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侯骑,都护在燕然。
——王维《使至塞上》
我对你,这一生,哪个可比;我与你,差一些,永远一起。
——《爱在记忆中找你》
当时我不知有没有,在这种时候。任何,都可以蹉跎,何况爱情。
可我还是要想起你,不管不顾地想起你。
无论,你是谁啊,是那个害我全家的人,还是那个来救我的人,无论你是天,是地,还是你自己。
告诉我,这像一首诗。
好吧,我承认很混乱
精选片段:
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想不起曾经在哪里见过,或许是母亲,毕竟她一生事佛。
按照这样发展下去,我会不会也成佛了呢?我只是想知道这个而已。
我就在这个时候很想看到他,可他偏偏又不在。人生不如意常□□。对了,不如意,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我的父母为什么会死?我的家,洛阳叶府,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化为灰烬?
母亲说,洛芸这个名字很好听。他也这么说。
洛阳的芸草,天生就带有一种高贵的忧郁,又不失清晨露珠的爽朗和清纯。似乎是极完美了。
不久之前,元池还带有一点嫉妒地笑着对我说,“小姐,你十七岁了。过不了多久,老爷和夫人就要张罗着把你嫁出去了。”
“那你要当陪房。”
但这些如今看起来可爱至极的对话却终究没有成为现实。
他就住在我的隔壁,这么近的距离,很难让人不产生遐想,而我们偏偏又都是正值大好年华的人,他又长得这么好看。
“好看么?”他疑惑地摸了摸下巴,似乎是不相信,“我只记得,别人总夸我的父亲年轻时候玉树临风。”原来他是要讲这个男人,我不想听。
是他害了我们,过程极其复杂。
他是知道的,而且熟悉无比。在这个时候,也只有我们两个人,就两个。他适可而止,换了副眼神,有点像在乞求我的怜悯,但仔细看又不像。于是我们就这样互相看着。
我知道我们现在的样子像一对恋人,是完美的一对。
这几天都是这么过的,我们在一个别人找不到,我们自己也找不到的地方,被关在这里。我们不是在这个地方认识的,在我来到长安的第一天,我就遇到了他的妹妹,尹潞妍,一个美丽的女子。
起初还不知道他叫尹世苏,就像起初他不知道我叫叶洛芸一样。我说我叫黎耦画,庐州人。我不习惯说谎,况且要圆一个谎,就必须要编造另一个谎言,“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来这里的第一天,我淋了雨病倒了,在床上躺了一天。他也偶尔来看我,其他时候我看不见他,不知他到哪里去了。
他就在小沁站在我身边给我送药时告诉我他叫尹世苏,是堂堂宰相尹雷的儿子。我没有说话,默默接过药,我想我不能这么容易暴露身份。但手碰到碗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颤抖,小沁也应该感觉到了。
但他没有感觉到。他的脸,一如既往的平和,温润如玉。这个词语,用来形容他再好不过了。
小沁的脸上却闪过一丝极浅极浅的嫉妒,我猜想,这个比我小好几岁的女孩子,不会是和我一样,对这个憨实又可爱的男人产生了一些小小的情愫。我和小沁,至少在情感方面,都是新手,不知道他是不是。
在这个初夏的不为人知的地方,偷偷流换了多少快乐的岁月,苦涩地回想。
我哥哥叫叶洛苼,名字像诗,可惜他的人不是。母亲说,给我们兄妹取名字时,她想起了四个字,“芸芸众生”。洛阳的,芸芸众生,富有哲理。可是,他们当时,是怎么知道,三年之后,会有我这个女儿出生,再取名叫“叶洛芸”呢?难道这就是心灵感应?
