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六十年，我的家族就会消失一个妙龄少女。
爷爷说，那是供奉给家仙的“祭品”。
于是我几乎寸步不离地保护着我的姐姐。
可遇见沈学长后，她还是消失了。
1
周五下午，我照例准备去接姐姐回家。
刚到她宿舍楼下，电话还没接通，手机就被一个人撞掉了。
“谁啊，瞎m……”
骂人的话卡在喉咙里，我对上神情严肃的沈遇山。
他捡起手机递给我：“小野，小星不见了。”
我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她不是今天一整天都在你的实验室吗？”
沈遇山有些喘不上气：“咳咳……就半个小时前，她说下楼去买杯咖啡，就没回来……”
我松开沈遇山的衣领，拔腿往学校安保处跑，我得去调监控。
一路上，我姐姐的手机无人接听。
我平时和保安大哥关系不错，他很快给我调出来了实验楼的视频。
我姐姐的确是买了咖啡，只是她捧着杯子再次踏入实验楼大门转角时，整个人消失了。
保安大哥没看出什么端倪，拍拍我肩膀安慰道：“你看你姐这不是回去了？再回楼里找找，没事的。”
我勉强弯起嘴角敷衍一笑，又往实验楼跑去。
实验楼门口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我姐姐遗留的痕迹。
我看了旁边的沈遇山一眼：“你总跟着我干什么？”
“我有点儿担心你。”
沈遇山英俊的面容上嵌着一双异于常人的琥珀色眼眸，他望着我说这种话时，总显得很温柔。
可如今我没法再欣赏他的温柔。
因为，他大概就是变数。
我姐姐失踪的变数。
2
我叫乔慕野，和我姐姐乔慕星是龙凤胎。
我们乔家扎根在云城，世代行医，却几乎不为世人所知。
因为行的是“鬼医”，业内人称“鬼医乔”。
活人过了鬼气，正常的医院是诊不好的，很多病人家属走投无路问诸玄学时，就会被告知夜半子时去乔家医馆试试。
乔家世代勤勤恳恳，积德行善，却无法摆脱一个诅咒。
每隔六十年，我的家族就会消失一个妙龄少女。
爷爷说，那是供奉给“家仙”的祭品。
每一代祭品在被献祭之前，都会出现一个变数。
虽是献祭，但每一代乔家人都不甘于亲人丧命。
所以，自从不小心听到爷爷满心忧虑都和爸爸说今年是新的献祭年时，我就开始几乎是寸步不离地保护着我的姐姐。
“所以，小野，你觉得小星的变数……是一个人？”
我爸面容凝重，眼睛里闪着疑惑望向沈遇山，“以往的变数多是异常的天象或者物品……”
我明白，每一代乔家人穷尽办法，都没能救回失踪的亲人。
“爸！不管是什么，我都要试试……”
我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边的沈遇山。
沈遇山声音诚恳：“伯父，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会照顾好小野的。”
我送了沈遇山一个白眼，继续央求我爸：“爸，姐姐已经失联好几个小时了……”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
我姐姐性格温柔软糯，胆子又小，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害怕。
我爸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们半晌，还是开了书房的柜子，拿出一把古朴的黄铜钥匙。
“这是祭坛的钥匙，小野，千万不要受伤。”
3
子时，也就是晚上11点，我站在祭坛黑漆漆的门洞前，有些腿软。
乔家子弟，都是听着祭坛怪力乱神的鬼故事长大的，对祭坛的恐惧几乎是下意识的。
四周安静，我的心脏鼓噪着，如同暗夜的召唤。
后背突然贴上一片暖意，捏着钥匙的右手也被一只大手裹住。
沈遇山温润的声音响在耳边：“小野，别怕。”
咔嚓一声，门锁开了。
我还没来得及质问刚才那个拥抱怎么回事，沈遇山就拉着我进了门。
