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葬礼上，大伯跟客人有说有笑，以后的三年都没有再回来过！

好像从奶奶去世之后，大伯没有再回过家，就连奶奶的忌日都是大姑二姑和我去操办的，他也只是转点钱回家，不过这一次大伯拖家带口的都从外地回来，等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却发现，他头发白了很多，人也老了不少，尽管说三年前大伯已经有了白头发，但还不至于那么苍老，还不至于那么令人心疼。大姑说，奶奶走了，大伯就没了心，老的也就很快。

1.

奶奶是突然病倒的，大姑赶紧把她送到医院，然后又通知了所有人。我是第一个回到县里医院的，大伯隔了一天才到家。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大伯冲进医院，来到病床前，此刻的奶奶已经是说不了什么话，但听还是能够听得见。

她的手一直在颤抖，一直在摸大伯的手。

大伯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些话后，奶奶不再那么激动，开始平复了很多，然后就是用手扒拉着他，让他赶紧走。大伯就说，既然回来了，那就要伺候到出院再走。

半个月的时间，我们几个人一直守护在病房里，大伯整宿整宿的看着奶奶，我和大姑几个人要去替换他，大伯执意让我们先去休息，不用管他。

熬夜，一天两天倒也还好，三天五天就扛不住了，大伯肉眼可见的瘦了起来，肉眼可见的疲惫、眼里都是血丝。

我让他找个宾馆去洗个澡，再睡一觉，毕竟熬时间也不是这么熬的。

大伯听劝了，不过没有去睡觉，而是下午在走道里睡了几个小时，然后又重新去守护奶奶了。

这几天大姑的孙子闹得厉害，她不得已就回去，说等几天再过来，二姑也是如此。

我和大伯轮流着照顾奶奶，守护着她。

几天后，奶奶可以说话了，但情况也不是很乐观，最后，奶奶决定回家。

我们所有人都求着奶奶不要离开医院，哪怕砸锅卖铁也要把病给看了，但奶奶似乎是心意已决，非要出院。其实在这之前，奶奶就已经进了两次医院，每次都是很凶险，人都80多岁了，她之前常说，如果到了最后时候，她希望是在家里度过，而不是在医院，她实在是不喜欢医院。

她不喜欢，大伯也不喜欢，我更不喜欢。

我的父亲，在20多年前，就是在医院里走的，没有抢救过来，当时奶奶哭晕了，大伯抱着大姑他们哭了起来，那个时候我还小，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哭，只听到奶奶说，等会让我多看看父亲一眼，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那个时候的我实在是太小，听不懂大人的话，但奶奶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这一次奶奶病重，大伯一直守护在身边，他跟我说，怕奶奶醒不来，怕奶奶忽然走了以后再也见不到，所以啊，不管多么的累，不管多么的困，还是想一直守在奶奶身边，守着她，哪怕什么事情都不做。

然而，最后奶奶还是要坚持回家，百般不配合医治，大伯和大姑他们跪下来求着奶奶，奶奶却很平静，她说就是想家了，想回去看看，她不喜欢医院，觉得压抑的难受。

回到家，看到那个院子，看到熟悉的邻居，心情也会好很多。

没有办法，大伯只好同意了。

回家后的那个下午，家门口站满了人，有街坊邻居，有亲戚朋友，就连我的舅姥爷和姑奶奶也都过来了。

一般情况下，只要家门口站满了人，看着车子从医院回来，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最后的时间了。

奶奶看到很多人，看到很多亲人，尤其是舅姥爷，那是她的亲弟弟，奶奶很激动，但也很快平复了心情，跟众人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说想要休息一下，最近有点累，等明天恢复精神了，再跟大家说说话。

舅姥爷年纪大了，跟在众人后面，哭的不行，他强装镇定，一点不敢表现得悲伤，他甚至都不敢靠近过去，生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往后的几天，我们都在家里守着奶奶，舅老爷不舍得走，也一直守着奶奶，他说他们兄弟姐妹6个，现在就剩下他和奶奶了，如果奶奶走了，他们那6个人，就剩下他一个人，舅姥爷也怕孤单啊。

大伯拿出一个床垫放在奶奶的床旁边，我们四五个人夜里就睡在床垫上，守着奶奶。

只是，几天后，奶奶还是走了。

她走的时候没有受什么罪，没有打针，没有吃药，身上也没有什么溃烂，很平静的走了。

舅姥爷说，这算是喜丧了，年龄这么大，也没有受什么罪，孩子们也都在身边陪着，这已经算是好事情了。

2.

