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年战后总结,我艰难地把一个阵亡战士的名字,从烈士改为逃兵!

我来侃一下 2024-06-06 21:48:57

“怎么说这个战士也是在战场阵亡的,应该给他的家人有个交待,建议上报烈士。”

“坚决反对,他的行为就是畏敌不前,临阵怯逃,把他和为国捐躯的烈士名单放在一起,是对烈士的亵渎,”反对者义愤填膺。

这是1979年3月我们连队参加南疆自卫反击战凯旋回国后,进行战后总结,支委会讨论上报烈士名单发生的激烈争论。

矛盾焦点是确认一个叫于新(化名)的新战士阵亡是烈士还是逃兵?

事情起因是,1979年2月17日我们连队出国的第一仗,枪声响起后,有十几个新兵其中也有老兵慌忙向后撤退(实际就是阵前脱逃)。

我当时任连队副指导员,第二仗指导员牺牲,我代理指导员(战后正式任命),负责连队掉队战士和伤兵的收容工作,当然也负有督战职责。

我迎面撞见这十几个向后逃跑的战士,立即持枪勒令他们站住,返回战场,否则军法不容,并对他们进行了短暂的爱国主义和牺牲精神的教育鼓励,他们还算听话,勉强的返回战场(实际上是被我和通讯员的枪口逼回去的),在返回战场过程中,有三个战士牺牲,于新恐惧了,竟然掉头往回跑,结果被敌军子弹射中。剩下的战士跟我冲上了阵地,在血与火的拼杀中成长起来,许多都光荣负伤,立功受奖。

战后收殓烈士遗体时,我见到了于新的尸体,子弹是从后背击中他的,连中两枪,而他旁边牺牲的三个战士都是前胸中弹。

于新是班里机枪副射手,身上带有机枪弹匣,他的逃跑,造成机枪手供弹不足,班里火力降低,影响了全班战斗力,班里3人伤亡,全班战士对于新的临阵脱逃恨之入骨。尤其是机枪手,他举着没有子弹的机枪,垂足痛骂于新的祖宗八代。

我查看了指导员牺牲前的战斗记事,当天于新失踪(当时不知何原因)造成机枪缺弹,影响战斗的情况所在班排已向他汇报,指导员备注待查,可惜不久指导员就牺牲了,接着就是连续的战斗,大家无暇追究这件事。

战后总结,文书把所有战斗阵亡的战士名单全列入牺牲名单提交支委会讨论,才重提起这件事。

“指导员当时跟我提起过此事,由于战斗紧张,无法判断其性质,接着指导员就牺牲了,现在听同志们介绍,这是典型的阵前脱逃,我建议按逃兵论处,”连长是个憎爱分明,疾恶如仇的人。

“指导员,谈谈你的意见,”连长把矛盾甩给我。

于新的班长、那个对于新恨之入骨的机枪射手已在战斗中牺牲,我是这件事的亲身见证者,我的态度对这个战士的定性至关重要。

我们部队原来是乙种师,战前紧急扩编成甲种师,于新就是紧急扩编人员,当时正在上高二,学习成绩一般,估计高考无望,家里是城镇户口,父母是普通工人,就给他报名参军,想复员后安排个国营单位工作,这要在平时参军入伍是很难的。

我当时负责接新兵,部队紧急扩招的时间和兵员要求的特别急,毫不夸张十万火急,没有时间甄别新兵的素质,一般来说只要本人自愿,体检合格都能入伍,于新也顺利参军。

在上闷罐子火车前,我看见于新的父母和家人在向他告别,于新的父母和许多新兵的家人都拜托我这个接兵“首长”,照顾好他们的孩子,全身心、一个不少的回来。

当时南线的战事太紧急,于新那批新兵只在新兵连培训了两个月,就被紧急补充到前方作战连队参加战斗,心理素质和作战技能都欠缺,第一仗就出现了阵前脱逃的情况,大部分新战士经过教育,经过战火洗礼都挺了来,成为合格兵,就是这孩子一刹那腿软了,胆怯了。

是上报于新为烈士和逃兵,我有我的顾虑,我们连队即将被军区授予“能攻善守英雄连”荣誉称号,如果出现逃兵,会影响集体荣誉,为我们英雄连脸上抹黑。

进一步说,上级会指责我们战前鼓舞士气的宣传动员教育、思想政治工作做的不够,会否定我们支部的工作,这对已牺牲的前任指导员的工作成绩都会受影响。

还有,战士阵亡了,已经叫战士的家长亲属无比悲痛,你还要他们接受孩子是逃兵的事实,领取白色骨灰盒(烈士是红骨灰盒),不能进烈士陵园,没有抚恤金,遭到世人唾骂,这是对他们身体和心理上的巨大侮辱,他们能接受得了吗?这善后工作怎么做?

