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江卫之的时候,他用凌厉的眼神看着我。
后来我成了他的丫鬟,整日“侯爷侯爷”的叫着烦他。
再后来他哄着问我要不要成为他的侯夫人。
1
我在外祖家待了三个月,照顾着他一天比一天弱的身体,看着他的眼睛逐渐没神。最终他还是离开了,这世上最后一个与我亲近的人。
出殡那天舅母让下人拦着不让我去,我踢打抓咬她们都没用,还把我关进了柴房。
我使劲叫了,哭着求他们,可是没人理我。我蜷在角落,看着天亮又变成天黑。没人来给我送水和吃食。
自外祖去世后,就是舅母当家,那些下人们都不叫我小小姐了。
舅母骂我爹是佞臣,骂我娘是个不长眼的,嫁给我爹还害了她们跟着受罪,骂我丧门星。舅舅不敢讲话,不敢帮我,所以更不会有别人来救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柴房的门突然被打开,我被几个人拖了出去,扔在地上。
舅母出现在我面前,我向她要水喝,估计是声音太微弱,她没听见。
她伸脚踢了踢我「快醒醒吧我的乖外甥女,最后看看这个宅子,以后估计你就住不上了。」「人你可以带走了,说好的二十两银子可不能少。」
马车不停的晃动让我开始清醒,我被舅母卖了,卖去哪我不知道,估计以后再也回不来了就是。不过爹娘都已不再,外祖也走了,也没有必要回来了。
我不知道我现在能活多久,也不知道我现在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想到爹娘,我的眼泪不禁又开始掉。我爹并不是佞臣,他是被人陷害的。想到我们一家三口最后一次在一起,我爹叫我娘带我去外祖家,不要回来了。我娘不肯,只是给了银子给家仆,叫他护我去外祖家。
没想到那一走竟是永别。
眼泪掉到嘴边,咸咸的味道让我非常想喝水,我用仅剩的力气挣扎。
旁边咋的出现一个声音「老实一点,动什么动。」
声音粗犷,但却是一个女人。
我发出微弱的声音「水,我要喝水。」
喝上水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一点都不想死了。原来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其实心里会恐惧,更想好好活着。
看着自己现在的处境,我又想哭又想笑,最终却笑出了声。
「小姑娘你是不知道自己被卖了吗,现在还笑的出声,真是奇了!」那个粗犷的女人声回应我。
「我之前的样子你也看到了,讨口水都难。更坏的我都经历了,现在还有什么怕的。」舅母恨不得活活打死我,我该庆幸她把我卖了才是。
此去进京,同我一样被卖的还有好些姑娘。大都是穷人家的,家里揭不开锅,于是开始卖女儿。轮遭遇,谁也不比谁好过。
2.
给我水喝的是赵大娘是个牙婆子,好像是专门照顾我们这些被卖的姑娘。
既然已经到这个地步,也改变不了什么。我干脆问赵大娘,我们会被卖到京城何处地方。
她没有告诉我,只说了一句看造化,都到了被卖的地步,还想着是什么好去处吗。
她说的是事实,连同我在内的这些姑娘,现在就是案板上的鱼肉,身不由己。
本来一路都是安安静静的,不知道是到了什么地方,外面出现了嘈杂的声音。赵大娘出去一会儿后进来,告诉我们不要出去,也不要掀开马车的帘子,然后又出去了。不知道发生了 什么事,马车停在一旁。
其余的姑娘一个挨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坐着,估计是被赵大娘说的话吓着了。
我把耳朵贴在窗边,实在太乱,估计隔得也比较远,什么也听不到。
现在没人看着我们,就算出了什么事,大家肯定都是各自逃命的要紧,谁来管我们。
所以我好奇外面发生了什么,要搞清楚状况才好打算。
轻轻把帘子掀开一点缝隙,外面很多人,还有很多士兵。有男人发生口角相互推攘,被士兵叫骂着制止了。有女人抱着襁褓里的孩子,孩子哭的声音都嘶哑了。
穿得破破烂烂,脸上都是尘土,看样子是流民,估计是哪里发生了荒灾往京城去避难的。
突然有脚步和马匹往这边跑的声音,我放下帘子紧靠车壁坐着,盯着前方。
哗的一声,一个士兵猛的掀开门帘,看了一圈,对着旁边的人说,“大人,是几个女人。”
我坐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那个大人,他身骑在白马上,一身青色袍子,对说话的士兵点点头。
目光往上一寸,我对上了他凌厉的眼神,只一眼,帘子便被放下了。
他的眼神似乎能把人看穿,和他对视的那一眼,让我心神一凛。
他们走后赵大娘便回马车上来了,她拍着胸脯呼气,嘴里念叨着快被吓死了。
今年大旱,京城外面好几个县的百姓颗粒无收,县丞吞了赈灾银两还想压下百姓不声张,于是开始了烧杀抢劫。没饭吃无家可归的人就往京城来了。
有敌国探子想趁乱混进京城,于是流民们被拦下挨个筛查。
天子眼皮子底下还胆大妄为,这下本身讨不着好,还害了那么多百姓,该死。
3.
