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黄笃厚叨(公众号“黄三刀”,欢迎关注)
站在路口等红灯,看见对面的木棉树,高大笔直,花朵不见,叶子不茂,叶色有青有黄,一团迷雾一样的鸟窝架在冷清的枝杈间。
树身的疤点像巨大的眼睛,一只一只,有大有小,可做多种解读,全凭你看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或平静,或悲伤,或诧异,或迷茫。
绿灯亮起,我过了马路,来到木棉树下。若是在木棉花开的时节,时不时会有深红的花坠落在身边,有点份量有些性格的花,离开枝头很决绝,虽轻微但干脆叭地一声。
现在,一树简约,枝叶不稠,木棉树安静得恍若从未有过繁花似锦的时候,在冬天的冷风里静默。又到年底,掰指可算,一年又要过去了。
年底,年前,似乎是两个相悖的概念,却指向相同。比如要在年底把这事做完或年前要把这事做完,意思完全是一样的。对过年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期待,一方面又希望不要过得这么快。
一不小心本命年就要过了。再两年就知命了,而下一个本命年就60岁,不算还好,一算惊到了。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五十之年,忽焉已至”,文学家孔融在东汉时发出的这个感慨,可穿越古今,通用于各时代。
我仰望木棉树,想着那团鸟窝里住了几只鸟,站了半天,不见动静,没有出去觅食的鸟妈鸟爸也没有好奇探出窝的幼鸟脑袋。我每天在这里来回四趟,是什么鸟在我的眼皮底下,不,眼皮之上筑了个家而我浑然不知。
就像时钟分分在走动,一声声嘀嗒,我们和时间一起奔跑,被裹挟在时间的洪流里,甚至是时间的同谋却不自知。
古人对日子的记录充满意境,比如用谷雨、小满等区分节气,比如用“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说舟楫在水波中慢摇赏春光,用“暑退九霄净,秋澄万景清”说夏天过去,秋色澄明,“寒随一夜去,春还五更来”说冬去春又来。
而我是用数字,一个月一个月过,1月,2月,一晃就11 月、12月了,2024年的元旦又过了,人们等着农历春节。对个体而言,我又老了一岁,对漳州来说,九龙江畔,这个城市在平原沃土上像庄稼一样又成熟了一年。满城暗香浮动,那是水仙花开了吧。
卖水仙花的摊时常能见到,或紧闭或半开半合淡黄的花苞,一把一把绑着,买回家,插花瓶里。没有花瓶就用吃完的沙茶酱罐或矿泉水瓶剪一口子,装上清水,就那么一插一放,无违和感。水仙花上得了厅堂也下得了厨房,可精致可讲究也可家常可随性。
水仙花年年有,开得跟往年一样,而我就不是去年的我了。去年潜伏的白发全面突围,再也拦截不住,眼睛老花的度数又加深。
80多岁的婆婆满头白发,但出门时还会记得戴上黑棕色的假发。70多岁的老妈不顾染烫发有害头皮的说法,坚持要染发和烫发,只为过春节时能显精神焕发。
流水挽留不住,岁月执意往前。只有爱美的心永远年轻。老人家还会苦口婆心地劝:你还这么年轻,要打扮打扮。在她们眼里,我是年轻的。
短夏长冬,春去春又来,轮回急速,我们终将不再年轻,我们眼中的光总要收回飞翔的翅膀。而岁月留下了什么,最终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冬日阳光稀而不薄,一只不知名的鸟飞回了木棉树的巢,在越冬的枝头跳了两下,我的守望总算有了着落。
目光回到街道,车水马龙,热热闹闹,像要赶着去赴一场春天的约会。一切,笃厚笃厚(闽南语),就都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