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丽之死》二十七:槐花香里的爱恨情仇

应天文化 2024-10-10 14:27:05

《大丽之死》二十七

女人心里的恨,一旦生成便会如同一棵树苗,日积月累,树根不断蔓延,树干蓬勃长大。田妮头脑简单,想问题直来直去,九曲十八弯的难题进入她的脑子,都会被她三下两下、砍头去尾,拔毛剔刺,只剩下圆滚滚的一段搁在她的思想里,日晒雨淋不褪色。有时候,田妮也愿意多想,可是,想多了,脑子里就乱,乱得生热,一热,问题如同糊涂酱子,更不容易厘清。所以,干脆什么问题都不往深处思索。例如当初在冯家林捣鼓上耿二柱,就是头脑一热,不顾一切地干上了、怀上了。唯一例外的是赵大丽,在她身上,田妮可是花费了大功夫琢磨,田妮至今都理直气壮地认为赵大丽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耿二柱,如果不是大丽这个狐 狸 精,已经被自己身体捆住的耿二柱不会移情别恋,对自己带理不搭的,甚至像个陌生人。

大丽和江汉森订婚嫁到江家大院,田妮心理更加不平,由愤怒转成了嫉妒:凭什么一个外乡来九嶷山讨生活的穷家闺女,一下子架着云彩飞进了江家大院享福?她不愿意看到赵大丽比她日子过得好,看不得大丽吃饱穿暖比自己幸福的样子。田妮把大丽私会耿二柱之事偷偷地告诉江家人,就是不想让大丽在江家大院过得舒服。大丽舒服,她身在田窝村张家那个石头小屋里就难受。

田妮拖着重重的身子缓缓地下山,累了就在山道边找块石头休息一会。走路慢,也有件好处,就是脑子腾空,有更多的时间考虑某种问题。有山风吹拂,脑子不至于很快发烫。平常,对于耿二柱田妮只会思念而不太思考,现在一步步地挪着台阶,让田妮想到耿二柱,想到赵大丽,又从大丽回到耿二柱身上。刚才在山门里听到的话,直叫田妮身上起鸡皮疙瘩,这肚子里的孩子可是耿二柱的骨肉,万一耿二柱回不来,这就是他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自己和耿二柱行了夫妻之实,这以后怎么办呢?

来往的人群里,有认识田妮的,打招呼劝怀孕的田妮走道注意点。一阵劲风吹过,道边的林木“哗哗”作响,风中飘来甜蜜的香气。眼前不远处一棵杨槐树上,绿屁股白身段的洋槐花已经张开了小嘴,洁白的洋槐花,串串累累,随风飘荡。啊,洋槐花都开到这样的程度了?能吃喽!田妮站起身朝远处的冯家林瞭望,可不是嘛,冯家林那一带树木有片泛白,十有八九是洋槐花开。

杨槐树,豆科槐属里的落叶乔木,耐寒耐旱,是一种在我国北方地区广为分布的树种。羽状复叶,花色淡白有清香,可食用。这玩意在民间可是好东西。每逢春季清明过后,九嶷山地区村前屋后的桃红柳绿之后,槐树粉墨登场。枝头嫩嫩的绿芽,悄悄伸长着。叶片对称挂在细细的脉条两边,象一支绿色的羽毛迎风招展。未几便又生出浅色的花蕾,花朵仿佛一串串白色的蝴蝶,热烈绽放,香气四溢。怒放的洋槐花把山村开成了春意盎然、如云如雪的洁白世界。行进其间,清馥香郁胸中,蝶飞花乱眼帘。每到洋槐花盛开的时节,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喜欢采摘、品尝这春天的馈赠。听老年人说,年景不好,精灵一样的洋槐花能救穷人的命。遇上大灾大难、生灵涂炭的时候,甚至树皮都让饥饿之人扒光,槐树林几乎遭受灭顶之灾。

