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起攻楚之前,秦昭襄王曾问他要带多少兵去。
白起说,七万足矣。
昭襄王眼珠都快掉出来了,七万,你开玩笑吧,楚带甲百万,你再厉害,没四五十万兵怎么拿得下来?
是啊,后来秦王嬴政时期,秦新秀将领李信以二十万人马主动出击,与楚军交战,结果连死七都尉,大败而还,最后没办法,秦王嬴政只好派出一代名将王翦率六十万大军攻楚,这才灭了楚国。白起现在说只要七万兵就足够了,岂不是痴人说梦?
可是白起还是那句话:七万足矣。
他的理由是:楚国政治混乱,党争严重,“亲秦派”与“亲齐派”已经斗好几十年了,且其军队虽多,但战斗意志薄弱,只需学昔日之伍子胥孙武,选精取锐,长驱直入,数战则可破郢矣。
秦昭襄王真不知白起哪里来的自信,但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白起,因为在这个人身上,实在拥有太多的奇迹了,再多一次,也不稀奇。
战争时间:公元前279年~公元前278年
战争地点:楚国境内
楚军选手:楚倾襄王
楚军兵力:数十万
秦军选手:大良造白起,蜀守张若
秦军总兵力:7万
战争意义:楚国的最后一次反扑,秦长平之战前最重要一战
战争结果1:楚国人倒了十辈子霉了
战争结果2:楚国西土尽丧,从此正式退出了强国俱乐部
战争结果3:屈平辞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
公元前279年,秦大良造白起来到上庸,接过司马错的指挥权。熟读三国的人都知道这个地方,著名的荆襄之战,就是因为上庸守将刘封孟达没有去荆州救关羽,导致关二爷壮烈牺牲。而白起之前奏请秦昭襄王用黔中郡换来上庸之地,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发现司马错沿长江东下攻打楚国固然畅快,但三峡太险太窄,风险太大,只能作为助攻;而主攻方向,他想从上庸沿汉水而下,直接去攻打楚国陪都鄢城(注1)。
鄢城这个地名好像不是很出名,但它后来的名字特有名,那就是襄阳(具体位置在襄阳下属的宜城)。熟读三国的人又知道了,这襄阳,就是刘表的大本营,同时也是江陵(即战国时的楚都郢都)乃至整个荆州的北方门户。所以,白起只要拿下鄢城,则江汉平原无险可守,楚国的西部核心地区可以一举而下。
于是,白起下令,大军兵分两路,白起这一路,选取七万习惯在山水之间作战的精壮之士,顺汉水而南下,直接出其不意的深入楚国腹地,攻打鄢城;另一路则让蜀郡太守张若率领数万巴蜀之众,由四川出发,沿长江东下,配合主力部队,牵制楚国兵力,使楚军顾此失彼,首尾无法接应,同时夺取楚国后方的巫郡与黔中郡。
楚襄王见白起攻来鄢城,大怒,我楚国带甲百万,可不是韩魏那样的二流货色,想搞我没那么容易!于是命令数十万大军收缩至汉水一线,就放白起进来,等秦军深入腹地,就把他们包了饺子!
但白起似乎毫无所惧,他的七万精兵甚至没有带多少粮草,直接轻装前进,一路因粮于敌,掠取汉水流域丰饶的粮草补给军需,接着大搞政治攻势,用田宅、爵位等种种优惠政策来诱惑楚人,楚人遂乐为秦军所用。如此,楚国的老百姓竟摇身一变成了秦军的运输大队——在别国的土地上作战居然能反客为主,劣势变优势,这仗打的真是太艺术了!
