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六便士》:抛妻弃子,中年追梦,勇气可嘉还是三观不正?

晓读夜话 2020-08-18 18:11:22

我觉得你像那种永不停歇的香客,走向一座也许根本不存在的神坛。——《月亮与六便士》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一出生就肩负着某种使命,明确了一生的方向;而有些人需要在青少年时期,经历一番迷惘和挫折,兜兜转转,才能找到自己的目标;而这世上还有一种人,他们半生汲汲营营,为碎银几两,蒙头乱转,待到厌倦世俗,想要寻求“意义”之时,却已过了半生。

人到中年,寻得理想,何其有幸。然而,当理想与家庭、现实社会发生冲撞时,这种幸运也就成了“不幸”。

在毛姆的小说《月亮与六便士》中,斯特里克兰德是英国的一名证券经纪人,他年过四十,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可是有一天,他却突发奇想地要追寻儿时的画家梦,一声不响地放弃了工作,抛下了一双儿女和与之相伴17年的妻子,独自跑到了巴黎学画。

斯特里克兰德一再强调,自己必须画画,就像一个人掉进了水里,只能扑腾出去,不然就会淹死。于是他决绝地离开了妻儿,开始了贫病交加的艺术追寻之旅。几年漂泊过后,他在偏僻的达塔希提岛寻得了一方净土,从此与世隔绝,隐居作画,直到麻风病带走他的生命。

第一次读完《月亮与六便士》,除了震撼,我有这样一个疑惑:理想与现实并非天然的矛盾对立体,主人公为什么不能尝试扎根现实,在这个基础上追逐自己的理想呢?然而,多年后我才发现,《月亮与六便士》真正的内核其实是世俗道德与唯美主义精神的矛盾。

什么是唯美主义精神?唯美主义艺术家们认为:艺术的使命在于为人类提供感观上的愉悦,而非传递某种道德或情感上的信息。而小说中的斯特里克兰德就是一个彻底的唯美主义者,为艺术可以抛下一切道德桎梏。

“不疯魔,不成活”,在《月亮与六便士》中,斯特里克兰德在追求艺术自由的三个阶段中,他的人格渐渐由“超我”向“本我”退化,社会道德约束下的理性也进而变成彻底的感性与不道德。

伦敦时期:为了画画,抛妻弃子,逃避家庭

在小说中,斯特里克兰德追求艺术自由,却又不为名利,这一点注定了他的理想要和世俗发生碰撞,而任何一个具有社会道德意识和家庭责任感的人都不能理解他的选择。

小说中的“我”作为一个旁观者,一个世俗人物的代表,对此不禁婉言相劝:“你想到过你妻子在痛苦不堪吗?你总不能不给一个女人留下仨桃核俩枣过日子吧。”

但是斯特里克兰德却反驳道:“她会挺过去的。我养活她十七年了。她为什么不能换换位,养活自己呢?”

“我”试图用孩子动摇他:“你不喜欢你的两个孩子了吗?他们可都是规规矩矩的好孩子。”

可他却冷漠地说:“他们是小孩子时,我很喜欢他们,不过现在他们长大了,我对他们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了。”

在斯特里克兰德看来,世俗家庭关系是阻挡他实现艺术追求的一大障碍。在斯特里克兰德的儿时,他的父亲出于“艺术无法谋生”的现实观念,不允许他学画,逼迫他从商;在他成家立业之后,她的太太是一位优秀的主妇,可却十分虚荣、庸俗。

在斯特里克兰德太太眼中,婚姻是人生的终极追求,而丈夫是一项可供炫耀的资本。当她得知丈夫不告而别,去了巴黎之后,她的第一反应竟是丈夫有了情人;哪怕多年后丈夫去世,她仍旧圆滑地暗示丈夫与自己幸福美满,极力包装这段失败的婚姻。

斯特里克兰德太太曾温柔地评价丈夫是个“平庸,并不妄想自己是天才的人”,而这恰恰表明,她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的丈夫。她和斯特里克兰德的结合更像是一段社会标准化之下的物质婚姻。正因如此,斯特里克兰德毅然决然地逃离了家庭。

他明确地表示,即使人们都厌恶他,鄙视他,他也毫不在乎。斯特里克兰德始终没有为这种不道德的行为而感到羞耻,因为他蔑视道德本身。

巴黎时期:为了画画,背叛恩人,利用情人

斯特里克兰德离开伦敦,来到巴黎五年后,彻底成了一个穷人。他在这里过着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生活,却自得其乐。为了能够继续追求艺术理想,斯特里克兰德一面画画,一面从事着最苦最累的底层劳动。最穷的时候,斯特里克兰德甚至连食物和作画颜料也买不起。