葬礼，如期进行。

我和大伯这几天忙的脚跟不着地，一直忙碌着。

大姑他们，招呼着前来吊唁的宾客，我和堂哥几个人负责购置东西，大伯负责葬礼的全过程。

农村的葬礼，已经没有前些年那么轰轰烈烈了，甚至送葬的队伍也没有很长。我记得我父亲去世的时候，还是人力抬棺材，在下葬前大伯带着我去给村里的老少爷们磕头，请他们过来帮忙。那个时候是真真正正的抬棺材，十几二十几个人抬着棺材，从家里出发，一步步走向田地里。每次换手我都会回头跪着等待，下葬的时候，一群人在旁边帮忙。

到了现在，所有的东西都是机器操作，不管是拉棺材还是下葬，几乎是用不到什么人，大家就在旁边站着看就行。

一时间，不知道该是庆幸科技发展的快，还是该感慨那种属于村里的质朴和流程，就渐渐地消失。

不过大家都是如此，也就没有什么好思考的了。

宴席，是在家里办的。

做菜的师傅，是附近有名的老师傅。院子里，屋里，街边，摆满了餐桌。大伯就在人群中，挨个去敬酒，谢谢他们最近一段时间的帮助，也谢谢他们过来参加奶奶的葬礼。

大伯和他们，有说有笑，不停地说着事情。

农村的葬礼，一般都是3天下葬，头两天，都是亲朋好友过来吊唁，一般都是大伯在接待。有时候晚上，有几个帮忙的人吃了饭之后，便在家里打了麻将，大伯还会过去看一会，跟他们聊聊天，似乎悲伤的气氛，在这一刻是不存在的，大家该干嘛该是干嘛。

葬礼，似乎是让很多人聚在一起的一个契机，尤其是很多年不见的亲戚朋友，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有说有笑，打牌，说工作，说在外买的房子车子，好像在这一刻，大家忘记了为什么要来到这个地方，关于葬礼的事情，似乎是没人在乎。

如今再看这个宴席上，也没人悲伤，大家吃着饭聊着天，有说有笑，大伯也陪着很多人谈笑风生，一点悲伤的感觉都看不到。

一直到下午三点多，宾客们都走了，连做菜的老师傅也开始收拾设备走人。

一下子，院子就变得空荡荡，除了一地的垃圾，别的没什么了。

我和堂哥去收拾院子里的垃圾，大伯在送完最后一个人之后，便回到了屋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抽了一根烟。

烟点燃了，却没有抽，他低着头，不说话，我也看不到什么表情。

再抬头看，墙上是爷爷奶奶的遗像。

这个家，这个院子，在三小时之前，还是人声鼎沸，还是熙熙攘攘，大伯忙的不可开交，然而，在这一刻，却忽然安静了下来，除了我们几个人，其他前来参加葬礼的人，都走了。

就好像是烧了一锅开水，沸腾的声音连邻居都听到了，等大家喝完这碗水之后，人走了，水也恢复了冷却，平静的可怕，像是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一般。

3.

