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起,对“祛魅”祛魅

娱乐硬糖 2024-09-23 13:57:03

作者|谢明宏

编辑|李春晖

对名牌祛魅了,对明星祛魅了;对异性祛魅了,对婚姻祛魅了;对职业祛魅了,对露营、骑行、演唱会统统祛魅了。

层出不穷的二手经验和塌房事件,让互联网充满五花八门的祛魅。有时候还没“魅”上呢,就有人来替你“祛”,像是大师口中的厄运,又像老中医说的湿气。

父母对你说“相亲那个海归听亲戚说人品不行”,你肯定半个字都听不进去。但网友发布一个“对留学男祛魅了”,再配上对热门恋综的种种分析,咱多半要点个赞。即便二者说的是同一个内容,但传播效果就是天差地别。

马克斯·韦伯怎么也想不到,100多年前他在《以学术为业》演讲中造出的概念,这两年竟成了中文互联网的流行词。当时他老人家的基本意思还是形而上的:“由于理性化的发展,人们不再借助于神灵找寻终极意义。没有神秘力量在起作用,一切都可以通过人的理性而认识,这是一种现代的世界观。”

韦伯关注的是神性衰退,理性登场的世界潮流。但当代网友却创造了一种最缺乏理性的用法——只要对某事某物丧失信心和兴趣,就可以说“对XX祛魅了”。这个词很负面,但又留有阐释空间,叫人浮想联翩。比如有人“对体育生祛魅了”,就可以解读出“很渣”“不行”“不适合谈恋爱”等多维方向。我们甚至可以对自己祛魅,就是个NPC,干啥啥不行,干饭胃不好,接受平庸拥抱牛马日常。

当年,韦伯是受慕尼黑大学的学生邀请做演讲。时逢十月革命,那会儿的主题是世界可以被认知、被掌握。今天,同样还是一群年轻人,他们认为世界已不再令人着迷,便不断用“祛魅”自我解脱,还隐约获得了智力优越感。

问题在于,在没有直接经验之前就“祛魅”了,是不是言之过早?

2024,对这些祛魅了

“我喜欢南——Southampton。”“我喜欢曼——Manchester。”刚到嘴边的中文就像滚烫的汤圆,立马被两位精英男士吞回肚里(《心动的信号第7季》)。好久没看到这么好笑的装货了,上一次还是在《围城》里。

在短视频,人们调侃恋综里的死装行为,算是对精英祛魅。在博主“小叮当的伙伴们”二次演绎的《心虚的信号》里,所有嘉宾都换成低配版本。做骑手的男嘉宾自称在互联网大厂工作,提到海岸城购物中心。女嘉宾立马娇羞道:“我也去过,是初中的时候,已经很久了。”

嘴上质疑怎么没有二本恋综,真来了又感觉怪怪的。因为你很难确认,这种夸张没有伤害卖淀粉肠的女孩和外卖骑手的“蜜雪冰城”之恋。一边说恋综搞学历崇拜,但女嘉宾被爆出“民办二本”学历又审判人家。试问究竟有多少人,真的在关心二本、专科、职高人群?不过是为祛魅精英扯大旗。

《凡人歌》里热议的“二本女友”问题,则是对高薪阶层的赋魅。天天说章若楠配不上“龙傲天”张哲华,硬糖君看应该对爹味程序员赶紧祛魅;另一波观众也要对公务员祛魅才行,天天说秦俊杰饰演的北京公务员多么高贵不可欺。真基层公务员出来现身说法祛魅又不乐意了,是自己在代入官老爷过干瘾吗?

打开豆瓣、抖音、小红书,能够发现祛魅的三个维度。小红书是理论派,告诉你祛魅一共分几步,并且抛出橄榄枝——“你都不知道我对世界祛魅后,过得有多爽!”

对旅游祛魅,这是打碎一切虚假滤镜。对奢侈品祛魅,只需当两年外国留子。对帅哥祛魅,告诉自己他们也拉屎抠鼻孔。这个方法,应该是借鉴了李敖和胡因梦的名场面:“我真没想到你拉屎的模样这么丑,明天咱们就离婚!”

豆瓣是日常祛魅,凡所有相,皆可祛魅。对大房子、对相机、对天菜,甚至是没有惹到任何人的MBTI都可以祛魅。“今天也祛魅了”小组拥有10000+组员,每天分享千奇百怪的祛。搞得硬糖君很想来个祛中祛:对小说人设祛魅嫌刻板,这是还没遭过真人影视的荼毒!对MBTI祛魅,那是把自己的惰性思维怪到模型上了。

抖音则专注情感祛魅,各种情专和营销号每天教你对异性祛魅。“即便你眼前这个人是现阶段你认知总和里的最优解,你也不会喜欢太久。”情专心碎小K以苦口婆心的劝说风格涨粉,他认为“一个男的条件再好,没用到你身上,关你屁事!”转头心碎小K就被女友爆出轨和无缝衔接。

哼,立马对情专祛魅了。同样的话,女博主说一千遍都不信,转头去捧copy文案的男博主,没想到男人在情专界也有性别优势。

我祛魅,我快乐?

