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80年12月至1981年1月,时任中纪委第一书记的陈云曾两次要求公安部,将有关潘汉年的材料交到中纪委,并且还打电话给夏衍、廖承志,要求他们写出具体的材料,上报至中纪委。
图|陈云根据这部分材料,陈云于1981年3月1日正式给中央写了一封信,要求彻查潘汉年案,邓小平、李先念等人都在自己的名字上画了圈,表示同意。
陈云在翻查潘汉年案材料过程中,曾找到两份有利的材料,推动了潘汉年的平反。
一份材料是1945年刘少奇、饶漱石给中央的一封电文,上面写明了潘汉年同李士群等汉奸接触,是受到了中央指示,并在见面之前曾向中央社会部做过报告。另外一份材料是1955年,潘汉年被捕以后,时任中央情报部部长李克农给中央的一份调查报告,报告以反证的方式,证明潘汉年不是内奸。
不过很遗憾的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历史原因,以上两份材料在当时并未给予足够的重视,以至于酿成悲剧,一直到时隔30年后,陈云才注意到这两份材料,特别是针对李克农报告中的五点反证进行了分析,认定潘汉年蒙冤
1982年8月,中央正式发出文件,为潘汉年平反昭雪。
此时距离潘汉年蒙冤已过去了27年,而距离潘汉年去世也已经过去了5年……
一潘汉年在过去革命战争时期,多数时间负责隐蔽战线工作的。
这个隐蔽战线的工作究竟范围有多么大呢?时至今日,也仍然没有足够的资料说明,哪怕是一些仍然在世的人,提起当年的往事也是讳莫如深,不愿意深谈。
比如在莱芜战役期间,利用职权调动国民党军运输队为华野运输粮食补给的张沈川。
张沈川的女儿张僧宝回忆:
“我父亲他们这些人一向非常低调,尤其很少谈及他个人的经历。这一方面可能是保密工作的需要,保密重于保命是他们始终坚守的信条;另一方面是他们长期地下工作养成了守口如瓶的习惯。例如他曾自编了两套我党最早的通信密码本一事,他从未对我们说过,更未对外人讲过。”
大革命失败后,国民党反动派大肆屠杀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为了保卫党的领导机构,周恩来于1927年5月在武昌成立了“特务工作处”,隶属于中央军事部,“特务工作处”也成为我党历史上最早的情报机构。
也因为有了“特务工作处”,到后来汪精卫也叛变革命之际,我党就顺利的将部队全部撤出来,为后来的南昌起义打下坚实的基础。
周恩来也称:
“有了军委特务处这样的工作组织,我党就能掌握敌人的主要动向,并事先做了必要的准备。”
1927年9月23日,党中央迁到了上海,成立了“中央特别委员会”,直接指挥以情报、保卫工作为着重点的中央特科。
不过,到了1931年,因顾顺章叛变,中央特科遭到了很大的打击,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周恩来果断调整了中央特科的组织机构。
1931年5月,中央特科重建后,由陈云、康生、潘汉年负责,其中潘汉年任情报科科长,负责情报搜集、侦查敌情以及反间谍工作。
应该说潘汉年在上海的工作是很有成效的,尽管因为上海白色恐怖的汹涌,他也不得不撤离,但却为党的情报工作建立了一个极为广泛的基础。
图|潘汉年提到潘汉年,熟悉的人都称他机智勇敢、沉着冷静。为了搜集情报,潘汉年时常深入一线,经常变换各种不同的身份,有时他穿着西装革履,堂而皇之走在大街上,有时又穿着长袍马褂,还有的时候是做短装大扮的工人,甚至有时还化妆成乞丐。
