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常菁地下恋的第五年,她却要跟别人订婚。我隐忍一年,好不容易收到外企offer,准备跳槽。常菁却拿出孕检报告,让我留下。我看着那个高贵优雅的女人,松了松领带。“常总,怎么确定这是我的孩子?”
我和常菁分手快一年,孕检报告提示她已经怀孕二月有余。“中秋团建那晚,你喝醉了,是我把你送回去的。”我揉了揉脑袋,隐约想起是有那么一回事,酒醉醒来,满室狼藉。我下意识想道歉,嘴巴却比思想控制下更快一步闭合。常菁是何许人也?长青集团的第一顺位接班人,在她身上就没有让别人占便宜的道理。“那晚,你是故意的?”常菁用笔尖点着桌面,没有否认。常菁被继母压制多年,商业联姻为她掌控集团最大子公司添上把好柴。而无论作为下属还是男人,常菁又对我无不满意。察觉到她想跟我转为见不得人的关系后,我果断提出分手,并开始私下接触猎头。我只提一个要求,离常菁所在的京城越远越好。此刻,常菁听到我怀疑孩子身份时,也并未气恼。她提出绒毛检测和羊水穿刺的检测方法。我虽然对妇产科问题了解不多,却也知道孕期检测DNA是有一定风险的。我……舍不得这么逼迫她。但同时我又十分清楚,常菁绝对不会跟我结婚,至少在她摆平自己的竞争手足,彻底掌控长青集团之前。那这个孩子要怎么办?她在此刻拿出检查报告,一定不只要我留下这么简单。“生下也没什么,商业联姻,双方对彼此宽容才是首要的。“再说,这个孩子没准是长青集团的长孙。”常菁神情认真,喝着咖啡,将未出生的胎儿当成家族内部竞争的筹码,她对此竟未觉得有何不妥。我想说,我们已经分手,你再留着这孩子不合适。我还想说,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想当备胎,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等我艰难吞咽了两次,刚组织好语言,常菁却再度先发制人。“他们给你什么条件,我加倍。”我自以为是地憋着一口气要跳槽,原来早在她监视之下。想想大学初见时起,我就被名为常菁的绳索彻底套牢了。大二的一次学生会聚餐,我正式认识了学生会主席常菁。常菁可是京大风云人物,能坐着限量豪车上下学的,非富即贵。但我整日泡在图书馆准备考研,对此一无所知。那会儿常菁因为家庭纠纷心情不好,餐桌上没人敢劝她喝酒,稍显冷落。只有我一个愣头青,在她面前干掉满满一杯红星二锅头。我存着讨好常菁的心思,想要在竞选副主席一事上增加把握。万一考研失败,有担任副主席的经验,未来也能在校招拿到份不错的offer。谁知常菁跟我拼酒到最后,我坐上那辆加长的轿车,和她过了有生之年最荒唐的一夜。当上副主席后,我才知道常菁那不可提及的贵气身份,酒醉走火这事肯定不提最好。在学生会,常菁使唤我从不见外。舍友总爱打趣,说我是她腿上的挂件,还怂恿我追常菁,我第一个摇头。我们之间在现实上的差距,已经很难通过努力弥补。直至考研前,常菁以导师最中意学生的身份,承诺帮我牵线搭桥,先赚个印象分。前提是,让我当她的地下男友。明知道她的婚姻受家族约束,所谓地下男友就跟她那些前任一样,永远只存在于八卦中,我还是答应了。我说服自己这是为了顺利读研,却又在夜深人静拥着常菁时,不得不承认,我对她的难以拒绝。自此,我被常菁轻而易举掌控了人生。读研时,我们是同门师姐弟,还未毕业,她就代表长青集团率先向我抛出橄榄枝。我们在一起这五年,有实无名,每每有老同学热情推荐对象,我都只能苦笑着拒绝。而常菁的商业相亲,却不在少数。