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四岁那年被程弈从死人堆里救了出来。
于是我一直追随在他身旁,那时我才知原来他是王朝最小的皇子,却因为夺嫡之争日日都在被人追杀。
他拼尽全力成了帝王,却在登基那日因为救我而被人暗杀。
再睁眼时,我重生回到了十年前。
程弈站在我面前,“你可愿效忠于我?”
我低下头称“是”。
这一次,我要用我的命,来换你喜乐安康。
1.
程弈登基那日,我被叛军俘获了。
湿冷的地牢里长期见不到光,干涸的血迹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突如其来的询问让打手停下来动作。
“她交出边塞的布防图了吗。”
打手惧怕地朝来人摇了摇头,“一个字也没说。”
那人笑着看我,声音冰冷,“姜时清,我倒是不知,你如此耐打。”
他接过打手的长鞭,恨恨地朝我挥鞭。
皮开肉绽的声响,点点艳红飞溅在牢房。
他打了半晌,停下来,用长鞭挑起了我的脸,语气轻柔,“时清,告诉我边塞的布防图在哪,我就饶你一命。”
我浑身疼得厉害,听到他的话,却是不屑一笑,“下贱的东西,你也配与我说话?”
他气得一把抓住我的头,扯得我头皮撕裂般的疼痛,“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我被迫看清了他,这个与程弈争了大半辈子的人。
我大笑出声,“程治,那你便动手试试。”
“你想要布防图无非是要和边塞的人勾结,但是你认为他们真会甘愿奉你为主?”
“我倒是不知,你竟天真至此。”
我看着他,毫无惧意。
程治一把拔出了长剑就要刺向我,“你既然那么忠心耿耿,那我就送你上路吧。”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出甲胄互相碰撞,发出沉闷的金铁之声。
“程治,出来求饶,我饶你不死。”
是程弈的声音。
今日是他的登基大典,他怎会在此?
还没等我细想,程治一把抓住了我,挟持着向外走去。
他手中的剑横在我的脖子,要挟着,
“程弈,我要你退兵!”
程弈凝了凝眉。
见他不说话,程治又喊了一声,“怎的,你不打算顾你心上人的死活?”
程弈冷笑,“你倒是好计谋,但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了她弃了这唾手可得的胜利。”
是的,他要不容易要称王,我也不想他为我冒险。
程治有些慌了,“好啊,那你就别管他死活。”
他说着抵在我脖颈的剑又深了几分,血霎时就冒了出来
程弈的脸色一下褪没了,越发显得那双眼眸漆黑,深不见底的漆黑。
“你这是在找死。”
程治嚣张地笑了。
他手中的长剑又深入了几分,皮肉绽开。
我闷哼一声,铺天盖地的疼痛涌了上来。
鲜血浸染了那把剑。
“你若再不退兵,下一次,割的就是她的脑袋!”
程治和程弈两方的人马对峙着。
我霎时觉得有些可笑。
程弈铁血手腕,从来都不徇私,更不喜被威胁。
他到底凭什么认为程弈会为了我犯险。
但,程弈却放下了剑,他看着我,一步步,走了过来。
程治大笑出声,他低声得意与我说,
“看吧,你就是程弈的弱点,只要抓住你了,不怕他不服输。”
说完,他便迫不及待地举起了长剑,疯了一般地冲向程弈。
“扑哧”。
程弈的胸口被彻底贯穿了。
我愣在了原地。
霎时间,程弈拿出了袖中藏好的匕首。
一刀,封了程治的喉。
他们二人同时倒了下去。
人群又开始涌动了起来,一片金戈血色。
我看着程弈把手伸向了我。
他伸得很长,像是要抓住他唯一的救赎,我努力爬向他,想握住他的手。
可是,我们之间虽然咫尺却又那么遥远。
他衣裳染血,面容苍白,胸口剧烈地起伏,他只是一直看着我,眼中却是带着笑,口中呢喃着什么。
我用力听,终于听见。
他是说:“时清,我说过会护你安好的……”
慢慢地,他闭上了眼。
我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起来,仿佛有果核般的东西堵在了喉口。
冬日的午后,阳光正足,明亮的阳光晃在雪地上,刺得人眼睛发疼。
那一日,大夏本该登基的新帝,再没睁开过眼睛。
2.