十七岁以前,我承认我很幸福,传统地大家闺秀的生活,平淡。
母亲说,无论过程是多么辉煌,多么热烈,多么地不顾一切,最终都会趋于平淡,然后消失不见。这是多么令人失望的说法,但我都会一如既往地相信老人们的话,尽管我的母亲那个时候还不老。事实证明,这个做法是对的。
比如那一晚我听了母亲的话独自逃跑,然后遇到了一个黑衣人,把我救走,从此我就只剩一个人。这几天总是这样,无论想到什么,都会拐弯抹角地想起这件事情,我明明说我要忘记的。
我想找点刺激的,比如尹世苏。
这样的男人,姿色可以和我那个到处沾花惹草的哥哥媲美了。
这个绝好的时刻,走近他。
他坐在他的房间里,桌子前,认真擦拭着一把剑,雕花地精美程度,我站在这么远的门外都可以看得真切。男人算是善于隐藏,也只有对着自己的时候,才会稍微显现一点点。看得出来,他是想家了,一个大男人想家了。
这个时候,家的轮廓在清亮的月光下逐渐明晰,就这么直直地打在尹世苏的脸上,我仿佛看到了我的绣,我的书,我的棋。心里一下子变得很平静,刚才的躁动一下子没有了。他这个样子,我以前从未见过,原来别有情趣。
他听到声响,转过身来,手上仍握着剑,但脸上并没有剑气,反而软软的,和窗外的月光交相辉映。我想,在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发生点什么了。
忘记了是谁先抱住了谁,这是我第一次和一个如此成熟的男子抱在一起。我知道他的苦闷,我的苦闷,我们是禁锢的两条被卵石堵住的溪水,鱼儿游得死气沉沉,浑浊地、疲惫地,用后来的一生去沉淀。
但我没有真正去做什么,只是细细地亲吻而已,我不会,只有试着去做。他也是。我觉得我们很纯情。
只是两个寂寞的人罢。
关我们在这里的人叫沈七七,一个年过四十的老女人。她不算老,比我母亲还要小几岁,但因为她把我们关在这里,所以我必须叫她老女人。
她其实很漂亮,双眼不大,却随时能唤起一种内心深刻地号召,这也许是她可以在这个地方做头头的原因之一吧。
金剑帮是在长安一代很有名气的江湖帮派,听说和朝廷都还有些瓜葛,尹世苏说他之前隐约听说过,又忘了。我只是无意间触碰了一些,我并不知晓的规则,我只是用心地用我的针线刺绣,像我母亲那样,我相信他应该可以懂。
这两个外来闯入者,并没有被杀,只是被软禁起来而已,尚算仁慈。
金剑山庄很大,又布局错乱,有好几次我都差点找不到回去的路。那个时候,面对冷冰冰的亭台楼阁,会从心灵深处泛起一丝永久的绝望之感,就连看到了生机,,也没有立刻消失。
我最喜欢的是那里的一池荷花,现在正值夏季,开得很好,从来没有被禁锢的感觉。下过雨之后,阳光不是很热烈,它们却还在那里热烈地开着,向我这个唯一的旁观者尽情地展示着能量,似乎永远也耗不尽。我这个人,总是和别人的喜好不一样,比如他们喜欢牡丹,我喜欢莲。
小沁就在这个时候站在了我的身旁,我没看见,直到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知道是她。
“我想听你讲故事。
山庄里很久没有来过客人了。”
人总是有故事的,她有,我也有。
人为什么要挣扎?
这是个我很难回答得问题,或者是太难选择,或者是没有选择。而我,当然就是后一种。很多年没有过的悲悯,或许我们这个年纪,不应该有这样的情感。
在逃出来的那一刻,我便已经下定决心,忘掉那一天的事情,彻彻底底的,包括来救我的那个人,虽然我分明地感觉到,这个人,就是尹世苏。
我当然不会说出口,我知道小沁也不愿意。这个故事,怎样才能继续下去?