潘汉年的侄儿潘可西记得很清楚,他的叔叔变幻莫测,有时上午出门还是西装革履,但晚上回到家就是一身厨师装。原来那天他走在路上,发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人盯梢,见此情形,他快步走到一个饭店,换上了一身厨师服,戴上口罩跨上菜篮,从从容容的离开饭店,几个盯梢的人都没看出来。
也因为从事的是秘密工作,被人跟踪是家常便饭,化妆逃跑是潘汉年惯用的手段。
1933年5月14日,因国民党当局逮捕了左翼作家丁玲以及潘汉年堂兄潘梓年,两人都与潘汉年有直接关系,中央出于安全考虑,让潘汉年撤离了上海,转到了中央苏区,值得一提的是,潘汉年后来也参加了长征。
抗战爆发后,潘汉年被重新派往上海,继续从事地下工作。
一直到今天,我们能够查阅到潘汉年在上海对日伪工作的资料都很少。
一开始,我以为这方面的资料很多,毕竟潘汉年大名鼎鼎,很多事情都已经公开了,可事实上,有关潘汉年的从事地下工作的一些事儿,只有出自于一些相关人员的回忆。
比如某某年某某月,某某人在上海受潘汉年指示,打入敌特机关。
图|袁殊有中共、中统、军统、日伪、青红帮五重身份的袁殊是在1931年9月,由潘汉年亲自发展入党的,当时袁殊才20岁,第二年,他就通过表哥贾伯涛(黄埔一期毕业生)的关系打入中统,并与日本驻中国特工头目岩井英一拉上了关系。
短短几年时间,袁殊利用中统、日伪机关,为地下党组织提供了极为关键的价值情报,哪怕是后来,潘汉年撤离上海,袁殊与地下党组织失去了联系,甚至被剔除党员身份,仍然意志坚定。
1937年,潘汉年重新回到上海,袁殊仍然以地下党员的身份为组织提供情报,并与潘汉年联络。
一直到1947年,党组织才为袁殊履行入党手续。
也因为从事地下情报工作多年,潘汉年身上有很多秘密,毕竟他要接触各方面形形色色的人,这也为他后来悲剧命运埋下了伏笔。
1954年年底,时任上海市副市长的潘汉年到北京,当时袁殊已经改名为曾达斋,特意到北京饭店探望,潘汉年那时就已经有预感要发生大事,因此对袁殊说:
“干我们情报工作的人大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中外同行都一样。”
二1955年,“高饶事件”后,在中央号召下,潘汉年自感牵连其中,于是决定向上级坦白一件已经隐藏多年的往事。
图|上海解放初(左起)刘少文、潘汉年、刘人寿、吴克坚合影时间回到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军大举进攻香港,并出兵占领上海租界,日寇对中共地下党组织深恶痛绝,经常深更半夜挨家挨户的进入其中搜查,任意拘捕中国人,在上海的地下党组织的生存受到严重威胁。
考虑到这一重因素,中央要求还在上海的中共江苏省委机关立即撤离上海,转移到淮南根据地,主持地下工作的潘汉年更是亲自制定了数条撤退路线,等到江苏省委机关撤离以后,中央又立即致电还在上海的中共江苏省委书记刘晓、组织部长王尧山和潘汉年等人,让他们考虑自己的撤退问题。
潘汉年想到了之前撤离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与刘晓等人商量后,决心通过日伪机关,打通到根据地的通道,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日伪特务机关头子李士群。
李士群和妻子叶吉卿原来都是中共党员,被中统逮捕后叛变,抗战时期又投靠了日伪侵略者,组建了76号特工组织。
早在1939年,李士群就通过地下党组织同潘汉年联系,愿意提供各种情报,李士群是个相当狡猾的人,他的这一举动,不外乎是为了给自己多准备一条出路,潘汉年就此情况上报后,得到了中央社会部批准,那时中央也考虑,利用这个机会,做一些有利于抗战的事儿,让李士群有限度的为我所用。
