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8月1日,位于浙江省丽水市缙云县的曹家坪村跟往常一样,一片宁静。
郑勇军家位于村头。一大清早,郑勇军就起来忙活。他给家里人做早餐,烙了几张面饼,又下了几碗肉丝面,还煎了几个鸡蛋。
妻子王娟(化名)起床后,看到香喷喷的早餐,迟疑地望着丈夫,问道:“咋了,弄这些好吃的?”
郑勇军没有回答,只是问了句,“娘起床没有?”
王娟说,“起来了,正在穿衣裳。”
郑勇军打好洗脸水,走进母亲的厢房。郑母正拄着拐杖,从床边艰难地挪到椅子上。郑勇军见了,连忙过去扶起了母亲,服侍她洗脸。
郑母说,“军啊,昨晚我想了一夜,咱还是算了,咱们斗不过人家的。这么多年的气都受过来了,不差这一回了。你带阿娟出去打工,我就留在村里,我一个老太婆,他们家能把我怎么样?等几年我死了,你们就搬走,别在这村子呆了,外面那么大,哪没有容身的地方?”
郑勇军说,“娘,这事你甭管,我知道怎么去处理的。”
郑母听了,唉声叹气。
郑勇军将母亲背到堂屋吃早餐,他穿上汗衫要出门,王娟连忙问,“你去哪里?”
郑勇军说,“我去找村长说说。你们吃吧。”
随后,郑勇军来到村长家。村长正蹲在门口刷牙。见郑勇军来,连忙起身,搬出椅子让他坐。
郑勇军说,“村长,坐我就不坐了,我说的事,曹家同意没有?”
村长说,“阿军啊,听我一句劝,这事,你们双方都往后退一步。”
听到这,郑勇军激动起来,质问道,“村长,还要我怎么退?还要我退到哪里去?我没有地方退了!我已经答应不去县里报案了,只要曹大勇跟我娘、跟我老婆道歉,并给5万元的赔偿,这事我就不追究了。还要让我怎么退?”
村长显得很为难,说,“我将你的要求跟他们家说了,但他们家态度很强硬。这事,唉!”村长重重叹了口气。
郑勇军说,“你去跟他们说,今天中午12点之前如果还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会跟他们家一个说法!”
说罢,便气怵怵地回家了。
回家后,他边干家务活边等回应。
他给家里劈了好多柴火,又将家里的水缸挑满了水。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这时村长来到了他家门口,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叹了口气。
也许早料到是这种结果,郑勇军倒没有太激动,只是对村长说,“谢谢你村长,这事你别管了。”
村长说,“别做傻事,有事去找村委员,或者找镇上。”
郑勇军冷笑一声,说:“要是村委员能顶事,我娘的腿就不会断了,我老婆也不会被他们欺负了。”
村长听了,摇头叹气。
郑勇军回到屋内,从包包里拿出一叠钞票,对妻子王娟说,“这是我这大半年打工挣的钱,你拿好。”
王娟说,“你要出去?”
郑勇军没接妻子的话,“呆会外面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把娘看好,不要出来。”
王娟问,“你要做甚?勇军,要不算了。”
郑勇军没有理会,转身离开堂屋,将堂屋门关上了,上了锁。里面王娟见了,拍门大喊。
郑勇军走到厨房,拿着一早上就磨好的菜刀出了门,来到了曹大勇家。
2曹大勇家就在隔壁,四层新盖的楼房,十分气派。
郑勇军将菜刀藏在后背腰间,走了进去。曹家人正在吃中饭,一楼厅堂的大圆桌上乌泱泱坐满了人,大大小小七八口。
曹大勇坐在东首,旁边是他父母,他老婆和孩子坐下下首,他二弟曹二勇和婆娘坐在右侧,二勇婆娘手里还抱着一个婴孩。
曹家人看到郑勇军进来,都愣了一下,但随后也没有人搭理他,继续吃饭。
郑勇军走到曹大勇跟前,冷冷问了一句,“这事是没得谈了是吧?”