后来当“我”问他为什么不试着把自己的画卖出去,斯特里克兰德说:“当你把个人看法完全不当回事时,你怎么会把一群人的想法放在心上?”几年时间的沉淀和追索,让斯特里克兰德彻底成为一个特立独行的“艺术怪杰”,而在整个巴黎,只有一个叫做德克·斯特罗伊夫的人向他伸出了援手。

斯特罗伊夫在巴黎是个不入流的小画家,但却是唯一懂得欣赏斯特里克兰德画作的人。在斯特里克兰德最落魄的日子里,斯特罗伊夫慷慨解囊,不仅花钱资助他,还在他受病痛折磨之际,说服妻子将这个“怪人”接回家,夫妻俩日以继夜地轮流照顾。

然而,斯特里克兰德并不领受这个恩情,斯特罗伊夫一直把他当作朋友,可他对斯特罗伊夫的态度始终是不屑与轻蔑。在病情有所好转后,斯特里克兰德甚至反客为主,独自霸占了斯特罗伊夫的画室。斯特罗伊夫对此不以为意,可是很快就发生了一件让他悔恨终生的事。

原来在长期的相处过程中,斯特罗伊夫的妻子布兰奇爱上了特立独行的斯特里克兰德,并成为了他的情妇。就这样,斯特罗伊夫成了一条“丧家之犬”,而他的妻子也在不久后自杀,原因是斯特里克兰德并不爱她,只是把她当成一个模特,作为自己作画的素材。

对于布兰奇的自杀,斯特里克兰德始终毫无愧疚,正如他潇洒地抛下家庭,霸道地占据朋友之妻和家庭一样,他说:“她可以自己选择,没有人逼迫她干什么。”斯特罗伊夫夫妇就这样成了斯特里克兰德在艺术追求道路上的无辜牺牲品。

斯特里克兰德离家出走,其实是不愿再牺牲自己的人生,但是他也同样因为自己的理想,剥夺了别人的人生,这种为艺术做出的极端献身精神实属病态,让人不寒而栗。

塔希提岛时期:为了画画,与世隔绝,命归他乡

布兰奇去世不久后,斯特里克兰德流落到了遥远的塔西提岛,并在此隐居。如果说在欧洲大陆的几年生活中,斯特里克兰德只是单方面脱离社会规则的约束,并未得到彻底的精神自由。那么在纯净浪漫、远离文明世界的塔西提岛上,斯特里克兰德可以说找到了自己真正的精神家园。

在这个民风淳朴、远离尘嚣的小岛上,斯特里克兰德不再被当作异类看待,他的创作热情和天才得到了完美的激发,他一生中仅存的几幅杰作也正是在此应运而生。除此之外,斯特里克兰德还娶了这里的土著姑娘阿塔,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创作生活:

“斯特里克兰德作画、读书,到了晚间,天黑下来了,他们两个一起坐在凉台上,一边吸烟,一边看夜景。后来,阿塔生了一个孩子。”

然而,这种平和生活的表象,依然不能掩饰斯特里克兰德在道德上的自私。他能够抛弃相伴多年的妻子,无视深爱自己的情人,足见斯特里克兰德在情欲上的需求不多。面对阿塔时,他对伦敦的家庭只字未提。他娶阿塔,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阿塔的积蓄和地产,有了这些物质条件,他的艺术创作才得以继续。

当斯特里克兰德被问道,阿塔是否带给他幸福时,他说:

“她从不干涉我,她给我做好饭,照看她的婴儿。我让她做什么,她做什么。我想从一个女人那里得到的东西,她都给我了。”

在斯特里克兰德的潜意识里,世界上一切事物的价值判断,其实都取决于能否服务于他的艺术创作。而世俗的道德意识,完全是不存在的。作为一个极致的唯美主义者,斯特里克兰德把全部的生命热情都奉献给了绘画。在他最后的日子里,麻风病令他双眼失明,斯特里克兰德承受着生理上的巨大痛楚,却依然在木屋的墙上留下了奇迹般的杰作。

然而,在弥留之际,斯特里克兰德却嘱咐妻子将这些作品付之一炬。从世俗的眼光看来,他这一生,什么也没留下,在道德上,更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但是对斯特里克兰德而言,他完成了一世的精神自足。其实,书里有句话完全可以解释斯特里克兰德一生的意义:

他这一生都是一个朝圣者,渴望着心中的圣地。附在他身上的那个魔鬼是铁石心肠。有些人渴望真理的劲头太大,他们为了求得真理,最后反把自己世界的根基动摇了。斯特里克兰德就是这种情况,只是他追求的是美,而不是真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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