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爱吃西瓜 ■素材：陈美玲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1986年的深秋，青山县人民医院的走廊里飘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我蹲在走廊的角落里，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住院费清单，望着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那时的我，刚满21岁，在县城的机械厂当学徒工。母亲已经住院半个月了，一场重病几乎掏空了我们的家底。父亲早年因病去世，留下我和母亲相依为命。这些年，全靠母亲在镇上卖豆腐维持生计，供我读完高中。

“阿军，你怎么蹲在这里？”熟悉的声音传来，我抬头一看，是我表姐陈美玲。她穿着一身洁白的护士服，乌黑的长发高高地扎起，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表姐。。。。。。”我站起来，声音哽咽，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美玲表姐是我远房姑姑的女儿，比我大三岁。她在县医院当护士已经两年了，偶尔会来病房看看我母亲。在我的记忆里，表姐一直都是这样温柔贤惠的性格，就像春天里的杏花，温暖而不张扬。

“是不是医药费的事？”表姐看了看我手中的单子，轻声问道。

我点点头，低声说：“还差三百块。。。。。。”说这话的时候，我感到一阵羞愧。那个年代，三百块可不是个小数目，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也就七八十块钱。

表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等我一下。”说完，她转身快步走向护士站。

过了一会儿，表姐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布袋。她拉着我走到楼梯间，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从布袋里掏出一叠钱递给我：“这是我刚领的工资，你先拿去用。”

我愣住了，不敢接：“表姐，这。。。。。。”

“拿着吧，姑姑住院要紧。”表姐把钱塞进我手里，“等你工作稳定了再还我。”

接过钱的那一刻，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这三百块钱，不仅仅是一笔救命钱，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亲情。我紧紧攥着钱，对表姐说：“表姐，等我发工资一定先还你！”

表姐笑了笑：“不急，我相信你。”

那天下午的阳光格外温暖，斜斜地照进医院的走廊，在地上留下一道道光影。我站在那里，看着表姐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还上这笔钱。

然而，生活总是充满意外。母亲出院后没多久，表姐就调去了外地的医院。我打听过几次，但都没有确切的消息。而我的生活也在那个冬天迎来了巨大的转折。

机械厂开始裁员，我成了第一批下岗工人。为了生计，我先是到建筑工地打零工，后来又跟着镇上的老李学着修自行车。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巴的，但总算能够维持。只是那三百块钱的债，却一直悬在我心头。

时光飞逝，转眼就过去了二十年。这二十年里，青山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来的土路变成了柏油马路，平房变成了高楼，连着记忆中的那家县医院，也早已搬到了新区。

母亲在五年前走了，走得很安详。临终前，她一直念叨着要我成家，但我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姑娘。也许是因为心里总惦记着那笔未还的债，让我觉得亏欠太多，配不上别人的姑娘。

2006年的春天，我在县医院新址的门口修车，生意不温不火。那天下午，天空飘着细雨，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气息。

“叔叔，能不能帮我修一下车？车链子掉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我抬头一看，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穿着白色的校服，长发披肩，眉眼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好嘞，你把车推过来。”我擦了擦手上的机油，接过她的自行车。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小雨，你怎么跑这么快。。。。。。”

我抬头望去，手中的扳手突然掉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那个女人，正是二十年未见的表姐陈美玲。

岁月虽然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那温柔的眉眼依然如故。只是她的脸色很差，显得憔悴不堪。她也认出了我，愣在原地，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表姐。。。。。。”我喃喃地叫道。

“阿军？”表姐的声音颤抖着，“真的是你吗？”

那个叫小雨的姑娘困惑地看看我，又看看她妈妈：“妈，你认识这个修车的叔叔？”

表姐没有回答女儿的问题，而是紧紧抱住了我，放声大哭起来。她的眼泪打湿了我的衣襟，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爸。。。。。。”小雨突然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不确定。