其实,白起心里非常清楚,对付楚国这样的庞然大物可不能用蚕食那一招,最好的办法,就是选择一把最锋利的小刀,不管不顾,直接插它心脏!楚国是大,但其管理层有很大的问题,认为家大业大躺平享受,没有有效的管理和动员,战备亦相当松弛,白起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敢孤军深入;《吴子·料敌》亦有言:“楚性弱,其地广,其政骚,其民疲,故整而不久。击此之道,袭乱其屯,先夺其气,轻进速退,弊而劳之,勿与战争,其军可败。”意思是,楚国人性情柔弱,领土广大,封君众多,政令紊乱,民力疲困,所以阵势虽然严整但无法持久,缺乏韧性(注2);打它的方法,要袭扰它的驻地,先夺其气,然后突然进击,使其疲于应付,不要和它决战,则其军可败也。
所以,白起在深入楚国腹地之后,就令秦军拆桥毁船,自断归路,示以必战。这惊世骇俗的一招立刻造成了楚国军民的强烈恐慌。楚军本来想一举将白起七万秦军包饺子,可惜雷声大雨点小,人虽多气势矮,最后却被区区七万秦军强大的必胜决死之势彻底压倒,竟无法阻止起一次有效的反击,只能节节败退。秦军则长驱直入,迅速攻取汉水流域要地邓(今湖北襄樊北)及附近几座城池,直抵鄢都城下。
鄢是楚国的别都,也是楚国的第二政治经济中心,此地一旦失守,不但郢都危在旦夕,楚国军民的守土决心也将彻底崩溃。
所以,鄢都是绝对不容有失的,既然原先围歼秦军的战略意图已然宣告失败,楚倾襄王只好采取最保守的战法,命令汉水流域各战线所有楚军回援鄢都,不惜一切代价将秦军扼在此地,时间一长,秦军后援断绝,自当不战而退。
鄢都也就是后来的襄阳,其险固可想而知,孙子曰攻城,十则围之,五则攻之,方有必胜之机。而今楚军数十万主力云集在此,就算白起真的是神仙,凭他那七万秦军,也绝无可能将其强攻而下。
有人说了,楚主力毕集于鄢,郢都一定防守薄弱,白起何不绕过去直接攻郢?
这句话很蠢,白起若是如此,楚军主力部队一定会出鄢城断秦军后路,前后夹击之下,秦军必有被围歼的危险。
如此便一个大难题摆在白起面前了,他必须在短时间内攻下数十万楚军严守的鄢都,否则拖延日久,秦士气一丧,楚再举兵反攻,身陷绝地的秦军只有败亡一途。
屈指算来,秦军在鄢都城下已经坐困十几天了,所有人都很着急,只有白起仍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每日里不是看书,就是吃饭睡觉,好像他不是来打仗,而是来旅游度假一般。
因为他明白,形势越是糟糕,自己就越要冷静,光着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白起的沉着就是焦虑的秦军最好的一个镇静剂,因为他们对自己战无不胜的主帅有着类似于神的崇拜,他们坚信这位神坻一定会带领他们走向最后的胜利。
这一天,白起还是没有下达任何命令,他优哉游哉的在营里转了一圈,便带着几个亲兵,去汉水游泳了。
汉江之畔,残阳如血,白起脱光了衣服,像条鱼一般跃入水中,挥臂逆击,于风吹浪打之中,闲庭信步。
他一面游进,一面仰望。楚地的天空这般辽阔,任人舒展。虽风浪迭起,他依然从容,掩抑不住一贯的自信与潇洒。在自信和潇洒中,他感觉自己就如那一天到晚游泳的鱼,融在无边的水天之中,宇宙万物归于一片汪洋,浮浮沉沉,飘飘洒洒,那种心旷神怡的感觉,不是言语所能形容的。
正这时,白起忽然奋力一击水,从江中腾空而起,带着如雨的水花,落在岸边的一块巨石上,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吾有计矣!”
是的,白起在汉水之中悟出了了一个残毒无比的毒计,那就是水攻!
