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僧仓央嘉措:死去当日,押解者接到康熙圣旨,生前写诗透露转世

李满谈过去 2024-03-14 05:54:29

1706年11月15日,押解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队伍抵达了青海湖。此时,他们已经连续行走四个多月了,行进速度已越来越慢。

青海湖离押解起点拉萨,有1800多公里的距离。年仅23岁的仓央嘉措一直糊里糊涂跟着押解队伍前行,他只知道自己要去的是北京,要面见的人是大清皇帝康熙,其他的,他一概不知。

出拉萨时,押解队伍对他很客气,几乎把他当活佛,他们自然也没有给他戴枷锁。可离拉萨远了之后,他们就给他戴上了沉重的枷锁。

他没戴上枷锁前,沿途的僧人会前来朝拜或迎送他,可戴上枷锁后,这些“麻烦”就不再有了。仓央嘉措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康熙的旨意,他在圣旨上写的是“执献”,执献者就是朝廷命犯的委婉说辞,既是命犯,就必须有命犯该有的样子。

沉重的枷锁,增加了仓央嘉措前行的难度,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更加艰难。与此同时,在枷锁被戴上的瞬间,他就被羞耻感笼罩着,他的心情亦变得抑郁起来。

到了青海湖,看到澄澈的蓝天和壮阔的风景,仓央嘉措的心情略微好了些。他是活佛,却也是敏感的诗人,他的心情极容易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

看到青海湖后,仓央嘉措的心情大好。他对青海湖一见倾心,在他眼里,青海湖比西藏羊卓雍湖更辽阔,而头顶的蓝天白云则和他的故乡一模一样。

就在仓央嘉措一行抵达青海湖的当天,皇帝的使臣也带着圣旨抵达了青海湖,押送仓央嘉措的护军统领席柱、学士舒兰等立马跪下接旨。

席柱等人没有想到,他们千里迢迢押送活佛,所得到的竟是充满指责意味的圣旨,圣旨上写着的是:

“汝等曾否思之:所迎之六世达赖喇嘛将置何处?如何供养?”

六世达赖到北京后如何供养?这个问题本不该席柱等人考虑,可皇帝偏偏把这事扔给了他们。席柱在惊恐中顿悟:皇帝这是后悔押解仓央嘉措进京了?

席柱、舒兰等人皆惶恐不已,此时的仓央嘉措在他们眼里已经完全变成了烫手山芋,他们都清楚:一不留神,他们的官帽就会因他而不保,搞不好还要落个充军的下场。

席柱是这次押解事宜的主要负责人,出任何事必然先找他开刀。关键时刻,拿主意的也只能是他。

席柱这些年当官得到的一个最大启示是:要想让皇帝了解自己的忠诚和才干,首先得体会皇帝的心思和意图。若让皇帝为难,必定凶多吉少。

眼下,如何处置仓央嘉措才能给皇帝分忧解难呢?

席柱和舒兰等将仓央嘉措的前半生捋了一遍,答案必然就藏在他前半生的经历中。

席柱了解的仓央嘉措和世人了解的仓央嘉措一般无二,他是一位特殊的活佛,说他特殊,是因为他并不像别的活佛一样早早就养在布达拉宫,而是等到14岁时,才被公开身份,并被送到布达拉宫。

仓央嘉措之所以直到14岁才被定为转世活佛,与西藏的争斗有关。西藏的五世达赖喇嘛罗桑嘉措圆寂后,其亲信弟子桑结嘉措为夺权秘不发丧,扯谎说五世在秘密修行。对权力的疯狂迷恋,让他大着胆子瞒了僧侣大众和皇帝15年。

桑结嘉措给自己安排了退路,五世达赖死后,他就秘密安排人寻找五世达赖的转世灵童。这个灵童,就是3岁就被秘密定为活佛的仓央嘉措。定为活佛后,桑结嘉措并未将灵童迎回,而是让他继续在自己家中生活,只派人秘密留意。

