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董萼觉得她运气忒不好,选秀没选上,指给旁人,当了个不受宠的侧福晋。
可府里姐姐妹妹,要她别灰心,让她用心宅斗,往上爬。
争宠?她对九爷都敢做那件事,只想吃好喝好摆烂做条咸鱼。
直到有一日,那初露锋芒的偏执少年帝王,打着伞,在暮鼓晨钟中向她走来。
董萼停下脚步,转身向着他一福:“妾,见过万岁。”
九爷死死盯着她,想要她回到身边,不肯开口,只干巴巴的问:“又入冬了,朕后脑勺的头发又长了些,你要不要回来给朕理一理?”
这天杀的还以为是从前呢……
精选片段:
乾清宫,满目碾过心坎儿落下的红,喜庆的红灯笼在风中打了璇儿。
这皇宫里韬光养晦的万岁爷,熬到了摄政王过世,马上就要亲政了。本该是大喜的日头,可慈宁宫又下旨,往宫里塞了个科尔沁的人,做坤宁宫的皇后。
万岁爷最忌讳的,就是被人拿捏着算计。
福临正闭着眼,眉宇间的焦躁还未散开,那慈宁宫又来了旨,太监总管吴良辅道:“说是,宫里的奴婢配不上做迎亲女宾,就从外头的王爷府里借了些福晋。已经拜见过老佛爷,被打发着来给万岁问安。”
乾清宫是一片死寂,福临觉得嗓子眼有些发堵,他抬手,将桌上的东西全推到地上去。
霎时间,所有人都跪了一地:“万岁爷,息怒!”
这些人的声音吵得福临头更疼了。
明明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汉军旗,如何在他面前总是高高在上,怜悯他的样子。
一排的花盆底鞋在香雾里站着,董萼的神色淡漠。
“万岁爷,息怒。”
他听到了久违的声音。
如同在梦里,虚幻的像一阵烟,他探过许多次,都抓了个空。
福临抬起头,看向那张许久不曾见的脸,是说不出的生分和疏离。福临的目光快速扫过董萼身上,落在别处:“你叫什么名字?”
被点到迎亲女宾上前行了礼,报了谁家的名,他一概没听清。
迎亲女宾,一个个站起来,可等到了那女子。福临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淡声道:“朕,让你起了么?”
董萼的口上擦着淡淡的胭脂,娇艳欲滴,嗓音是软弱如江南的米糕:“妾,是襄亲王的侧福晋,汉军旗,董萼。”
都是老佛爷派来的人,只有这一位被罚跪了。
他好讨厌这副慈悲面孔。
往昔里,董萼总是这么看着他,可眼下这是乾清宫,她还以为是从前么?又或是,她瞧出他被迫娶皇后的怒火,这女人,是在心里笑他懦弱。
还装出恭顺的低着头,和众人无异。
“汉军旗的,也敢到乾清宫来,脏了朕的地。”
皇帝的厌恶,都写在脸上。
那女人依旧静默的跪着,露出脖颈后头的一处皎如月光的白。
“万岁爷。”吴良辅心里着急,可也不敢明说,皇帝和慈宁宫的关系疏冷,这些人又刚好撞到枪口上:“到底是,老佛爷遣来的,要给些脸面。”
“滚出去。”
一群人被赶出乾清宫,殿门紧紧的关上。
时间长了,董萼的腿也是该跪麻了,要来求他的。
福临端坐在銮仪之上,计算着时辰。
可那女人还跪在地上,浓黑的睫垂下来,双手交错的放在膝前,举止之间有种说不出的端庄圣洁。可他就是想将她拉下神坛,做红尘俗世里的女人。
福临在偷瞧着她的同时,董萼也抬起了眸子,唇上一片胭红。她的远山黛微微蹙了下,不动神色的在看她。
福临慢条斯理的从銮仪里站起来,他走过去。将视线落在了她的唇上,凑的近看,果然是胭红的:“也是,这女人嫁了人,兴许就为他人改了性子。”
董萼不明白他说的什么,出声回道:“人长大了,性子自然是会变的。”
他们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这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并不像那些奴才怕他,也不像朝廷里的臣子敬畏他,她并不在意他的想法。
对自己甜甜的笑,是董萼的求生本能,同样这笑容也能给了旁人。
董萼肉嘟嘟的耳垂下,荡着两颗明珠,荡得福临胸口一滞。
自从见了她,他心里是越发的不舒服。
福临弯腰掐着她的领口,撕拉一扯,露出更多的白,明晃晃的,像是她抓不住的人。
她瘦弱的手,就落在他的臂弯之间,逃避着:“万岁爷,是气妾没选您么?”
