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领袖毛主席经常强调:“要以人民为师,要向群众学习。”要学好、学懂、学通群众语言,必须甘当人民群众的“小学生”,多和群众“坐在同一条板凳上”,放低姿态,以民众视角,与群众交流,为人民说话,拜人民为师。而这,也是我党、我军之所以在数十年革命战争中战无不胜的根本原因之一。
东北曾经有句俗话,叫作“不当胡子不当官,不下窑子不当太太”。在东北,有“胡子”之称的土匪可谓是一“极有前途”的职业。
土匪在东北由来已久,自清末开始,东北便遍地是土匪。有的是不堪官府和外国侵略者压迫,逼上梁山的;有的是土豪恶霸,趁着乱世拉起队伍占山为王的;有的是社会渣滓、流氓恶棍纠合起来一起欺压民众的。
从清末、民国到日伪时期,东北土匪一直没有根除。随着伪满洲国的垮台,国共还未来得及填补东北政治上的空白,东北各地一时间出现了“有枪便是草头王”的局面。而此时的土匪与之前打家劫舍、抢劫商贾的土匪又有所不同,他们多为国民党势力所收买,封以官职,成为所谓的“政治胡子”。
国民党进入东北后,便到处接收网罗伪满官吏、军警和特务,建立看守组织,等待国民党军队归来。而游荡在县城农村的土匪恶霸也纷纷来投靠。因此,被国民党所收买的土匪,又称为“中央胡子”。
在所有“中央胡子”中,又以合江大土匪谢文东最为出名。在合江,曾有“合江四大旗杆”之说。所谓“四大旗杆”,就是四股大土匪,他们分别是谢文东、李华堂、张雨新和孙荣久。而谢文东的匪帮,势力最强,人数最多,武器最为精良,而官也做得最大,竟官至第15集团军上将总司令。
谢文东本是辽宁人,37岁时到黑龙江北大荒地区务农。由于谢文东使得一手好枪法,而且好打抱不平,因此被土龙山百姓保举为保长。九一八事变后,日寇为了给日本移民开路,在土龙山地区横征暴敛、无恶不作。在此期间,谢文东的利益受到了极大损害。因此,谢文东带领群众发动著名的土龙山暴动,给日寇以极大震撼。
土龙山暴动失败后,谢文东带领余部进入山林,并与东北抗联的赵尚志将军取得了联系。于是在赵尚志的介绍下,谢文东入了党,加入了抗联,成为东北民众救国军总指挥部委员长,其后又成为东北抗日联军第8军军长。
然而谢文东的爱国情怀来得快,去得也快。和真正的共产党员相比,谢文东注重的不是信仰和民族情怀,而是利益。随着日伪围剿的加剧,东北抗联的处境越来越困难,不少人走出山林,向日寇投降。
由于熬不过敌人的围剿和东北冬季的苦寒,谢文东最终于1939年3月19日向日本缴械,当了可耻的叛徒。
投降后,谢文东被日寇树立为“招安典型”,对他极尽优待。不仅给他修建了五座青砖瓦房,还送了他四十多顷耕地,并在鸡西城子河煤矿当上了大把头。同年某月,谢文东还被日本请到东京,见到了裕仁天皇。可以说,谢文东是由一个抗日志士,堕落成一个可耻的民族叛徒。
抗战结束后,我军率先进入东北,由于缺乏经验,在政策上出现一些失误,其中最大的失误,就是盲目收编土匪武装,用以扩大队伍。在此背景下,原抗联干部孙景宇不计前嫌,与谢文东取得了联系。而谢文东也爽快,同意与共产党合作,并被任命为富锦、绥滨、同江三县的司令。
然而唯利是图的谢文东,根本就是“明投八路,暗投中央”。以他的鼠目寸光,根本看不出中国共产党远大的前景。在他眼中,国民党军有钱有人有枪有“正统”,共产党根本就不是对手。
因此,谢文东暗地投靠了国民党,并趁国共在四平等地交火之机,发动叛乱。他四处屠杀我军干部,杀害我军战士,甚至还敢袭击苏军。例如在汤源县,谢文东匪帮就打死了198名苏军士兵。
谢文东等土匪的叛乱,使我军陷入腹背受敌的不利局面,难以组织有效反击,又难以建成可以稳定撤退的后方。不仅要在前方对抗国民党美械军的进攻,还必须抽调主力,去往后方清剿土匪。东北抗联总部给中央的报告回顾当时的情况说:
“不分兵打匪,到处不能站脚,不仅城市被土匪占据,农村也是土匪的世界。”
如果说东北是全国匪患最重的地区,而谢文东等人所盘踞的合江,则是整个东北土匪势力的中心,大大小小的匪帮有数十股,总数不下两万人。因此要解决东北匪患,必先平定合江。而平定合江匪患,重中之重便是消灭最强、最顽固、最卑鄙的谢文东匪帮。