田妮瞅瞅自己的橼子里仅有几柱带来的香把,她为刚才在山门里的胆怯感到可笑。唉!下次再上去跟菩萨赔个不是吧。活着的人总得继续生活、总得吃饭,说一千道一万,这个世界总得转下去。心身俱疲的田妮想暂时忘却那些令她痛苦的事情,她想采摘些洋槐花搁在橼子里带回家吃。今天不摘,说不定别人摘,这时节、这档口,谁不稀罕?可是,冯家林处的洋槐树粗大,花叶高,自己现在的体态只能望花兴叹。田妮转眼想到一处可以够采洋槐花的地方,那就是大坝赵家院落的后面,那簇洋槐树大部分是低矮灌木,大一些的槐树也不过碗口粗。往年在那里摘过洋槐花,情况熟悉,树枝低,一串串的洋槐花直接用手撸。想到这里,田妮挎起橼子急忙下山。

为了避免尴尬,田妮绕道大坝北头,从刘传盛家门旁的水井处沿着上坝的小路往上爬。这条小径是大丽家挑水用的,平时难有人走。荆棘遍地,杂草丛生,小路穿行而过,走在其间,树枝树叶撞耳碰头。由于没有砌好的台阶,爬起来颇费气力,田妮气喘吁吁地爬到坝腰便累得不想再往上,好在这里就有杨槐灌木,打紐的洋槐花象豆大绿色包皮的青葡萄,一些亮白的花蕾带把斧头状,害羞似的躲躲藏藏。按道理,这里的洋槐花还需一周的时间才能采摘。见此情景,田妮有些失望。可是,既然费劲爬上来了,田妮不想空手而归。再说,自己不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上来抢先撸净。田妮打算捡撸那些已经露出白印的槐花弄一些回家,这年月不能讲究过多,先下手为强,讲究脸面谦让,肚子就得挨饿扁扁。

这背阴的坝后,南来的风被大丽家的院落所阻挡,致使这片树林里中间的树梢纹丝不动,仿佛一个风平浪静的僻静港湾。田妮上坝时,如同奋力划桨逆流而上的舵手,爬得头脸冒汗,比刚才爬山进庙都热。一开始,田妮解开大襟夹袄,用手扇动前襟去热,后来嫌不过瘾,干脆脱下夹袄搭在小径边的树杈上,上身只剩下一件贴身白布斜襟衬衫。衬衫尺寸较瘦,将田妮“贼不秃”的身材凸兀展示得淋漓尽致。“贼不秃”是九嶷山地区的人们对于那些穿衣服后不显得胖,实则身上肉厚女人身材的一种比喻说法。怀孕的女人饭量大,田妮也不例外,家里虽然没有多少可口的食物,婆婆张老妈子还是尽量让其馍馍饭不缺嘴、吃饱喝足。所以,近期田妮身材丰满起来,尤其胸部,和肚子一样日益见大。薄薄的布衫下,三座大山挺挺耸立。田妮钻进树丛,见能吃的花串就撸下收进胳膊上的橼子里。

人心都是肉长的,两好搁一好。江汉森对自己心态的转变,大丽明显感觉得到。轿也坐了,门也进了,堂也拜了,如今名副其实的江家媳妇还能跨回去?何况男人对自己疼爱有加。这个儿媳妇是公公江宪功亲自看上的,娶到家里误会解除后,自然是不受慢待。贫寒的娘家也被照顾,大丽的心就是一块冰,也慢慢地被江家暖化。这段时间,大丽的心情格外舒坦。婆家事物不多,大丽抽空经常回娘家干点小活,帮帮忙搭把手。豆腐坊里不管产量多少,推磨、烧锅、过滤、板压等等工序一样不能减,加上还要外出卖掉,大丽达一个人做起来真有些辛苦吃力。好在两地不远,大丽抬腿就到。今天,大丽吃罢早饭就出了江家大院,来家里忙了一上午,直到把担着豆腐的达达下坝,大丽又摸起扁担想再为家里的水缸挑满水。自己多干一点,父亲就少受些难为。