晚上吃过饭，大姑二姑都回家了，说头七的时候再过来。大伯让他们路上慢一点，别的没有再说话。

我看到大伯站在家门口，看着渐行渐远的大姑二姑，看了很久很久，一直看到车的灯光消失。

他在院子里，走走停停，又躺在奶奶生前经常躺的那个摇椅上，他摇动了椅子，嘴里哼唱着什么曲子，我记不得名字了，但知道，应该是上坟之类的曲子。

大伯喜欢听戏，是受了奶奶的影响。

良久，大伯起身，又在院子里站了起来，没有走，没有动，我忽然似乎是听到了哭声，很小，很闷，不仔细听，似乎是听不到什么。

大伯，是在想奶奶了吗？

夜里三点多，我又醒来了。其实这几天忙忙碌碌，确实疲惫，但今晚却睡得迷迷糊糊，一直没有深度睡眠，直到三点多，再次醒过来。

我看到堂屋的灯还亮着，走近一看，原来是大伯还没有睡觉。

他面前的烟灰缸里，放满了烟头，他就那么呆呆的看着爷爷奶奶的遗像，一动不动。

这是看了一夜吗？

我担心大伯着凉，就拿了外衣给他披上，却发现大伯是泪流满面。

过了一会，大伯劝我去睡觉，他说自己也该睡觉了，忙了几天，有点累。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早，大娘已经开始在做早饭，这个时候我没有看到大伯，还以为他出去转转了。

结果来到奶奶生前住的西屋，才看到，大伯躺在奶奶的那张床上。

他两只眼睛红肿，似乎是刚刚哭过，也似乎是哭了一夜。

我没有打扰他，想必，大伯是想奶奶了。

以前大伯每年从外地回来，都想跟奶奶睡在一个屋，但奶奶总是拒绝，如今奶奶走了，他也终于睡到这个屋里了，只是啊，这次只有他一个人。

他手里拿着奶奶生前穿的衣服，抱了一夜。

头七，很快就到了，简单的走了流程，也就结束了。

大姑二姑都有自己的事情，说先回家忙，等以后有什么事情，大家再沟通，大伯嘱咐了他们两句，也没说别的。

大伯说，今后可能不是那么常回老家了，逢年过节，记得帮忙给老人上坟。

大家都明白，大伯压力大，现在两个儿子都没有结婚，大儿子都三十多了，还是没有一点苗头。彩礼，房子，车子，一样都没有，他的压力，真的很大。

奶奶这几年进了几次医院，大家要兑钱的时候，基本上都被大伯拦下，他说我是晚辈，不该拿钱。他说两个姑姑都已经出嫁了，而且常年照顾孩子，手里没钱，也不该拿，他来拿就行。

虽然说每次的费用都还能够承受，但短短几年进了3次医院，再加上请假照顾奶奶，一来二去的，大伯手里是真的没钱了。

4.

大伯走了之后，老家也确实没啥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每天忙忙碌碌，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等再次见到大伯的时候，我惊讶的发现，他头发已经花白，人也苍老了很多很多。

万幸的是，大堂哥已经结婚，也算是一件大事，大伯心里终于可以放缓一下步伐。

这次回家，是给奶奶办三年。

家里人，基本上都回家了。

这一次宴席上，大伯还是跟村里人有说有笑，不停地跟宾客们敬酒，说着很多话。

一直到晚上，大伯又要去奶奶那个屋里睡觉去了。

我也好奇，就问大伯怎么都是偷偷的悲伤。

大伯说，葬礼上，不能哭，要跟他们一起笑。

这倒不是说不孝顺，而是说，尽管家里没人了，尽管这是一件悲伤的事情，但要跟前来的宾客有互动，有说有笑，说明这个家，有人出来撑门面，这个家，没有因为老人去世而倒下。

也是一种变相的方式，告诉大家，我们这个家里，没有出什么大事，生活还是继续往下过。

农村嘛，还讲究一个人情世故，人家来参加你家里人的葬礼，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应该出去迎接，应该跟人家喝酒聊天。

听了大伯的话，我也明白了，等众人走了之后，他才会把压抑很久的悲伤情绪，释放出来。

家里关于奶奶的一些东西，大伯都封存起来，其实按照规矩是应该烧掉或是扔掉的。但大伯说，这个家还在，关于奶奶的一切都应该在，只要自己回来，看到奶奶生前的东西，就感觉她始终没有走。

办完事，大家都走了。

大伯用手机拍了很多视频和照片，都是家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家里的每个角落。他说出门在外，想家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眼，也算是回家了。

车子启动了，大伯按了三声喇叭，好像是在跟奶奶告别。

大伯说，再努力几年，把小儿子的事情办完之后，他就该退休了，到时候会回到村里，在院子里种点蔬菜，哪也不去了，在家里陪着奶奶。

希望这一天，早点到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