1月下旬,我军进攻三道岗,谢文东纠集“四大旗杆”联合其阿里反抗,甚至还拉来了山炮、野炮等重武器。然而土匪毕竟是土匪,哪是我身经百战的老部队的对手。我359旅顶住敌人三波进攻后,立即对敌发动了刺刀冲锋。相比枪弹,明晃晃的刺刀更令土匪们害怕,因此谢文东等匪帮被打得溃不成军。
遭遇打击后,谢文东匪帮退出县城,隐蔽在刁翎地区,此处是勃利、依兰、林口各县的连接处。是一个盆地,四周都是高山,丛林密布,可谓是举头不见星,回头看不见南北。除了土匪和少数猎虎,到了山林中就会犯迷糊。在山林中,到处都有谢文东储藏粮食和弹药的密营,非常适合打游击。以丛林为依托,谢文东匪帮“利则进,不利则走”,很难对付。
在土匪活动的区域,到处都是谢文东的眼线。在受攻击之前,他们往往能事先得到警告。等剿匪部队一到,他们早就逃亡一空了。他们时而聚合,时而化整为零,回旋、打转、突围。他们进攻的对象多为我们的地方政府和区乡镇武装。在有机可乘之时,就袭击村屯,屠杀我地方干部,破坏交通线,打击我进剿的小部队。因此,我军的剿匪行为打得颇为被动,虽然给予土匪一定的打击,但却难以斩草除根。
正所谓“棋逢对手”,中央最终于1946年8月,将贺晋年任命为合江军区司令,以359旅为主力,进行深入的剿匪斗争。
贺晋年,出身于陕北老红军,是谢子长的旧部。他先后担任陕北游击队总指挥、红15军团81师师长、红27军军长。抗战时期,担任八路军联防司令部警备第3旅旅长兼三边警备司令员。
由于长期参与保卫工作,因此贺晋年有深厚的剿匪经验。1939年春,周恩来在崂山遭遇了土匪袭击。彭德怀立即将贺晋年召回,剿灭这伙谋害周恩来的政治土匪。面对在山中和剿匪部队兜圈子的土匪,贺晋年抓住一切线索,对土匪穷追不舍,直到将土匪一网打尽。东北“胡子”与陕北土匪当然有区别,但大路数是一样的。
他在哈尔滨接受命令后,便马不停蹄地前往合江。从哈尔滨到合江途中,贺晋年多次遭遇土匪的伏击,对东北匪患之严重有切身体验。
到了合江,他发现各乡各镇各单位都堆满了沙包,四处都是荷枪实弹的战士在巡逻和站岗。张闻天会见贺晋年时,向他详细汇报了合江的匪情,并严肃地对他说:
“合江根据地的建设,对我党我军在东北的成败关系重大,一定要完成清除土匪的任务,结束这里的混乱局面。”
然而贺晋年刚到合江,谢文东就给他送上了一份“厚礼”。8月15日,佳木斯各界群众庆祝抗战胜利一周年,同时还要对日伪七名罪犯进行公审。就当罪犯被押上出处刑台进行审判时,躲在暗处的土匪突然开火,将站在贺晋年身边的警卫员打死。枪响后,会场一片大乱,集会群众在慌乱中互相踩踏,出现了不少伤亡。
骚乱平息后,贺晋年在会场发现了一条标语:“八路军是兔子尾巴长不了”“贺晋年当心吃花生米”。随后土匪们四处出击,血洗了多个县城,杀害包括县长在内的农会干部20多人。
谢文东匪帮的嚣张,并没有吓倒贺晋年,他仍然一步一个脚印,完成着剿匪工作。首先,贺晋年铲除了“内鬼”。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原合江军区司令孙景宇,正是他大量收编土匪,引狼入室,坐视谢文东匪帮坐大。合江之所以出现如此混乱的局面,他难辞其咎。1946年8月,在贺晋年准备清算之时,孙景宇畏罪自杀。
在清算完内鬼和叛徒后,贺晋年又亲自带队,用“猛打、猛追、猛冲”战术,陆续击败了合江地区的李华堂、杨海清匪帮,积累了大量剿匪经验。而这些经验,很快便运用在清剿谢文东匪帮之上。
当时,谢文东匪帮在三道岗战斗中受到了惨重损失,军力由鼎盛时期的数千人,减少到数百人。他借助对老家地形的熟悉,与我军周旋,等待着国民党军的到来。
要消灭谢文东匪帮,最重要的就是限制其机动性,将他们的活动范围不断缩小。因此贺晋年提出了“小分队进剿”的策略。并指挥剿匪部队灵活机动,采取“楔子”“钉子”“锥子”战术,他将土匪盘踞的地区分为六个片区。每个片区插上一个营的“楔子”;每个片区在土匪经常出没的路口,派小分队驻扎下来,钉上“钉子”,形成首尾呼应的长蛇阵,并在牡丹江诸渡口派重兵把守;再派遣若干精悍小分队像“锥子”一样分路扎进,横“扎”直锥,发现了土匪就立即出击。
