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珺:旧时光里的端阳节

凉州文化 2024-06-09 11:19:34



旧时光里的端阳节

文/赵文珺

凉州小调“八月十五端出来,五月端午穿出来”。八月十五,端出来的,是车轱辘大的凉州月饼,五月端午,穿什么呢。

乡村五月,已是杨柳依依,麦苗青青,草香袅袅的浓夏时节了。一年的庄稼,已在大地上茁壮成长,忙碌的农人们,在地头上薅上一把艾蒿草,准备这一年的端阳节。

小时候,老家是不兴吃米糕的。大米是南方物产,西北人吃到,都是上个世纪中后期的事情了。

五月端午,吃韭菜盒子。

那些日子,小菜园里的韭菜,矮矮壮壮,油绿清香,已经十分茂盛了。若下一场透雨,韭菜长得更快,“夜雨剪春韭”,古人都说过嘛。母亲每天都要去菜园里,抚摸每一根韭菜。母亲将每一根韭菜捋顺的样子,像极了给我们整理头发。微风吹过,韭菜摇动着身子,也像极了,不听话的弟弟,扭动着身子,极力挣扎的样子。

父亲每天都庄重的将日历撕去一页。在悄悄减少的日历里,我们一天天长大,又一日日远去。

小菜园里的韭菜,已经长很高了,再不去割,叶子就会发黄,茎就会变老。墙上的日历,已撕到端阳节前一天。

父亲从夹墙缝里,取下一把小铁铲。这把小铲子,曾是奶奶从不离手的用品。奶奶用它,在春天里挑野菜,补充日子的寒苦。夏天里除草,让每一棵麦子都健康成长。秋天里挖洋芋,给孩子们充饥。冬天里,奶奶用那一把铲子,将火炉里的灰铲出来,在灰里埋上一粒粒豌豆。滚烫的豌豆粒,曾是我们冬日里最好的充饥食品。父亲用那把小铲子割韭菜,母亲给我们做香喷喷的韭菜盒子。铲子割在韭菜上,发出嚯嚯的声音,韭菜的清香,就在这嚯嚯声中,弥漫出端阳节的气息了。

母亲在鸡圈里找鸡蛋。那只黄母鸡,已经一岁多了。一月之前,母亲就用麸皮拌了黑面,开始给它开小灶。目的就是,要让它多下鸡蛋。黄母鸡非常争气,每天下午三点左右,咯咯咯的从鸡窝里走出来,向母亲告知,它又下了一个鸡蛋。

鸡蛋们安安静静卧在一个红木漆盒子里。木漆盒子是母亲的陪嫁。外爷是一个木匠,他给每一个女儿的嫁妆,都是一个红木漆盒子。弟弟每天都偷偷的打开木漆盒子看一下,有时偷偷拿一个,去小买卖换糖吃。母亲知道,但并不说穿。父亲有时也给我们几角零花钱,但会给弟弟多一点点。于是,红木漆盒子里的鸡蛋,就再也不会变少了。

端阳节前一天,母亲早早下工回家。

韭菜静静地躺在竹筛里。母亲将韭菜一根根摘出来,放在清水盆里洗干净,又放进竹筛里控水。圆溜溜的鸡蛋,摆在漆黑黑的锅台上,泛着温润的光泽。柴火锅台,已在一点点变热。只等成型的韭菜盒子入锅,锅底发出欢快的滋滋声。

奶奶有时会哼个小曲儿:五月到了五端阳,杨柳儿插在房檐上;八仙桌子炕沿上放,菊花碗里把茶倒上……。我要细听,却没有了下文。我在想,那个菊花碗,到底长的啥样子呢。家里的那些粗瓷大碗,不是开着一个豁落,就是有一道裂缝。吃饭的时候,一不小心,嘴就会被划破。

控干水的韭菜,被母亲切得细细碎碎。鸡蛋打在一个大海碗里,泛着黄色的光泽。大铁锅里,已经倒上了喷香的胡麻油。红艳艳的火苗,舔着锅底,油在一点点变热,起烟。母亲将鸡蛋糊糊倒在锅里,大铁锅发出滋啦啦的尖叫声。

院落里弥漫起,一种充满了烟火味的奇香。小狗黑黑将尾巴摇成一团蒲扇,猫三花也贼不兮兮的从窗口里探进了脑袋。黄母鸡若无其事的在门口踱步,它简直搞不清楚,这个久不闻油香味的农家小院,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金黄浓香的炒鸡蛋出锅,和着细细碎碎的韭菜花,拌成了一种一青二黄的韭菜盒子馅。面皮已经擀好了。韭菜馅被包进面皮里,外轮被母亲捏成了一折一折的齿轮状。我们已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几里地之外,就闻到了韭菜盒子的香味。

桌子上水瓶里,是父亲摘来的沙枣花,清幽的香味,弥漫在屋子角角落落。大炕角落里,一方苫单,绣着一对戏水的鸳鸯。五月的暖阳,铺满大炕。

苫单上面,放着几个簇新的荷包。几根粗粗细细的花绳儿,挽着漂亮的花结。

端午节早上,父亲早早起床,从地头老树上摘几根杨柳枝儿和艾草,插在门头上。母亲已打好了面茶。

我和弟弟们,穿着干干净净的布衣服,戴着五颜六色的花绳儿,揣着一个艾草香的荷包,等母亲将韭菜盒子端出来。

往事如烟,旧时光里的端午,是如此的令人怀想迷恋。

作者简介

赵文珺,甘肃武威人。文字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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