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首芳
记录人：穗雪
来源：作者身边的故事
（为方便叙述，本文采用第一人称）
我父亲走的早，母亲独自一人，早年靠着打零工，把我和哥哥养大。她76岁那年，因患有急性脊髓炎，错失了最佳的治疗时机，瘫痪在床上了，吃喝拉撒都需要有人照顾。
那时哥哥54岁，刚刚买断工龄，和嫂子两口子出国打工了。母亲出了这档子事，要说人家两口子在国外刚刚安置住，我也不能说让人家立即回来。
我48岁，离异独身，在厂里上班，当时还差两年退休。只能先请假在家里伺候她。这一伺候就是三年。
在这三年期间，哥哥隔三岔五打电话过来问情况。也会给我寄些钱，说些鼓励我的话。总之物质精神上都在支撑着我。
起初，我天天给母亲擦洗，换床上用品，她身上干干净净的，屋里也没有什么异味。闲暇的时候，还会坐下来陪她聊聊天。
亲戚朋友们每次来到我们家，都说母亲好福气，有我这个这么孝顺的孩子。
半年时间到了，单位催我回去上班。当时我想提早办理退休，算了一下会很不划算。可是看看家里的情况，也没有办法。
时间长了，母亲脾气变得很不好，喜怒无常，经常性的平白无故的指责一顿。要么说我不想管她，要么痛哭流涕，说自己这样拖累女儿，不如早点走了算了。。。
我每天喂饭、接尿、扣屎、翻身、拍背。。。时间短了还行，大半年的这样脱产生活，已经是让我苦不堪言。可有时候在床上躺了一会，又会被她骂一顿，骂我越来越懒，就是不想管她。
三年下来，我真的是身心俱疲。我打电话告诉哥哥，我已经快要坚持不下了。哥哥一边安慰我，一边出主意：“不如请一个保姆吧，保姆的钱他来出。”
本来以为保姆来了，我就来了救命稻草。可是不到半年时间，我就已经换了三个保姆。
一个保姆只做了一个星期，就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做下去。她告诉我说我妈常常骂她，一次还把热汤，故意倒到她手上。
“说到底保姆只是份职业，到哪儿都能找份儿工作，为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保姆走前对我说了这样的一番话！
还有一个保姆倒是没说要走，就是太懒了！只要见我不在家，她就坐在那儿看手机。母亲常常弄得满床满身都是粪便，她都什么也不知道。
她在的那段时间里，满屋的异味，根本连进也进不去。
来来去去几个保姆以后，我知道，请保姆这条路在母亲这里算是走不通了。我又自己扛了大半年。
这时的母亲，不仅生活不能自理，还越来越糊涂，可依旧能吃能睡。经常性的每天把我指挥的团团转。
生活无规律，黑白颠倒，我甚至一天洗没洗脸，自己都想不起来。一天早晨照镜子，当我看到镜子中的自己，突然间感到有些陌生。
甚至变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了，这日复一日的忙碌，我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苍老了？我自言自语道。我本来身体就瓤，这些年来的积劳成疾，早已是一身病。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胃很不舒服，因为母亲需要24小时陪护，我是拖了很久，实在是影响生活质量才去医院看。大夫让我第二天去做个胃镜。
那天我做胃镜回来，大概因为麻醉的作用，回到家的时候依旧感觉昏昏沉沉的。我看了一眼母亲在睡觉，就回屋躺下了，不知不觉中又睡着了。
可当我睡了一觉又起来的时候，母亲的房间已经进不去了。满屋充斥着异味，她则是在大便小便的混合物里躺着。虽然我走之前，给她带了成人尿不湿，早已被她扯得乱七八糟。
就在那一刻，我崩溃了。压抑了几年的委屈与心酸在那一刻迸发了。这几年来，这时我第一次朝母亲发这么大的火。
当时的母亲，用着一双无助甚至带又一丝恐惧的眼神看着我，然后眼泪又落了下来。那眼神、那场景我到现在也忘不了。
大概是还有病痛的折磨，我的情绪也越来越差。我给哥哥打电话，告诉他我要熬不住了；告诉他我的身体也亮起了红灯；最后我还告诉他，再这样下去，我可能要走在母亲的前面了。
哥哥以为我在开玩笑，以为我在危言耸听，我很严肃地告诉他，我是认真的。
从前，在我的印象中，把亲生父母送养老院里，那些都属于不孝顺的子女。而如今，我也终于变成了自己曾经最鄙视的人。我为母亲挑选了一家，相对较好的养老院。去考察的时候，我发现房间里没有闻到任何异味。但从这一点，我认为还是比我照顾的好。而且我依旧可以每天都过去陪她。
照顾高龄失能失智的老人，只有经历过的才深刻懂得其中的艰辛。眼前只能这样过一天算一天。家里有个高龄失能老人，是全家人的灾难。时间短了，坚持坚持还行，时间长了，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是不孝，实在是万般无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