贺晋年研究了地图,发现南起夹皮沟,北至黑瞎子沟,东到牡丹江,西到老爷岭,是一个东西窄,南北长的地带。因此只要立即派遣部队到夹皮沟和黑瞎子沟,堵塞出口,同时封锁牡丹江两岸所有渡口,谢文东匪帮就成了瓮中之鳖。
之后,我军继续将各山口要道封锁起来,钉楔子、安据点,组织小分队进山搜剿,切断土匪的粮食和情报来源,断绝土匪的活路。
虽然计划很周到,但是进入深山中后,贺晋年却发现寻找谢文东匪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贺晋年部队初来乍到,地形不熟,进入深山老林之后便难辨南北东西。好不容易追上土匪,土匪便一哄而散,随后在某处密营集合,就像是麻雀一样。
因此谢文东对我军的进剿并不在乎,他今天钻进这个山沟,每天又钻进那个秘密营地,把我军耍到团团转。如果我军敢于分兵,谢文东则集中优势兵力包围。而我军合兵,又难以追到谢文东。因此,贺晋年对谢文东的进剿陷入了僵局。
面对着一筹莫展的局面,贺晋年开动脑筋,最终决定利用老办法,那就是拜群众为师。于是他派人三顾茅庐,请了个熟悉山林的老猎户,并虚心向他请教。
面对贺晋年的询问,老猎户笑答:
“土匪的密营,普通人是找不到的,但是老鸦却总能找到。哪儿有土匪的密营,哪儿就有成群的乌鸦盘旋。这是因为进入冬季,土匪也粮食短缺,必须杀马为食。而杀了马,必然会留下马骨头、马肚肠。哪儿有灰金,就可以从灰烬的温度,马肉腐烂的程度,马粪的湿度判断土匪离去了多久。只要找到土匪的密营,烧掉土匪的粮食,土匪在山林里就藏不下去了!”
老猎户的解惑,让贺晋年拍案叫绝,他握着老猎户的手不断赞叹:“老人家,真是帮了大忙了!”
随后贺晋年命令士兵们爬上山头或树枝,眺望哪里有火光,哪里有乌鸦盘旋。只要有火光和乌鸦,就冲上去猛打。我军和谢文东匪帮一改攻守形势、反客为主,由敌暗我明变为敌明我暗。土匪在休息和吃饭时,总会遭遇我军袭击,被打得死的死,伤的伤。即使逃脱了,也有如惊弓之鸟、草木皆兵。
就这样,谢文东的密营一个个被摧毁,存粮和弹药均为我军所缴获,谢文东匪帮在11月寒冬中很快陷入了饥寒交迫的局面。
没有粮食,谢文东的残余部下就只能吃马肉。因为没有盐,土匪们一个个萎靡不振,腹泻便血。面对如此情况,谢文东依然困兽犹斗,他不断鼓舞部下,说是封了江,他们就可以逃脱了。
而在此时,我军也加强了政治攻势,到处张贴“投降留命”“缴枪不杀”的标语。于是谢文东的部下纷纷走出山林,向我军投降。
在武力和政治攻势的双重打击下,谢文东匪帮最终崩溃。在谢文东身边,便仅剩6人,犹如丧家之犬一般,在山林里东躲西藏。到了后来,谢文东身边就只剩一名警卫了。
虽然谢文东匪帮主力已经崩溃,但是贺晋年依然认为,匪首不除,合江依然永无宁日。以往的剿匪经验表明,只要是歼灭了匪首,剿匪行动就成功了三分之二。若匪首逃出包围圈,匪帮依然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那么谢文东到底会逃到哪儿去呢?牡丹江那么长,一旦封了江,到处都可供逃跑。一时间,贺晋年和谭友林又犯了难。
到了这时,贺晋年再次想到了毛主席经常强调的话:“拜人民为师。”于是,他寻访到一位绰号为“蘑菇老人”的老者。此人大半辈子都混迹在牡丹江边,对当地地形、民情了如指掌。因为他以采蘑菇为生,而且年纪又大,因此被称为“蘑菇老人”。
于是,贺晋年亲自拜访了蘑菇老人。听了贺晋年的话,蘑菇老人立即对他面授机宜:
“四道河子和五虎咀子之间,有一段江面封冻较早,农历十月下旬江山就能过人。沿岸没有陡峭的大山,也没有成片的森林,因此没有地方躲藏。下雪后,这些小山包上要是有人,一眼就能看到。”
听了蘑菇老人的话,贺晋年冷汗直冒。如今正是农历十月下旬,熟悉当地气候、地理的谢文东,肯定会从这段江面出逃。若放任其出逃,可真是纵虎归山、后患无穷了。
于是贺晋年找到来了718团5连副连长李玉清,他说:
“这是个找人参的任务,谢文东比蘑菇胖多了,见了胖子,抓到就是!”