从上了这马车的那天开始,应该十来天了吧,我们终于到了京城。被安置在一个院子里,门口几个壮汉看着,只要我们离大门近了一点,就会被凶神恶煞的警告不许跑。
第二天院子里来了一个妇女,穿得花里胡哨,有些架子,赵大娘叫她孙妈妈。
孙妈妈是馨香阁的管事妈妈,馨香阁是京城最大的青楼。
我们被叫到院子里一排站好,孙妈妈绕着我们转一圈后,扭着腰肢走了。
赵大娘和我们说,馨香阁要收五个姑娘,有自愿的从先,不够的话就由她挑了。
她还说馨香阁的头牌知画姑娘,现在身价是两千两。要是去了馨香阁,这辈子吃穿不愁不说,要是遇到哪个老爷愿意赎身,就算是给别人当小妾,那就是飞上指头当凤凰去了,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我听着又好笑又好气,把一个青楼说的那么高不可攀的样子。可是眼下我们确实没有法子可以出去安身立命,身上连一个铜板都摸不出来。
只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考虑,明天孙妈妈就会来要人。明天一打早赵大娘就来点人,人数多了就筛掉,少了就凑,都是按身段样貌来选。
来京城的路上我认识了一个姑娘,叫落珠,和我在一个马车上的。话不多,模样生的水灵,就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谁都不搭理。我和她说话,我说好几句,她回我一句。
她是因为家里揭不开锅了,但是还有两个弟弟要养,于是被父母卖掉的。应该是对亲情失望了,才对人这么冷漠吧。
如果换我是被父母卖掉的,我肯定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们的。
她说如果可以,她想被卖去青楼。
我有些惊讶,问她为什么。她说反正都这样了,到哪都是伺候人的命。就算不去青楼给人当下人,主子人好不说,人要是不好,便是被打被骂的命。要是哪天惹主子不开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安慰她什么,难道祝她大红吗。最后我只和她说了,一定要好好活着,希望她能遇到一个待她好,并且愿意为她赎身的人。
明日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落珠是我离开家以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没,却就那么短短的十来天。
她已经有了去处,那我呢,我又该何去何从。
我爹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和我娘就我这一个女儿,就算我是被舅母卖掉的。但是我要是去了青楼那种地方,恐怕他们在黄泉底下都不能安息。
如今这个地步,我不能为父母做什么了,只有先好好活着让他们放心。
4.
第二天一早,我被落珠收拾行李的动静吵醒,我也就跟着起来了。她看我一眼,“怎么,你想好了也要一同去馨香阁吗?”
我认真的说我只是想送她一程,不知道日后还能不能相见呢。
她笑着对我说她知道,只是逗我玩的。
要去馨香阁的人不多不少,刚好五个,也省的赵大娘费心了。其余四个女孩不管长相和身段皆是出挑的,好像我们被卖来的这些姑娘长得都还不错,现在的人贩子都要看脸了,哎。
孙妈妈来领人的时候,满意的点了点头。临走之前落珠轻轻抱了我一下,说了一声保重。分来只是我们两个都红了眼。
直到赵大娘来催促,我们才依依不舍的分开,招了招手,表示最后的分别。
第一批的人已经送出去了,余下的姑娘就由京城一些大户人家的嬷嬷过来挑选。
这期间赵大娘一直没让我出去,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我舅舅悄悄多给了她五两银子,让她给我找个好去处。
我突然就不那么记恨舅舅了,舅母太跋扈,他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五两银子不算少,面对舅母那种守财奴,舅舅不知道攒了多久。
就算赵大娘是出于银子帮我,但是我也感谢她遵守信诺。
不管经历了什么,遇到多少坏人坏事,我还是相信有好人,好人一定比坏人多。
等院子里所有的女孩都走完了,只剩下我和赵大娘。
我问她我离开后她怎么办,她说她要回老家一趟,她还有一个儿子在老家和她母亲一起,她儿子最近生病了。她要回去给家里送银子,再添置一点东西。
她丈夫去世了,她带着儿子,家里还有一个寡母。她告说我,本来照顾我们这一趟她只能拿到二两银子,而且做这一趟要等两三个月了。
我舅舅给的那五两银子她刚好可以回去给他儿子看病了。我能看出来她的开心,而我也因为自己似乎成了一件好事而开心。
赵大娘和我说,就算我之前是小姐,但是我现在是给人家做丫鬟的,原先的名字是不能用了。
我本命叫邱思,这是爹娘留给我的最后一个东西了,我不想丢掉。
所以我给自己想了名字叫秋思。
5.
三日后我被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接走了,赵大娘答应我舅舅会给我找个好去处,我就知道肯定是什么高门大户。
我站在气派的大门前,牌匾上写着江府两个字。
来京城的路上听过些许关于这里的传闻,世家名门大派。
江家在京城可谓是威风赫赫,家主江卫之是圣上亲封的明远候,朝中放眼望去,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定是心机深沉,眼里容不得沙子。
我在侯府一定要小心行事才好,做好自己的事情,不惹主子不快就是万幸。
我被分配到了主院,应该就是侯爷的住所。院子规整是规整,处处都是精致搭理过的样子,只是人丁稀少,加之院子又大。
没有一点活人气,不知道这里住着的侯爷是怎样一个人。
李管家沉默寡言,领我来到院子后着只叫我安分做事便走了。
可是偌大的院子没有一个人和我说话,告诉我该做什么。这管家也真是心大,不怕我是奸细什么的吗。
假如我想对侯爷做点什么,这也太容易了吧。
可是我也只敢想想,侯爷这个身份的人,对他做点什么,就是我有十个脑袋恐怕也不够掉。
空荡荡的院子,越想我脊背越发凉。
我赶紧出了院子,看到几个丫鬟打扮的姑娘,我上去套近乎,很快相熟起来。
彩月和彩兰年纪和我一般大,更容易说话。
她们说侯爷因为处理事情,好几天都没有回府过了。她们每天清晨去打扫一遍院子便无事可做。
然后和我说了一些这位侯爷的事,侯爷在当今圣上还是太子时是他的伴读,太子即位后,侯爷成了天子在位时的第一位科考状元。
为圣上辅佐朝事,三年后封侯。江家本来世代都是为皇帝做事的,只是老太爷前几年过世了。家中主母从老太爷过世后就搬到了西院住,甚少过来。
可是这些都不是我想知道的,当我问她们侯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的时候,两人相视一笑,摇摇头不说话。
神神秘秘的,害得我一直猜想,觉都睡不好。
每日除了早上起来收拾一下,一整日基本无事。倘若这就是给人当下人的生活,似乎也不错。
日子过得太舒服也太无聊,总想找点事情做。想看话本的瘾又上来了,可是刚来这里什么都不熟,我也不敢轻易出去。
我想了一个新点子,我给院子里的姑娘们讲我看过的话本。当然都是一些情啊爱的,惹得她们一会儿笑一会儿愁的。而那些太露骨的我不太好意思说,有些年纪还小也不适合听。
我总是在给她们讲话本故事的时候想起那位骑在马上的大人,虽然想不起他的模样,但是他那双眼睛却是让我一直忘不掉。
我已经过了及笄的年纪,如果爹娘还在,肯定会给我物色很多合适的人家。若我有喜欢的人,爹爹肯定会去给我打听是谁家的少年郎。
6.
