击退周军。”
高延宗身材异常肥胖,行动时“前如偃,后如伏”,显得格外滑稽,仿佛一幅漫画中的人物。
穆提婆见状,再次出面调解,对高延宗说:“皇上已有定计,你就别再阻拦了。”然后转向高纬,表情严肃而悲壮地说道:“陛下,请您放心离去,这里有我们守着。”
高纬信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策马绝尘而去。他的原计划是从五龙门出发,前往突厥寻求庇护,但因领军梅胜郎的劝阻,最终折返邺城方向。一路上,高纬身边还有高阿那肱等十几人追随,后来广宁王高孝珩和襄城王高彦道也相继赶到,队伍逐渐扩大到几十人。
高纬走后,原本豪情壮志的穆提婆立刻变卦,率先进城向西投降了周军。宇文邕为了笼络人心,任命穆提婆为柱国、宜州刺史,并以他为例,向北齐官民发布诏书,宣布只要归顺者一律欢迎,献计献策者还将加官晋爵。北齐的大小官员纷纷效仿穆提婆,弃暗投明。
穆提婆的母亲、北齐太姬陆令萱,得知皇帝已逃,儿子降敌,众臣四散,顿时万念俱灰,最终悬梁自尽,追随她的丈夫骆超而去。
留在晋阳的录尚书事、晋昌王唐邕,以及其他未降的将帅们,一致请求高延宗登基称帝,表示:“若王不为天子,诸人实不能为王出死力。”
高延宗虽心有顾虑,但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发布了即位诏书。他在诏书中指出,高纬皇帝懦弱无能,朝政被小人把持,大敌当前却连夜出逃,去向不明。因此,他顺应王公贵卿的要求,继承大统。随后,高延宗宣布大赦全国,并改年号为“德昌”。他任命晋昌王唐邕为宰相,齐昌王莫多娄敬显、沭阳王右卫大将军段畅、开府仪同三司韩骨胡等人为将帅,准备迎战周军。
高延宗身材富态,笑容满面,给人以亲切之感。他上任后的第二天,便亲自走到将士们中间,与他们握手、拍肩、摩挲手臂,鼓励他们为帝国而战。他的举动让士兵们感到无比温暖,仿佛找到了久违的归属感。
高延宗不仅记得每个将士的名字,还亲切地称呼他们,这让士兵们热泪盈眶,心中的感动化作了无尽的勇气,纷纷誓言要为新皇帝效死疆场。
不仅如此,连城中的妇女和儿童也被他的热情所感染,纷纷登上城墙,准备向敌军投掷石块,誓死保卫晋阳。晋州和并州溃散的将领们听到改朝换代的消息后,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纷纷前来晋阳,愿意为高延宗效力。
为了鼓舞士气,高延宗毫不吝啬地拿出自己多年的积蓄,甚至将高纬后宫的美女也一并赏赐给将士们。他还下令查抄了十几个太监,所得财物全部分发给士兵。这些举措极大地提升了士气,也让士兵们对这位新皇帝充满了敬仰。
然而,远在邺城的高纬得知高延宗的种种作为后,懊悔不已。他跺着脚说道:“早知道这小子这么能折腾,我还不如直接把晋阳城交给周军!”身边的一群近臣附和着,纷纷表示赞同。
遗憾的是,高延宗并没有得到外界的支持。他写信给瀛州刺史、任城王高湝,请求叔叔派兵增援晋阳,并承诺待打退敌军后,会将皇位让给叔叔。然而,高湝并未理会侄子的请求,反而将使者抓起来送到了邺城。这样一来,晋阳实际上成了一座孤城,面临着内外交困的局面。
北周军队围困晋阳后,迅速展开了猛烈的攻势。周军士兵身着黑色战衣,手持黑旗,晋阳城外一片漆黑,仿佛乌云密布,令人心生畏惧。
面对周军的强大攻势,北齐将领高延宗迅速部署防御。他命令莫多娄敬显和韩骨胡率一支部队镇守城南,阿干子和段畅则负责在城东抵御宇文邕的部队,而他自己亲自率领主力部队前往城北,迎击周军的主攻部队——由宇文宪指挥的精锐之师。高延宗挥舞着长矛,往来督战,尽管身躯肥胖,但行动却异常敏捷,气势如虹,所到之处敌军纷纷倒下。
在关键时刻,高延宗与阿干子、段畅率领一千铁骑出城反击,直捣周军阵地。然而,段畅在战斗中失手被俘,随即投降,导致东门防守出现空虚。趁着天色昏暗,宇文邕趁机攻入城内。
高延宗和莫多娄敬显见状不妙,立即带领部队从城外包抄,与城内的守军形成合围之势,将周军困于城内。周军顿时陷入混乱,士兵们争先恐后地涌向城门,结果发生踩踏事件,堵塞了出口。北齐士兵趁机展开屠杀,当场斩杀两千多名周军士兵。宇文邕在几名勇士的保护下勉强逃出城外,却被齐兵紧追不舍,险些丧命。
经历这场惨败后,宇文邕身心俱疲,感到前途渺茫,萌生了撤军回长安的想法。许多将领也士气低落,纷纷表示应该撤退,重整旗鼓,来年再战。
然而,骠骑将军宇文忻却怒不可遏,坚决反对撤军。他慷慨陈词,提醒宇文邕:“我们一路征战,先后攻克平阳,围困晋阳,甚至吓得齐国皇帝弃城而逃。自古以来,用兵之道从未有过如此辉煌的战绩!胜败乃兵家常事,此次失利不过是小挫折,陛下何必因此沮丧?大丈夫应当在绝境中求生,在失败中寻找胜利的机会。如今形势对我们极为有利,绝不能轻易放弃!”