1942年9月,为了顺利撤离上海,潘汉年请示了中央,并得到彭批准,通过情报机关,联系到了李士群。
图|李士群与丁默邨潘汉年找到李士群,提出要去新四军根据地走一趟,并称:
“可能还会带几名助手,希望能得到帮助,为路上安全提供保障。”
李士群当时是一口答应,还对潘汉年表示:
“这不成问题,而且今后我要到临近新四军根据地的地区搞‘清乡’时,也希望你们能够谅解。还请你们继续用电台和我保持联系,多交换一些情报。”
通过李士群的关系,潘汉年成功打通了一条安全撤退的交通线。
潘汉年抵达根据地以后,将如何利用李士群这条关系打通交通线的经过以及日伪军“清乡”、“扫荡”的情报,汇报给了新四军军长陈毅以及华中局书记兼新四军政委的饶漱石。
陈毅、饶漱石盛赞潘汉年做出的贡献,并上报了中央,当时潘汉年这一行为还受到中央情报部门的高度肯定。
图|解放初期的潘汉年这条新开辟出来的新四军与敌占区的交通线,几名根据地的干部先后往来过数次,潘汉年的交通联络员也走过很多次,期间并没有出现问题。
不过,和李士群这样的汉奸合作,本身就充满了风险。
1943年,潘汉年奉令到上海去找李士群,在谈话中李士群透露汪精卫近来思想很是消沉,想见一见潘汉年。
应该说潘汉年当时尽管想去汇报党组织,可已经来不及了,只好与汪精卫见了一面,但也就是这么一面,造成了他一生的悲剧。
潘汉年回到淮南根据地后,并没有立即将此事上报。
1955年4月2日,经过反复考虑后,潘汉年将1943年见汪精卫一事告诉了陈毅,陈毅让潘汉年整理了一份材料报到了中央,毛主席看了材料以后批示:
“此人从此不能信用。”
就在递交材料的当晚,潘汉年在下榻的酒店被捕。
因为潘汉年本身就是在敌占区从事地下工作,和敌伪接触的案例可以说是一抓一大把,在加上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有许多事情是没办法说清楚的。
虽然如此,也有不少人认为潘汉年案存在问题,比如时任中央情报部部长的李克农。
图|李克农李克农对潘案十分重视,在接到中央命令后,立即展开详细调查,并列举了五个反证。
一、对于白区从事地下工作的人,中央一再有打入敌伪组织,利用汉奸、叛徒、特务进行情报工作的指示,证明潘汉年利用李士群等汉奸工作,是执行了中央的指示;
二、潘汉年利用袁殊、胡均鹤、李士群等日伪当局高官,事先都有向中央报告过;
三、潘汉年利用敌伪顽获取过大量有价值的情报,特别是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其中包括日特、伪军及日美谈判和苏德战争等;
四、组织机密未泄露,所有和潘汉年有关的组织人员都未被捕,也没有党的机密泄露情况;
五、潘汉年当时还掌握着部分重要关系,并且仍然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但这些关系也都没有暴露。
李克农当时顶着压力写这份报告是相当不容易的,可惜的是,在那个历史环境下,他的报告并未受到重视。
1963年8月,被关押了八年的潘汉年被以“内奸”罪判处有期徒刑15年,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期间潘汉年也曾被“假释”过,与夫人董慧一起被安排到北京团河农场,值得一提的是,董慧本身是富家女出身,后来毅然决然投身革命,当年也从事过地下工作,奔走在生死线上,建国后没过几天安稳日子,就受到丈夫牵连入狱。
图|潘汉年与妻子董慧董慧在香港的亲属曾来接她到香港,但她毫不犹豫的给拒绝了:
“我为中国人民的解放富强回到祖国,那时才16岁,今年60岁啦!老潘的问题没弄清楚,我不能走!”
