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兴起了一股关于重启经济的讨论热潮。后疫情时代,如何快速恢复经济活力,成为从中央到地方,从政界到商界普遍关心的问题。各路专家、学者、公知纷纷出谋划策,积极发声。这些声音大体分为以下几类:
一类认为重启经济的关键是负债,另一类认为是信用。
负债论认为,资产包括所有者权益和负债,所有者权益短期无法快速增加,只有增加资产负债表的右侧负债才能支撑资产总额增加,这种论点看似有道理,但只是从会计角度认识问题,并没有从经营角度去考量,犯了教条主义错误。
只要看一眼现在的恒大,我想就会清楚地认识到依靠负债支撑的财富终归是空中楼阁。但这种负债论并非一无是处,它能够解释过去的发展逻辑,甚至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某些行业甚至国家依旧有效,但并不能解决我们现在遇到的问题。这种活在当下,不虑未来的论调显然是需要警惕的。
信用论认为,债务固然能够快速有效地拉动需求,但负债背后的信用逻辑有三,一是靠纯信用,债权人相信债务人借款后生产力提高了,能够保障未来按时偿还负债;二是靠押品价格,债权人不太相信债务人能够通过生产力水平提升保障按时还款,但依旧可以依靠抵质押品保障还款安全;三是靠借新还旧,债务人既无现金流又无真正有价值的押品保障还款,但可以通过非市场手段保障筹资性现金流不断裂,因此这种击鼓传花的游戏依然可以吸引人。
信用论认为这三种负债中,第一种可以称为天使,可以与经济增长形成良性互动;第二种中性且脆弱,必须适当控制规模;第三种是魔鬼,蕴含着极大风险,如果以此为基础进行过度负债,结果必然是资产负债表崩溃,破产出清。乍一看,信用论比债务论似乎更有说服力,但仔细思考就会发现,这种观点是形而上的——一个企业只有赚钱才能创造财富和信用,进而才能取得负债——那试问企业如何建立呢?因此,这种论调又回到了老路:信用过度控制、强制降低风险偏好、创新受阻、产业转型停滞。
有意思的是,无论负债论还是信用论,最后都绕不开房地产,因为房地产是资产负债表的连接器,两种论调最后都指向一个逻辑:即房地产价格不能下降。房地产价格下降在负债论里表现为资产减少,经济总量下行;在信用论里表现为抵押品价格下降,坏账率上升。因此,两种论调本质上都指向了炒房的按钮。而这个按钮早已被贴了封条。
因此,无论是负债论还是信用论,都无法重启经济,经济问题毕竟不仅仅是财务问题。
经济学家们也都分别给出了建议,主要有两派,一派是主张供给侧改革,另一派是主张需求端管理。
供给侧改革解决的是结构性、产业升级、可持续发展问题,但需求如果消退,供给改革也不得不停下来。疫情三年谁敢投资饭店、洗浴?人口下降,拆迁也拆不动了。供给侧改革最后只能指向政府购买,但现在的困境是基础设施拆和建的需求都在下降。
因此,需求端管理认为,重启经济的核心不在供给,而在需求,应该大力支持消费、扩大消费,近期各省纷纷出台鼓励消费的政策,是否有效还有待观察。但无论怎么刺激,消费的基本逻辑是收入增长,如果收入停止而消费增长,则为透支,那基本又回到了债务论的轨道上。
独立地看,以上各种声音都有道理,但综合地看,各种单一的理论都无法解决问题,试图寻找到重启经济的按钮注定要失败,因为根本不存在这样的按钮,或者说不存在这样简单的方法恢复经济。
如果把我们现在碰到的经济问题比作电脑问题,也许能够更好地理解解决经济问题的方法论。
一台电脑,如果系统文件损坏,那无论重启多少次,都无法实现重启。要想实现重启,可以恢复出厂设置,让系统回到原本正常的状态。
因此,正常经济发展的核心逻辑是什么?找到并恢复这种逻辑才是重启经济的关键。
四十年前神州大地有一场关于真理检验标准的大讨论,最后达成共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邓公由此开启了中国的改革开放。套用四十年前的范式,尝试总结一句——市场是经济发展的唯一逻辑。
改革开放的成功实践证明发展市场经济是正确和有效的,而我们发展中的很多问题也都是由于伤害或干预市场造成的,这种伤害有可能来自自然也有可能来自有形的手,但更多地是来自有形的手,例如各国的各种贸易壁垒、美国的芯片法案、歧视性采购、垄断等。
市场的基本特点是没有指挥者,每个人都可以自主决定交易,每个人也都为各自的决策承担后果。让市场交易更便捷、交易成本更低才是基本逻辑。基于这个基本逻辑,目前可以使用如下政策或工具:
一、结构性减税
取消印花税,降低企业所得税、消费税、契税、服务类增值税,提高烟叶税。
二、减少歧视
包括减少金融系统对中小企业、民营企业的歧视,也包括减少就业领域对性别、学历的歧视,也包括减少政府购买歧视。真正的自信是平和包容,繁荣的市场也是如此。
三、减少干预
除依法治理不当竞争外,尽量减少干预市场的行为,包括减少各种补贴、引导性基金,减少限制性购买政策,例如某些城市的房地产和汽车等,我们需要相信市场会自我调节,而这种调节远比人为控制来的精妙且合理。
四、放松信用控制
减少对房地产行业的信用控制,坚持房住不炒的底线,但亦应尽快恢复其资产配置、信用创造的功能。
五、鼓励竞争
进一步深入推进改革开放,减少非自然垄断行业,让有才华、想干事、能干事的人和主体能够公平竞争,把内卷展开,做大行业,市场自然细分,就业就会得到保证。目前急需改革的领域包括教育和电信。
一件事能够成功,并且能够经受住时间的考验,其实是不容易的,这种成功必须满足政治正确,逻辑正确,时机正确。回归市场逻辑符合这三个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