没错,汉水是楚国的天险,但汉水也可以是楚国的坟墓,《吴子·论将》曰:“居军下湿, 水无所通, 霖雨数至, 可灌而沈。”鄢城一带地势低洼,每逢暴雨就会涨水,后世关羽便是以此计策水淹七军威震荆襄。当然,白起攻打鄢城时并没有豪雨助阵,好在,秦人都是“基建狂魔”,白起稍一思索,心中便有了全盘计划。
第二天,白起就派出了一支近万人的工程兵来到鄢都西北约百里的汉江支流蛮河(今湖北襄阳市南漳县武安镇)筑坝拦河,并东西向修筑了一条五十公里的长渠。
渠修好了,江水也开始越涨越高,一切蓄势待发,就等着死神白起一声令下,宣判数十万楚人的死刑,而与此同时的鄢都,一切还在睡梦之中。
那是一个恬静而轻爽的清晨,楚国军民刚刚起床,忽听到城西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霎那间,地动山摇,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仿似地底传来的恶鬼惨号。从鄢都的城楼上看去,一道滚滚的白浪从天际奔腾而来,转眼已从城西灌了进来,大地一片汪洋。
在大家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的时候,大水已经横贯了整个鄢都,再从城东北角一个叫"熨斗陂"的地方溃出,奔流而去。
再一看,鄢都已经变成了一个苍茫水世界,数十万楚国军民就这么被滚滚洪魔瞬间拉入了无边地狱,鄢都城内,处处飘满了人畜的浮尸,时值夏日,尸体腐烂,臭气冲天,故熨斗陂后来又被称为“臭池"(注3)。
于是白起就这么坐着船轻松进入了鄢都,一个已经没有半个楚人的鬼蜮——但凡水性好一些的,也都游水逃走了。
“哼,尔等若是早日降秦,本帅又何需费心至此,该死!”白起捂住口鼻,欣赏着飘满全城的浮尸,恨恨的想。
白起的心中,住着一个魔鬼,他的眼里只有胜利,没有慈悲,生命只是一场游戏,人总是要死的,或早或晚而已,为了秦国的荣耀,一切都是值得的,死一个人与死一百万个人没有区别。
顺便说一句,这条夺去了楚国数十万生命的“白起渠”(又称“百里长渠”),后来对江汉平原的农业发展起到了重大作用,与都江堰和郑国渠并称为秦国三大水利工程。经两千年过去了,多少宫阙都成了土,这条白起渠却仍然汹涌不息,承担着沿线30多万亩农田的灌溉任务,为当地的农业生产发挥着巨大的作用,2018年还成功申报为世界灌溉工程遗产;而该渠所在镇也被改名为“武安镇”,以纪念武安君白起。杀人无数的残酷战争,最终的结果竟然是利民千载。历史总喜欢跟我们玩些黑色幽默。
武安南伐勒秦兵,疏凿功将大禹并。
谁谓长渠千载后,水流犹如故宜城。
——选自唐代诗人胡增《咏史诗一百五十首》
图:2018年8月,襄阳长渠(白起渠)成功列入世界灌溉工程遗产名录
鄢都告破,三十五万国人尽丧白起之手,消息传开,楚举国大震,痛失亲人的楚国百姓个个恨不得扒了白起的皮,吃了白起的肉!