从理论到实践,从情感到生活,祛魅在互联网铺开了一张铁幕,笼罩着每一只迷途羔羊。荒诞程度不亚于你推开一家从没吃过的餐厅,站在前台大喊“对这里祛魅了”,然后扬长而去,留下震惊的老板与食客。

人们为什么会喜欢祛魅?大概是一部分人前期被灌输了太多的“赋魅”。但在实践中,慢慢发现不过如此,于是笑着进行自我反思。另一部分则是“赛博祛魅”,在没有亲身经历的情况下主动放弃尝试,美其名曰“祛魅了”。

小红书教人对帅哥祛魅,就是反向爆料助你快速下头。“你要知道再帅再清冷的帅哥,也是爱发裸体黄图的抠脚大汉。”“不知道为什么,对脑袋空空的帅哥一点兴趣都没有。”“想象crush蹲在马桶上,就从crush变成rubbish了。”天,大家对“马桶祛魅法”如此痴迷的原因,难道是巴甫洛夫效应,用生理性厌恶去抵消所有滤镜。

豆瓣有人从电影top250一部部往下看,发现大多不如预期,最后成功对高分作品祛魅。这倒是值得借鉴的祛魅操作,硬糖君也干过,而且更加疯狂。从七十年代开始,每一年奥斯卡获奖名单像考勤一样打卡看。必须清楚作品和作者都有时代局限性,时代的经典是时代的,不是你的。个人最喜欢的喜剧片只有5.7分,它在影史毫无地位,但在俺这里是皇冠上的明珠。

还有博主分享30+之后对很多东西都祛魅了。从爱钱变成够用就好,从狂爱衣服包包,变成无心去雕饰而是运动替代。从被迫社交变成免去所有不必要的人际关系。说到底,祛魅无常法,大多是心态的转变。

矛盾之处在于,那些天天嚷着对异性祛魅的人,有相当一部分仅仅是看到网友的恋爱经历,自己就患上了PTSD;调侃二本恋综,本身是反精英叙事,但大多数人只是烦别人装,自己看到精英的物质条件恨不能立马用人格交换,“洋味”算什么,“爹味”都没在怕的;如今对白女、韩女也祛魅了,追捧时搞白女三件套,搞半天没人家那时刻精致的精神头儿,又赶快寻找新的生活方式去虚拟体验“松弛感”。

与丧和躺平相比,“祛魅”自带一种智力优越感。我不那样做或者没有哪样东西,不是因为我能力上办不到,而是因为我看穿了他们的把戏、我不需要了。在思考美感的包裹下,这种放弃显然拥有了更正当的体面。就像极简的日式设计,说成“侘寂美学”是不是高级多了。

祛魅之后,还剩下什么

生命是一团欲望,欲望不满足则痛苦,满足便无聊。尼采的铁口直断,对祛魅同样适用。祛魅就是一个不断消灭好奇心的过程,当你真的拥有或者到达目的地后,才发现那里空无一物。

应该说,成长是对所有客体体验的祛魅。任何客体经历、关系状态,没有一样可以让我们永远保持幸福喜悦。只要我们开心的预期及理想的图式,一直寄托在他者和外界身上,我们就会一直试图用新的体验去替代旧的。

祛魅的好处显而易见,它让你不再容易受骗。帅哥没什么,学历不羡慕,有钱也不一定花我身上。坏处也在明面,你将不再拥有踏入任何一条河流的勇气甚至力气。祛魅之后的虚无,甚至还不如赋魅让人有点念想、有点奔头。

睁开火眼金睛,看谁都是绣花枕头,看哪儿都是草台班子。对旅游失去兴趣,世界上哪个地方都差不多,早有人跳出来帮你祛魅:“家人们,这个地方我不会再来了!”对新鲜事物也失去探索欲,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都是消费主义的外衣。

这几年的青年文化,就是一场没有尽头的祛魅。孔乙己文学是对学历祛魅,辛辛苦苦读了十几年,发现并没有过上理想的生活。那件褪不去的长衫,就是曾经老师和家长编织的霓裳。浪浪山文学,是对宏大叙事祛魅。你我皆小妖,挨一闷棍把命消。更早的小镇做题家,也是一种应试教育的祛魅。“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故事早已远去,做题做得再好,也答不好人生这张试卷。

祛魅的流行,隐藏的是意义感的缺失。它让我们丧失了对美好事物的感知能力,包括对这个世界的敬畏与好奇。为了跳出怪圈,有必要对祛魅进行祛魅。它只是一种思维方式,绝不能替代客观体验和自我感受。

我们用傲慢代替沮丧,但很难说这样就取得了单方面胜利。当我们还没有强大到可以脱离世俗,还是需要一些东西来保持动力,维持自己的社会化。祛魅后,需要及时赋魅,来保持前进动力。

别人说的坏男人,不尝怎么知道滋味。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嘛。别人说的烂电影,没准儿你看得泪流满面与导演心有戚戚。不过别人说难吃的东西,那大概率就是真难吃。什么印度汤圆、黑蒜、鲱鱼罐头,有人替你祛魅就信了吧。

祛魅就是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见山还是山,是一个长期反复的思辨过程。需要祛魅的是那些消耗自己的事物,而不是理想和远方。优秀美好的事物,不是拿来祛魅的,而是让人看到更多可能。

保持真实、保持诚实是重要的。我考不上清华,不是因为杨笠说的不喜欢,也不是因为对名校祛魅了,单纯就是因为分不够。同时,各位也要对硬糖君祛魅。当我们写出烂糟糟的文章时,那就是真实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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