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成荫
那是1972年,老宅子翻建时发生的故事。
老宅子位于生产队的养鱼塘旁边,那时的养鱼塘四周杂树丛生,宛如一座茂密的森林。拆迁前的一个晚上,祖母一宿没睡觉,在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里烧了一个晚上的香,祈求蛇虫百脚让道。
当拆到东边养猪、养羊的那一间时,还是发生了想不到的事,整个空斗墙里缠满了大大小小的王锦蛇,大的有两三米长,小的也三五十公分,全都缠绕在一起。
祖母说那是家蛇,最大的蛇是蛇王,是祖宗变的。于是,又是焚香又是磕头。然而,那是冬天,它们却懒洋洋的,不肯离去。祖父只得推来手推车,用泥铲铲到盘篮里,把它们倒到养鱼塘的河坡上。
后来,来了一个捉蛇的人,说是从黄桥街上赶来的,老家是浙江的,祖祖辈辈以捉蛇为生。捉蛇人挑选大一点的逮起来,捉了满满两洋布口袋,足足有百十条,据说卖了十多块钱,发了笔横财。
那时老家人并不吃蛇肉,且又是反投机倒把的年代,那两口袋蛇卖给谁了,无从考证。
老母鸡煨蛇,据说味道鲜美,还能滋补养生。
说起家乡,有两样东西是不食用的,一个是蛇,另一个是癞蛤蟆,面目狰狞。故,癞蛤蟆和蛇是家乡最多的野生动物,也是最安全的动物,几乎随处可见它们的踪迹。
那个年代,到田里干活,稍有不慎就会被蛇咬。好在家乡的毒蛇不多见,以菜花蛇和水蛇为主,被咬了也就疼一阵子,到医院里挤出淤血,包扎一下就没事了。
六十年代,家乡曾出现过一条巨蛇,藏在八字桥旁边的一棵老榆树洞里。有人说有十多米长,粗如成年人的大腿;有人说这蛇长了冠子,还会像公鸡一样打鸣;还有人说,两眼似灯泡,一口能吞一只羊。
不过,那时附近的人家经常有散养的鸡鸭丢失,都怀疑被这条蛇吃了。村子里的女人都怕蛇,每当走到这座桥上时都战战兢兢,生怕一抬头,就看到两只蛇眼睛盯着自己。
上了年纪的人说,这条蛇在1954年现过身,蛇尾缠在老榆树的树梢上,蛇头探到河面上。那时,正是腊月季节,天寒地冻,正是百蛇冬眠的季节,人们传言,要有大事情发生。果然,几天后家乡一带长江断流,江底裸露。
后来,到了1976年,这条蛇还是现身了。八字桥有一个猎人,叫王瘸子,当兵的出身,战争年代受了伤,成了瘸子。他枪法很准,擅长狩猎。平原地区野生动物不是很多,以野鸡、野兔、猪獾、豹猫类小型野生动物为主。王瘸子白天上工,晚上打猎。他家七八个孩子,打点野味主要给孩子吃吃,有时也做做好人,送些给邻居尝尝。
那天晚上,已到了下半夜,王瘸子扛着猎枪,在八字桥的河坡上寻找猎物。猛一抬头,见老榆树下似两只灯泡透出绿光,王瘸子倒吸一口凉气,莫非遇上传说中的巨蛇了。容不得王瘸子思索,他赶紧举起了猎枪,只听“呯”的一声,绿光一闪就不见了,只见老榆树的叶片“哗啦啦”落了一地。
也就在这一年,我国多地发生了地震。
后来,有一天下午,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雷声震耳欲聋。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直扑八字桥旁边的老榆树,远远看到树冠被雷电劈中。老人们说,那雷电是冲着蛇来是,说那蛇修炼了这么多年,要出来伤人了。
雨过雷止,只见老榆树的树干被活生生劈开,那树洞足足有人的腰那么粗,却没有发现那条巨蛇的尸骨。不过,路过这株老榆树时,行人总是闻到一股臭味。直到一九八一年,八字桥由木头桥改修水泥桥时,把那雷劈过的老榆树挪开时,才发现树洞里有一堆白骨,不知道是不是那巨蛇的骨骼?