甚至有好几次,我站在电影院门口,抱着凉掉的爆米花,等待常菁看上某位门当户对的男嘉宾,然后一通分手的电话打来,判我死刑。但每一次,她都姗姗来迟,再用亲吻赔礼,用一夜热情告罪。就这样,我在刑场来来回回的第五年,看到她掌控青藤文化,在常家拿到足够高的话语权,我想也许这就是我最后争取她的机会。却没想到会在我生日的当天,被常菁吊上绞刑架。那日我做好一桌常菁爱吃的菜,买下自己能负担得起的最大一枚钻戒,期待着求婚成功作为生日礼物。但我却只等到常菁派人送来价格不菲的朗格腕表,和她发来的一条信息。【有急事,回来给你补过生日。】若不是当天京城各大媒体加了个班,及时发出最新快报,我还不知道,她就是京城近年来最奢华的订婚宴女主角。当晚我一个人吃完全部凉掉的饭菜,肚子难受到睡不着觉去挂了急诊,早上从医院出来我去退钻戒,又被告知非质量问题不退不换。这他妈的是什么操蛋人生?我将钻戒折价卖给一对新人,也顾不上这枚代表失败的戒指会不会影响他们幸福。从常菁的私宅搬出来后,我就在公司对面写字楼租了套高级公寓。爱情无望后,两点一线,专注搞钱。至少在我离开常菁的时候,不能像条败犬。我提着食材,扛着一箱气泡酒,走进电梯时没看到人,直到女子发出惊呼。“抱歉抱歉!”我挨着电梯边走到最里面,正想喊女子帮个忙,她就已经按下了15楼。等她转过身才发现,是我的房东,这几个月倒是经常见到,就住楼上。她笑着主动帮我提过食材,快到15楼时,还顺口问了我一句要做什么好吃的。红酒小羊排、蒜香黄油虾、菌菇烩饭、三文鱼……“要不一起吃点?”看到房东吞口水,我客气了一下。谁知她不仅答应了,半小时后,还换了套松软的睡衣和毛茸茸的拖鞋,再次敲响我的家门。“唔好吃,这个味道也正宗……“上周你发信息说要退租,合同未到期我是不退押金的。”房东吃了半盘黄油虾,在暖黄色筒灯光线下,唇珠泛着油泽。该说不说,不愧是包租婆,到手的好处是一点舍不得往外吐。就跟常菁似的。想到她,我将杯中气泡酒一饮而尽。“暂时不退了,离职的事没谈拢。”我业余爱好是做设计,今年试做的几套盲盒,成为热销款,已经给我带来七位数的收益。我在青藤文化担任企划总监,年薪也有百万。常菁知道我不差钱,也不在乎钱,所以今天下午谈到最后,她使出了杀手锏。哭。明明比我还大一岁,又是职场boss,门一关脸一变,却比谁都会磨人。弄得我无所适从,一再妥协。想着常菁,想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我摇动着空掉的酒杯,久久难以回神。直到香味扑鼻,一只虾子递到我嘴边,旁边指甲修剪的圆润干净,浅白色的月牙让人移不开视线。我跟着女声提示机械地张开嘴。当那抹余温从唇瓣间褪去,我才意识到,对面坐着的人不是常菁。“我叫沈沛玲,你叫我沛玲,阿玲都可以。“很高兴你和我继续做邻居,何绍。”见房东沈沛玲再次向我伸手,以为要友好握手,谁知她右手成拳,我连忙蜷缩手指,与其相击。也没注意今天气泡酒是不是买高了度数,沈沛玲眉眼弯弯,唇角轻扬的样子,跟读研时的常菁一模一样。和常菁有第一次后,我在每个接触过的女孩身上总能找出她的影子。或是眉眼笑容、或是性格嗓音,越是收集到这样的碎片,越是放不开完整生动的她。我才知道名为常菁的毒素,早已深入肺腑。当沈沛玲拿着纸巾,要帮我擦嘴角沾到的黄油时,我下意识偏开头,避开了。沈沛玲抿唇,像是在憋笑,转而将纸巾盒推到我面前。马上我也是奔三的人了,这躲亲热的样子,只怕在她眼里还像个毛头小子。瞬间,就感觉到被拿捏的压力了。酒气上涌的瞬间,我一把拉住沈沛玲的手,她越是往回收,我拉得越紧。