侯爷回来那天我们几个人还围在一起继续话本子里的内容,突然有人来说侯爷回府了,让人赶紧回主院去伺候。
一群人就散了,打水的打水,做饭的做饭,一切开始井然有序起来,唯我不知道做什么。
最可怕的是我的心扑通扑通跳得极快,却找不到缘由。
厨房做好小菜以后我端着回院子,主屋门是开着的,门口两个侍卫守着。许是没有见过我,我路过他们的时候看了我一眼,但是看到我穿的衣服以后就继续盯着院子去了。
我径直走进屋子看到那个青色背影时,脑袋里一闪而过的熟悉感,像是在哪里见过,但是又想不起来。
“侯爷,饭好了。”
“先放那吧。”声音低沉,给人威严的感觉。
待他转过头来看到我时,我们皆是一愣。“你是新来的?但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对上他眼睛的那一刻,我就想起了他是那日在京城外面检查我们马车的大人,没想到居然这么巧。
可是现在他是主我是奴,即便从我被拖上那个马车时,我就清醒的知道,很多东西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了。
但是当情况真正摆在我面前时,我还是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他在我眼前,我们之间有着不可跨越的身份差别。
“回侯爷,奴婢叫秋思,前几日刚来府上。”
他点点头“你们先下去吧。这里有不为,不往就好。”
不为不往是门口那两个侍卫。
我回去找彩月彩兰的时候,她们说我要一直在住院守着,万一侯爷有什么吩咐。
她们是西院分出来的,哪里有需要就去哪里伺候。侯爷哪里本来一直没人伺候,主母最近一直念叨他,于是李管家才把我安排了进来。
7.
到了院子我又不知道做些什么,徘徊半天,我鼓起勇气进了屋子。
“侯爷有什么吩咐吗?”
“把饭菜撤了吧。”我麻利的收拾了。
“侯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自己看着办吧。”擦擦扫扫弄好以后。
“侯爷你还有什么需要吗?”
案桌前的人抬起头凝视着我,我心里咯噔一下,不敢说话了。
旁边的侍卫出声“侯爷喜静,所以房里一直不用人伺候,既然你来了,就应该按着侯爷的喜好来。”
“好的,那奴婢退下了。”我嗫声说
“不为你也下去吧,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
出了屋子我就长呼一口气,吓死我了。
旁边的不为还是冷着脸,凶巴巴的,我有些恼。
“你别这么凶的看着我啊,我这才是第一次伺候侯爷,我是真不知道。”
“他没有凶,他就是这个表情。”说话的是不往。
不往好说话多了,告诉我侯爷每日事多,经常处理事情到半夜,休息的时间都很少。所以他们都尽量不去打扰侯爷,希望他能早些休息。
不往还说侯爷看起来脾气不好,但是对待下人很好。
从这夜开始,侯爷没处理完事情不睡觉,我就跟着不为和不往在旁边守着。
期间侯爷脖子都没抬起来过,我就一直盯着他看,皮肤白皙细嫩,睫毛投下来的阴影像扇子一样,鼻梁也高挺。
难怪彩月和彩兰说起侯爷的时候偷笑,少女怀春可以理解。那么好看的主子在眼前,换谁不迷糊。
估计是盯的时间久了,案前的人有了反应,抬起头来看我。
被人当场捉到偷看的尴尬,于是我眼神飘忽,开始到处瞟,假装不是故意看他的。
他好像没有注意,“困了就去歇着,我这里不需要人。”说这话的时候也像在处理公务一样。
“没事,奴婢不困,侯爷你早些忙完休息才是,还要早起上朝,天天这样对身体不好的。”
只是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8.
早晨起来的时候侯爷气色看着无异,不像很晚才睡的人。我很惊叹,这是锻炼了多久才能这样子。
这给天子做事也太卖命了吧,虽然荣华富贵都有了,但是人没了还拿什么去享受。
可是这样的事情每天重复上演,我在一旁站着也累了。
斗胆出声“侯爷,我可以自由活动一下嘛?”