挑着水桶推开豆腐坊和堂屋之间的小后门,大丽愉快地沿着林间小径往下走。这个当月身上该来的月事都过去快一旬了还没见影,给娘说,娘满心欢喜地告诉自己,可能怀上了。大丽懂得后又惊又喜,惊讶的是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怀上,喜的当然是这方面功能正常、将要做母亲的伟大。

来到半坡,大丽一眼看见田妮挂在树杈上的灰色夹袄:“咦,这是谁的?”大丽走到近前停下脚步。没人,谁这么不小心,这要是上来个人一把拽走,上哪找去?坝上就俺一家,说不定到时真发生,失者得上门寻物,那就说不清了。想到这里,大丽放下肩上的扁担,回到高处垫起脚跟往四周望去,果然,西屋山头下方不远有树枝乱动,但是看不见人影。

“谁?谁在那里?”大丽大声地问道。声音一出,树枝顿时静止,可是没人应答。大丽猜想来人应该上来撸洋槐花的。

“这洋槐花还没开开,能撸吗?”大丽见人不吭声,没好气地说道。

林中还是沉默。晌午的阳光照过来,这片密不透风的杨槐树林仿佛支起的大房间储存热量,露脸热,树荫下也不凉快。

“快出来吧,里面闷热。”大丽见状一方面是提醒,一方面是不想让来人此时撸槐花。

忽然,挂袄的树旁站着一个女人。这女人幽灵一样的突然出现,倒是把注意力放在刚才树枝乱动处的大丽吓了一跳。大丽定睛一看,女人熟悉,是田妮,左胳膊上挎只橼子。

“怎么,喊什么?这片林子又不是恁家的,不让撸怎么地?我看你是‘六个指头挠痒痒——多一道。’”田妮像吃了枪药似的发话了。其实,田妮自从听见第一声喊叫,就知道是大丽的声音。她没直接回答的原因是一时不知如何对付大丽这个自己的仇敌。田妮在树下稍微静止一会,觉得不出面总不是法,于是,钻回原来脱衣服的位置,看见果真喊话的人是大丽。大凡人一愉快就显得精神,一精神饱满就愈加好看。结婚后经过男人滋润的大丽圆润了,成熟了,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服装,红扑扑发光的脸蛋,比为闺女时俊丽。大丽高挑的身材在高处显得更高,让田妮不得不仰视,大丽浑身散发出的活力仿佛头顶上的阳光,令田妮的眼珠像白昼里的猫眼一样眯起来,怒气和凶恶难以完整地发挥。

“哦,是田妮姐。”大丽笑着说道。婚后的大丽不光模样变得漂亮,人也仿佛老成许多,接人待物得本领提升了台阶,现在和田妮对峙,心里一点都不觉得胆怯。大丽边招呼边走下来。

“是我,你能怎么地?在这里把我吃喽?”田妮鼻子一攮,眼皮一搭,一副毫不在意、毫不在乎的神情。

“田妮姐,看你说的,咱们俩无冤无仇,何况我又不是妖怪,怎么能把你吃喽!”大丽听了田妮壮胆的话,忍俊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人。”田妮还是不依不饶地讽刺挖苦大丽,言语刻薄。

“姐,我看你都这月份了,还为了这点小事爬上来干嘛呢?万一滑倒可不是闹着玩的。”大丽走近田妮身边,温柔地相劝道。

“我又不是泥捏的,不用你管。”田妮仍然板着脸,不领情。要么说女人的心眼长得小,你拿刀都利不大。

“姐,我是真心为你好!”大丽没有计较田妮的无情,她拿起田妮的夹袄亲手披在田妮身上,边披边说道:“你不是想撸点槐花吗?你在这里站会,我去给你捡些能吃的撸喽挎回家。”说完,把田妮胳膊上的橼子夺下来,拿在手中。就在这档口,居高临下的大丽眼睛瞧见田妮衬衫里那鼓囊囊的奶子,眼睛一亮:大,真的好大,比自己的大多了!大丽忽然想起耿二柱在手搓自己胸部时脱口而出的话,她没有忘记,并且时常琢磨其含义:还是田妮的大!今天,身材毕露站在眼前咫尺的田妮,大丽看得真切,二柱哥的话没错,田妮的奶子真的大!