猛然睁眼,我的心口还在突突狂跳。
那浑身撕裂般的疼痛仿佛刻在了骨子里。
忍不住地颤抖。
“死了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我耳旁响起。
我回过头,程弈的脸映入我的眼帘。
我猛然意识到我重生了,重生到了一切都还没发生之前。
程弈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却令我酸楚了起来。
“心愿未完,怎可死去。”
我这话让他一顿,鸦羽长睫投下暗影,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冬日的大雪冷得刺骨。
积雪厚厚地铺了一层,冻得人心口都在发颤。
他问我,“既不想死,可愿效忠于我?我正缺个趁手的丫鬟。”
我低下了头,如十年前那般,向他俯首称臣,“我这一生,只为殿下而活。”
这一年,是正兴十五年。
程弈此时,只有十六岁。
京城的夺嫡已然开始了,哪怕程弈是最小的一个皇子,游离在权力之外的人,他们也没打算放过他。
但是哪怕他如今的处境如此艰难,他也还是带上了我这个累赘。
我告诉程弈,我们必须去益州投奔林将军。
他手下的谋士不同意。
“殿下,一个小小乞丐说的胡话,我们怎能轻信。”
我按照上一世的信息,看向那人,“益州易守难攻,林将军亦心怀大义,只要我们能得到他的帮助,养精蓄锐不在话下。”
谋士听到这话笑了出来,“你凭何敢笃定他一定会帮我们,若是他把我们交给大皇子,我们就会成为那笼中鸟了。”
我站起了身,走近他,一字一句道,“林将军之前在朝堂之上便与大皇子起了几次冲突,他自然不会去讨好大皇子。”
谋士的眼神凝了凝,“你一个乞丐,是从哪里得知这些消息的?”
我心头一惊,就在这时,程弈开了口。
“我们如今的现况,容不得选择,就按她说的去做。”
那谋士还在辩解,“殿下,不能信她啊,我们甚至连这人的姓名都不知晓,怎知她不会欺瞒于我们。”
程弈闻言看向了我,“你叫什么?”
我低下头,跪在他面前,“时清,在下名叫姜时清。”
应时而生,海晏河清。
这是上一世,程弈给我起的名。
程弈抬起眼睫,漆黑的双眼直直地盯向我,“你这名字,倒是取得好。”
我看着他,眼前的人眉目分明,眼珠子是纯粹的漆黑,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玉人,与我记忆中那个浑身浴血的人相去甚远。
这一次,我要用我的命,来换他喜乐安康。
3.
我们花了三日才到益州。
期间我只敢远远看着程弈,想起程治说我是他的弱点。
他是应该成为帝王的人,这一世不应该再为我所累。
益州的一切如我所料,林将军并没有排斥我们,但也没有答应与我们为伍。
“我知小殿下良善,但在这世道,良善之人是活不久的。”
他这是在影射程弈斗不过京都那些人。
一时间,没人敢接林将军的话。
我站起身,朝他施礼,“将军所言差矣。”
林渠大抵是没想到我一个女子竟敢开口,挑了挑眉问,“你有何见解。”
“将军应知,如今兵力最为强盛的独属大皇子程治,若是放任不管,日后皇位非他莫属,以林将军和他直接的瓜葛,他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将军,到那时,林将军,如何自处?”
我话音刚落,林渠眼底便划过一抹凉意。
“你胆子倒是大,敢当着我的面如此说,但就算如此,除了你们,我也有别的人选。”
我丝毫不慌,接过他的话,
“可是以林将军目前的兵力而言,没有哪个皇子会重用你,但是我们不同,林将军若是同意,小殿下必然给予你所想要的一切,林将军难道没听说过,宁做鸡头,不做凤尾这句话吗?”
