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八义集模范小学停课了
1945年秋,抗战胜利,举国欢腾,但并未带来真正的和平。
国共相持阶段,徐州为津浦、陇海两铁路交会站点,一直为战略要地。
八义集距徐州市仅五站车程,成为两方攻守中点,以致人心惶惶。
两军以运河大桥为争夺目标,实施轰炸,企图切断铁路交通,由此地主、富户等多出走大城市逃难,或隐匿乡间。
六年级开学不久,大舅就读的八义集模范小学,就因为战乱而停课了。
距离八义集老街南边10里地,有条房亭河,与一手禅河、不老河、大运河相连通;房亭河以南几里地,就是李桥、王桥、石桥、大小王庄,后面就是南黄山,那片区域是共产党地盘。
八义集老街附近,包括东陇海线上的大小火车站,是国民党的地盘。
以房亭河为界,国共两军经常展开拉锯战, 长则三四个月,短则一两个月,沿线的乡村就要政权易手,原本一些学校里挂着孙中山、蒋介石像的,就得砸烂了,改换成毛主席、朱总司令的。
因为拉锯战太多,一些小学舍不得总买画像,就想了一个办法,正面是毛朱像、反面是孙蒋像,随时切换,自此少了很多麻烦。
国共两军拉锯战的后果是,普通百姓行路,经常需要变换路条,还有一些土匪,也趁机作乱,在路上设卡拦截,半袋粮食也会被扣下。
一次,大舅从高庄步行18里去八义集老街上学,被土匪短路了,口粮被抢,还挨了一顿皮鞭,只因他不愿直接回应对方国军好,还是共军好?
后来,他被打急了,说了一句,“谁让老百姓吃饱肚子,能上学,谁就好!”
(后来大舅说,当当年被短路时,不论回答什么,都会被挨打的,因为那些土匪,就是打人取乐的,快乐建立在老百姓的痛苦之上的,兵荒马乱,哪有老百姓的好日子?)
大舅挨打、被抢后,一口气跑到家里,蒙头大睡。
姥娘见他伤痕累累,心疼他上学路上挨打,就不让他再去八义集老街读书了。
但大舅在家种地,也不习惯;那么大的个子,动作笨拙、眼神还不好,利悬悬的站在地里,显得十分扎眼,根本不是种田的料。
姥爷和姥娘商量后,一狠心, 决定送大舅去徐州读高价的私立中学。
2.去徐州读书
1946年秋,大舅进入了私立徐州建国中学,校长鲁同轩是睢宁人。
学校系私人创办,学杂费用及教职工薪金全由学生供给,所以费用很贵。
由于战乱时期币值不稳,学费以小麦折价计费,每学期要缴纳学杂费360斤,宿费60斤,膳费另计。
这对于一个来自外地农村的青年,负担之重、不言而喻。
当时农村种地没有化肥、没有机械,一亩麦田的收成,充其量不过100斤,也就是说大舅徐州求学一年的开销,要花掉10亩地的收成,这相当于家庭收入的四分之一了。
姥爷没有读过书,除生活上感到不便外,常受人欺负,他宁愿勤劳节俭,也要供到大舅读下去,寄望他学业有成、出人头地,免得成为“睁眼瞎”继续受人欺侮。
姥娘性格坚强,相信读书肯定比不读书强,读书一定要读出结果。
关于大舅读书的麦子,她们心疼肉疼,但还是咬牙坚持着,希望大舅能读出来。
但大舅心里有数:他都18岁了,才读初中一年级,初中毕业又有何用?就算尽最大的力量读到高中毕业,又能有多大用处?
他当时心情是很矛盾的——综合各种条件,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很难进大学之门,纵使大学毕业,又能有多少用处?
学校里教英文的宋老师就是一个实例:铜山县人,大学毕业都快40岁了,还是单身一个,全靠教书收入奉养寡母,有一个妹妹,也快30岁了,犹待字闺中。
3.考入县中简师部
1947年春,刚开学不久,同班同学曹培仁告诉大舅一个好消息:县中开办建议师范班,招生小学毕业生,受教3年,毕业后派任小学教员,问大舅是否愿意报考?
这对大舅来说,真是天大的好消息,遂积极准备,与曹培仁赶往县内报考,两人双双得中,学校设在宿羊山(距离高庄约30里路)。
开办之初,只有简师甲、乙两班。曹培仁在甲班、大舅在乙班。
秋季又招收初中一年级新生两个班,校长张成山,教务主任刘昭华,另外多位老师均系县籍人氏,抗战之初随政府西迁,胜利后学成返乡报效桑梓。
位于宿羊山的县属简师班不仅离家近,而且学杂费、宿费全免,每月还补助小麦60斤,真是为家庭减轻了不小的经济负担,更减轻了大舅心理上的负担。
能够入读县中简师部,如果三年毕业后在家乡某小学当老师,是时年19岁的大舅最好的选择,毕竟年纪大了,未来学业还是要务实,当时大妗子已经怀孕了。
说起大舅和大妗子的婚后感情,实事求是地说,是一般的,这也是当时农村早婚男女的大致情况。
一则大舅结婚早,不满15周岁就结婚了,典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二则大舅婚后,一直辗转八义集、徐州、宿羊山各地学习,在家也是背书写字,和大妗子交流不多;
三是大舅性格内向沉闷、执拗寡言,心理负担重,不太和人交流,而大妗子老实厚道、也是话少的那种,两人在一起交流很少,婚后第四年才怀孕。
当年,姥爷可谓举全家之力供大舅读书,从8岁开蒙,读到20岁,花了相当大代价的,可以说,家里收入的四分之一,都用于大舅求学了,其他7个兄弟姐妹都没读书。
大舅读了县中简师班,姥爷姥娘也很高兴,觉得供大儿子读书,总算看到希望了;不然赶牛耕田的他,走哪都看着书,哪像种田人的样子?
要是大舅种田为生,准得饿死。
看来天无绝人之路,手无缚鸡之力,肩无挑担之能的大舅,以后能当个乡间老师,这个出路也不错。
直到20多年后,当大舅在台湾面临退伍转业时,他首选的方向还是希望当一名老师,这大概是他的一个情结吧?
事实上,因为战局不断变化,大舅在这所心仪的县中简师班,没读到2年,就戛然而止了。
正如蒋南翔昔日所言,“站端一开,诺大个中国,竟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