以致于她还没喝酒,腮边已染上抹绯红,让人情不自禁。叮咚——急切的门铃声浇熄一室暧昧。沈沛玲朝后拉开距离,我匆忙间站直身体后,又赶忙扶稳酒杯,大步走到玄关拉开门。羊绒围巾后面冒出张红扑扑的脸。常菁怎么突然过来了?!离开常菁办公室时,我曾问过要不要一起吃晚餐,她当时以晚上有家宴为由婉拒了。“老爷子今天钓鱼赶不回来,我这不就过来陪你吗?“我猜你肯定做了我喜欢吃的黄油虾,我已经闻到味了。”常菁将带来的红酒塞在我怀里,就自顾自走进玄关开始找拖鞋。“有客人?”沈沛玲不知何时身上系了围裙,双手还带着橡胶手套。常菁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凝结成霜,也顾不上换鞋,拎着包哒哒哒地越过沈沛玲,走到餐桌前。她身上带着冬日里的寒气,一下就驱散了餐厅里残留的暖意。我根本没想过常菁会突然上门。明明已经分手一年了,可被她看到我和别的女人共处一室,心里仍不免捏了把冷汗。但想象中的灾难发作并没有到来,常菁只是给自己倒了杯气泡酒,坐在沙发上。看到她要喝酒,我刚想阻止,就被她冷飕飕地制止。“住在一起的女朋友?”看来沈沛玲身上的家居服和拖鞋让常菁误会了,我忙解释是房东,一起吃个便饭。“何绍,你是付不起房租了吗?”我脸上发热,这还是常菁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让我难看,但现在也绝对不是跟她吵闹的时候。我向沈沛玲使眼色,想让她先离开。可她摘了围裙和手套,反而坐到了常菁对面,一时竟然分不清到底谁才是这个屋子的女主人。“何绍,你的租房合同不是写的单身吗?”听到我介绍她是公司老板,常菁放下酒杯就走,与我擦肩而过时,紧抿着唇眼眶微红。我让她不高兴了。电梯门提前关闭,为了赶上常菁,我冲进消防楼梯间,跃着台阶朝下跑。冲出楼栋时,才发现外面已经飘起雪花。黑色的专车在一旁跟着,常菁快步走在路边,将细高跟踩出残影,看得我胆战心惊。我拦在前头,示意她上车。但常菁倔起来,又岂是几句温言细语能安抚的。她抬起脚,将高跟重重压在我的鞋面。我痛得龇牙咧嘴,却一动不敢动,还伸出手臂虚护在她腰后,生怕这祖宗没站稳再把自己摔了。若在从前,她这样闹,我免不了要把她扛起来直接武力镇压。但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在人多眼杂的公司楼下,我什么也做不了。但凡被人捕捉到一点逾越,对常菁的事业和名声,都是灭顶之灾。常菁一巴掌打在我的脖颈上,声音哽咽。“何绍,你翅膀硬了,敢找别的女人?“你走开!”我被她推得摇晃了一下才站住,我没看常菁离去的方向,低着头揉化了掉落在眼眶的一粒雪花。雪花已经在青石板路上铺了薄薄一层白,更多雪花如盐粒般撒在我心上,撒在了那道久久没能愈合的伤口中。我和常菁之间,有太多不对等,单方面的迁就,已经让人失去了太多自我。我也曾无数次想过,如果常菁只是普通的女孩,我还能如此一再退让吗?答案只会让人失望,谁又能正视藏在内心深处卑劣的自己?我抬脚向着公寓方向走去,我走得很慢,也想了很多。要跟沈沛玲重提退租的事,要看一看南方的房子,不能太潮。还要跟老同学联系联系,提前熟悉下外企的氛围……身后传来尖锐的刹车声,让我开了小差。看着脚下颗颗落起的雪花,这样的路况,只怕很难完全刹住车,所以说下雪天事故才多……事故?!我看着身侧堵起长龙的车队,许多司机从车窗探出身子,看着刹车声响起的方向。我回过头,那是常菁离开的方向!我和司机一起把常菁送到最近的医院。