门内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尽头，是一个圆柱形的台基，台基上面是一方沙盘。
沙盘上山峦起伏，林木葱郁，溪水潺潺，像是一个微缩的世界。
就这？
谁能想到，令人闻风丧胆的乔家祭坛，实际上是个迷你3D山水画呢？
我把手指头戳进了祭坛的溪水中，下一秒，手指周围的溪水突然沸腾起白雾。
“沈……”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只看到沈遇山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泛着微光。
4
再次醒来时，天光大亮。
“小野，你醒啦！哎，你说你，我求你来一趟你怎么大半夜地来了，路上多不安全啊！”
喋喋不休地这个，正是我关系最好的室友宋灵，可他说的……我怎么听不懂呢？
“你求我？你什么时候求我了？”我坐起来，“宋灵，你先别忙，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脑子里的最后一帧还是乔家祭坛，怎么突然就到宋家村了？
“小野，你别闹。”
宋灵放下水杯，转过脸对上我一脸懵逼。
我们对视了半分钟，发现事情可能不简单。
宋灵收起了戏谑的表情，坐到我边上：“周五那天，你接到我电话了吗？”
我翻出手机，通话记录都是我打给我姐姐的，根本没有电话打进来。
宋灵也凑过来看：“这真是有点儿邪门儿哈。”
“宋灵，怎么没有信号呢？”
宋灵挠头：“不知道怎么搞的，这些年村里信号基站修了很多，但信号还是经常没有……”
“算了，这些先不管了，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我爸病了，我请假回来看看，然后发现这病有些邪门儿，想起你之前说过你不是什么鬼医传人嘛，所以让你来帮忙看看。谁知道我下午打电话，你半夜就来了。”
事情好像有些麻烦。
“宋灵，先带我去看看伯父吧。”
宋灵带着我穿过堂屋，来到他爸的卧室，他爸躺在床上，面色发灰，额间隐约一团黑红相交的雾气。
黑雾是鬼气，我很熟悉，但是这红气……
红气不是鬼气，而是正气。
每个正常的健康的人额间都会盈着一团正气，有多有寡，昭示气运兴衰，且通常能够防止邪气入体。
但鬼气和正气交织出现，就不正常。
我跟着宋灵去村里所有病人家里走了一圈，无一例外，都是鬼气裹着正气。
入侵人体的邪祟竟然能凝正气，这恐怕有些棘手。
而且，我还没想通，为什么乔家祭坛会把我送到这里。
还有，沈遇山呢？
5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我跟着宋灵刚回到他家门口，就被一个人裹进了怀里。
“小野，对不起，我来晚了。”
温热的气息拂在我耳垂上，酥麻痒意仿佛顺着耳道直入心里。
余光瞟到旁边的宋灵尴尬中显露着一丝好奇：“你们俩……？”
我赶紧从沈遇山怀里出来，看到他脸上并无几分慌张。
宋灵十分热情地打了招呼，沈遇山却非常高冷地点了点头。
宋灵脸色变了一变，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我把沈遇山扯到一边，低声问他：“沈学长，你也是我家祭坛送过来的吗？”
沈遇山别开眼神，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啊？”
沈遇山抿着唇，又看了宋灵一眼。
事有蹊跷，我戳了戳沈遇山的肩膀，声音放得更低：“喂，你是不是看上我室友了？”
“胡说什么。”沈遇山终于收回了目光，“一个月前，我们实验室曾经来宋家村做过采样调查。”
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为了保护我姐，还作为实验室编外人员跟着一起来着，当时并没有发现这里有什么异常。
“宋灵，伯父和村里人的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听到我问，宋灵回神答道：“也就是近一个月开始的……”
这未免也太巧了。