但是白起是不可能给他们这个机会的,破鄢一役狂胜之后,白起并没有冒进,而是停下来休整部队,补充兵员和军资,同时将秦之罪人刑徒迁徙到所得楚地,充实后方,以此为进一步攻楚的基地。一切准备就绪后,次年,白起大军继续南下,攻陷了郢都北面最后一个桥头堡安陆,楚兵四散,白起的宝剑,已经搭在了楚倾襄王的颈项之上。
楚倾襄王再也没有撑下去的勇气了,他当了一个逃兵,抛弃郢都,将国都迁到了楚东北的陈,是为“陈郢”,这里就是原来的陈国,即今河南淮阳。鸿沟的支流狼汤渠和颍水在此相会,成为南北货物交流的码头和场所,也可以说是中国东部的经济中心与交通枢纽。楚国的领土相当辽阔,特别是在楚悼王开发湖南、楚怀王灭掉越国,以及楚襄王吞并淮北之后,楚国的国土已远超列国,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国家,光齐国南境的东国之地,便地广千里,带甲三十万(见《战国策·楚策二》之《楚襄王为太子之时》),丢掉西边这点地盘根本不算什么,广阔东方,仍然大有可为!总之,楚襄王退缩了,面对困难,他选择了苟且偷安,事实证明,他终究只是个二流货色。
于是,白起不费吹灰之力,就攻占了郢都。这个楚国第一大都市,这个当时中国最大的手工业中心,从此落入秦手。而郢都中大量一流的手工匠人,亦大多归了秦国。考古也证明,在楚国迁都之后,楚国的工艺技术出现了明显的倒退。在战国晚期的楚墓中,看不到从前一流的丝织品、刺绣品和漆器,也看不到从前镂空透雕与嵌错装饰的精美青铜器。在被认为是战国末年楚幽王墓的寿县李三孤堆古墓中,考古出土的青铜器大多筑造简陋,与以前的楚国文物相比大为逊色。最值得注意的是,在这批青铜器中,共有有铭铜器70多件。据铭文分析,由“铸客”为“王后六室”所铸的青铜器多达19件。“铸客”是什么意思呢?学者徐中舒指出,铸客乃是楚国手工业作坊中做工的他国工匠。楚国的铸造技术原本是极为发达的,现在居然要请他国的工匠来为王室铸造器物,可见手工业中心郢都的陷落,对楚国造成的影响是沉重而深远的(注4)。
而白起获得郢都后,仍没有就此罢手,而是分兵三路,第一路向西攻到了夷陵(今湖北宜昌东南);第二路向南攻到了洞庭、五绪乃止,第三路向东攻到了竞陵、安陵、西陵乃罢。由于楚襄王的不抵抗政策,这里的楚军基本上都向东撤走了,所以这一段战争并没有秦军斩首多少的记录,基本上没几个月,楚都周围数百里辽阔富庶的汉江平原就尽归秦有,秦昭襄王于是在这里设置南郡,其郡治就是曾为楚都数百年的江南第一大都会——郢。
白起攻获南郡,对秦国的统一大业意义重大。手工业中心郢都让秦国的经济与生产力水平大增。而富饶的江汉平原不仅是重要的产粮基地,且拥有当时我国最大同时也是最早的铜矿资源,位置就在今天的湖北省大冶市的铜绿山。考古发现,铜绿山铜矿的开采时间最早可上溯到夏朝早期,可以说是中国青铜文明的发源地,据说当年楚国能够崛起,就是因为在春秋初期攻取了这座铜绿山大铜矿,根据当时遗留的炼铜炉渣推算,铜绿山在先秦时期开采的青铜总量在1.2亿公斤左右,足以制造2.4亿件铜戈,天文数字!而当时秦国的兵器,主要还是由青铜铸造(注5),铁制兵器虽然更锋利,但锻造起来太麻烦,注重效率的秦人还是喜欢用铁来铸造农具,这样更划算。总之,铜绿山铜矿,为秦军的连年征战提供了有力的装备保障,为秦国一统天下奠定了基础。此外,秦获得南郡,便对中原之魏、韩做出包围之攻势,纳其于战略怀抱之中,日后秦若攻赵,则韩魏就不敢轻易妄动了。
接下来,白起准备再干一件大事,原来,秦军新占领的夷陵乃楚历代先王的陵寝所在,但既然现在它已成了大秦的领土,这个陵寝似乎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所以,白起决定放一把大火,让这个楚国王权的象征在人间彻底蒸发。
然而,白起是宣太后与穰候魏冉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爱将,宣太后姐弟又本是楚国人,他们会不会不同意呢?
正在白起迟疑的时候,宣太后一纸命令下来,烧!
白起笑了,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个女人,从前她能为了灭掉义渠而不惜与义渠王共度春宵,现在她就能为了帝国的前途而烧掉其先祖的陵墓,好一个心如磐石的铁娘子,佩服佩服!