田妮的胸部鼓鼓,两个纽扣根本锁不住,在白衬衫和阳光的双层加持下,显得白皙如雪,发着晶莹润滑的光芒,令同为女人的大丽都目光走神偷睨。大概田妮觉出大丽看向自己胸脯的眼光不正常,一种趾高气扬的情绪在心中油然而生。她瞟了一眼大丽不甚凸出的胸部,又四下望了一眼,得意地说道:“看什么看,比你的大。耿二柱就是喜欢,这都是他揉的、吃的。怎么样?”田妮说着,故意挺直身子,把两只奶子挣得更高。

“说什么呢?谁看了?”田妮的话一下子激得大丽脸红脖子粗,不好意思了,转身溜进树丛里。身后的田妮“嘿嘿”笑起来。那笑声充满了挪揄和自得,田妮认为,这片树林没有旁人,就自己和大丽两个仇敌,今天特意亮明自己和耿二柱的关系,让大丽知难而退,不管耿二柱是死是活,永远离耿二柱远远地,不再靠近。耿二柱是自己的,是自己孩子的爹。

大丽手忙脚乱地穿梭在树木从中,脚下的坡度不平,踩起来有些踉踉跄跄。脑海里的思绪如同橼子里撸下的凌乱槐花,满满而又无头绪。不过,有一点完全清楚了,那就是二柱哥的话早已表明他和田妮的关系,自己怎么那么笨呢?非得要当事人挑明才体会得出?田妮见面就骂自己的原因也大白了。怪不得这,怪不得那,原来一切都与二柱哥有关,一切都与田妮有关。二柱哥在山沟里趴在自己身上轻车熟路地用枪顶住自己的表现,与笨手笨脚的江汉森完全不同,原来是早已在田妮身上练过。看来,当初自己拼力没让二柱那东西进入体内还是对的,亏了没进去。不然,这辈子与田妮这个女人有扯不清的关联,像跳进黄河里,洗不掉、说不清了。胡思乱想中,大丽很快撸满一橼子清香扑鼻的槐花。腿长胳膊长干这活的优势明显。

“田妮姐,等过两天花朵大点,到时候你上来,我再给你够。”大丽用手背抹抹脸上的汗珠,把橼子还给田妮。

还能说什么呢?人家辛辛苦苦撸了一大橼子槐花送到自己面前,俗话说:“好手不打送礼人。”心中再有气,此时也不好发作。坐在地上的田妮,低下头静静地思索,努力想找出使自己怒不可遏的理由。可是,阳光和闷热似乎在膨胀她的大脑,许多初看起来可以言之凿凿的理由竟然象眼前绿叶间透过的斑驳碎影,抬手可以映在手心里,捞起就是一把空。然而,面对小自己几岁的情敌大丽,怎么也做不到心平气和。田妮心乱如麻。

“唉!我在庙里听说去战场的壮丁都消耗得差不多了,最近还要征兵。不知耿二柱是死是活呢。”田妮带着哭腔丢出一句话。说完,不顾大丽听后如何反应,挎起橼子朝坝下走去。

作者简介:

篱边问菊,原名:李明金,地质队员,88年结业于《诗刊》社函授学院,90年代开始在《徐州日报》《中国矿业报》《中国自然资源报》《山西科技报》《鄂州周刊》《四川人文》《中国诗歌网》《中国诗歌报》《彭城诗派》《华文月刊》《青春·汉风》《大渡河》《鸭绿江》江苏省地矿局网站等市、省、部级报刊媒体上发表文学作品,徐州市诗词学会会员,徐州市徐国历史研究会理事。

出品:金陵诗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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