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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夏仲秀
整理：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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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表弟尤仲新患上小儿麻痹症，在他9岁时，大姨与大姨父为了替他看病，弄得家徒四壁债台高筑。
不堪忍受之下，只能让外公把表弟扔去了儿童福利院。
外婆舍不得，跑去大姨家开骂，想让他们俩把表弟接回来。
可大姨和大姨父全部不肯，他们一心指望着想再生一个健康儿子。
眼看骂不醒这对夫妻，外婆气呼呼走了。
她回家又向外公发火，让外公把孩子抱回来，仍然遭到拒绝。
外婆没办法，只能自己跑去了常州把表弟带回了家。
外公一看，气得暴跳如雷，逼着外婆把表弟送回去。
那时候的表弟已经懂事，在福利院待了十天，令他吓破了胆，眼看自己又得被丢弃，他哭着哀求：
外公，你不要再把我送走，以后我会听话的，再也不调皮了，我会帮助你做很多事……。
还没等表弟说完，外公大叫道：就你这副鬼样子，你能做什么？你不害人就行了。
表弟太害怕，吓得躲在外婆怀里嗷嗷哭。
这时候，大姨与大姨父走了进来，看到表弟吓成这样，他们突然良心发现，同意把表弟带回家。
外公骂道：你们这夫妻俩怎么回事？怎么出尔反尔的跟你 妈一个鼻孔出气？
大姨哭着说：看不到也就罢了，看到仲新离开十天就瘦成这样，我实在舍不得啊。
把他带回家就当小猫小狗养吧，总好过让别人虐待。
就这样，离开十天的表弟，重新回到了熟悉的家中。
只是，以前那个活泼开朗的表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处处小心翼翼的小男孩子。
他不再拄着拐杖追着同伴玩耍，不再跟着大姨父身后“爸爸，爸爸”的喊，也不再坐饭桌边吃饭。
每次吃饭时，他都让表妹盛点饭菜端给他去灶间吃，表妹问他为啥不上桌，他回答：
爸爸不喜欢我，妈妈也不喜欢我，我怕一个不小心惹他们生气又把我送走。
姐，那个地方太可怕了，晚上没有灯照亮，到处黑乎乎的。
里面还有很多孩子，他们都打我都推我，还骂我是瘸子，别人欺负我，也没人管。
每当吃饭的时候，我还没有吃一口，饭菜就被大孩子抢走……。
没等他说完，大姨突然走了进来，她抱住表弟痛哭道：
仲新我的儿，是妈妈不对，我不应该把你扔掉，不应该让你去受那种苦。
从今以后，我们一家四口就在一起过，有饭一起吃，挨饿一起受。
可惜，这只是大姨一厢情愿的想法。
02
对于外婆把表弟接回来的举动，大姨父是不赞同的。
他同意把表弟带回家，也是一时的良心发现，时间长了，他越加讨厌表弟，又想着把他丢弃。
这时候的大姨则是真正接纳了表弟的存在，她说：
大勇，仲新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不会再把他扔了。
夫妻俩开始出现分歧，经常为了表弟争论不休，可怕的是，大姨父开始虐待表弟。
有一次，大姨替表弟洗脚，突然发现他脚背脚底都是红点点，一按就喊疼，问他是咋回事？他也不肯说。
一开始大姨认为是孩子们淘气把表弟弄伤的，可是，没过多久，她就知道了答案。
有一天晚上她去帮邻居菊花婶家剥棉花，两人一边剥一边唠嗑到晚上九点才回家。
刚走到窗户下，突然听到表弟压抑的呜咽声，大姨扒着窗户一看，一阵心惊肉跳。
只见大姨父用大头针一下一下戳表弟的脚，一边戳一边骂：
你这个讨债鬼，我上辈子到底欠你什么？这辈子你要来我家折磨我。
你倒是说说看，别人的脚都会走路，为什么你的脚不能？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大姨父问一下就用针戳一下，表情很是狰狞。
表弟不知道是疼哭的还是吓哭的？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滴流下。
大姨再也看不下去，她猛地冲进屋，一下子把大姨父推了个仰八叉，把表弟护入了怀里，她大声骂道：
尤大勇，你还是人吗？这可是我们的亲儿子，你怎么舍得下这种狠手？
大姨父回骂：你还好意思骂我？你看你生的什么玩意？我尤大勇怎么这么倒霉？
指望你跟我传宗接代，你倒好，生了一个丫头片子不说，还生一个残废下来，你让我怎么活？
我也不管了，这个破家我也待够了，你们娘仨过吧，我走。
骂完，他起身走出屋子，还狠狠关上了门。