于是白起一声令下,在夷陵放一把冲天大火,将楚先王的陵墓与宗庙烧了个干干净净!
与其他五国不同,秦与楚从春秋中期开始,就一直是友好盟邦与姻亲之国。根据宋代出土的《诅楚文》石刻(注6),我们发现,最早从春秋霸主秦穆公和楚成王时代开始,秦楚就开始代代联姻了,等到秦惠文王时,秦楚间已有十八代的联姻。再加上楚怀王娶秦夫人、秦昭王娶楚夫人,那就是整整十九代,所以两国一向是友好盟邦。春秋末年,秦曾助楚复国,战国初期,楚国也曾不遗余力的攻打魏国,替秦国分担压力,不然秦国早就被魏文侯和吴起给灭了。
但如今秦国又是怎么对楚国的呢?楚国的先王,说关就关;楚国的别都,说淹就淹;楚国历代先王的陵寝,说烧就烧!楚人之恨,楚人之哀可想而知,一时间,楚举国大恸,所有士人素服举哀,痛不欲生,此国仇家很,虽漫天溢海,不能容也!
所以,全体楚人在这一刻立下重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这或许中国最早的爱国精神吧。楚人作为一个在荆山山野间筚路蓝缕,开拓出八百年灿烂文化的伟大民族,他们不仅拥有自强不息、百折不挠的优异品质,而且热爱生活,崇尚自然、自由和自在;与秩序之上的秦人完全不同。西周时期,周天子为尊,唯独楚人要称王,不服周,如今则更不会服从野蛮粗暴的秦人与死板严密的秦法!所以即便楚王软弱,楚人也一定要反抗,反抗一切征服与欺压,哪怕战斗到最后一人,也一定要亡秦!哪怕秦国被别人灭了,那都是一种失败!
所以,数十年后的楚人项羽,不惜身背千古骂名,在新安坑杀了秦卒二十余万,还一把大火烧毁了秦国的重重宫殿,想来,他是在为那死于白起之手的数十万楚国英灵,报仇雪恨吧!
而就在这一年,流亡在江南的楚国诗人屈原,眼见着郢都沦陷,山河破碎,祖先陵寝被焚,父老乡亲惨遭屠杀、颠沛流离之苦,深感国家前途渺茫,不觉心如刀绞!
呜呼!皇天之不纯命兮,何百姓之震愆?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
呜呼!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温蠖乎!
屈原心里很清楚,楚虽然国土广大,但封君众多,直属于楚国王室的土地与人口并不多,且大多都在江汉平原,失去了这里,楚王室也就如同丢失了关中而东迁洛阳的东周王室一样,失去了其政治上至高无上的话语权,再想崛起那是绝无可能了,衰亡只是时间问题。
总之,看到这里,屈原的政治理想彻底破灭了,生无所恋之下,他便在这一年的五月初五怀抱大石自沉汨罗江,赴水而去了。从此,中国人爱上了划龙舟,人们在中华大地的每一条河流中寻找屈原,呼唤着河底那位最早将自己的生命彻底诗化的古圣先贤。
对于六国来说,白起是死神、是魔鬼、是噩梦,然而对于秦人而言,白起就是他们的神、战无不胜的战神。有哪个士兵不希望自己能在一个天下无敌的名将麾下作战呢?那是怎样的一种荣耀啊!