回房间已经很晚了,尹世苏那里也不见灯光,不知他睡了没有。我不该管这些。我闻到一种久违的泥土的味道,那是我只在洛阳才能闻到的气味,夏天的味道。
于是我就又一次仔细打量着这个房间,不大,装潢也不算考究,但总没有那种纯粹的田园气质。墙上挂着的一幅不大的有些突兀的画,画的大概是山水,又大概是哪里美丽的落日,借着月光看,散发清丽妩媚的气息。太阳和月亮,就以这样一个巧妙的方式结合在一起了,我很高兴。
不是太阳和月亮老死不相往来么?可终究有相会的一天。
我就这样想起了我的哥哥,叶洛苼。自从他走的这三年来,不管我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只要是有月亮,我就会想起他。
他大概是我生命中一个重要的人罢,大概是。
为什么是月亮?
因为在我最美的记忆里,是我们一家四口人坐在不大的庭院里看月亮,那个时候的叶洛苼,也许多一点年少气盛。我知道他的年少气盛,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到处的罪人,又在一次又一次的秦楼楚馆中的艳遇辜负了那么多红颜。
可生命里总是有这样一些人啊,在你身边的时候巴不得他早点离开,可一旦离开,你就会魂不守舍。
这话我想得过于矫情了些,边想边坐到了床上,头上的钗也没有取下来,就直直地躺了下去。七娘的送的衣服不是很合身,所以合衣躺下不是很舒服,于是又起来脱了外衣拉过被子。
每一个人都是有故事的,比如我,又比如小沁。我不是一个愿意和别人掏心掏肺讲话的人,但小沁是。她叫沈沁,两个字都是水旁,所以格外清冽。有时候,我们可以从这些名字里读出什么,至少有上一代。
在这个世上,永远都不要比谁最悲惨,小沁就是。刚刚发生这一切的时候,我总是无比自信地以为自己才是最不幸福的那一个,父母走了,家没了,我也差一点沦为逃犯。
可小沁比我坚定,在她稚嫩的眼睛里,我都看不到一点黑色或者是抑郁,这么久以来,她应该习惯了孤独,习惯了隐忍,所以她的话从头到尾都没有带一丝感情。这时候,我便有些羞愧,大了那么多,却差别那么大,到底是造化弄人。
“我们沈家在很多年前人丁兴旺,我父亲有兄弟姐妹七个,我父亲排行老二。
那些年代,我们这一辈人,都那么无忧无虑,多好啊。我的三个哥哥,都是人中龙凤。
我算中等吧,哈哈。”
说完这话她笑了笑,翘起她倔强的嘴唇,我在这个时候觉得她很美,水灵灵的。
“好多年以前,大概有七八年吧,我们沈家败了。
那么强悍那么优秀的一个家族,就这么败了。
害我们的人,叫陈徽显,还有叶萧松。”
我身子僵硬,突然无法思考。
叶萧松,我的父亲。陈徽显,我的外公。一切是那么巧合。
我就在那一瞬间突然丧失了所有力量,瘫坐,天上那么多颗星,有哪一颗是真正为自己而亮呢?我不知道。或许,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即将发生一些我难以想象的事情,而我又无能为力。
人应该学会独立吧,但也不至于如此决绝。
变数迟早要来,就像我迟早要见到叶洛苼一样。那是一个傍晚,我独自漫步在并不熟悉的院落中,惊叹这个不知名的小帮派,竟然有如此大的财力。
花开,花落,都是自然常态,为什么会有人因此而心伤呢?