常菁被没刹住的汽车碰倒在地,表面虽看不出什么伤势,但她面色煞白,怎么都不像没事的样子。她闭着眼,手紧紧捂着小腹,我始终悬吊着的心再次被狠掐了一下。听到医生说孩子保不住时,常菁哭了两声昏迷过去。“你们谁是家属,签个字。”我的手臂抬到一半,就要应声走上前,却被走道尽头的男声抢先半步。“我、我是常菁的未婚夫。”司机通知了常家,可来得最早的却是他。我看着男人跑得气喘吁吁,签完字仍不住询问医生情况,担忧不似作伪。这就是常菁口中,没见过几次,各玩各的联姻对象?被欺骗的怒火和彷徨的寒流在我体内腾挪跌宕,我在这样的折磨中,变得麻木不堪。男人听司机说我是公司企划部总监,路过帮忙送常菁来医院时,也礼貌表达了感激之情。他才是那个可以明面站在常菁身边,替她签字的人。我甚至还要小心收起担忧,将之限制在上下级关系之内。正要离开,我被赶来的常家人在走道堵个正着。来人是常菁的继母也是公司董事,和她的一双儿女。常夫人看到我有些意外,甩我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后,就直接去贵宾室等待了。常菁的弟弟则拦住我。“何总对吧?久仰大名,读书时姐姐就没少提起你这个能干的副手。“能得姐姐这样赏识,难怪猎头开双倍年薪都撬不动何总。”常禄声音不大,但语调怪异,让人听着膈应,尤其还当着常菁未婚夫的面。常菁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但因为她做事更得老爷子喜爱,才总压常禄一头。而真正奠定她成为第一继承人的,就是这份联姻。我倒吸口凉气,绝不能在这时候拖常菁后腿。正欲化解尴尬,那未婚夫就走了过来。“菁菁也常跟我提起何总,多亏你,她工作上轻松许多。“有机会,我请你喝酒,正式致谢。”直到离开医院,我脑海中还是那男人眉眼端正,语气诚恳,不带一丝阴阳怪气的样子。常菁是怎么从京城纨绔精明的富家子弟中,挖到这么个老实人的?就像这么多年来的自己,怪可笑的。我坐在公寓楼下喝完一扎啤酒,身上单薄的家居服被大雪覆盖,手脚早已冻僵,站起身时走路活像个歪脖树。我就这么扶着墙壁从电梯走回家中,屋里昏暗难以视物,只有客厅壁炉散发出的微弱火光,引人而往。我靠坐在沙发前,任雪粒被暖意融化,又洇潮里衣。我垂着头,也分不清是雪水还是眼泪自颊面滑落。何绍啊何绍,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一头狗熊,就别上赶着凑热闹了。这辈子有房住,有车开,还有什么不知足?明明从前为之努力、梦寐以求的一切,现在都有了。太贪心了总不好,执着从水中捞起一捧虚幻的月亮,却弄丢了整片星空。实在没忍住,我在寂静的屋子里苦笑出声。这时,一双柔软的手臂搂上我的脖颈,暖意浸入皮肤竟然一瞬冲入心间,填补了全部的空洞。紧接耳尖传来抹濡湿与刺痛,带着睡意的嗓音直入脑海,令人颤抖。“你终于回来了。”我像置身于千里冰封的雪原,明明看到了火焰升起的地方,却无论如何也靠近不了,汲取不到它的温度。我闭着眼,褪去满身僵冷的衣物,如初生之人那般敬畏着神明。然后火焰就在我的脸颊、肩膀、躯干上燃起,高温、炽热,让我时刻陷入融化前一秒的疯狂。我流尽汗水,干渴到每一次喘息都像在吞咽沙子。温热的水卷进口中时,我最后发出餍足的长叹。几缕晨光穿过窗帘缝隙投进房间。我忍着头疼睁开眼,穿过半敞的房门,看到沙发地毯上搭落着数件衣物,一只枕头掉在床边。收回视线,女人压在我胳膊上蹭了蹭,又痒又麻。是房东……沈沛玲。又是醉酒误事。我将另只手臂搭在额间,缓了许久才接受这一事实。