林渠沉默了。
但是我知道,他会同意的。
林渠这个人,有勇有谋,上一世便是程弈手下的得力干将,只不过一直缺少一个机会。
上一世程弈才刚积蓄了一些力量的时候他便主动来投奔了,这一世,他心中的抱负依然不会少。
当晚,林渠邀程弈挑灯长谈。
三更时分,我发现程弈来寻了我。
他一身月牙白锦袍,身形清瘦,容颜如画,在这月色中亦是格外显眼。
“林渠答应入我麾下了。”
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
程弈又开了口,“时清,你觉得日后,我们应当怎么做?”
我有些诧异,“殿下为何询问我的建议?”
当初我虽然提议益州,可我知道那个时候程弈心中早有思量。
益州本就是他所考虑的地方之一。
可这一世我与他不过才相识。
程弈安静了下来,看着我的眼神有些说不出的意味:“我只是莫名觉得,你是不会害我的。”
我迎着他的视线,垂首恭敬道:“殿下应当养精蓄锐,招贤纳士,最后杀上京城,夺得那至高之位。”
他沉吟了片刻,神色复杂,“时清,你当真想要我称帝?”
“不称帝便是死,我唯独,不愿殿下死。”
他抬眼看向我,眼中的光芒明明灭灭的,是我瞧不透的情绪,“我有时会想,你这般年岁,为何会有如此胆识和见解。”
他这话问得我无言。
我该如何告诉他呢,我会如此是因为这一切我都经历过。
我知你是如何忍辱负重,也知你是如何浴血奋战,你明明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却因为我而功亏一篑。
程弈瞧了我许久,半晌,他突然轻笑出声,“罢了,人总归有些自己的隐秘。”
“但是时清,我总感觉,你与我似曾相识。”
他的话让我指尖一颤,所有情绪在心头激荡却又强自压抑住,我死死地握紧了手。
“是吗,大抵,我曾在梦中见过殿下。”
他愣了一瞬,笑道,“那在你梦中,我是何样子?”
冬日生寒,不知哪簇积雪落下,枝丫发出了轻闷的折断声。
我跪在了他面前,虔诚至极,“惊鸿一眼,灿若神佛。”
神佛悲怜,普度众生。
上一世,他于天明而来,赎我一生之苦。
这一世,我愿以己身奉他,守他一生无忧。
4.
正兴十六年,程弈的队伍越发壮大。
京城的夺嫡之中也陷入了白热化,但是由于程弈一直恪守在益州,一时间没人来触他的麻烦。
与此同时,益州来了一位稀客。
徐州的知府,他带着两万的兵马自愿投诚。
这对于兵力弱小的我们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但是这天下哪里会有白吃的午餐。
我来到议事厅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子站在程弈身侧。
徐州的知府正在侃侃而谈,
“小女今年十七有余,正与殿下年岁相仿,尚未婚配,琴棋书画也甚为精通,于家中教养多年,绝无任何陋习。”
“她前些日子便于我说仰慕于殿下,依臣看,殿下与小女之间,是有缘的。”
他这番话说得直接,表明了想要让程弈娶他女儿的立场。
想来也是,在如今的皇子中,唯独程弈还未娶正妻,倘若他与程弈联手,胜算自然大增加,到时程弈登基,他女儿贵为皇后,他便是国舅爷,这桩买卖可谓是划算至极。
但是这件事在上一世是没有的,未来正在往我所不知的方向发展。
程弈没说话。
知府的女儿便自觉走到了他身旁为他看茶,一举一动尽显大家闺秀。
徐州知府之女贤良淑德,而程弈温润秀玉,这般看来他二人倒确实是般配的。
那不是我能融入进去的氛围,我心口莫名感到一阵苦涩。
等我再去寻程弈的时候,已然是午后了。
徐州知府那行人不知何时走了。
我才刚替程弈布好碗筷,他就开了口,“徐州知府愿意依附于我们。”
我恭敬地答道,“这于殿下来说,是喜事。”
程弈看了过来,眼神比方才幽暗了一些,
“但是他提出要我娶他嫡女做正妻。”
我手指蜷缩了一瞬,一时不知他跟我述说这件事是为何。
程弈又开了口,“时清,你觉得,我该娶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