有淫靡之声传来,我听不大真切,只要竖起耳朵,但马上意识到自己站在那里好像有些不对,于是转个弯躲在墙角下。
这下听清许多了,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这是我从未有所体悟的东西。
“啊……啊……”带着些许欢愉,让我心下缭乱而躁动,我不得不咽了咽喉咙。
声音持续了一会儿,女人的声音渐渐小了,嗓子也有些哑,我长长松了口气,刚准备站起来,却看见花园那边有人行色匆匆地过来。
那女人竟然是七娘。
暗暗吃惊,沈七七,永远都保持一份神秘感,尤其是她的笑容,会让人在那一瞬间弄不清楚她的年龄。现在,她这样出现,不,是她的声音这样再次与我相遇,我实在是无法把她和那个在众人面前谈笑淡定自如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他还是来了,在七娘出去之后。
光是他的背影,我看不出什么疲态,他从来不那么健壮。我把自己藏得很好,我不能与他以这种方式见面,他是我的哥哥,我相亲相爱的哥哥啊。
他站在那里没有走,肩上披着一件薄薄的披风,煞是好看。杜鹃鸟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我咬着嘴唇,等他回屋。
“这里竟然有杜鹃,来了这么久都不知道。”他开口了,声音比三年前粗重了不少。我攥紧了裙摆。
他到底没有合我意,转过头来,目光大概是扫到了我披散在肩上的黑发,我还是躲了一下。我感觉他的喉咙动了动,但不知该叫什么。
“你好,叶洛苼。”我不知自己竟用了这样的话,说完后我也哑在那里许久,但双眼一直没有离他,我应该看着他。
哈,我不应该笑的,可在这漫长的沉默后我直觉是想笑,我笑得很小心,“我们又见面了不是吗?看样子你过得很好。”
他用长长的手指扯着披风的带子,踟蹰着眼里却充满了不甘。我这样,大概是吓着他了。
昨日,今日,迟来的那个人,会是谁?
“天冷了,你回去吧。”他轻轻地说,样子很轻柔,在这一刻我想起了很多年以前的记忆,父亲给我拉上被子,天冷了。
天真的冷了,一阵微风吹来,我嗅到了不知名的花香,就这么把我带到了深渊,我上不去。
那些我上不去的深渊。我在心里重重地重复着这些话。我想,或许,人应该是在经历过什么之后才会彻底看透些什么、看淡些什么,这就是成熟。洛苼离开我已经有三年了,我不该这么自私。他有他自己的生活,我甚至都有自己的,尹世苏。
尹世苏很无辜?
这不仅仅是一个情感的问题,身世,政治,恩怨情仇,哪一样说出来不是沉重万分?何况在这里,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我不知晓,还有那么多人,我都没来得及见一面。
哦,在这个世上,还有那么多人,我都没来得及见一面。
一生就会这么过去了。
但很可惜的是,生命中,我也没有那么多的人去怀想,去纪念,想到老,想到死,也逃不出那个圈子。
我愕然在那里,看到世苏美好的脸。傍晚的时候,天色正好,夕阳不浓不淡,绕着云雾,却没有暧昧的气息。他笑着,笑得我不知所措。
我知道我不应该。刚才,我被叶洛苼凿穿了一个大大的窟窿,可以不停地刮着穿堂风,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现在却被这个男人填得满满的,快要溢出来。我想要抛开一切。突然。
就当拉一个垫背。
人有时候就会逃避,装作一副被逼无奈的样子,就连沉稳得过分的父亲,也知道同我说谎。
沈家的事,叶家的事,尹家的事。最后还加个陈家。
然而我的表情却没变,依然是个大大的笑容,不知他今天怎么了,何以如此热情,一种默契?不过这样也好,我毫无顾忌地扔开他手中那把锃亮的剑,跑进他的怀里。
然后吻他的眉心。
他也吻我。
我知道我们终究要分开,因为一件小事。
我承认我失去了理智,这个时节,这个时候,没有人知道的时候。和别人促膝谈心。这是好事,大家都相互了解。
虽然只有两个人,我和尹世苏。
夕阳越发艳丽,模糊地不只是天边的云霞,被一圈又一圈由深到浅的金色包围,处在黑暗里,像极了此时的我和尹世苏,华丽的外表下深邃的内心。
不过我没有说出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这一招很管用,他放松了下来。没有看到我眼角的一点泪珠,我感动了。