他头也不抬的回“随意。”,然后我出了门拐去小厨房。
在主院伺候这是一个体力活啊,我一个小身板怎么能和不为不往他们习武的比,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简单的给自己煮了一碗葱油面,大口吃完以后顺便擦擦嘴。泡了杯茶,再在厨房找点小点心端回去。
“侯爷你劳累辛苦,我给你找了点吃的,怕你万一饿了。这茶是提神的,你应该需要。”
然后我乖巧的站了回去,点心没动,但是在喝了一口茶以后像是回味了一下。
我勾勾唇角有点得意,以前在家的时候,我爹晚上处理事情我娘就会给他泡上一杯,然后我也跟着学会了。
每晚旁边都有三个哑巴,太无趣了,只有我一个人自言自语。
刚开始他只是在我说话的时候皱皱眉,我会被不为用眼神警告闭嘴。但是管不了三分钟。
时间久了侯爷都不说什么,我也懒得看不为的眼神了。
有天我说话的时候他突然出声了,“秋思?”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奴婢在呢。”
“过来给我研磨,会吗?”他盯着我说话的时候,眼底有戾气,但是他在尽力压制。
人在专注做一件费精力的事情的时候,会产生戾气,一般自己是体会不到的。但是他竟然还能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去克制。
“会一点的。”我温顺的为他做事,不说太多的话。因为我感觉他此刻就像一根被绷紧的弦。
其实从我在这个院子里见到他时,就感觉他时时刻刻都是被绷紧的。
晚风从窗户吹进来,他头发随意束在身后,些许发丝被风吹着从我手上拂过。
头发擦过的皮肤有些发痒,我想不去注意,就去看他写字。他的字其实是肆意洒脱的,一整篇下来行云流水,和他本人一点也不像。
落脚处写着无尘两字,这是他的字。
江卫之,字无尘。他身上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
9.
后来我总在他做事总是时不时的问他说一两句话。
“侯爷你这样一直低着头,脖子不会酸吗?”
“侯爷你饿不饿。”
“侯爷你喝口茶润润嗓子。”
有时俯在案前的人就会抬起头用不悦的眼神盯着我。他现在对我来说没有一点威慑力了,我越看也想笑,但得憋住。
我问他“侯爷你之前为什么不要丫鬟伺候呢。”
他冷冷的回我“要是谁都和你一样话多,我会被吵死。”
我发现他这人就得软磨硬泡,刚开始时还不怎么搭理我,有时候半晌才回我。现在还学会开玩笑,而且身上的戾气慢慢也开始少了。
于是我胆子也越发大了。
10.
江卫之白天出门去上朝以后,都会到傍晚才回来。我有时候会去找彩月她们玩,给她们讲话本子,但是时间久了,我看过的都说得差不多了。
而府里也没什么八卦,日子真是无聊透了。
这天他上完朝早早就回来了,进屋换了一身衣裳。
“侯爷你这是要去哪里吗?”
“城外又有灾民聚集了,出去一趟。”
“那能不能带上我一起。”我眼睛发亮的盯着他。
“这又不是出去玩,你一个女子带在身边不方便。”他好看的眉毛簇起来了。
“可是我是你的贴身丫鬟呀,而且我可以扮成男装的。”我软语央求他。
沉默一会儿吹促我,“赶紧换衣裳,我们赶时间。”
城外一大片的难民聚集,有些结了野果的树都被薅干净。我们的马车经过时,一群人过来围住叫喊“大人,施舍一点吧。”
江卫之的眉毛都簇成小山了,我好想伸手给他抚平。
“朝廷没有说怎么安置他们吗,或者先救济一下。”
“一批又一批的来,朝廷精力有限,得先处理好事发地,让他们好回家去。全部涌在京城,太乱了管不了。”
“那要不咱们府上先搭建一个施粥点,多多少少先救一点。以你的身份,别的大人看见了,肯定也会争相效仿。”
他一个人处理那么多事情太累了,他把事情都做了,别人只需要在他的树荫下乘凉就行。
凭什么就他一个人那么辛苦,就算是搅混水,那也要让别人都搭进来。
然后每日侯爷上朝去以后,我和其他丫鬟下人就开始在府邸门口施粥,再让几个小厮跑大街上吆喝几声。
逐渐的,就有其他大人也开始施起粥来。
11.
因为这件事,府里的人开始对我刮目相看起来。特别是不为,他看我的眼生都和缓了不少。
我向他挑眉得意的笑,看着他气得想打我,然后我跳着躲到了江卫之身后。
一下子没站稳,向后摔去。我惊呼一声,结果没有摔下去,江卫之眼疾手快的将我拦腰扶住。
“走路还蹦蹦跳跳的,小心摔着。”
还好周围没有其他下人,我尴尬的站好,脸有些发烫,但心却跳得极快,比我第一次在府里面见到他时还快。
“咳咳。”几声轻咳打断了尴尬的气氛。
看向声音的出处,时一个穿着华丽的妇人。
江卫之先行走过去,“母亲。”
“我听说最近难民比较多,府里在施粥,动静闹得不小,变来看看。”
江卫之接话到,“是,这都是秋思的主意。”
“就是这个新来的去你院子伺候的丫鬟吗?”
夫人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
“回夫人,奴婢新来的,叫秋思。”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结果隔了几天,等江卫之不在府中时,我被夫人叫去谈话。
直接开门见山,“我承认你确实有些胆识,但你是被买来伺候侯爷的,你得清楚自己的身份,主是主奴是奴,你不要肖想能勾搭上侯爷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就算只当个通房丫鬟你也是不够格的。丫鬟也分上等下等,连我身边这种待了好几年,懂规矩的,侯爷也不会用正眼瞧一瞧,你再看看你自己。”
“我虽然不是他生母,但是作为名义上的母亲,我还是要给他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的女儿,不然就是让人看江家的笑话。你若是安分守己,便可以留你在府中,若是记不住我说的话,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江家的门户摆在这,想处置一个丫鬟还是很容易的。”
我一直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许是江卫之对我太好太纵容了,让我像主母说的,忘了自己的身份。
江卫之是谁啊,明远候,就算是我原来的小姐身份,那也是不够格的。
12.