我准备了简单的西式早餐,沈沛玲吃得津津有味,因为常菁有严格在做身材和健康管理,在一起的五年我跟着吃下来,也习惯了少油少盐的餐食。“我在德国生活过几年,有机会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我喝着醒酒汤,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该不该去医院看望常菁。手机响了好几声,还是被沈沛玲提醒才回神。“老大,大事不好!“小常总要执掌公司,已经带人在清理常总的办公室了!”趁你病要你命,常菁这下处境麻烦了,她在青藤文化布局多年很可能毁于一旦。一旦在这场家族竞争中败北,我不敢想象常菁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来不及收拾,跟沈沛玲说了声就匆匆冲出家门。一路之隔的青藤文化公司总经理办公室,我推开在外阻拦的二人,就看到常禄将锃亮的皮鞋搭在办公桌上,向我展开双臂。“何总,欢迎!“不知你是来下战书还是请降表呢?”青藤文化公司掌握着国民十分之一的文化娱乐活动,从国内首个球形大剧院到电影、出版、电竞比赛等领域,无一不落。也在最新应届生就业意向企业报告中排行前三。只有运营好这家子公司,才证明自己有能力接管整个长青集团。可就在常菁出事这一夜之间,公司两个待审电影被卡,某期出版刊物被指抄袭,即将承办的全国顶尖游戏赛事被对家截胡。这显然是有预谋的一次夺权。看着面上丝毫不掩得意的常禄,我甚至怀疑昨天那场车祸就是他们安排的导火索。“小常总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公司业务出事,企划总监责无旁贷,我自然是来解决问题的。“要不如何对得起常总给我发的这份工资?”我将昨天常禄阴阳我的话,不软不硬顶了回去,难保他策划这么多是不是给自己留了后手。如果这个时候我撂摊子走人,就是彻底将常菁丢在敌方的千军万马之中。不管是多年恋人还是互助的战友,这时都不容我后退一步。常禄见我态度坚决,自己反而先放下姿态,起身将我迎到沙发,还亲手泡了杯茶。“绍哥,作为竞争对手,我是真佩服你。“但同为男人,我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你甘心被我姐耍得团团转?“以她的手段,就算说肚子里是你的孩子,都不足为怪。”常禄拿出一堆狗腿拍的照片,是常菁挽着未婚夫出入南方七星级酒店。他们在无边泳池拥吻,牵手在老城漫步……一看就是热恋中的情侣。我紧了紧握茶杯的手,连指腹被烫红了都没察觉。可孩子的事,也许她没在跟我开玩笑呢?无非是指尖攥着点最后的希望,如果这一次她说得是真的,我们之间或许还有机会。常禄没有他表面看起来那么纨绔,见开出丰厚的条件无法让我反水,再次改换战略。“绍哥,看得出来你很喜欢我姐。“那你肯定清楚,只要我姐是集团第一继承人,你们就永远没有可能。”我将茶水送入口中,初时滚烫浸入唇肉,待茶水滑过舌头,就只剩下凉意与苦涩。是的,我清楚。比起做我的妻子,常菁对长青集团势在必得。而我最后能做的,或许就是成全她。我将杯子倒扣在茶盘上,站起身,扣上最后两粒纽扣。“小常总,谢谢你的好茶。“对了,来之前我联系上正筹备世界巡演的天王经纪人,他很高兴能将青藤剧院作为巡演第一站。刚好补上游戏赛事的空档。“你看,解决问题也不难。”我面上装得轻松,事实上常菁这次面临的危机,远远不是靠我这点人脉关系能解决的。而常菁却以找到盟友为由,骗我去见了此生最厌恶之人。