康熙平定准格尔叛乱的过程中,得知五世早已圆寂的消息。一怒之下,他致书严厉责问桑结嘉措,桑结嘉措不得不一面承认错误,一面将十多年前定为转世活佛的仓央嘉措迎回。

14岁的仓央嘉措一直在俗尘长大,因认为自己是俗尘人,他早已和美丽的姑娘达娃卓玛相恋,并私定终身。这样的仓央嘉措是不愿意做什么活佛的,因此,他带着极大的不情愿入住布达拉宫。

布达拉宫

活佛不能有七情六欲,否则就会被视为假活佛,仓央嘉措本就有些“来路不正”,为了避免政治对手拿仓央嘉措做文章,桑结嘉措决绝地斩断了仓央嘉措与达娃卓玛的恋情。

有传言说,桑结嘉措为了彻底斩断仓央嘉措的情根,将达娃卓玛杀害了。找不到达娃卓玛的仓央嘉措并未因此而“六根清净”,受不了寺里清规戒律的他经常假扮贵族少年,在拉萨街头游荡,并认识了另一位美丽的姑娘玉琼卓嘎。

爱上玉琼卓嘎后,仓央嘉措经常偷跑出去与她私会。他们的恋情被桑结嘉措知晓后,再次遭到了棒打鸳鸯。和前面的恋情一样,这段恋情也不了了之。

一心扑在恋情上的仓央嘉措并不知道,西藏的局势正在发生剧烈变化,而仓央嘉措的恋情,将成为政敌攻击桑结嘉措的利剑。

1705年,即仓央嘉措被押解北京前一年,部落首领拉藏汗武装攻入拉萨,擒杀了桑结嘉措,并以品行不良为由宣布仓央嘉措是“假活佛”。康熙见木已成舟,便认可了这一切。

康熙

席柱等人在分析完仓央嘉措的前半生后,已然确定:过去的仓央嘉措虽在藏民心目中是活佛,却始终只是桑结嘉措的傀儡,他从未掌握过实权,甚至对任何情爱以外的事物一窍不通。

面对这样的仓央嘉措,席柱当然不会指望他能在这种时候替自己拿主意。这样的仓央嘉措,当真到了北京,也的确不好安顿,当活佛供着,费事费神不说,一旦有个啥事容易引发动荡;直接囚禁起来更不合适,他虽然已被废,可藏民认同他的活佛身份啊,囚禁活佛,必然引起藏民不满。

席柱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让仓央嘉措消失。没错,眼下,也只有仓央嘉措突然消失,才能真正达到让皇帝排忧解难的效果。

可怎么消失呢?放了他吗?这倒是个好主意,可问题在于:仓央嘉措是否愿意逃走呢?以席柱这四个月对仓央嘉措的了解,他发现这个人有些“死脑筋”,他痛恨被人摆布,可他又什么都不懂。

仓央嘉措“啥也不懂”是桑结嘉措刻意为之的结果,一个什么都懂的人,是无法做傀儡的。只有如仓央嘉措这般只会写诗,满脑子情爱、性格又柔软的人,才适合做傀儡。

六世达赖仓央嘉措

席柱意识到:让仓央嘉措消失还得费点脑子。他们决不能杀了他,杀他的结果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无法承受的,他们也不能把他还给拉藏汗,也不能把他交给其他人,那会后患无穷。

思来想去后,席柱认定:只能让仓央嘉措自己消失。至于他的消失方式是逃走还是自尽,他们就管不了了。

这么大的事,席柱不敢一个人拿主意,他找来了舒兰等人进行商议。舒兰倾向于让他害病死去,舒兰说:“仓央嘉措不是在唐古拉害过病吗?就让他害病死去吧!”