“我哥哥来了。”这话有些突兀。这个“哥哥”他既不知指的是谁,也不知所谓的“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似深似浅地看着我,又笑,“好啊。”良久补了一句,“可以出去了。”
原来他也想出去。这是个牢笼,我们要撞碎。
“我有个姐姐。我们家姐弟四人。我,我姐姐昭璇,妹妹潞妍,和小弟白玞。
除了潞妍,我们三个都是我娘所生。
潞妍是二娘生的。二娘在潞妍很小的时候就死了。”他在讲述自己的家事,轻柔缓慢,话语里却含着沙子,我数不清。
我摆弄着他的剑,锃亮的把柄,镌刻着不知多久的回忆。可他却没有了下文。
他是在和我一点一点地抠,不愿意一股脑地告诉我,这是交换,准则。
我缓缓站起来,手中却紧握着剑,我挡住了他的光,他看起来黑黑的,竟然像一个我只在梦中见过的西域来的商人,只是没有高高的鼻子和蓝蓝的眼珠。
“我有爹有娘,可惜都死了。”我的话语没有经过阳光的加热,“只有哥哥,他来了。”
是的,他来了,重新闯入了我的生活,我无所适从。
他的脸微红,一脸促狭,稍有不快。他到底算是个纯粹的人,这个样子就被吓到了。他低着头,两只手无措地摆动,多少令我内疚,“我只是想……大家都了解彼此……才,才,好有将来。”
我张着嘴,皱着眉头,却下意识抽出了那把宝剑,手心微微一震,原来出了很多汗。是把好剑,寒光出鞘,洗刷了一日的酷暑。我用剑指着他同样皱着的眉心,这个动作一定很美。别人看起来,还以为我是美女杀手。
杀手谈不上,美女倒还凑合。我看见他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的我,有些憔悴。“哪里来的未来?”
“我想……既然我们都已经亲密如此……不如……不如你嫁给我……”一句话里打三个节。他的话虽然不顺畅,但却极其自然。
没错,我吻过他,还不止一次。
这是爱情的见证?
爱情?
我咽了咽喉咙,却看见不远处立着的人影。
跑开的那一刻,我看清了尹世苏的脸,错愕地凝固在那里,与剑一同凝固。脑海中却不断闪现尹潞妍的样子。
她美丽的眼睛,美丽的嘴唇,美丽的咽喉,美丽的心灵。
宝剑落地的脆响,一声一声在回荡,越传越远,传到了叶洛苼的耳朵里。他站在那里好像很久了,他好像是跟着我过来的。
谁和谁,不是鬼使神差。
谁和谁,要莫失莫忘。
他的脸上有灰败,而我的脸上有憔悴。我要坚持笑着过去,我要跳着过去,像小时候那样,他把我抱在肩上。那时我很重,他力气亦不大,总是要走两步就喘口气,却坚持不放我下来。
“我就住这里。”又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他抓住我的袖子,不是手,拉了我往远处走去,似乎是在躲着尹世苏。我任他拉着,无论去哪里,都可以。
他擦了擦头上沁出的细小的汗珠,停了下来,放开,便开始仔细打量我。这是我讨厌的眼神,但并不反感。他的习惯,有时候让人难以捉摸。比如伸手轻拂我耳边随风飘起的碎发,没有一丝暧昧的气味,可我却觉得他的指甲好看极了,晶莹似我。
“尹世苏是尹雷的儿子。”我淡淡的说,抓住了他的手。
“那与你跟他在一起有什么关系?”他抽出手,也是淡淡的。
我傻笑了一下,转向他,眼睛却盯着快要落下的夕阳,“呵,我差点忘了,你离开我们已经这么久了。”云霞被光晕所覆盖,一片大好。
不露声色,他比尹世苏要成熟许多,只是嘴角动了动,故作无所谓的样子,双手却抓紧了衣角,这动作与我初见到他时一样。“我一向不关心这些。”
“爹娘走了。元凶是尹雷。”
他的背明显僵了僵。背对着我,不知是什么表情,但脚下已经缭乱的青草,暴露了他想的一切。谁说人是铁石心肠?我的哥哥就不是。
“怎么会这样?”他自顾自低语,似乎是没有想到的、后悔的样子,我想问个清楚,但他全然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们是两只为了捕蝉的螳螂,为了猎物,忘记了身后的黄雀。
“我不想听你的解释。你也不需要听我解释。”我叹了口气,“就这样了。你走吧。”
望着他的背影,我觉得我们的角色是在互换,刚才是他望着我离开。天空慢慢黑了下来,模糊得像我此时的心绪,一阵一阵,浸入绿色的草丛里,深不见底。
我想要改变。“哥……”撕破了喉咙。
在没有确定他已经转过身来之前,我就跑了过去,青草一片缭乱。
我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那里是冰凉的感觉,“我们可以出去吗?”