大姨把表弟紧紧搂住，心疼坏了，呜呜直哭。
03
本以为大姨父说走是闹着玩的，结果他真走了。
大姨父这一走一年没回家，再回来，就是与大姨提离婚。
有知情的人说，大姨父跑去了江西某地打工，与当地一个女人好上，并且那女人已经怀了孕。
大姨怎么可能离婚？哭着闹着跟大姨父撕扯。
外公扛着锄头要把这陈世美埋了。
可是，变了心的男人，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既然离婚无望，大姨父干脆一跺脚又来个不告而别，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可怜的大姨带着幼小的表妹与表弟艰难度日。
她一个羸弱的女人，又要照顾孩子又要种十来亩地，真是苦不堪言啊。
大舅国祥当时已经成家生子，他小时候就跟大姨最亲，如今看自己的姐姐受罪，他怎么能舍得？
每次农忙，他都会帮大姨家的活干完，再回头干自家的。
幸亏大舅妈贤惠，从来不跟大舅计较这些。
外婆与我母亲也会时不时跑过来帮着大姨做家务带孩子干农活。
唯有我外公对大姨不管不问，还骂她活该落到这地步。
人说女婿像丈人，此话一点不假，这翁婿两人真的是一模一样的自私自利冷漠无情。
在大家的相互帮助下，表妹与表弟逐渐长大。
表妹23岁时出嫁了，嫁的人家还算有钱，男人对她也不错，这对大姨来说，多少得到点安慰。
只是表弟的病情始终不见好转，后来大姨又带着他辗转各地看诊，都是徒劳而返。
表弟三十五岁那年，在他的再三阻挠下，大姨才停止了治疗他的行为。
有一天，表弟对大姨说：妈，我对不起你，我活了35年，拖累了你35年，想想我真不是人，爸骂的很对，我就是个讨债鬼，搅得你这辈子苦累不堪。
妈，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投胎做一个健康人，我仍然愿意做你的儿子，来回报你这一生对我的种种照顾。
看着如此懂事的儿子，大姨情不自禁把他搂在怀里道：
儿啊，你好好说这些话干嘛？咱们娘俩相依为命那么多年，虽然日子苦了一点，但是妈依然感觉过得快乐又温馨。
还是那句话，只要妈还活着一天，我就会照顾你一天，再也不会把你扔下！
表弟泪流满面，把头深深埋在了大姨的怀里，不再言语。
谁也想不到，表弟这是在告别呢。
04
2008年，大姨家突遭变故。
有一天上午，天下着蒙蒙细雨，大姨穿着雨衣在地里栽红薯秧苗，突然邻居友贵大叔急匆匆赶到，他老远就喊：
国芳，快，快，快跟我走，你家仲新出事了。
大姨一听，差点栽倒在地，她一把扔掉红薯秧，来不及细问，立刻往家的方向飞奔。
友贵大叔跟在后面急喊：国芳，国芳，你跟我去医院，仲新正在抢救。
等到他们高一脚低一脚来到县医院，表弟抢救无效已经停止呼吸。
大姨听到这个噩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表弟出来，她扑上去哭的撕心裂肺。
她实在不相信，早上还笑意盈盈的儿子，如今却是阴阳两隔。
听人说，表弟是死于车祸，她怎么样也想不明白，表弟去公路上干什么？
有人把表弟的两根拐棍拾来送给了大姨，大姨抱着它们又一次痛哭失声。
办完了表弟的丧事，64岁的大姨突然病倒，她就像抽去精气神一样，变得了无生趣，不吃不喝的一直望着屋顶发呆。
那时我外公外婆都已经去世，我母亲与表妹日夜守护在大姨床前，生怕她会想不开。
大姨在床上整整躺了三个月，才逐渐恢复元气，慢慢下床开始走动，开始正常起来。
事后，肇事车辆赔了一笔钱给大姨，她一分钱都没有动用，全部存入了银行里。
有人分析表弟的车祸，觉得很是蹊跷。
唯一的解释就是，表弟不愿意再拖累大姨，特意去公路上冲向一辆名贵轿车。
这样一来，大姨能得到解脱，也能得到一笔不菲的赔偿金，起码余生衣食无忧。
大姨是七十岁患上老年痴呆症的，有一阵子她总是往外面跑，跑到公路上找表弟，一趟又一趟。
有人问她去干嘛？她回答：我去把仲新带回来。
有时候也会往远处跑，她的回答：我要去福利院接仲新。
表妹发现大姨不正常，把她送去医院检查，才发现她得了这种病。
逐渐地，她认不出表妹是谁？认不出来我母亲我大舅我小舅，更认不出其他人。
她的思维一直停留在往事中，一会儿让人拿东西给大舅吃，一会儿嘱咐人去找仲新……。
表妹工作繁忙，她无法整天看着大姨，只能把她送去了养老院里。
表弟那笔丰厚的赔偿金这时候起了作用，这足以让大姨在院子里过上相对舒适的生活。
这就是我大姨悲苦的一生。
如果有来生的话，但愿我的表弟能健康，但愿他再做回我大姨的儿子，母子两人远离苦难，能一辈子幸福安康！
（下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