江卫之回来的时候,我还在院子里发呆,听到他说话我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了,不开心?”他的语气里带着担忧。
他若是对我冷言冷语我还能接受,越是这样我就看见他就想哭。
“我没事,侯爷看错了。”我毕恭毕敬的站起来,牢记主母的话,和他保持着距离。
他让我进了里屋,“你不对劲,快说怎么了。”
“奴婢说了,我没事。侯爷还没吃饭吧,我去小厨房给侯爷端来。”
可能是我和他保持距离的态度太明显了吧,他也没有和我再说过话。
他又开始早出晚归,晚上处理事务的时候我还是在一旁给他研磨。就算他让我去休息我也拒接了。
一来是尽到丫鬟的责任,二来这是我和他仅有的可以近距离接触的时间了,我想好好珍惜。
可是看着看着我的眼眶就不自觉红了,连不为不往都看出来我和侯爷之间有事情。
不为问我“你和侯爷怎么了,他最近都不开心,以前下朝了不回来是院里没人,但是自从你来以后,侯爷都会早早回来了。现在你们这样,他又开始给自己找事情做了。你虽然话多,但是他从来没觉得你烦过。”
“你和他说话他其实很开心的,只是不表现出来。他对你和其他人都不同,你不是最会逗侯爷吗,你去耍个赖他就会心软了。”
不往什么都不懂,就算我去耍赖,他心软了又能怎么呢。到最后如果主母狠心要把我赶出去,我连在他身边的机会都没有了。
府里下人每月有一次上街游玩的机会,我和彩月彩兰相约出去。不愧是京城,放眼望去都是商铺,卖什么都有。
我问彩月,“你知道馨香阁在哪吗?”
她瞪着眼睛看我“馨香阁?你问这种地方干嘛!?你要去?”
我就是想去看看落珠待的地方,就算看不到她 ,远远看一眼那个地方也是好的。
于是我们三人在馨香阁对面探头探脑。突然彩兰指着不远处惊声道“那不是我们侯府的马车吗?”
13.
没有看错,那个马车我在熟悉不过了,包括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个男人。好你个江卫之。
只有我在咬牙切齿,彩兰彩月则是一副理解的样子,“这说明咱们侯爷也是一个正常男人。”
正常个屁啊,要是想干那档子事,你直接娶一个啊,或者是通房丫鬟也行。我直接在心里面鄙夷江卫之。
我是个看不惯就要直接干的人,于是彩兰彩月看到了这样一幕。
我从远处冲过去,不为不往看到是我时可能想出声叫我,话还没说出来我直接撞到了江卫之怀里。
他被吓一跳,被撞退一步,闷哼一声,手也没有碰一下我。
我假装才发现是他,“哎呦,侯爷!好巧哈,你怎么在这啊,你也来逛街吗。逛,,馨香阁?”
他发现是我时,愣了好一会儿,这才伸手扶了一把,然后我看见他耳根都红了。嘴张了又张,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问我在这里干嘛。
呵,不想回答就转移话题。不说算了,我转身叫上彩兰彩月走了。
不往在一旁憋笑憋得好辛苦,走之前我对着他凶狠的说了“臭男人”几个字。这几个字其实是送给江卫之的,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但是我倒是听到了好几个不同的声音叫着,“诶呦,几位爷里边请。”
回去之后我便一直不搭理江卫之,仍他怎么喊,千唤不回头。他告诉我他是去查案的,但是当时有太多人,他不能说出来。
这理由真够有说服力的,谁家好人查案查到青楼里面去啊。
不往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过几日我还得去馨香阁帮侯爷办件事情。”
我好奇是什么事,江卫之却看着不往说,“那么喜欢搅混水的话,去马厩里搅吧。”
之后不管我再怎么威逼利诱他都三缄其口,于是我拿出杀手锏,“你要是再不说的话,我就把你喜欢彩月的事情告诉她!”
于是我得知,江卫之居然要从馨香阁接一个人回府来!
14.
这几日我见江卫之真是哪哪都不爽,但是对于他做的事,我有什么资格去发脾气呢,只能自己生闷气罢了。
接人回来那天还提前吩咐了人,打扫一间离他院子最近的厢房出来。
这件事闹得全府上下都知道了,都在议论这位即将到来的女子到底何方貌美。还有人从外面打听到,这女子是侯爷花了一千两银子买的。
真的是怒发冲冠为红颜,豪掷千金啊。江卫之再一次让我刮目相看了。
那女子来时戴着面纱帷帽,看不清容颜。每日吃食都是让人送到房间去的。
这几日江卫之把我看得紧得很,我一直在主院待着,也没机会去看。生怕我对他的红颜相好做出什么似的。
直到这日江卫之把她唤到主院来,但是我在看到她的时候,半天说不出话来,她也一样。
“落珠,是你吗?”看到她点头的那一刹,我上去一把把她抱进怀里。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江卫之带回来的人会是落珠。这一刻我感觉我真的觉得他就是个活菩萨。
落珠拍了我几下,走到江卫之身边,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礼。“落珠见过侯爷,谢谢侯爷的救命之恩。”
虽然他们讲话没有避讳我,但是我一句也听不懂。
还后面江卫之给我解释,落珠被卖进馨香阁以后,慢慢发现被卖进馨香阁的姑娘其实都是有一条固定的利益链的,背后是一个人牙子组织。我们被卖的那只是其中一小批,还有大量的姑娘被送到各种青楼,还有一些是直接送给某些官员。
而这背后最大的保护伞,是朝中的一位大老虎。落珠最开始知道的只有这些,但是江卫之也是在查这件案子,于是落珠趁机找上他,告诉了他这些事情。
光是这些还不够,关键这个大老虎还牵扯到一个灭门案,对方也朝廷的官员,曾上书弹劾过他。于是他找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栽赃陷害别人,最后把人全家包括家丁下人三十余口全部灭门。就是为了掩盖他的罪行。
我听得后脊发凉,全身汗毛竖起来,整个人都在那颤栗。
我颤抖着声音问到,“那个被灭门的大人,家是哪里人?”