曹大勇瞟了他一眼,眼珠一翻,大声道,“谈个球!5万?就你婆娘那X样,还有你老娘那条老命,加在一起5千都不值!还5万!跟我老子滚蛋,没什么好谈的!你有本事就去告我去!”
郑勇军积蓄已久的怒火一下冲上了脑门,但他还是问坐在一旁的曹二勇,问道,“支书,你也是这个态度?”
曹二勇吃着饭,说,“这是你跟我大哥之间的事,我不管。你们自己解决。”
“看来真是没办法了,那别怪我。”郑勇军摇了摇头,所有的屈辱化成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也决定了他接下来的动作——他嗖地从后腰处抽出菜刀,一刀砍向了曹大勇。
这一刀不偏不倚,正中曹大勇的脖子,鲜红的血突然扑地一下,像泄口的洪水一样喷了出来。曹大勇赶紧捂紧脖子,慢慢地看着郑勇军,但郑勇军没有住手,一连朝他砍了几刀,很快,曹大勇倒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曹家人全愣住了,很快,他们都回过神来,尖叫着四处逃散。
但杀红眼的郑勇军哪会放过这些仇家之人?他追着曹家人一顿猛砍,大人小孩都没放过,鲜血飞溅,尸横一地。
砍杀持续了十几分钟,当屋子里所有人都倒在血泊中,郑勇军也回过神来,看到满地的尸体,他怔住了。
他慢慢离开堂屋,来到院子。村里人听到惨叫声都跑出来察看。看到血人一样的郑勇军,再看到曹家人尸体,个个吓得惊叫不已。
村长也来了,看到此景,瘫倒在地。
郑勇军冷静地对村长说,“村长,给镇上派出所打电话,我不跑。”
3曹家坪村是一个有着一千多人口的同姓村落,全村都姓曹,但郑家是例外。郑家是村里唯一的外姓人口。
当年三年自然灾害,郑勇军父亲带着他们全家几口人逃荒到了曹家坪村,之后在村里安定下来。郑爷会砖瓦活,经过几年勤扒苦做,也挣下一些钱,之后从老支书曹先志(化名)家买下了一块宅基地,之后在此盖了几间瓦房。
郑勇军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后来嫁到了外村。郑勇军从小就是个老实孩子,不过读书不咋样,读到高一,实在读不下去,就退学了,去了外地打工。
他是在杭州一家电子厂打工,在这里认识了后来的老婆王娟,二人谈了几年恋爱后,然后回到村子里,摆酒结了婚,不久,他们的儿子出生了。
几年后,郑父去世,王娟就在家里照管孩子和婆婆,郑勇军就在杭州打工。一家人的生活虽然清贫,但也安稳。
4生活的灾祸发生在几年后。
当年的老支书曹先志退休了,他有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儿子分别是曹大勇、曹二勇和曹三勇,五个子女都已成家。
大儿子曹大勇早年参军,退伍后回到镇上开了一家面粉厂,这些年赚了不少钱。二儿子曹二勇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后进入村委会工作,曹先志退下来后,就接了他的班,成了村支书。老三曹三勇大学毕业后在县城税务局工作。曹家两个女儿也嫁给了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可以说,曹家是当地最有权势的一家。
曹大勇有钱后,打算在村里重新盖一栋楼房,地基就选在郑勇军家旁边的曹家宅基地上。
曹大勇想让郑家搬走,他对郑勇志说,“这块宅基地原来都是我们家的,当年你们家来村里没地方住,我爸同情你们一家,将其中一块卖给你们,现在我们家要盖房子,地基不够,所以我想将你们家这块地基重新买回来。价钱好商量。”
但郑勇军一口回绝,他说这是他爸留下来的念想,他是不会卖的,“再多的钱也不会卖。”
于是,这两家的仇怨就结下了。
曹大勇的老婆经常去郑家辱骂,想逼他们搬走,但郑母性格泼辣,也不是好欺负的,双方对骂起来。但曹家在村里家大势大,郑家根本争不过。郑母性子刚烈,一次跟曹家吵家后,跳进了村口的池塘,幸好被村人救起,不然就淹死了。
郑母这一举动让曹家吓住了,他们怕闹出人命,主动熄火,在郑家旁边盖起了楼房。
因为曹家是带着对郑家的怨气盖的房,所以这房子紧挨着郑家,将郑家的窗户堵得死死的,而且窗户正对着郑家的厨房。
这样一来,郑家房子的采光大受影响,大白天的还要开灯,关键是,曹家还将各种生活垃圾和死鱼臭肉就往窗户外丢,而这正对着郑家的厨房,这导致郑家人天天吃饭都闻垃圾的臭味吃饭。
郑母和王娟有时候去曹家交涉,但对方一句话顶了回来,“我在我家丢垃圾,关你们啥事?你们要是住不了,可以搬走啊!”
