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粮仓)
公元903年,淮南地区军阀杨行密攻打湖北武昌军阀杜洪,杜洪招架不住,湖南军阀马殷给他支了个招,因为杨行密是长途奔袭,粮草供给不太及时,所以马殷建议杜洪去偷袭杨行密设在永兴的粮仓,这长线作战最怕没东西吃,你把杨行密的粮食给毁了,或者给偷了,士兵们吃不上饭,自然就退兵了。
马殷的想法很好,杜洪也照着去做了,可是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你要指挥一场战斗,不能光停留在理论阶段——杜洪带上精锐将士奔着永兴就去了,他以为拿下永兴就是手到擒来,但他也应该想到,谁都知道打仗的时候粮食据点很重要,杨行密自然不会放任龙兴不管,因此龙兴必然有重兵驻守。
果然,这杜洪正往龙兴奔呢,还没到龙兴,半路上就遇到了杨行密麾下的大将刘存,刘存一看杜洪这进军路线完全是奔着龙兴去的,这货肯定是没安好心呐,于是刘存二话不说对着杜洪就是一阵猛打,杜洪仓促之间不能招架,损失了不少兵力,只好撤回武昌,刘存继续进军,一直撵到了武昌城下。
在这个时候,一般的做法就是把武昌彻底包围,然后一步一步的攻破城池,反正杜洪兵力少,打不过,早晚招架不住,可刘存却认为,此时不宜强围,而应该给杜洪留出逃跑的缺口。
《孙子兵法》有云:围师必阙。
如果刘存把武昌用重兵包围,团团围住,那么透露给杜洪的信号就是,你们已经陷入了绝境,你们马上就完蛋了,你们没有机会了,而这种信号则会极大可能的促使杜洪激发拼死一战的情绪,因为投降也是死,不投降还是死,武昌城内的士兵们很可能就会豁出去了,那么接下来无论能不能占领武昌,刘存迎来的都将是一场搏命的血战。
而如果刘存在包围武昌的时候故意留出一个缺口,那么杜洪看到还有突破的机会,还有生还的可能,那么他就会存留有侥幸心理,不会下定决心死战,此之谓“示以生路,令无必死之心,因而击之”。
(攻城)
而且,由于你留出了这么一个缺口,那么守城的一方就很有可能会被诱惑到,他就不会坚壁清野的在城里待着,搞不好还会冒险从这个缺口突围逃走,那么攻城的一方就可以用这个缺口来做文章,是伏击也好,是设置陷阱也好,反正肯定要比老老实实的用云梯攻城强得多。
刘存很显然是读过不少兵书的,他深谙此道,包围武昌的时候故意留出缺口,武昌城里的守军一看似乎逃出去还有指望,因此总是不能下定决心和刘存死战,逐渐军心涣散,很快被刘存击败。
城破了,杜洪死了,但刘存却并没有收到杨行密让他撤退的命令,既然领导没发话让撤退,那就接着打呗,打完了杜洪不是还有马殷呢吗?
刘存一番整顿,捯饬军务过后,又开始向马殷进军。
马殷方面派出的抵挡刘存的将领,是秦彦晖。
说起来,这个秦彦晖和当年的秦宗权还有点亲戚,是同族的,不过很显然亲戚关系处的不是很到位,要不然他也不可能跟着马殷混了。
时年是公元907年,朱温已经篡唐自立,建立了后梁,马殷和朱温属于是老合作伙伴了,自然拥戴朱温,朱温对马殷的称臣也很满意,还封马殷为楚王,马殷由此建立了南楚。
南楚马殷支持朱温,但是淮南的杨行密却对朱温嗤之以鼻,杨行密是吴王,他割据的政权叫做南吴,朱温称帝之后,支持朱温的基本上都把唐朝的年号给换了,用后梁的年号,再不济也是自己政权的年号和朱温政权的年号混着用,可南吴不买朱温的账,照旧使用唐朝年号,面对马殷这个老对手,以及他投诚叛变者的新身份,南吴肯定是要收拾他的,于是南吴朝廷当即命令刘存等将领率领水军三万,攻打马殷的南楚。
杨行密不是没有给过马殷机会,他好几次致书马殷,说朱温就是奸猾篡逆之徒,你以后不要再和他来往了,你应该和我站在一起,我们一起对付朱温。(言硃全忠跋扈,请殷绝之,约为兄弟)
杨行密也许是真心实意,可是在马殷看来,朱温虽然无道,可他毕竟曾经挟持天子号令诸侯,如今的皇位也是禅让得来的,他握有唐朝灭亡之后中原朝廷的正统权,马殷一向尊奉皇室,他还真的轻易不敢和朱温撕破脸。
(马殷 形象)
谈恋爱可以脚踩两只船,但是打仗这事儿,你却很难在一个舞台上同时拥有两个盟友,所以南楚和南吴的敌对是不可避免的。
顺带一提,在朱温篡唐前的两年,一代枭雄杨行密就已经病逝了,和楚国开战之时,南吴的皇帝是杨行密的儿子杨渥。
南楚方面的将领秦彦晖,也带兵三万,是顺江东下,打算和南吴碰一碰。
三万对三万,那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以结果论来看,当然是秦彦晖更加勇敢,这一仗,南吴中高级将领阵亡百余人,士卒阵亡过万,损失战船八百艘,南楚是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大胜仗,而堪称南吴利剑的刘存也被南楚方面俘虏。
马殷这个人,不是很残暴,没有随便杀人的那种习惯,他懂得利用人才,所以他也能看到刘存身上的优点,这么一员悍将,如果能收编到自己麾下,那可真是好事儿一件,所以马殷还亲自接见了刘存,好言相劝他归顺自己。
面对招降,刘存不为所动,只是冷笑道:当年你在淮南差点就死于我的刀下,今日之败是上天要灭亡我,淮南杨氏待我不薄,我又怎么会屈身事贼呢?