落珠回答,“听说是江南淮安县人士。”
15.
我爹还是个县丞的时候喜欢上我娘,我外祖是商户,后来我爹当了县令以后才答应许配我娘。
多年也只有我这么一个孩子,我被当成手心里的宝贝。爹娘对我没什么期望,开心长大就成。
我爹教我读书习字,我偷懒又不爱学,没有兄弟姐妹,唯一的乐趣就是看话本子,这都是跟着隔壁张家小伙学的。
话本子也是那张家小伙扔给我的,我想谢谢他,顺便问他要什么我们做交换。可是我每次爬树上叫住他时,他便红着脸跑了。
我还没有谢过他,我爹就被人陷害,我爹娘惨死,家中家丁下人也无一幸免。我被悄悄送到外祖家,才保了一命。
我家就在淮安,我爹是淮安县县令。
我的眼泪像决堤的水坝不受控制,我以为没有机会报仇了,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找到那个杀害我全府三十余口人的凶手了。
现在找到他了,我要亲眼看到他人头落地的那一刻,他就算死千百遍也不弥补不了我心中的恨。
我恨舅母,别人害我全家,她还把我卖过去。
我匐在桌上哭的喘不过气,江卫之在一旁陪着我,一边给我顺气。
他还说他会给我讨个说法。
落珠是因为知道的太多,而且掌握了证据,对方知道自己的事情暴露,想除掉落珠,于是江卫之直接将她赎身安置进了侯府。
这件事情只有江卫之,落珠,不为和不往还有我知道。
落珠进了侯府,就相当于江卫之和对方直接宣告为敌。
虽然这是在京城,侯府又坐落在官道正中间,量对方胆子再大,也不敢光明正大对侯府做什么。
但是以防万一对方来阴的,侯府还是加强了守卫。
我也被江卫之警告从现在开始,没有他的允许不准出去。
因为此事事关我全家,我乖乖点头听话了。我还要见那个贼人是怎么死的呢,肯定不会拿自己去冒险。
16.
无聊的时候我就去陪落珠说话,“没想到你的身份是个官家小姐,不过我在马车上见到你的时候,就觉你不一样。”
“你胆子大,但不是那种单纯的大胆。你是有勇有谋的,特别是在我们在京城遇上官兵那次。我们都快被吓死了,你还淡定的看情况。”
“你也很厉害啊,这次算是帮了侯爷大忙了。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侯爷就是我们遇上官兵时,骑马的那个大人。”
不出所料,落珠果然很惊讶。“我这没什么,就是觉得那些姑娘太可怜了,我们是被卖来的,但是很多其他的并不是。而且那些官员很残暴,女孩在他们眼里就是个玩具,性命什么的不值一提,没了换一个就是。不过说真的你太幸运了。你喜不喜欢侯爷,我当时可是看见你看他,眼睛都看直了。”
说道这个我就有些低落。“喜欢又有什么用呢,她母亲不喜欢我,让我离他远点。”
落珠重重拍了一下我脑袋,“你的胆子呢!你也是正经小姐诶,再说如果侯爷也喜欢你的话,是侯爷娶你又不是他母亲娶你,你怕什么。不过我看侯爷那样子,也八九不离十了。”
我能说什么呢,此事全看江卫之怎么做。
江母大概是知道江卫之直接从馨香阁带了人回来,有点着急了,把她从娘家给江卫之选好的门当户对的人接了过来。
听说这位叫齐缨的表小姐和江卫之很早就相识了,而且对江卫之芳心暗许,曾放下及笄以后就要嫁给他的豪言。
然后我们的侯爷直接拒绝了,为了对方的颜面,居然还给她挑选了配得上她门第的好人家。
哪知道这表小姐不领情,不仅不领情,而且到现在还不死心。
17.
齐缨来江府的架势,像是江府嫡小姐回家一样,一来就对着下人呼来唤去,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
跟着她一同来的还有她胞弟齐珉,不过两人却是一点不像。弟弟性格是活泼了一点,但是为人有礼,跟人也有亲近感。而齐缨看见我们这些下人,都是用鼻孔打量的。
我和落珠每日就呆在主院里,齐缨最先来找的就是落珠。
“我到要看看这倌女长什么样子,连堂堂江府侯爷都敢勾搭!”她趾高气昂的说着。
“你不要乱讲话,侯爷只是为她赎个身怎么了,难道他俩在一起的时候你在旁边看着吗。”
虽然她是小姐身份,但是说话那么难听了,我也不跟她客气。
“你一个下人对我说话什么态度!”作势想要打我,被落珠伸手拦下。
“表小姐,我确实是你说的倌女子。侯爷为我赎身那是我们之间的交易,你喜欢侯爷那是你的事。他一直不愿意娶你,你怎么不想想自身的问题。”
齐缨被噎得无话可说,转而阴阳怪气起来。
“说话一套一套的,你倒是说说你们之间什么交易,皮肉交易吗?也是,只是赎个身,侯爷怎么可能看上你呢,不然也不会让你住一个破厢房了。”
我真的想上去扇她一巴掌,但是忍住了,因为她背后有主母。但还是得气一气她,我拉起落珠的手对齐缨说。
“你想多了,这不是还没过门,所以才住厢房。而且什么皮肉生意,这话要不要我去给侯爷转述一遍,说齐缨小姐想知道?”