宇文忻的一番话激起了宇文宪和王谊等将领的斗志,他们纷纷劝说宇文邕继续奋战。
降将段畅为了表现忠诚,更是极力渲染晋阳城内的空虚,声称破城只是时间问题。
最终,宇文邕被众人说服,决定重整旗鼓,继续进攻晋阳。
翌日清晨,周军总司令周武帝宇文邕吹响了号角,重振士气,集中精锐部队攻打晋阳城防守较为薄弱的东门。经过一番激战,终于突破了防线,攻入了晋阳城。北齐皇帝高延宗在激烈的战斗中耗尽了体力,最终成为周军的俘虏。
宇文邕见到高延宗后,立刻下马为他松绑,并用温暖的手轻轻抚慰他身上因绳索勒出的伤痕,关切地询问他的状况。高延宗感到十分不好意思,一边往后退缩,一边谦恭地说:“我是一个将死之人,不敢让天子的手靠近。”
宇文邕笑了笑,宽宏大度地说:“你我两国并无深仇大恨,我来此只为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放心吧,我不会加害于你。”说罢,他命令手下为高延宗整理衣冠,以礼相待。
在宇文邕的感召下,许多北齐官员如唐邕等人纷纷投降了北周。唯有莫多娄敬显一人逃脱,返回了邺城,并受到高纬的礼遇,被升任为司徒。
天子被俘晋阳的沦陷让邺城陷入了深深的恐慌。广宁王高孝珩向北齐皇帝高纬献上了一条妙计:派遣任城王高湝率领瀛洲和幽州的军队进攻土门,扬言要夺回晋阳;洛州刺史独孤永业则率洛州兵马前往潼关,声势浩大地宣称要进取长安;而他自己则亲自率领京畿的部队从滏口出击,迎击北周的军队。高孝珩认为,敌军一旦听说南北皆有重兵压境,必然会闻风丧胆。
高纬对这个计划起初感到非常满意,但当高孝珩进一步提出要求,希望皇帝能贡献出宫中的美女和珍宝犒赏将士,以提升士气时,高纬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觉得,为帝国效忠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怎么还需要额外的激励?最
终,不仅高孝珩的要求被拒绝,就连原本的妙计也被一并否决了。
高孝珩对此深感痛心,对北齐的未来彻底失去了信心。然而,他并未意识到,自己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拥有三万精锐铁骑的洛州刺史独孤永业,早已不可依靠。
平阳陷落后,独孤永业曾多次上表请求出兵援助,但这些奏章都被压下,未能上报。得知晋阳失守后,独孤永业一怒之下投降了北周,并被宇文邕任命为上柱国,封为应国公。
见高纬不愿意付出更多的代价,义宁王斛律孝卿退而求其次,强烈建议高纬亲自前往军营慰劳将士。毕竟,动动嘴皮子总比花钱容易得多。他还为高纬准备了一份慷慨激昂的演讲稿,叮嘱他:“应该表现出悲愤和决心,以此激发士兵们的士气。”
然而,高纬始终不愿离开宫殿。当他终于勉强走进军营,站在高处准备发表演说时,却突然忘掉了事先准备好的词。一时之间,他感到无比滑稽,竟忍不住大笑起来。
周围的侍从见皇帝无端发笑,虽然不明所以,但为了迎合皇帝,也纷纷附和着笑了起来。
将士们目睹这一幕,感到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们心想,连皇帝都如此轻视这场战争,我们又何必拼死奋战呢?于是,军心涣散,士气低落,几乎没有人再有斗志。为了挽回局面,高纬不得不故技重施,大肆封官许愿,从大丞相到太宰、三师、大司马、大将军、三公等高位,全都增加了名额,有的职位甚至出现了多人同时担任的情况。尽管如此,将士们的情绪也只是稍稍稳定了一些,内心的不满依然难以平息。
武平七年(公元576年)十二月二十九日,距攻陷晋阳仅十天,北周武帝宇文邕任命齐王宇文宪为先锋,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地向邺城进发。