是对家公司的秦董,这女人以合作项目要挟,不知道逼迫过京城多少高管。在我还是商界新人时,不胜其扰,当众下过她的面子。最后受到报复。被秦董的保镖带到私宅,她逼我下跪,逼着我吃她吐掉的食物。我的反抗招来毒打,住了整一个月的医院。常菁对此事再清楚不过,这些年也默许了我对秦董的针对。但现在,她仍然哄着、骗着我去见秦董,只是不想再多一个对手。三年前还是个新人的我都抗拒不已的事,她现在想让我妥协。这场鸿门宴里,我拿到了对常菁有利的消息。可直至回到家中,站在镜前,脸上那抹机械的假笑仍然难以卸掉。这下,常菁该满意了吧?常禄拿到公司大权后,对我处处设限,加上企划部内部也有叛徒,一件事总要花上双倍甚至三倍精力才能妥善解决。今天又忙到最后一个下班,临跨进公寓楼,我望了眼花坛未化的积雪,拿出手机。和常菁的聊天页面,还停留在我今早发的消息。【身体怎么样?什么时候出院?】【有没有想吃的?】路边刚好有流动的摊贩,时间还不算太晚,我挑了只烤到香软的红薯揣在怀里,向医院赶去。医院就在两个路口之外,若走得太快,薯心必然还烫嘴。走得太慢也不行,凉了口感就没那么好。常菁从小吃惯精致的了,唯独初雪后的烤红薯,能勾得她穿越半个城市寻找摊贩。等到她住的vip病区,我探手入怀握着红薯,温度刚刚好。公区静谧,还隔着一个病房时,就听到了常菁在哽咽。她未婚夫也在。“老爷子还没醒,爸又支持那个女人,这场车祸一定是他们安排的……“我、我们的孩子,不能没得这么不明不白。”集团老爷子是在钓鱼那天突发恶疾,至今昏迷不醒。常菁大概早有预感继母要动手,才用孩子当借口将我留下。这个孩子,当初既可以套住我,现在也能激起另一个男人的愤怒。常菁,还真是会做生意。我手下失了力道,指尖捏进红薯后被烫得我直吹气。等我满脸狼狈抬起头时,男人已经走到了身前。他让我进去和常菁说会话,自己先回去一趟拿点东西。常菁没什么外伤,只是脚腕扭伤缠着纱布。她的哽咽、柔弱,在我推门而入时荡然无存。无论是刚才出去的男人还是我,都不过是她加注在天平上的砝码。指尖的麻木终于直达心底。“所以,不是我的孩子。”“……中秋我把你送到门口就走了,什么都没发生。”被我戳穿谎言,常菁并无慌张,她坦诚的样子,好像只把这当作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但随之而来,是我狠狠松了口气。什么都没发生,这不才是最好的吗?这不才是我原本期望的吗?“何绍……你见秦董那天,一切顺利吗?”医院暖气哄得我又闷又燥。常菁想问什么?问我有没有被秦董羞辱?问我有没有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儿?我微微侧过身,将呼吸调匀。“我是青藤文化的副总之一,为公司,我也有份责任。”这大概还是我头回用这么冷硬的语气,原以为常菁肯定会生气,再耍性子迫我妥协。但她只是抬起头,看着我时双目暗含期许。“何绍,你是不是给我买烤红薯了?我闻到味儿了。”我想到怀里已经被捏到变形破碎的红薯,只是拉紧领口摇了摇头。“下次吧。”当然,我和常菁都知道,也许再也没有下次了。一个月的时间,我顶住压力,带领常菁各部门心腹夺回失守阵地。通过从秦董那交换的消息,我把常禄母家暗中支持的对手公司逼得缴械投降,为常菁添上最大一笔功劳。常菁未婚夫则用利益置换,稳住了她父亲。她在众望所归中重任青藤文化CEO一职。然而复职第一天,她就让空降的海归高管取代了我的位置。企划总监才是名副其实的副总之一,将我调换为设计总监,是明调暗降。在听说这空降高管是常菁父亲极为敬重之人的后辈,我就没什么可惊讶的了。