然后她你你你半天说不出话来就走了。
今天这些话,她肯定也不敢告状的。我和落珠也不打算告诉侯爷,不想把事情闹大,主要也不想和这种蠢人计较。
结果她还没完没了。
18.
江卫之这日下朝回来没一会儿,就看见一个身影往主院跑,那身影后面跟着一众下人,一边跑一边喊“小姐你慢点。”
“卫之哥哥,你今日无事可以陪我去街上玩玩吗?”那声音腻乎乎的,听得人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而且在我和落珠面前与在江卫之面前完全两幅面孔。
江卫之面无表情的回她,“你哪只眼睛看我无事,我还有很多事务没处理,让下人跟着你去。”
下人心想,我也不想啊侯爷。
“不嘛,可是下人一点都不好玩,我就想跟着你。”
“想好玩回你自己家去,来这作何。”
一听是要赶她回家,马上急了。
“姨母说你居然从馨香阁接了个女倌回来,可是姨母是打算让咱们俩成亲的呀。我今年都十七了。”她说这话的时候泫然欲泣,带着委屈,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你想成亲,我早就给你找好了人家,是你自己不愿意。那赵家二少爷哪里配不上你,京城心仪他的姑娘不在少数。”
“你是故意装听不懂对不对,我不是想成亲,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不喜欢那赵公子。”
“那你是非得让我把话说的不留颜面是不是,你不喜欢别人不强求,那你可知我也不喜欢你。”江卫之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都在冒着寒星子,一字一句咄咄逼人。
旁边的齐珉看不下去拉她的袖子“好了姐,表哥每天那么忙,你就别再来烦他了。”
齐缨把袖子一甩,“你少管我,我回家就让父亲将你禁足,上次罚你抄的书继续抄。”
齐珉看着她的不说话,最后还是放手了,一脸没救了的表情。
江卫之已经把话说绝了,齐缨也被气走了。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江卫之没有放心上,齐缨对他来说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但是晚上西院便来传话叫江卫之过去。
江母苦口婆心的对江卫之说教,“无尘你也今年二十也不小了,这侯府除了那么几个下人,女主人也没有一个,府里的事总归需要人来操劳的。齐缨是我母家这边的人,知根知底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你们认识那么多年也熟识了,你若是娶她进门,那就是亲上加亲。我来江府时你已懂事,我知道你与我不亲近,但是我也还是你母亲,做这些都是为你好。”
江卫之却回她, “我敬重母亲,因为你也为江府操持了那么多年。但是婚姻大事,母亲既然是为了我好,那应该让我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我性子不好,齐缨表妹娇纵,应该找一个能包容她的。再者,父亲和我生母都已经去了,江家现在就我一个人,没有什么亲上加亲一说。我身为侯爷,我觉得自己的事情包括这府中的事情,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换做别人这么说,这些话就是大逆不道。但是他是江卫之啊。
江卫之那么坚定的发言以后,主母和齐缨确信是没有希望了,然后齐缨灰溜溜的回家了,连我们都没有察觉。
19.
因为她在这里闹那么些时日,朝中那位大老虎的案子江卫之都没有时间好好去查。对方趁着这个间隙有了不少举动。
江卫之觉得不能等了,避免夜常梦多,于是收集好证据以后直接秘密觐见圣上。
圣上大怒,开朝会的时候询问那位官员,本来还想矢口否认,但是朝廷还有不少对他事情所知一二的人,或许是因为江卫之,想站队示好,于是纷纷将大老虎的罪行透露出来。
大老虎被关进了大大理寺,秋后问斩,总归算是将他绳之以法了。
现已经到了七月,马上就是乞巧节。
本来在这天我和彩月她们约好了晚上出去逛灯市,江卫之下朝回来以后叫我去梳洗打扮。
“好端端的为什么让我去打扮。”莫名其妙。
“今天晚上不是有灯会,我带你出去逛逛。你来那么久了,应该还没有出去好好玩过。”
“我出去逛过啊,不是还刚好碰上你去馨香阁了,你忘记了?”我故意逗他。
“怎么又说这个,我不是去帮你把落珠带回来了。”他皱着眉过来捏我。
我去梳洗打扮换了一身浅绿色的织金裙子。
这是案子结束后锦绣坊掌柜亲自送上门来的,江卫之早就差人去定制了。
离灯会还早,他带我来到了汇贤楼吃饭。
汇贤楼一般人可来不了,它因最好的位置可以俯瞰大半个京城美景而生意火爆。
坐在那个能看到大半个京城的位置,刚准备感慨些什么。
江卫之叫我,“秋思,你的真名是什么?”