席柱眼睛一亮:“害病死,我怎么没想到?”席柱认同了这个决策,这是让所有人都免责的法子,完全不怕任何人追责。

11月15日夜,席柱命人将仓央嘉措请了来,可他似乎改变了主意,他明显不想让他病死。见到仓央嘉措后,他解开了仓央嘉措的枷锁,并说:

“您受苦了,事已至此,无需多言,我也是个信佛的人……我劝您,逃走吧!只要您逃走以后永不暴露身份,一切后果由我一人承担。”

说完这话后,席柱拍了拍自己头上的顶戴,他在等待仓央嘉措的回答。

仓央嘉措一脸错愕,他俊朗的脸庞有些发白,他意识到“又有变故”了。每次出现变故时,他都是最后一个知晓者。有些变故出现时,他甚至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这一次又是什么变故?

仓央嘉措飞快地在脑子里琢磨:

“要我逃?为什么要逃?是拉藏汗要害我,可我已经离开西藏,他何苦要背个杀我的恶名?席柱违抗圣意放我走?他图什么?如果真的逃走,我能去哪儿?西藏回不去了,人们会认出我!拉藏汗也容不下我,还可能引发新的骚乱和争斗。去民间,我怎样编造自己的历史?去寺里,我早已厌倦了那种生活。”

仓央嘉措的脸越来越白,他突然感到: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弃儿,世界那么大,却没有他这个曾经‘雪域最大的王’的容身之处。

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变成了满腔愤怒,他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怒目质问席柱道:

“当初你们和拉藏汗到底是如何商议的?为什么现在又要让我逃走?在拉萨的时候,你对着成千上万的人高声宣布:‘你们的达赖佛爷,是奉皇帝的诏请,到北京去朝觐的。’如今,我若不抵达文殊皇帝的金殿亲自觐见过皇帝,就绝不再去任何别的地方!”

说完这句话后,仓央嘉措拂袖而去,他的情绪糟糕到了极点,他只想躲进自己帐子里。最好永远不要再出来面对这个无情的世界。

钻进帐房后,仓央嘉措如一具死尸一样仰卧在一块又破又脏的毡片上。他的眼里闪着光,那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发出的光。

仓央嘉措回忆起刚才的一幕,他也诧异自己会说出“不见过皇帝,绝不去任何别的地方”的话来。他对见什么皇帝并没有兴趣,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抗议。他被人摆布了太久,不想一直做待宰的羔羊。

正在这时,帐房门口出现了一道身影,达木丁苏伦侧身进入了账房。达木丁苏伦是拉藏汗的宠信,也是负责押送仓央嘉措的人员之一。因他算旧识,仓央嘉措平日对他很客气,可今天这种极端情况下,他连让座的意图都未表现出来。

达木丁苏伦不喜欢仓央嘉措这般态度,他斜着眼看着仓央嘉措道:“出帐房不远,就是库库诺尔,路上并不难走,我们已经决定,今晚你可以单独去湖边赏月。”

仓央嘉措听了这话立马提高了警惕,他坐起身子问:“什么意思?”

达木丁苏伦说了实话,但说实话时,他并未看向仓央嘉措,而是盯着账房的一角:“大皇帝来了圣旨,说你进京以后无法供养,明白了吗?自己选择好了,想升天,想入地,都行。”说罢,他撩门而去。

仓央嘉措恍然大悟,他在心里感叹:终于可以死个明白了。

仓央嘉措真的在黑夜来临时分走出了帐房,他一步步走向青海湖。青海湖像个沉睡的美人,美人怀里躺着一轮明月。望着这位美人,仓央嘉措突然有了一种想要倾诉的欲望。

青海湖

他开始沿着湖边漫步,忽然,浩渺的湖水中传来“波咚”一声响动,一条巨大的鱼跳出水面,它用身子在半空画了一个弧形,又“啪啦”一声跌进水里。

如仓央嘉措这样笃信佛教的人,相信宿命,他看着这鱼儿,不自主地想:“这鱼是在启示我吗?它在为我引路吗?”