临行前,宇文邕将晋阳宫中的财宝、珍玩以及两千名宫女全部赏赐给将士,并对有功人员加官晋爵,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宇文邕向高延宗询问攻取邺城的策略。高延宗分析道:如果邺城由任城王高湝防守,胜负难以预料;但如果由高纬镇守,则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取胜。
果然,当周军来袭的消息传到邺城时,高纬急忙在朱雀门设宴,召集城中权贵商议对策。然而,众人意见纷纭,莫衷一是,高纬听得头昏脑胀,毫无头绪。此时,邺城已经人心惶惶,官员纷纷出降,“朝士出降,昼夜相属”,根本无法控制,更谈不上斗志。
朔州行台仆射高劢提出了一条激进的建议:当前叛逃者多为权臣贵戚,而军心尚稳。他建议高纬将五品以上官员的家属安置在三台,并下达死命令,若不能取胜,便放火烧毁三台,迫使军队背水一战,以求胜利。
正当高纬犹豫不决时,一位望气者站了出来,声称根据他的观察,国家“近日当有革易”,劝高纬顺应天意。
高纬随即召集尚书令高元海等人入宫商议,决定效仿当年高湛禅位的方式,将帝位传给太子高恒。这一决定迅速实施,两天后,即次年(公元577年)正月初一,年仅八岁的北齐新君仓促登基,高纬则退位为太上皇。
新任司徒莫多娄敬显和领军大将军尉相愿,作为北齐的新晋高层,内心涌起了强烈的使命感。他们认为自己应当为国家的未来做些什么,尤其是面对高纬的无能统治以及高阿那肱、韩长鸾等人的专权跋扈,两人的不满日益加深。
为了改变现状,莫多娄敬显与尉相愿决定采取行动。他们秘密联合了几名亲信士兵,计划在千秋门埋伏,准备除掉高阿那肱,并拥立广宁王高孝珩为新的皇帝。然而,事态的发展却出乎他们的预料。
第二天,高阿那肱突然改变了上朝的路线,从另一个门进入了宫殿,使得他们的计划落空。
更糟糕的是,还没等两人重新策划,高孝珩就被调离了京城。可能是高阿那肱和韩长鸾察觉到了什么风声,担心高孝珩会有所行动,便劝说高纬将他外放为沧州刺史。这一举措让尉相愿感到无比愤怒,他拔出佩刀猛砍柱子,叹息道:“大事去矣!”
一个月后,高孝珩、尉相愿与任城王高潜汇合,招募了四万军士,在信都城外与北周大将宇文宪率领的大军对峙。尉相愿以观察敌情为由,趁机投奔了周军,而高孝珩与高湝则誓死抵抗,最终双双被擒。当宇文宪亲自为高孝珩清洗并包扎伤口时,高孝珩不禁长叹一声:“遗憾未能握兵符,受斧钺,施展我的抱负。”最终,他选择归顺了周室。
为了更精准地获取周军的动向,高纬派遣长乐王尉世辩率领一千多骑兵前往前方侦察。尉世辩行至滏口,登上山丘远眺时,恰逢一群乌鸦突然腾空而起,误以为是周军的旗帜,顿时惊慌失措,急忙掉转马头,一路狂奔回邺城,连头也不敢回一下。
这一幕让高纬心神不宁,黄门侍郎颜之推、中书侍郎薛道衡、侍中陈德信等朝臣也纷纷恐慌起来,他们建议高纬南渡黄河,重新招募士兵,另寻出路,甚至提议若形势不利就投奔南方的陈国。
承光元年(公元577年)正月初三,即幼主高恒登基后的第三天,太上皇高纬带着家眷仓皇南逃,留下武卫大将军慕容三藏守卫邺城皇宫。六天后,即正月初九,北齐幼主高恒也追随父亲而去。
又过了六天,正月十五日,北周大军抵达紫陌桥。北齐的官员们见状纷纷望风而降,周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攻破了邺都。
慕容三藏本欲抵抗,但宇文邕以礼相待,并许诺授予他仪同大将军的职位,慕容三藏最终选择放下武器。然而,北齐的老将鲜于世荣却不为所动,他将宇文邕送来的玛瑙杯摔得粉碎,最终与莫多娄敬显一同被杀。
宇文邕进入邺城后,颁布诏书,追封已故北齐大将军斛律光,妥善改葬其遗体,并将其子孙按等级授予官职,充公的奴婢和田产也一并发还。望着诏书上的斛律光之名,宇文邕不禁感慨道:“如果此人还在,朕怎能轻易到达邺城!”