因此,破郢之后,白起在秦军中的威望,更是如日中天,可以说大秦立国数百年,没有一位将军能与其媲美。
超乎寻常的战绩与超乎寻常的威望,需要超乎寻常的地位才能匹配,白起功高盖世,秦昭襄王自然也不能吝啬,于是他金口一开,取“以武安民”之意(注7),封白起为武安君,封地就在他挖百里长渠的武安镇。
这个封号可不得了,大家都知道战国四公子:平原君、孟尝君、信陵君、春申君,他们封君,是因为人家是“公子”,也就是王族。你若不是王族,甚至不是贵族,想要封君,那可比登天还难,因为国君的下面就是封君,没有比它更大的了。像白起这样从一个普通军官一路做到帝国的封君,在秦国那是前所未有的。
据不完全统计,在战国时代,不靠任何政治背景只靠军功起家的封君,只有秦国的武安君白起、赵信平君廉颇、赵武安君李牧等区区数人而已,而其中成色最重的,就是本篇的男主角——大秦武安君白起。
一将功成万骨枯,森森白骨堆砌了白起的丰功伟绩,此时此刻,我也不知该夸他厉害呢,还是该骂他残忍。想来白起这样的狠人,应该也不会太在乎咱们对他的评价。
公元前277年,蜀守张若又拿下了巫郡与黔中,并将它们合二为一,设为新的黔中郡。至此,占楚几乎一半国土的江汉湘黔之地尽归秦有,这一仗实在打得太漂亮!
本来,以白起的能力,接着打下去把楚国全境打下来也不是问题,但他现在还不能这么做,因为楚国实在太大了,那可是整个南中国啊,战线如此之长,以秦国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消化。硬要打下去,只会让三晋坐收渔人之利。况且,以当时长江与云梦泽的交通条件也不支持秦国从江汉平原直接往东打;事实上,最后秦始皇与王翦,还是先灭了魏,然后借助魏国的水路才南下灭了楚。
于是,秦昭襄王和白起在搞定楚国后,决定转回头来,接着对付赵国。
注1:经过此前垂沙之战与白起伐宛之战,楚国的南阳盆地已基本控制在秦、韩的手中,故此条作战线路不会受到东北侧翼的攻击。
注2:故《左传》常借晋将之口言“楚军轻佻”(如《左传·成公十六年》栾书言)。事实上,秦汉以降,楚地的军队仍保留了这个缺点,如项羽的西楚军、西汉的吴王刘濞军以及三国的东吴军队等。
注3:见郦道元《水经注》:“昔白起攻楚,引西山长谷水,即是水也。旧堨去城百许里,水从城西,灌城东,入注为渊,今熨斗陂是也。水溃城东北角,百姓随水流死于城东者,数十万,城东皆臭,因名其陂为臭池。”
注4:参阅徐中舒:《寿县出土楚铜器补述》,张正明:《楚文化史》,以及张宏杰《楚国兴亡史——华夏文明的开拓与融合》。
注5:从秦陵、兵马俑等考古发现来看,秦国兵器全是青铜制成。当然,秦国的青铜兵器发展水平可称世界巅峰,代表了青铜时代的最后光辉。
注6:公元前313年,楚怀王受秦相张仪欺骗,一怒之下首次率兵攻秦,秦惠文王遂举行了诅咒楚王的祭礼,这篇《诅楚文》就是当时宗祝(主祭祀之官,其实就是大巫师)奉命所作。其文回顾了秦楚数百年来“勠力同心,两邦若壹,绊以婚姻,衿以斋盟”的历史,然后指责楚王背盟攻秦,咒诅楚王犯有殷纣同样的残暴罪行,请天神加以惩罚,并让秦军可以“克剂楚师”。这种咒敌祭礼大概是东夷人的旧俗。《战国策》上说宋王偃也曾铸诸侯铜像来弹射。后来彝族亦流行这样的风俗,他们会在对敌战斗前,用草人写上敌人名字,一面念咒语,一面射击草人。而秦人、殷人与彝族都可算是东夷人的后裔。
注7:唐代张守节《史记正义》曰:“抚养军事,战必克,得百姓安集,故号武安。”
白起打的几个著名战役个个都是神仙操作,而且是唯一一个能经常以少歼多的统帅。可惜被现代的电视剧黑成了一个只会以多打少,而且杀敌1000自损800的人[无奈吐舌]。白起的兵力经常连对方的一半都没有,也不知道每次打仗都倒欠人命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