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黄成军 撰文/老刘【本文采用第一人称叙述,部分细节有文学处理,请理性阅读】
我这一生,最让我愧疚的,是小时候的一次无心之失。要不是我后来做了补救,可能一辈子都良心难安。
1979年我回家探亲,父母觉得我年龄大了,就逼着我去相亲。而我却指着村东头的一户人家,誓要娶那家的女儿。母亲为此和我大闹,但最终无奈妥协。而我在良心稍安的同时,也收获了一辈子的幸福。
“你怎么就是个榆木脑壳,王凤英脸上有块疤,大家都说她有病,你看不到吗?真是气死我了!”母亲在一旁气呼呼地说道。
我低着头不言语,母亲更加生气,“别家都看不上的姑娘,你要去捡破烂!娶谁都不能娶王凤英,这事我不同意!”
父亲在一旁说道:“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叫别人听到不好!那姑娘其实……”
母亲打断了他的话,嘟囔道:“该你说话的时候你不说,合着不是给你娶媳妇!”
我扑哧一下乐了,看母亲又要发飙,我转身出了院门,跑到了河边的柳树下。
这样的场景已经是第三次了,本来兴高采烈地回家探亲,但谁曾想遇到这件事。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我叫黄成军,1957年出生在陕南小县城的城郊农村。
爷爷非常期望我能当兵,所以给我起了个带军的名字,蕴含着他的深深期待。
哪怕家中只有我一个男丁,在我17岁那年,他还是力主让我去当了兵。
1974年冬天,我带着爷爷的嘱托,前往山西太原当兵。
我的运气比较好,分到了汽车连。母亲得知此消息后,也眉开眼笑,不再抱怨我去当兵了。
只不过1979年上面有了指令,普通战士提干这条路基本上被堵死了。
我虽然觉得有些惋惜,但有这门手艺,我还是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1979年秋天,我第一次回家探亲。此时老家已经偷偷分了田,生产队也名存实亡,日子比以前有了很大起色。
在家待了几天后,母亲便提出让我去相亲。毕竟虚岁23了,放农村里也是成家的时候了。
我后面在部队,还能待几年也说不清楚。虽然不怕,退伍时娶不上媳妇,但早点定下,也能有更多的选择余地。
听到母亲的提议,父亲、爷爷和姐姐都很赞同。
两个姐姐还热心地帮我盘算,谁家的姑娘长得漂亮,谁家的姑娘能干持家……
但在我的心里,却埋藏着一个秘密。
小时候,仗着长辈的宠爱和姐姐们的迁就,我特别淘气。
哪怕上小学后,我还是没改变顽劣的性子。
学校的老师为了提高我的成绩,就安排我和王凤英同桌。
王凤英家里条件比较差,兄弟姐妹也多,所以她十分珍惜上学的机会。
她人懂事乖巧,成绩又好,很受老师的喜欢。
而我,恰恰就是反面教材,经常被提溜起来罚站。
对于老师的这个安排,我打心眼里不赞同,但人小言轻,反对无效。
王凤英,是个认真的性子,将老师的话当成金科玉律,时刻盯着我。
于是,我就将矛头对准了王凤英,经常跟她对着干,故意惹她生气。
那时候,母亲会给我准备点窝头,说是上学饿了,拿出来啃几口充饥。
这在当时,可是不得了的待遇。谁家都没有余粮,大部分同学饿了,都只能忍着。
好几次,我听到王凤英肚子饿得咕咕叫。我告诉她:你只要不向老师打小报告,不跟我作对,我就将窝头分你一半。
王凤英很有骨气,不为所动。
于是,我在恼羞成怒之下,做出了一件让我后悔终身的事。
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上体育课,那时候也没有体育用品,老师将我们领出来,交代不准打闹后,人就回教室去了。
王凤英和女生们一起玩丢沙包,我们男生则玩“斗鸡”。
结果王凤英丢的时候,将沙包丢到了操场边的树杈上。
当时的布料很珍贵,即使沙包的布是补丁撂补丁,但依然不是一件易得的玩具。
沙包的主人都哭了出来,王凤英也觉得很不好意思。但对着树踹了好几脚,沙包依然纹丝不动。
王凤英来求我,让我爬树上去捡回来。
我从小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干过不少,为此挨了许多打,但还是死性不改。
那棵树对我而言,爬上去不费丝毫劲。但我却想拿这要挟一下王凤英,让她以后不准管我。
王凤英不干,我就抱着膀子在那看,坚决不出手。
王凤英也生气了,于是她“蹭蹭蹭”地往树上爬去。
眼瞅着她快要爬到树杈那里了,我使了个坏,便大喊一声:“老师来了!”
王凤英一慌,胳膊一松,就从树上摔了下来。好在冬天穿得厚,倒也没摔伤,但脸却被擦伤了一大块,还流了血。
王凤英疼得哭了起来,我们也都吓了一大跳。
我也有些害怕,连忙出了一个自以为是的“馊主意”。
我从地上抓了一把土,就盖在了她的脸上,煞有介事地说道:“以前我手上被石头划破了,抓把土敷上就好了,没事的。”
其他同学也有此生活经验,都点点头。就这样,这事就糊弄过去了。
王凤英回去挨了一顿打,但家里人对她脸上的伤也没当回事。毕竟农村里的孩子,谁没有过磕碰剐蹭啊!
