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6日午后，一团灰白色的云团，重重地笼罩在第13兵团指挥部李石林的上空，这个小小的村庄，立时显现出阴暗的色彩来，人们的脸上，也写满了灰暗。

对于孙元良提出的突围设想，杜聿明想了良久，才说：“孙司令官所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果是在三天以前，我们按这句话办，就可以全师而归，对得起老头子了。今天做，恐怕已经晚了。共军重重包围，能打出一条血路，还有希望，否则把重武器丢光，分头突围，既违抗命令，又不能全师，有何面目见老头子呢？”

邱清泉似乎感觉到，杜聿明有点埋怨自己的意思，傻笑一下，说：“不要紧，我们还保存有力量，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杜聿明接着说：“只要能各自打破一方，一个兵团突破一路，突出大部，还有一线曙光，我也同意。万一各兵团打不破敌人，反不如照老头子的命令坚持打到底，老头子有办法就请他集中全力救我们出去，否则我们只有为他效忠了事。我判断，林彪入关后南下，至少还要一个月，在这一月之内，如果我们能牵制住敌人，请老头子调兵与敌人决战，还是有希望的。如果目前林彪已南下，老头子调兵也来不及，关键就在这里。”

孙元良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杜主任，老头子也没有三头六臂，他到哪儿给我们派援兵啊？白崇禧，他调不动，其他部队，要么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要么是杯水车薪。而且，双堆集围住了一个黄维，这里又围住了我们。而陈毅的实力，现在已经是我们的两倍，因此，林彪入不入关，共军都有力量消灭我们的。现在，也只有突围一策，才可能使全军覆没的厄运，得以幸免，除此，别无他策。”

邱清泉连连点头，说道：“杜主任，效忠那事，我们放在心坎里，记住校长的恩德就是了。黄百韬虽然勇冠三军，可第7兵团完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为校长效忠了。而能把部队带出去，保存力量，才是对校长最大的效忠。”

李弥想了想，说道：“看来，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啊。”

孙元良更是火上浇油，连连说道：“炳仁、雨庵所言，甚是，甚是。杀身成仁，乃个人对校长之忠也，带出部队，东山再起，乃是对国家民族之忠也，其忠之大者也。”

杜聿明被三个人说得心动了，心想，无论是突围还是坚守，都得靠他们。坚守，是死路一条，慢性死亡，而突围虽只有三分胜算，却还是有一线生机的。于是便说：“只要大家一致认为突围可以成功，我就下命令，但各兵团必须侦察好突破点，重武器、车辆非至不得已时，不能丢掉，笨重物资可先破坏。你们能做到这一点，我就可以下命令。”

邱清泉见杜聿明有三分难过、七分伤怀，便笑着说道：“总座，我保驾你安全突围。”

或许杜聿明对于突围一事，信心并不大，只好对邱清泉苦笑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孙元良见杜聿明同意得有些勉强，便又打着气，说道：“杜主任，兵贵神速，我们说干就干，免得又让共谍透露了消息，反而得不偿失。”

这一句话，算是戳到了杜聿明的痛处，他最怕的就是自己的作战计划“泄密”，而且一直吃着这方面的亏，因而孙元良此语，便又把杜聿明想拖延一下的想法，给堵了回去。

四个人又研究了具体的方案，决定于当日黄昏，分头突围，然后各部向阜阳方向集结，杜聿明这才说道：“好，就这样给总统发报吧。”

孙元良一听，脸色又略略有了些变化，心想，还要上报蒋介石、国防部啊，如此一来，极有可能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致使最后的一线生机，又被他们掐断了。不行，说什么都不行，突围，我们一定要突围。孙元良暗自下着决心，哪怕是单独行动，也要干，可他同样知道，他是不可能劝说杜聿明不上报突围方案的，因为他是杜聿明！

我们的故事暂时停在这儿，有几个问题讨论一下。

第一、12月6日前进指挥部研究的突围计划，是否上报蒋介石、国防部了。答案是肯定的，因为前进指挥部的主任是杜聿明，他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而不上报此方案的。

第二、蒋介石、国防部批复了此方案没有？答案是否定的，蒋介石、国防部肯定不会批复此方案的。不要说国防部里有“坏人”在作梗，就以蒋介石要保全部队、要和共军决战的想法，他是不会同意这样零散突围的。

第三、孙元良单独突围之前，是否知道他是单独在行动？以孙元良对瞬息万变战场的观察能力，以及对蒋介石、国防部的了解，他肯定分析出，蒋介石、国防部不会批复这个计划。但他未必判断出邱清泉、李弥、杜聿明等人会出尔反尔。因此，他未必断定是他一个兵团独自在行动，也未必做出剪断电线等一系列反常的举动，但他的部队冲向第5军的阵地，则是正常的举动，因为，谁都知道，大树底下好乘凉啊。

第四、有关突围计划，在杜聿明等人的回忆文章中，多是一笔带过，根本没有什么具体内容，现将第16兵团副参谋长熊顺义文章中提到的突围方案附后，作以补正。

“六日午后三时许，孙元良回兵团部传达杜聿明命令。我们一边听，一边查地图、做标志，忙乱不堪。其大意如下：

1、陈毅主力已陆续追到青龙集东南、李石林东北、欧庙、孟集西北，陈官庄西南，包围圈逐渐缩小，压力越来越大。

2、迅速脱离2、共军包围，转移到淮河北岸，与共军决战。今（六日）晚开始突围，一举脱离战场，到阜阳集中。

3、第二兵团由陈官庄、黄庄方面向西突击共军阵地。

4、第十三兵团由李石林向东北突破。

5、第十六兵团由孟集、欧庙向西北突破，经薛家湖、亳县向阜阳附近转进。

6、指挥部及直属部队随第二兵团突围。

7、各兵团组织强有力之突击队，一举突破共军包围后要迅速脱离，后方掩护部队须尽力顽强抵抗，掩护主力部队撤退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