李玉清得令后,立即带领十多个战士,在“蘑菇老人”所说的那段江面上到处盘查,不过一直没有找到谢文东的踪迹。
在一处树木稀疏的小山上,李玉清发现了一座小山神庙,于是决定到哪里碰碰运气。到了山神庙,李玉清等人果然发现了数处可疑足迹。此时已值隆冬,老百姓早就躲在家中避寒,谁会没事到山神庙拜神。
于是李玉清等人立即闯入山神庙,果然发现一个矮胖子正跪在神像前求神。李玉清见了胖子,大喊道:“你就是谢文东吗?我来捉你了!”
这胖子一见,一骨碌躲在了一棵树的旁边,掏出手枪就与我军战士对射。说来也巧,在李玉清的队伍中,有时任东北电影制片厂副厂长的徐肖冰。徐肖冰此行,正是为了拍摄《活捉谢文东》这部电影而来。他想为这部电影,拍摄一些素材。然而谁也没想到,徐肖冰竟然真碰到了谢文东本人。
徐肖冰不顾危险,在谢文东躲藏地方的附近支起了摄像机。谢文东文化程度低,见识也不够。看着摄像机黑洞洞的镜头,满以为那是一种新型的大口径武器。如果这武器发了一炮,岂不炸个粉身碎骨?于是谢文东忙不迭地向我军投降。
谢文东被逮捕归案后,合江匪情得到了根本性的逆转。林彪为此转来贺电:
“此次刁翎战斗,肃清了民族败类谢逆文东股匪,并活捉谢逆文东,为人民除害,巩固了解放区后方的治安,为人民除了大害,特电嘉奖。”
羁押期间,谢文东不断向看守他的干部乞活。他说自己曾经当过抗联,打过鬼子,希望八路军能留他一命。不仅如此,他还多次求见贺晋年,要和他面谈。然而贺晋年却坚决地说:
“谢文东与我是敌我矛盾,有什么话,就到法庭上说吧!”
12月3日,勃利县召开万人公审大会,谢文东作为“主角”,被押送到公审台上,受人民的审判、控诉已经唾骂。昔日嚣张的谢文东,在愤怒的两万群众面前被骂得抬不起头。只能垂手低眉,不断向人民谢罪。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非他弃明求暗,又哪会有如今的下场。最终,公审大会毫无意外地判处谢文东死刑,并且立即执行。
在新修成的烈士陵园前,正义的子弹结果了谢文东的性命,正义得以伸张,烈士的在天之灵得以告慰。而合江残余的土匪也受到了极大的震慑。在短时间内,李华堂、张雨新、孙荣久等三大匪首陆续被擒,“合江四大旗杆”全部被砍倒。而合江也成为东北革命根据地最稳固的后方。
对于贺晋年的功劳,林彪毫不吝惜地给予了高度评价:
“贺晋年同志追土匪追得好,累是累不死人,要舍得追!”
贺晋年后来在齐齐哈尔见到了陈云。陈云伸出食指和中指赞叹:
“咱们的猛将来了!”
贺晋年没有见过这个手势,以为陈云说他像二杆子一样勇猛,于是辩解道:“我不是二杆子!”对此,陈云摇着头笑了笑:“这是英文字母V,代表着胜利!”
平定土匪后,贺晋年作为第四野战军七纵司令,参与了辽沈战役和平津战役,立下了赫赫战功。后来贺晋年驻守在江西,从事起剿匪的老本行,直打得土匪只恨爹妈没给他们生四条腿。
1955年授衔时,贺晋年被授予少将军衔,是唯一一个副兵团级的少将。2003年5月11日7时35分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93岁。
笔者认为,贺晋年之所以能够剿除土匪,除了勇猛顽强、吃苦耐劳以及足智多谋以外,还因为他能够摆下身段,没有官架子,虚心向人民学习,拜人民为师,正所谓“基层处处是课堂、群众人人为老师”。正是这样,贺晋年才能抓住悍匪谢文东的尾巴,斩断合江四根旗杆,为新中国的胜利立下了不世之奇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