过了几天,王凤英脸上的伤口愈合了,却留下了一大块斑。虽然不是很明显,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
当时大家都还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过随着年龄增长,有了爱美之心,这问题就大了。
到公社上初中时,王凤英被人嘲笑是“花脸猫”。
每当听到这个外号,我心里十分难受,冲上去便和人打架。
王凤英因为此事受了影响,上完初中后就回家务农了。
而我因为爱打架,也是老师眼中的“坏学生”,最后也没能得到上高中的机会。
在家务农期间,我总是偷偷去看王凤英。
她本来是一个爱学习的女孩,但受此连累,中断了学业,人也变得有些沉默。
每当看到这一切,我心里十分自责,恨不得给自己俩巴掌。但我又没有勇气,向她道歉。
当兵后,我年岁增长,越来越觉得此事,成了我的一个罪孽。
所以在母亲提出让我去相亲时,我突然萌发出一个想法:要去找王凤英,向她道歉。
我已经听人说了,因为脸上的斑,她也满21岁了,但一直无人说亲。
甚至关于她脸上的斑,传来传去越发离谱,甚至还有说她得了怪病。
回家后的第二天,我就偷偷去找了王凤英。
她一个人正在地里干活,挥汗如雨。看着她的背影,我轻轻叫了一声:“凤英!”
王凤英转过头来,看到是我,有些惊讶,问道:“黄成军,是你?你当兵回来了?”
我点点头,解释道自己只是回来探亲。
说话间,我注意到王凤英脸上蒙着一块布巾,头上再戴一个大草帽,几乎遮得只剩下一双眼睛。
王凤英走过来跟我说话,看到我看着她的脸。她也取下了布斤和草帽,笑着说:“反正你知道我脸上的斑,我也就不藏了,正好凉快凉快。”
我心里“咯噔”一下,颤抖着说道:“凤英,都是我的错,哎,当年的事……”
王凤英却摆了摆手,打断了我的话,“那时候我们都小,也不懂事,也怪不到你。”
我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大声说道:“可这事对你的影响太大了,要不是这个,你肯定能上高中的,后面高考恢复了,你还有机会考上大学的。”
王凤英脸上一片苦涩,“就算我成绩再好,我也不可能上高中的。当时上初中,我都求了我爸好久,他才答应的。但也说好了,只上到初中。”
王凤英的话,貌似在宽慰我,但这让我心里更难受。
我沮丧地说道:“不提上学的事,这事也影响了你的婚姻啊!我都听别人说了,前几年还有人上门提亲,这两年连媒人都不上门了。”
王凤英失落地说道:“其实跟这关系也不大,一开始我爸想要高彩礼,分田后,家里劳力不够,我爸就想让我在家多干几年活,帮他们分担压力,将两个弟弟拉扯大。”
我为这个命途多舛的姑娘,感到莫名的心酸。
突然间,我心头涌起一股冲动,说道:“凤英,我要娶你!”
王凤英被这突然的一嗓子,吓了一跳。她捂着嘴,说道:“成军,你乱说啥啊?这怎么可能?”
我指了指自己的心,真诚地说道:“凤英,我没有乱说。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对当年的事十分愧疚,深感是自己害了你一辈子。如今,我有这个机会来弥补,我会对你好的。”
此时王凤英也慎重了起来,她说道:“成军,其实上初中的时候,你为我打架,我都清楚。但感情是另一码事,我希望你不要混为一谈,我们不合适。”
说完她便匆忙走了,留下我在原地若有所思。
第二天,我又去找了王凤英。这次,我没再纠缠她,而是告诉她自己想清楚了。
如果她不信的话,我们先写信联系一年,到时候了解清楚了,我就回家娶她。
后面母亲一直逼我去相亲,我拖不过去了,就明确告诉他们要娶王凤英,于是就发生了文章开头的一幕。
在我的倔强坚持下,这次探亲并不愉快,我提前返回了部队。
回部队后,我一气给王凤英写了多封信。从第三封时,她终于给我回了信。
在信中,我跟她聊了许多部队里的生活,执行任务时遇到的事。
王凤英也开始敞开心扉,谈自己的理想,谈自己的烦恼。
渐渐地,我们的心也贴得越来越近。一开始,可能我是怀着愧疚的心理,想要补偿她。
但到了此时,我确认自己是真的爱上了她。她的聪慧、善良、能干,都让我沉醉。
为了舒缓母亲的情绪,我给父亲写了一封信,跟他详细解释了个中原委,让他从侧面帮我做做工作。
1980年底,我退伍回了家。
母亲虽然还有些不乐意,但知道我决心已定,她也就没再强烈反对此事。
1981年夏天,我和凤英走到了一起,组建了家庭。
当然,为了让她父亲首肯此事,我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退伍费加上大半的津贴积蓄都给了她家。
不过我不在乎,我坚信:人才是最宝贵的财富,只要有人,只要用心干,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婚后,我去工厂的运输科当了一名驾驶员。
1982年,凤英生下了一个女儿。由于我们都是农村户口,又申请了一胎,1984年又生下了一个儿子。
随着儿女的落生,母亲曾经的那点小怨气彻底消失不见。而且凤英将家里照顾得井井有条,老两口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心。
1990年,我自己购买了货车,开启了个体司机生涯。凤英对这个家庭,付出良多,老人、孩子都是她一手包办,她也是家庭不折不扣的主心骨。
凤英脸上的斑依然还在,我也不止一次地说带她去医院,看看有没有办法消除。
但都被她笑着阻止了,她的原话是花那个冤枉钱没必要。
后来我也就听之任之了,这么多年过来,我早已深刻认识到:娶妻娶贤,心灵美才是真的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