六天后,即正月二十一日,太上皇高纬一行渡过黄河,抵达济州。同一天,年仅八岁的幼主高恒感到皇位的沉重与疲惫,决定将皇位禅让给远在瀛洲的任城王高湝,并以高湝的名义起草了一份诏书,尊称高纬为“无上皇”,自己则退居为“守国天王”。随后,他将玉玺和绶带一并交给斛律孝卿,命其送往瀛洲。然而,斛律孝卿并未前往瀛洲,而是径直奔向邺城,将玉玺献给了北周武帝宇文邕。
高纬在济州稍作停留后,意识到此地离邺城过近,形势危急,便不顾疲劳,带着冯小怜、穆邪利、高恒、韩长鸾等人继续向东逃往青州,留下心腹高阿那肱镇守济州关。四天后,即正月二十五日,高纬在青州被俘,出卖他的正是这位曾经的亲信高阿那肱。
早在北齐局势恶化时,高阿那肱就开始暗中为自己谋出路。他以打探消息为名,秘密与周军取得联系,约定共同活捉高纬。相比之下,高纬派去的太监田鹏表现出了极大的忠诚。当周军抓住田鹏,询问高纬的下落时,田鹏坚称高纬早已逃往陈国。即便遭受严刑拷打,甚至被残忍地打断四肢,田鹏始终没有屈服,最终壮烈牺牲。
而高阿那肱则表现得极为圆滑。他一面为周军指引方向,告知高纬的行踪,另一面却不断向高纬报喜,声称周军还远,沿途的桥梁道路已被破坏,确保高纬的安全。高纬因此放松警惕,在青州停留了两天,试图恢复体力。
然而,当周军抵达济州关时,高阿那肱立即投降,并主动担任周军的向导,带领他们直奔青州追捕高纬。高纬闻讯后,惊慌失措,再次携冯小怜、穆后、高恒等人南逃,但在南邓村被周军追上并俘虏,最终被押解至邺城。
被俘的高纬,终于结束了他漫长的逃亡之旅。那颗曾经飘忽不定的心,似乎也在这一刻找到了归宿。两个月后,周军平定了北齐全境,宇文邕胜利班师。在这支凯旋的队伍中,高纬被押解在最前面,身后是他的王公大臣和周军的战利品。中间是宇文邕的大驾车舆及其卫队、仪仗队,最后则是威武雄壮的六军布列。整个队伍气势恢宏,仿佛在向世人展示着这场战争的辉煌成果。
回到长安后,宇文邕下诏封高纬为温国公,并关切地询问他有何需求。此时的高纬心中充满了对冯小怜的思念,他小心翼翼地向宇文邕请求将冯小怜赐予自己。
令他意外的是,宇文邕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随后,二人饮酒欢歌,酒至半酣时,宇文邕命高纬跳舞助兴。高纬神态从容,舞姿翩跹,仿佛又回到了与冯小怜朝夕相处的那段激情岁月。
然而,这段短暂的重逢并未能维系长久。
半年后,宇文邕以谋反罪名将高氏宗亲几乎全部诛杀,冯小怜也被赐予代王宇文达为妾。
尽管宇文达也对冯小怜心生爱慕,但冯小怜的心早已不再属于任何人。一次弹琴时,琴弦突然断裂,冯小怜触景生情,凄然吟道:“虽蒙今日宠,犹忆昔时怜。欲知心断绝,应看胶上弦。”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仿佛在为那段逝去的爱情和家国哀悼。
停顿片刻后,冯小怜接好琴弦,调好琴音,继续弹奏那首《无愁》之曲。琴声幽怨,如泣如诉,似在与爱人细语,又像与家国话别。那个在隐忍中建立,在疯狂中延续,最后在孤独中谢幕的高氏王朝,真的不复存在了。
多年以后,斯人已逝,佳人作古,任由世人评说。
唐朝诗人李商隐曾赋诗感叹
:“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
这诗句虽然描绘了红颜祸国的情景,却未能道出高纬内心的孤独与无奈。
晚唐诗人李贺则写道:
“湾头见小怜,请上琵琶弦。破得春风恨,今朝值几钱。”
高纬的影子在这诗句中若隐若现,仿佛历史的长河中的一抹残影。
清人蒋文运也曾评价道:“高纬宁亡国,终不肯逆拂小怜之意,正所谓生死好友如此。”这句话虽是对高纬与冯小怜关系的另一种诠释,但也透出了一丝落寞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