最多,是觉得今年京城的冬天格外寒冷。“何绍,你非要计较眼前的得失吗?“等我当上总公司CEO,你绝对是副总的不二人选。”当我拿出南方公司发来的offer时,常菁手指缩紧,险些扯破我的辞呈。上市公司、世界五百强、CEO的职位,这些并不是只有她常菁才能给,只是我从始至终太过贪恋那种将有要有的感觉。像牛羊头前悬着的那把青草,不知疲倦地向它而行,却总有发现整片草原的时候。我交接完手头工作,抱着纸箱悄悄从后门离开。没几天,长青集团年会顺利召开,常菁推着老爷子隆重出场,如她所愿地被老爷子当众任命为总公司下一任CEO。自此,常家继承人之争暂告一段落。当晚,我收到七位数的年终奖时,有人找上门了。穿着酒红色羊绒裙的常菁,顶着冻红的鼻子,正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大门。“何绍……开门!你为我庆祝一下啊!“你不是说过要亲手成就我当长、长青的女掌门吗?你别走……”常菁喝醉了,醉得早已忘记她亲手在我的辞呈上签下了名字。我仔细想过,从一开始我们就不合适。常菁想要的是事业,我想要的是安稳无虞的生活。我们的五年就像一场拔河,只是互相利用还能僵持得难解难分,从我被感情牵绊住脚步时,就被常菁拽过了线。我倚在阳台护栏边,看着对面灯火通明的青藤大厦,在下一秒隐入黑暗。冷风与雾霭裹挟中,我宛若失去火炬指引的朝圣者,有片刻迷失。“嗨,亲爱的房客,需要帮忙吗?”我循声望去,沈沛玲从楼上窗子探出头,她扬着唇,指尖夹着点燃的香烟,一闪一灭犹如星火。有时候,世界就需要这么点光亮,知道自己不是孤单一人,就够了。沈沛玲让公寓管家上楼,谎称我没有回来,将常菁劝走了。而她自己则带着两大袋东西,敲开我的房门。“德国的香肠是一绝,今天给你做我拿手的咖喱香肠,烤猪肘这菜够硬吧?“还有我做的黑森林蛋糕,别看卖相不行,味道绝对过关。”最后沈沛玲拿出几瓶酒,摆在餐桌上。“当然,还有我最爱的黑啤。”我们一人披着条毛毯,将餐食摆到阳台。我吃着煎糊的香肠,听沈沛玲讲着过去。“我家是京城最早一批拆迁的,你没猜错,这整栋楼都是我的。”沈沛玲本科留学德国,和当地一位教授为爱闪婚,因为是独生女,爸妈不同意远嫁,她和家里闹得很不愉快。直到疫情爆发那三年,沈沛玲的父母因为年事已高没能挺过去。沈沛玲举起酒瓶,喝得太快,呛红了脸,瘫软我怀里时,还带着朦胧笑意。“何绍你知道吗?中秋那天我过得太糟了。“幸好,遇见了你……”没想到中秋那晚的人,会是她。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可真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啊,何绍。当沈沛玲带着酒气吻过来时,我犹豫着没能躲开。大醉一场,让两颗漂泊无依的心,在人生之旅中短暂成为了彼此的停靠点。天快亮时,酒意褪去大半,我披着睡袍坐在床边,久久失神。直到身后传来打火机的声音,沈沛玲夹着烟,半靠在床头。“抱歉何绍,我的离婚官司其实……还没有打完。”我翻身下床,借着晨跑的名义逃离窘迫。一个两个都这样,到底拿我何绍当什么了?等我满身大汗而归,看到常菁就靠在门口,眼中带着宿醉的混沌,头发和衣服凌乱无比。我第一反应是她被抢劫了,旋即注意到她手中还提着几十万的限量包。询问管家看了监控才知道,常菁半夜返回在门口守着,早上我走得太急没看到她,后面出来的沈沛玲就和常菁撞个正着。两人带着酒意,两句话没说完就动起手。一个是集团继承人,一个是富婆土著,两个人打得有来有回。