我愣住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表姐却突然松开我，擦了擦眼泪，对女儿说：“是的，小雨，他就是你的父亲。”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把我劈在原地。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表姐，又看看小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表姐拉着我们走到医院旁边的小花园里。那里有几张石凳，周围种着几棵垂柳，细雨打在柳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这二十年，我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真相。”表姐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那年借给你三百块钱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孩子的父亲是我的初恋，但他已经去世了。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就申请了调动，躲到外地生下了小雨。”

“为了凑那三百块钱，我向高利贷借了钱。后来，那些人一直纠缠我，我不得不四处躲避。这些年，我们母女俩搬了很多地方，直到去年才敢回到青山县。”

我听得心如刀绞。原来，那三百块钱的背后，竟然有这么沉重的故事。我颤抖着声音问：“表姐，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表姐苦笑着说：“告诉你又能怎样？那时候你自己都难过日子。而且。。。。。。”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手帕上沾了点血迹。

“妈！”小雨惊叫一声，赶紧扶住表姐。

原来，表姐得了重病，这次回青山县就是为了治病。但是医药费太贵，她们母女已经花光了所有积蓄。

我看着表姐憔悴的脸庞，看着小雨担心的眼神，心里像是被人用力揪着。当年那三百块钱的恩情，现在要用多少倍才能还清？

回到家里，我打开尘封多年的柜子，取出了压箱底的存折。这些年，我省吃俭用，为的就是将来能把钱还给表姐。但我怎么也没想到，这笔债的利息，竟然是二十年的亲情。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卖掉了修车铺，又把母亲留下的老房子典当了出去。每天，我都守在医院病房里，看着表姐接受治疗，看着小雨在病房里写作业。

慢慢地，我发现小雨和年轻时候的表姐越来越像。她有着同样温柔的眉眼，同样善解人意的性格。有时候，我会偷偷地看着她，想象着如果当年我能够及时还上那三百块钱，我们一家人的生活会不会不一样。

表姐的病情时好时坏，医生说需要做一个大手术，但手术费用对我们来说依然是个天文数字。我开始去工地搬砖，晚上又在路边摆摊修车，想尽一切办法多赚点钱。

一天深夜，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病房，发现表姐正在写什么。见我进来，她把本子藏到了枕头下面，冲我虚弱地笑了笑：“阿军，你去休息吧，我没事。”

我摇摇头，在她床边坐下：“表姐，你也早点睡。”

表姐看着我布满油污的手，眼里噙着泪水：“阿军，其实你不用这么拼命的。这些年，我早就不在乎那三百块钱了。”

“不，表姐，我欠你的，不仅仅是那三百块钱。”我握住她的手，“你为了救我母亲，自己却陷入了那么大的困境。你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小雨拉扯大，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这些，都是我欠你的。”

表姐轻轻地摇头：“傻孩子，这世上的事，哪有什么欠不欠的。我们是亲人啊。。。。。。”

那天晚上，我在病房的椅子上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表姐的枕头下露出一角日记本。我轻轻抽出来，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

“亲爱的阿军：

当你看到这本日记的时候，也许我已经不在了。这二十年，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借给你那三百块钱。看着你这些日子为了我们母女俩拼命工作，我心里既感动又心疼。

其实，小雨的亲生父亲早就去世了，是我当年的初恋。但我一直觉得，你才是上天给小雨安排的最好的父亲。这二十年，你过得好吗？”

我看完日记，泪水模糊了双眼。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初春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表姐平静的睡颜上。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有些债，永远都还不清，因为那是亲情。

小雨趴在桌上睡着了，课本还摊开着。我轻轻给她盖上外套，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心里既温暖又酸楚。这个女孩，就像一个礼物，是生活给我的最好的补偿。

窗外的垂柳随风轻摆，细雨还在下着。我站在窗前，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峦，不知道未来还会有多少风雨。但我知道，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那三百块钱的债，究竟要用多少倍的付出才能还清？也许永远都没有答案。但我知道，这世间最珍贵的，不是金钱，而是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有人愿意为你付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