真正让家乡人知道蛇肉是美味佳肴,有滋补养生功能是九十年代初了。那时电视机已经普及,几乎家家都有一台黑白电视机,有的人家还是彩色的。但那时还没有有线电视,靠的是接受天线,且收的台也少,唯有中央电视台和上海电视台“雪花”少些。
那时,记不清是上海电视台还是其它台有个栏目叫《寻味》,推出了几期吃蛇肉的专题栏目,印象最深的是“椒盐大王蛇”。这让家乡人知道了蛇肉的鲜美,有了吃蛇肉的欲望。
我的门房里有个哥哥在无锡饭店里工作,还是一个领导,饭店里每天都要不少青蛙和蛇,村子里有几个人专门捉这些动物,往无锡送,确实赚了不少钱。几个人家两年的时间都砌起了楼房,有些让人嫉妒不已。
当然,这些捉蛇卖蛇的人也吃蛇肉。九十年代,夏天又异常的炎热,孩子身上生满了痱子,我堂兄家三个孩子却皮肤光滑细腻,堂兄告诉我,是吃蛇肉吃出来的。他说,早在生产队时期,他家就喝蛇汤了,只是偷偷地喝,怕人知道后讥笑他。
九十年代以后,农村人在地里干活,碰到像菜花黄一类的蛇打死了,是舍不得埋掉的,而是拎回来,直接炖了,喝汤吃肉。那时家家户户养鸡,还有人家养鸽子,往往杀一只鸡,或捏死两只鸽子,与蛇同炖,汤清味鲜,肉肥细嫩,也算得上“龙凤汤”了。
不过,那时也有人不吃蛇肉,村子里的六爹就是这样的人。他看到人家杀蛇就骂作孽,弄得自己像佛主似的。那天,他去地里干活,被蛇咬了,是腹蛇咬的,幸好发现得早,被医生捡回了一条命。从此,看到别人杀蛇、炖蛇肉再也不念“阿弥陀佛”了。
那时六爹常说,蛇肉是臭的。没吃过蛇的人,你怎么好意思说蛇肉不好吃呢?“民以食为天,肉以蛇为鲜。”蛇肉无异味,不似鱼腥,不像肉骚,本身自带清甜,肉质细嫩。吃过蛇肉的人,再吃别的肉就无滋无味了!
龙凤汤,以老母鸡和蛇肉一起清炖,味鲜汤美
六爹家傍边是一条小河,到了冬天,河水干了,就有人到河床上挖鳝鱼,寻找乌龟、甲鱼。那年,有人发现了一个洞穴,有汤碗那么粗。挖鳝人怀疑是蛇穴,不敢深挖,偏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堂哥。
我堂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有一身的牛劲,也有一身的胆识。他操起挖墒锹就奔向河边。约一顿饭的功夫,蛇被他掏出来了,有四五米长,二号钵头那么粗,少说也有五六斤,是一条菜花蛇,肥肥胖胖的。
堂哥把蛇装到洋布袋子里,他没有舍得吃。第二天一大早,他搭了一辆拖拉机,从靖江过渡去了无锡,把这条菜花蛇卖给了饭店里。开始,堂兄没肯说卖了多少钱,怎么问就是不说。后来喝多了酒,终于说了实话,换回一辆崭新的长征自行车。
说来也怪,近些年来,家乡的蛇似乎不见了,很难看到踪影。前几年,孩子皮肤不好,晚上携电筒出去,想捉条蛇回来炖给孩子吃。水渠边、田梗上寻觅了几个小时,连蛇的影子都没见到,甚至连青蛙都没看到一只。在六七十年代,电筒光打过去,一条挨一条,全伏在田梗上,等待捕食青蛙。
突发奇想,当初八字桥下的那条巨蛇要是被捉住,会炖几锅子呢?够多少人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