仓央嘉措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可他又想:“真的逃走吗?押送我的人真的会让我逃走吗?逃走了自己孤身一人又能去哪儿,天寒地冻、荒原茫茫,人生地不熟,身无分文?结果只能是冻饿死啊!”

他突然感觉身后有人,一回头,果真见一个人影藏在不远的石头旁,他明白了:监视他的人并没有撤去,他们并不准备让他走,这青海湖就是他最后的归宿。

仓央嘉措转身的瞬间,他的后背被一个沉重的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下一秒,他的身子就和天上的月亮一起掉进了湖里。仓央嘉措想看明白是什么东西撞了自己,他努力想游上去,他只要看明白就行了,他想死得更明白一些。

巨大的拉力拉着他沉入湖底,仓央嘉措恍惚听到一个女子在湖边哭泣,那声音,像极了他的最后一位情人玉琼卓嘎。

仓央嘉措沉入了青海湖中,达木丁苏伦、席柱、舒兰等人在确定他已沉入湖中后,进行了一轮秘密商议。商议的结果是:他们决定宣布仓央嘉措“行至途中,暴病身亡”。

达木丁苏伦最后补充说:“如果有人问起是什么病,就说是水肿病吧。”他们就这样上报了。

关于仓央嘉措的死因,《清圣祖实录·卷二二七》做了这样的记载:

“康熙四十五年十二月庚戌,理藩院题:‘驻札西宁喇嘛商南多尔济报称:拉藏送来假达赖喇嘛,行至西宁口外病故。假达赖喇嘛行事悖乱,今既在途病故,应行文将其尸骸抛弃。’从之。”

从这段记载来看,仓央嘉措死后被毁尸灭迹了,不过,这也算是顺应了藏地的“天葬”,并无不妥之处。

仓央嘉措“病”死后,西藏需要新的活佛。因为仓央嘉措已被官方认定是“假活佛”,且青藏高原没有他的坟茔,布达拉宫亦没有他的灵塔,那就需要一位真的六世达赖喇嘛啊!

1707年,即仓央嘉措死去的第二年,拉藏汗又重新找来了一个名叫阿旺伊西嘉措的年轻喇嘛,把他立为六世达赖。

然而,即便后来阿旺伊西嘉措得到了康熙皇帝的册封,可蒙古人和西藏人都普遍只是表面承认他,并不真的将他当成活佛。人们对仓央嘉措的思念和同情与日俱增,以至于,谈及仓嘉央措时,人们称他为“塔木介清巴”,而对这位新六世达赖则只称为“古学”。

没办法,蒙古人和西藏人早已熟悉了仓央嘉措的各种轶事,他的诗歌也早已在民间流传开来,尤其那句“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更是成了人人能吟诵的字句。

民意最终战胜了所有,几年后,西藏高层不得不宣布:他们在四川理塘找到了七世达赖——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转世灵童。这是个诞生于藏历土鼠年(公元1708年)七月十九日的孩子,名叫格桑嘉措。

为了证明这个并非生在藏地的孩子就是仓央嘉措的转世,他们还正式发布了仓央嘉措生前写过的一首诗,诗曰:

“白色的野鹤呀, 请你借我翅膀; 不去遥远北方, 只去一回理塘。”

人们感叹:原来,仓央嘉措生前就预言要飞到理塘去,并且还要回来。很快,仓央嘉措在理塘转世的消息传遍了蒙藏各地,人们欢呼雀跃。

这个转世的孩子被人们亲切地称呼为“杰旺”,为了避免拉藏汗对这个孩子的戕害,人们说服孩子父亲,把孩子从理塘秘密地转移到金沙江东岸的德格。后来,孩子父亲又干脆移居青海某地,最后为了接受宗教训练,孩子被送进了塔尔寺。

1720年,即仓央嘉措去世14年后,格桑嘉措抵达拉萨,并在布达拉宫坐床。

格桑嘉措

这个十二岁的孩子,在从塔尔寺前往拉萨的路上,需经茫茫青海湖。他过此地时,是否有想起自己的“前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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