至死无所之,死且不北,这是《孙子兵法》最后教给刘存的东西。
马殷看着刘存,没有说话,只发出一声叹息,然后让左右将刘存杀掉。
的确,刚才我们说马殷是懂得爱惜人才的,可是刘存毕竟不是关羽,马殷更不是那个流着眼泪目送云长离去的曹操。
风云乱世,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不是华丽的三国时代,这是无情的五代十国。
这,才是我马殷的法则。
(刘存 形象)
除了淮南的杨氏,南汉的刘氏,马殷还有一个老对手兼老朋友,那就是南平的高季兴。
南平高季兴,主要控制湖北地区,就在后梁以及之后的五代政权的下边,十国里这些大大小小的割据政权,如果要到后梁去进贡,或者到别的国家去遣送使者礼品,十次有九次都要经过南平,高季兴往往在他自己的地界上截胡,不管是谁给谁送礼,他都一概扣下,据为己有,这当然也包括马殷派往后梁的使节。
如南汉那种情况,本来也不怎么和中原政权来往,十来年或许去那么一趟,也是走走形式,让高季兴扣下也就扣下了,南汉无所谓,当然也只能无所谓,因为毕竟离得太远了,远到发兵攻打高季兴也不现实,也正是因为如此,高季兴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拦路做强盗。
可是高季兴也不用脚指头想一想,你抢劫南汉的使者,南汉过不来,可是你抢劫马殷的使者,马殷就住你对面,他能不来收拾你吗?马殷直接就派出麾下将领许德勋攻打南平。
马殷是来真的,大军浩浩荡荡,战船铺满江面,高季兴一看这么大阵仗,害怕,赶紧遣使求和,老老实实的让出道路,归还礼品,马殷的使者得以前往后梁朝贡。
高季兴的这种行为,我们一般称为:能耐不大,还要瞎搞。
南吴摆平了,南平摆平了,那么还剩下南汉,至于前蜀倒可以排除在外。
因为,王建的前蜀几乎占据了天下最险要的地形,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王建如果不打算骚扰马殷,马殷只会当他不存在。
马殷也能感觉到,自古天下大乱时四川必先割据,总有政权冒出来,但是成也天险,败也天险,王建能割据前蜀,但他的气运也就那样了,别人攻打他不容易,因为有天险阻隔,可如果他想要扩张,想要走出来,那也不容易,因为蜀道同样是他难以翻阅的大山。
前蜀既不用操心,那么马殷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对付南汉。
当时的南汉,还是清海节度使刘隐执政,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南汉其实还没建立,不太成体系,马殷派出将领吕师周,很容易就取得了岭南的大片土地,疆域进一步扩大。
前后左右的邻居全都解决了,后梁朝廷也和南楚保持着不错的关系,马殷能走到这一步,真是不容易。
纵观他这大半辈子,经历颇丰,他被人背叛过,也背叛过被人,他侍奉过不少的主公,有过不少的朋友和敌人,他有忠心的部下,有他无法收服的将领,他被别人伤害,他也伤害过别人,他曾经犹豫不决,也终于下定决心。
我们统称为,这是马殷的生活,马殷会将从前的生活悉数埋葬,不是因为这段生活是痛苦黑暗的,而是因为他懂得,如果不想要被留在过去,那么就要变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