“就是邱思。”邱壑的邱,池鱼思故渊的思。他早已知道我爹是谁。
“我向圣上表明,邱大人有一个险性逃脱没有遭到残害的孤女。圣上念及你父亲和家人的遭遇,封你为县主,封号安平。”
我不知道说什么,眼泪止不住的掉,假装看向窗外。可是并没用,我把头埋进臂弯大哭起来。
江卫之看我这个样子,连忙站起来,手忙脚乱的帮我擦眼泪,最后直接把我揽进怀里。
“哭吧,有我在这里呢,把你这一路的伤心都哭出来。”他轻轻拍着我的背。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终于哭够了,发现他胸口前的衣襟湿了一大片,我便不好意思抬起头来。
他的怀抱太温暖,也给我一种极度安稳的安全感,让我不愿离开。
可是这样的姿势实在太累了,我不得不起来。
此刻我的脸像火在烧一样,我指着他湿掉的衣襟和他说,“这里脏了。”
“无事,晚上看不见,回去换了就行。”然后轻轻笑出了声。
20.
吃过饭后,他就牵着我的手出去了。无视不为和不往的惊讶,也无视一路上那些注视的眼光。
到处都逛过以后,他给我买了一个花灯提在手上。我一只手提花灯,一只手被他牵着慢慢走。
“上次你心情不开心那次是不是因为母亲叫你去说了些什么?”他轻声问我。
“嗯,就是让我离你远点,说我们身份有别。”
“身份也就只是一个身份而已,他给了我一些做事的特权,但是只有我能使用懂吗?所以你不需要去听别人说什么。”
“嗯,现在知道了。”我感觉现在说话都比以前轻松一些。
“那过几日,你和我进宫去授封号时,我就让圣上赐婚怎么样?”
他没有看我,但是牵着我的手捏了捏。
“我有些害怕。”我心里是真的有些忐忑。
“当了侯夫人,没人敢对你怎么样,就不害怕了。”
于是就这样被江卫之牵引着,答应他,被赐婚,搬去他的主院。
圣上另赐了我一座宅子,嫁妆也是一同办了,按郡主的身份置办的。
新宅子还是江府的人过去收拾打扫的,出嫁那天从这里出嫁。
江卫之把彩月彩兰给了我,还有落珠,她们现在就是我的娘家人。
出嫁那天日头大好,温暖的阳光和放眼望去的喜红色,让我浑身暖融融的。
江卫之来接我的时候说“邱思,我来了。”
礼堂上,没想到圣上会亲临,但是我们拜完他他就走了。
我被送进房间,落珠和彩兰彩月也很熟了,她们一路叽叽喳喳或者咯咯咯的笑不停。
我问她们笑什么彩月说,“夫人你今天太美了,你不知道侯爷来的眼睛都看直了,我们叫他都没反应。”
我第一次见他时也是这个样子,风水轮流转了。
江卫之推门的时候,落珠她们识趣的出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紧张得手心都出汗。
21.
“你喝醉了吗?”他白皙的脸庞上出现红晕,眼神也有些迷离。
“还没有,但是我不想喝了,就让不为和不往在那陪着。”说话也有些变慢,像在慢慢思考。
“为什么呢。”他这模样太少见了,本来想逗一逗他。
“夫人今天真好看,就突然想回来看看你。也怕一会儿喝醉了就直接睡觉了。”
“喝醉了那就睡呀。”
他几步迈过来把我抱住“我不要,今天是成亲的日子呢,我睡着了你呢。”
“我也睡觉呀,睡你旁边。”
然后他眼神一下子就亮了“那夫人我们现在就睡觉了吧,我好累。”
衣服一件一件剥落,躺在柔软的床上,我思绪有些漂浮。
帷幔外面烛光摇曳,我感觉自己像一朵云,漂浮在空中,一会儿凝聚成一团,一会儿又被撞散。
事后江卫之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说着些什么,实在太困了。
第二天江卫之什么时候去上朝的我不知道,我起来时早饭都已经已经过了。
梳洗打扮一番后,想去给江夫人敬茶,彩月却说江卫之吩咐过了,不用去。
本来我也不想去的,但是之前她那样贬低我,肯定没有想到我真的会飞上枝头变凤凰,总要去把这口气挣回来。
我一口一个母亲的叫,气的她脸都绿了。
转眼到了十月,我成为侯夫人也快两个月了,江卫之对可以说好到极致了。但凡我想要的,他无一不满足。
明远候宠妻这件事在京城已经传开了,我不知道别人怎么评价江卫之,但是我现在应该成了全京城女子都羡慕的人吧。
不过我现在还有一个愿望。
22.
秋后就要行刑了,此时我被大夫把出有了一个月左右的身孕脉。
本来我要去刑场亲眼看执行的,江卫之不许,说有了身孕不能看那么血腥的东西。
我拗不过他,我说那我想去见那个人一面,他又说太危险了。
可能是怀孕的原因,近来情绪不太稳定。我扯着他的衣角,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掉下来,这是成亲以来我第一次感到委屈。
我准备再酝酿一下大哭一场,情绪还没到位他就服软答应我了,但是必须要他和我一起。
眼泪果然是女人的杀手锏。
他们叫他张大人,江卫之给我讲来龙去脉以后,我知道了他是淮安县我家隔壁院子给我丢话本子那个张家小伙的亲叔父。
他看江卫之的眼神带着恨意,是那么的恶毒,难怪那么心狠手辣。
他叫我侯夫人,我说我不只是侯夫人,我问他还记得淮安县的邱县令吗,就在他侄子家隔壁。
我说我是邱县令的独女,他看我和江卫之的眼神更恨了。
我又对他说“你儿子流放的途中一直有我们的人盯着,你若是下了地狱以后,能好好忏悔,那他虽是苦了点,至少还有活命的机会。你若不知悔改,或许能早些与他相见。”
看他一脸绝望的被拖走,我心情大好,我抬头望着天,笑得灿烂。
回身牵过江卫之的手,“我们回家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