我宣布暂时散会,把我的想法和顾虑告诉了连长,想争取他的支持,善待于新。

“我没有想到有那么多弯弯绕,我就知道不能香臭不分,黑白颠倒,烈士光荣,逃兵可耻,不能混为一谈,”连长耿直的表态。

“第一次上战场,谁都有胆怯害怕做错事犯糊涂的时候,可他确实又返回战场上了,返回去的许多战士都牺牲负伤立功了,我们不应该过分苛求一个新兵。”

“可他又折回去了呀,背后挨的枪子啊。”

“可他确实是战场阵亡的,”我努力争取。

“可他的怯阵畏缩,造成机枪手无弹可射,影响了战斗,人员伤亡呀,”我们各持己见。

“你这个指导员可真是个好人,可慈不掌兵呀,如果不严惩逃兵,这兵就无法带,下次再打仗就没人听指挥了,”连长感慨。

我无语,做不通连长的工作,只好支委会上表决,7名支委,一人负伤缺席,定性于新为烈士和逃兵是三票对三票,按组织原则,申请上级组织裁定,我们连部的内部分歧公开化了,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上级机关答复:实事求是,按逃兵论处。一个逃兵否定不了你们全连的光荣战绩,也否定不了你们支部战前的工作。

不久,牺牲烈士的家属陆续来到部队,师团政治部门组织接待后,一般都到烈士生前战斗过连队走一走,见一见烈士生前共事的战友,人之常情,我们的重点工作转为接待烈士的家属。

这项工作虽然伤感沉痛,但都比较顺利,毕竟孩子是为祖国为人民牺牲的,是光荣的。

这期间,我想起了于新,生怕于新的家属来部队,我们将怎样面对于新的家长亲属?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团政治处打来电话,于新的父母来了,团政治处接待了他们,于新的父母情绪激动,很不配合工作,把主任也给骂了,让我们准备好接待工作,出了问题拿我们试问。

我和连长面面相觑,这不是甩坨子,把矛盾甩给基层吗?我们连队有什么手段和能力,解决这么棘手的问题?

但命令就是命令,官大一级压死人,我们准备好于新的的遗物,全连八个干部:四个连干、三个排长、加上司务长诚惶诚恐,整整齐齐在连部等待,彰显对这项工作的重视。

在团政治处相关人员的陪同下,悲伤欲绝的于新父母来到连队。

我们干部挨个和于新的父母握手,劝他们节哀,保重身体,同时,向他们介绍连队的干部。

没有想到这正常礼节性的介绍,惹来他们的无名火。

“你们干部都齐刷刷一个不少站着,却让战士冲锋在前,干部冲锋在前不是我军的光荣传统吗?你们还配当干部吗?你们对得起阵亡的战士嘛,你们情何以堪?”

我压住悲痛,向他们介绍干部情况。连队出征前的指导员已经牺牲,我是战时提拔的。副连长负重伤住院,一排长战时提拔副连长,二排长已经牺牲,四班长火线提拔排长,连长至今身上还有伤,轻伤不下火线,我们连队八名干部伤亡比例一半。

现场的干部想起牺牲的战友,也泣不成声,他们无话可说。

“新兵连培训时间都没完,你们就让心理还没有成熟,毫无战场生存技能的新战士打仗,他们能不害怕,能活下来吗?你们部队是要承担责任的,”于新的父亲指责我们。

“人都死了,你们还不给留下个好名声,还污蔑他是逃兵,还把它装进白色骨灰盒,你们这不是往我们刀口上撒盐,让我们今后怎样面对街坊邻里,怎样在单位上抬起头!”他们气势汹汹。

我静静等他们发泄完,安静下来后,讲述于新的阵亡经过。

没想到没说几句,又引起轩然大波。

“战场情况复杂,瞬息万变。于新掉头,有可能是发现了后面的敌情,有可能是拾检掉下的武器,有可能是帮助负伤的战友,我相信我的孩子绝不是逃兵。首长,是不是都是你一句话,于新是你接的兵,你可要对他负责,我给你跪下了,”于父失去理智。

“这孩子打小胆就小,性格懦弱,见血就晕,不是当兵的料,就是你用枪逼着我儿上战场,你才是杀人凶手,没有你用枪逼着,我儿也不会死,”于母疯狂的叫着,抓着我的衣领。

我木然,任其摆布。

“住手!”连长大声呵斥他们的非理性行为,“指导员是个好人,他为于新说了许多好话,在场的干部都可以证明,你们不要冲着指导员来,是我坚持判定于新是逃兵,要冲就冲着我来!”

“军人的使命,就是保家卫国,冲锋陷阵,你们把孩子送到军营,就应该有这种思想准备。当祖国和人民需要的时候,军人就应该义不容辞,冲锋在前,绝不能后退,当逃兵!”连长慷慨激昂,大义凛然,镇住了对方。

多年多年以后,我已儿孙满堂,“就是你用枪逼着我儿上战场”这话经常在我耳边响起,让我不能释怀,孩子说我可能患了战争后遗症,要接受心理治疗。

我常想,于新小我5岁,他要是健在,也应该退休,享受天伦之乐。

可谁让他们赶上了战争,战士上了战场,就没有选择,只有冲锋,牺牲!才对得起战士的称号。

(根据广场藤亭一个退休老兵的自述整理,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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