王娟有时候打远在省城的郑勇军打电话,说起了这些事。郑勇军总是劝他们息事宁人,“别跟他们家闹,大不了把厨房窗户封起来。他们就是要逼我们走的。”
王娟说,“我们就搬走吧,去别的地方住。房子就卖给他们。”
郑勇军说,“他们只肯出一万块钱,这点钱够什么呢?再等几年吧,等我们挣够了钱,就来镇上买房子,不在村里住了。”
听丈夫这样说,王娟也不再说什么,心想着再过几年,一家人搬走了就好了。
但事情总是事与愿违。
52011年7月的一天,郑家厨房关上的窗户突然被人打破了,不久被扔进来一只死猫,这一看就是曹大勇家干的。
郑母见了,心想,这太欺负人了!愤怒不已的她赶到曹大勇家,找对方理论,后来发生至争吵以及撕打。郑母拿起扁担要打曹大勇,但她哪是曹大勇的对手?对主拿起扁担就朝郑母的腿上砸去。只见卡嚓一声,郑母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赶来的王娟连大惊失色,忙扶起婆婆。曹大勇气急败坏,对王娟说,“都给老子滚蛋,不然,老子连你也打!”
王娟自知斗不过曹家,只能自己骑着电动车,将婆婆送到镇上医院。郑母的小腿粉碎性骨折,治好了也是残疾。
王娟到镇上派出所报了案,但警察过来问了问情况,作了笔录,就没有然后了。
郑母让王娟别告诉儿子郑勇军,怕儿子听了会赶回家找曹家拼命,他一个人是斗不过曹家的。
王娟听了,只能应允。
但是她们的忍气吞声换来的却是曹大勇的得寸进尺。
几天后,王娟从后山种菜回来,在偏僻的山路上碰上了曹大勇,他拿着土铳从山上打兔子回来,见了年轻的王娟,开始调戏她,“郑勇军一年到头在外打工,你在家里守活寡,这么年轻哪守得住?跟我吧,我给你钱。”
王娟骂了他一句,转身就走,曹大勇却一把抱住她,将她摁倒在地上,用土铳对着她,“你再反抗,我崩了你!”
就这样,曹大勇将王娟强奸了。
受辱后的王娟回到家后,大为委屈,痛哭了一场,当天,她再次去镇上报案,说曹大勇强奸了她。
警察让曹大勇去问话,王娟以为曹大勇会被关起来,但哪想到,第二天,曹大勇竟然大摇大摆地回来了。为了显威风,还故意在家门口放起了鞭炮。
王娟既失望又委屈,终于给丈夫郑勇军打了电话,将家里的情况都跟他说了。
郑勇军听了,勃然大怒,当夜买了火车票就往家里赶。
之后,就发生了文章开头的事。
6郑勇军被抓后,于2012年4月被判处死刑。
郑勇军受审
村里人以及了解事情原委的人,纷纷为郑勇军惋惜,也有许多人为他叫好,称他是“真汉子”。一些村民还联名为他求情。
不过,任何原因都无法成为剥夺他人生命的借口。
杀人菜刀
当然,话说回来,如果从一开始,郑、曹两家的矛盾村委会能解决,郑母和王娟的遭遇能受到有关部门的重视,曹大勇还会如此嚣张吗?这起悲剧还会发生吗?
一句话,基层治理,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