“信我。”信你什么?
“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
我们没有得罪谁吧。
我们没有欠过谁的吧。
我们一直那么虔诚,对吧?”
可是佛祖为什么不保佑我们呢?
我踏遍千山万水,找到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
他狠狠地抓着我的肩膀,像是在逼我,“信我,信哥哥,一定会让你出去的。”他抽噎了一下,我竟然闻到了血腥味,多么恐怖的味道,令我想起被血染红的黑夜。
“我必须得保住你。洛芸。”他喊着我的名字,“原谅我。”
彻底黑了,我连他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他会来找我的。
这便是故事的残缺不全的开始,很多年过去了,我仍然对那个黑夜记忆犹新,我神情恍惚地到处乱转,找不到路,找不到尽头,亦没有开始。
我不可能做到决绝,叶洛苼毕竟是我的哥哥,不管他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都一直会存在那里。
那天晚上,我遇到了一件事情,和一个人。
那个人叫沈渊,与沈七七同姓,她的侄儿,小沁的亲哥哥。又是兄妹。
这是这个世界的问题,千回万转,总是有联系的。
金剑山庄真是大,我左转右转,上看下看,总看不到个头。还总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我眼前的这个房子。孤零零地杵在这里,也不觉隐秘。
绝密禁地?为什么没人把手?普通房间?为什么那么遥远?
这时候我终于明白,人有时候是会被好奇心害死的。
初夏的时候,很多春花还没有谢尽,都是透着灰败的气息,全无生机,让人多少有些心悸。这是一种什么力量?连我都害怕了。
但我还是要进去。
“你真的要进去?”仿佛是我肚子里的虫子。我转过头,却没看见一个人,这很正常,明人不说暗话,何况天色又这么晚了。
心里震了一下,但脚下未停。
“原来你也是这种人。”这话说得太奇怪了,“也”?谁还是呢?我也终于停了下来,不想再无谓猜测下去。
“果然是兄妹俩。”这人出现,没见过的面孔,却似曾相识。“你什么都知道?”我开门见山。
“知道你会来。”他笑了笑,很自信地样子。
我定下神来想了一想,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好奇。”我淡定地说。
他走近我,终于看清他的脸,眉清目秀,一点也不温柔,是个书生模样。“我可以带你进去,但后果你自己负责。”这是威胁我么?
“先告诉我你是谁,”我又顿了顿,“我是谁,想必你都知道了吧。”“呵,我听叶洛苼说起过你,久仰大名。”他显出谦恭的样子,可一点也不诚恳,“在下沈渊。”
沈渊?姓沈的?
“我是沈七七的侄儿。沈沁的哥哥。”他补充了一句。
“哦。”我淡淡地答了一句。“我哥也来过这里?”这是关键。
他很久不答话,兀自坐了下来。这时天已经黑得我完全看不清楚了,他的影子黑黢黢地立在那里,像个鬼魅,可以吃了人。
“是我害了他。”他突然幽幽地说,真像个鬼。“你不怕?”
我有些心绪混乱——我并不是非进去不可的,我也不是非要与他认识不可的。他明明是想让我进去,可还是要这样与我说话,来激我,引我进去。
我随手扯了身边的花来,绞在手上。
突然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