不对劲，沈遇山有问题，宋灵也有问题。
6
本着不能打草惊蛇的原则，我拉着沈遇山和宋灵一起回了屋。
战略性喝了一口水，我斟酌着向宋灵解释：“伯父的病的确不是普通的病症，我能治，只是我这次来得匆忙，很多必要的东西没带，所以……”
宋灵脸色几不可察地沉了一瞬，又很快面露难色：“真不巧，小野，今天一早村长说东丘山体滑坡，巨石滚落，刚好把出村的路堵死了。”
来了来了，这种被困在一个地方的剧本终于还是给到我了。
既来之，则安之。
我冲沈遇山勾了勾手指：“沈学长，你说照顾我还作数吗？”
“当然。”
“那咱们去趟东丘吧，看看这个小山包在闹什么幺蛾子。”
沈遇山起身，拂了拂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跟着我一起去了东丘。
东丘是宋家村东边一座并不起眼的小山，挨着出村的唯一一条路。
它虽然不起眼，但物种却十分丰富，有很多用得上的草药。
东丘南面塌得一塌糊涂，北面倒是毫发无损。
我拎着塑料袋子，一路从山脚开始捡草叶子和树叶子，沈遇山游手好闲地跟在我身边问东问西。
淦，怎么有种带孩子挖野菜的既视感。
一路走到东丘山顶，发现这山体滑坡滑得很懂数学。
几乎是从中间开始被斜劈成了两半，好好一个山丘被劈成了悬崖。
我探头看了一眼，悬崖之下，似是有一条溪流，雾气蒸腾，和乔家祭坛那个迷你溪水有的一拼。
按照一般的剧本来说，此时我应该掉下悬崖，落入溪水中。
然而，就在我大半个身子都要栽下去时，被沈遇山一把拽回了他怀里，“小野，小心。”
可我在溪水中看到一张脸，相隔这么远，眉眼却清晰可辨，是我姐姐。
7
我的心一半落下，一半又悬着。
有了姐姐的消息，这算是一桩好事。
可是明明是献祭于乔家“家仙”，为什么会出现在宋家村？
何况当下，宋家村还有一个厉害的邪祟。
我决定夜里再探一次东丘。
可惜白天没能试探到沈遇山，晚上也不合适再叫他一起了。
子时，我轻手轻脚地掩好门，很快就到了东丘。
顺着东丘塌方的南面，我下到了东丘山脚，山脚果然有一条溪水。
溪水平静无波，亦无水流之声，像一面嵌在地上的长长的镜子。
这和白天看到的不是同一条溪流。
溪水中突然显现出一张鬼面，眼眸血红，冲着我比了比口型。
而后唇角向上咧着，似笑非笑，十分瘆人。
总觉得这面孔有些熟悉，可我还没想明白，鬼面就消失了。
此地不宜久留。
只是我刚爬上东丘山顶，迎面对上了宋灵。
宋灵脸颊泛青，面无表情，语调沉闷：“我等你好久了。”
我心里一惊。
方才溪水中那鬼面比的口型是：“我等你好久了。”
8
我捏紧了裤兜里的玻璃瓶。
三两步跑到宋灵面前，刚要拍拍他肩膀，却被另一个人抓住了手腕。
沈遇山面色凝重：“别拍，他肩头的命火快熄灭了。”
我惊愕转头：“你怎么知道命火这种东西的，你能看到？”
沈遇山没做解释，只是要我和他一起把宋灵搬回去。
没错，在我被沈遇山抓住的当口，宋灵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好不容易回了宋家，已经凌晨三点了。
我蒙上被子，打开手机手电筒，从兜里掏出两个玻璃瓶，分别装着白天和晚上东丘底部的溪水。
果然不同。
白天的溪水中漾着细细的白色雾丝，而晚上的溪水中则缠着淡淡的黑色鬼气以及若有若无的红气。
看上去像是一条阴阳溪，白日和夜晚分属不同的管辖者。
但溪水缠绕并不分白夜，看来，为了救姐姐，宋家村的邪祟势必要除去。
更何况，还有鬼面以及宋灵说的那句话。
等我很久了。
为什么等我？为什么是我？
被子里有些闷，我抬起一个被角打算喘口气，却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眸。
沈遇山伸手过来捏住两个玻璃瓶。
“小野，这是什么？晚上出门为什么不叫我？”
“……”
大哥我怀疑你是bug啊！
一双琥珀色越发明亮了，语气却更加严肃：“接下来要离宋灵远一点，他有问题。”
嗯嗯嗯，我点头！
宋灵确实有问题，可你也不是没问题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