据说潘汉年也曾对朋友说过这样一句话:
“我是冤枉的,杨帆也是冤枉的。这些事一时说不清楚,功过是非,历史自有定论。”
可惜的是,潘汉年没能等到那一天。
潘汉年身体很不好,又饱受摧残,晚年身体每况愈下,到1976年冬,生活上已经不能自理。
1977年2月24日,潘汉年被送往医院救治,病情缠绵两个月,终因身体太差,于4月14日晚19时45分病逝。
1979年2月24日,潘汉年妻子董慧病逝于湖南。
三潘汉年案发以后,虽然也有不少老同志有所疑问,但在那个特殊年代下,并没有受到重视。
图|潘汉年与妻子董慧晚年一直到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陈云出任了中纪委第一书记后,情况才有了变化。
陈云力主查清潘汉年案,于是同熟悉潘汉年的老同志廖承志、刘晓、胡立教、夏衍等人入手,为潘汉年问题提供各种有利的材料。
1979年10月,陈云因病需要动手术,在进手术室之前,给胡耀邦写了张字条:
“虽然这次是小刀,但人老了为防万一,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潘汉年问题的解决。”
图|廖承志1980年11月3日,在中央《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定》(讨论稿)的会议上,廖承志提出对潘汉年案的疑问,并要求为潘汉年平反:
“……如果潘汉年是汉奸,他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前后,完全可以将上海、香港的组织出卖干净。但是,直到全国解放,我们了解的,潘所知道的香港电台、组织,一概毫无损失。如果潘汉年所进行的‘打入敌伪取得情报’这方针,是毛主席、康生所批准的话,那么执行这方针的潘汉年不能说是汉奸,应予平反……”
事后廖承志把自己的发言整理成稿件,并给陈云写了一封信,郑重要求复查潘汉年案。
当年,与潘汉年同在华中情报部工作的胡立教也给写了材料,并在材料中列举反证:
“潘熟知我们党通讯密码的规律和方法,如果他是‘内奸’,就不可能不向敌人透露,而确凿的事实是直到全国解放,无论国民党和日伪系统,始终不知道我们的这一机密。”
邓小平、李先念都赞同复查潘汉年案,有利的推动了案件调查,公安部也对此案调查大力支持。
陈云在看递上来的材料时,意外发现了当年李克农递交给中央的报告,报告中所列举的五个反证,基本上与廖承志、刘晓、胡立教提出的相同,中纪委后来在审核这份报告时,部分领导人也感慨过:
“在当时的条件下,克农同志写出这样客观的报告是很不容易的。”
从案件重启调查到真相大白,前后历时一年零五个月,根据各方面给出的材料和证据,中央因此给出结论,潘汉年“内奸”的罪名不成立。
1982年8月23日,党的十二大召开前夕,中央正式发出《关于为潘汉年同志平反昭雪,恢复名誉的通知》。
“向全党郑重宣布:把潘汉年同志定为‘内奸’,并将其逮捕、判刑、开除党籍,都是错误的。“
”潘汉年同志在长期革命斗争中,他忠实执行并多次出色地完成党交给的任务,对党的文化工作、统一战线工作,特别是在开展对敌隐蔽斗争方面,曾经做出了重要贡献,是有很大功劳的。”
与此同时,潘汉年的妻子董慧也一同被平反,中央予以公正评价:
"董慧从1939年到上海解放止,在潘汉年领导下从事党的情报工作,是有成绩的。董慧同志是忠于党的好党员。"
值得一提的是,受潘汉年、杨帆案牵连的所有人也都彻底被平反昭雪。
比如关露,又比如之前我们提到的,具有“五重身份”的袁殊。
潘汉年被平反以后,袁殊也被被宣布平反,承认他1931年入党的事实,并按照原级别享受待遇,
据说当年袁殊从敌占区回到解放区后,中央考虑到他身份的影响,曾提议他改名,于是袁殊改名为曾达斋,一用就是30多年,但就在平反后,他却突然提出改回原名,理由是:
“用袁殊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可羞耻的。”
1987年11月26日,袁殊病逝于北京,遗体火化后葬在了八宝山革命烈士公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