虽然都没伤着,但若是被媒体爆出去,指定成京城第一八卦。“何绍,最多一年,你再等等我好不好?“我知道你喜欢画画做设计,我只是想让你先做点自己喜欢的事……不是换掉你。“我、我向你保证,绝对不和其他男人结婚!”我将常菁带到楼下,因为司机不敢插手,我联系了她的未婚夫,没想到他刚来就听到这句话。但这次尴尬、狼狈地都不该是我了。我坦然地将常菁交到男人手上,面对他这次疏离僵硬的道谢,我随意摆了摆手。本以为离开前会思路凌乱,挣扎纠结。可当新公司发来为我预定的机票和住处,我看到视频里,数米长的阳台正对着太阳与大海,好像已经感受到撩人的暖意。接下来两天,我将要带走的东西全部打包好。给沈沛玲发去退租日期,没有收到任何回复,彼此态度已经说明一切,成年人的世界也不需要太多解释。离开那天,还是在公寓楼下见到了沈沛玲。她刚做完运动,站在街边身上还冒着热气。“你好像很喜欢你老板,她对你也并非没有感情,为什么不再试试?”不怕丢人地说,如果常菁现在带着户口本要跟我领证,没准我真会留下。但常菁不会,还有太多的关系和利益等着她调和利用,而我想要的也不是这些无止境的纷争。而现在已过,我和常菁也再无未来。冷风中,我裹紧领口原地跺着脚,真想快点逃离这北方寒冬。看着前方冲我打双闪的网约车,我拉上行李箱,在这个生活快十年的城市里,能告别的人却是仅相识数月的沈沛玲。“何绍,等我回德国把离婚官司打完,还能再见面吗?”听到沈沛玲在车外的询问,我带着不置可否的笑,缓缓升起车窗。去机场的路上,我逐一删掉常菁的联系方式。看到她早就不登录的QQ,还用着我大学画的情侣头像时,犹豫片刻,还是一起删掉了。我望着窗外,入眼皆是凋零与肃杀。再见了,京城的凛冬。我在南方公司当CEO的第三年,通过业余设计爱好和购入的股份,已经完全实现经济自由。这三年,京城长青集团的新闻总能通过同学、好友的嘴巴传过来。常菁最终还是没有当成总公司的CEO。她在继承形势大好的情况下惨遭悔婚,令业界哗然。而前未婚夫扭脸娶了对家公司千金,给长青集团带来不小的压力。老爷子病逝,让常菁失去最大的支撑。继夫人母子私下联合小股东抛售股票,导致公司上下动荡,常菁再次被逼让权。她最难的时候,曾来南方找过我,当着全公司下属的面,哭到泣不成声,她坚持了三天时间最终死心。正如当年,我的沉默就是我的答复。我无法放弃现有的一切跟常菁回去。常菁的心腹最终全被收买,听到她最后还是沦为集团闲散董事后,我稍感惋惜。后来常菁患上很严重的失眠症,把药当饭吃,精神全线崩盘。常菁并不是没有实力,但凡她跳出常家的漩涡另起炉灶,只怕现在都拥有了另一番天地。她只是对长青集团执念太深,不希望常家的一切落入继母手中。年初我去京城出差,下着大雪,悄悄探望过常菁。她住着vip病房,有最顶尖的医疗团队,但却像个囚徒,无法擅自离开病房。护士说她总是对着没电的手机发语音,也不知到底想联系谁。隔着门上的玻璃,我远远看了她一眼。护士将她照料地很好,仪容干净整齐,她正对着手机不停说话,眼中满是甜蜜。“先生,你是病人朋友吗?可以进去探病的。”护士的声音吸引来常菁注意,她看了我一眼,双目只聚焦片刻又涣散开去。她握着手机背对着我躺下,护士只能拒绝我入内。我不确定她在那一刻是否认出了我,只将带来的烤红薯留给护士后就离开了医院。从那天起,常菁的消息在我的世界中彻底隐匿。看了看表,终于快要到下班时间。两个副总已经换上球衣,要拉着我去打比赛,我拒绝不了被他们推着走出公司大楼。海鸥刚好从头顶飞过。今年南方,依然是个暖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