董萼的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药香,能让他安下心神:“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是,万岁爷永远得不到的人。”
说着,董萼的头歪了一下。
这没心没肺真是讨厌,总有百般法子,惹得他在意。福临的视线扫下去,见着底下的女人,眼神干净。
“怎么,不笑了?”
“妾,许久不曾笑了。”
福临毫不留情的捏住她的下颚:“朕是天子!朕现在就命你笑!”
他将她的所有小细节,都看在眼里。
董萼的这张脸他分明早已经忘了,可当她那贝齿露出来,笑的艳。福临的就有些如喝醉酒了酒,只为她着迷。
“妾,入宫前,王爷曾书信嘱托妾,让妾祝贺恭贺万岁爷大婚!”董萼嫁为人妇,肌肤细腻,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儿风情。这是日子过得极好,哪里还有时间念着往昔。
“你怎么敢!”
“妾对九爷做过那样的事,现如今,还能再做一遍。”
突如起来的重逢,她还是这般的放肆。是算计好了他的心意,以为他始终放不下她。
福临把人压倒在地面,再次命令道:“给朕笑!”
“万岁爷,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她眉眼带笑,是说不出的肆意。
“放肆!”
那柔弱的女子张开双臂,贴上来,福临的身子猛地一颤,只听耳边甜软的嗓音响起:“别怕,做噩梦了而已,妾抱抱你。”
谁要她的虚情假意的怜悯,这一切都不过是她骗人的假象。
地龙烧起来,热的他像是要蒸透一般。
福临咬住她的双唇,将那烦人的口脂一并吞了。
董萼的嘴好似花中最甜的蜜汁,让人怎么也采不够,他恨她的无情。福临的手指勾着董萼的发,他要狠狠地罚她,直到她哭出来。
他才不稀罕,她会痛。
只是当那女人如一滩死水般,消失在怀里,福临猛的惊醒。
“董萼!”
福临大口的呼吸,从睡梦中惊醒过来。那明黄色的帐子被外头的风吹的鼓起来。
这里还是乾清宫,黑暗之中,哪里还有那女人的身躯,都幻化成泡影。
“万岁爷,可是又惊梦了?”明黄的帐子被从外头掀开,在外头值夜的大总管吴良辅,连摸带爬的进来。
福临的掌心,落在心上,久久不能平息:“几时了?”
“回万岁爷,丑时了。”
“备水。”
吴良辅打了个千儿,下去后,让宫人伺候万岁爷沐浴。毕竟是年轻气盛的年轻人,没有人陪着睡,是不行的。
今年是十年难遇的寒冬,坤宁宫里也入住了新皇后。
为这皇帝大婚,宫里前前后后准备了整一年。因着新皇后身份贵重,宫里的那些宫女出身,是配不上做迎亲女宾的,老佛爷就下了一道旨,向外头的王府去借人,充作皇后娘娘的迎亲女宾。
这些入宫的女宾,都是王爷的嫡福晋和侧福晋,是也不用做太劳累的活。一般便是在主子面前递个东西。
说来也怪。
在大婚前一日,便有这么一位女宾,是襄亲王刚过门的侧福晋,是个汉军旗的出身。她触了万岁爷的眉头,被罚了跪。
这可是乾清宫上下都看得见的,万岁爷让人跪了一个时辰,若不是慈宁宫来人,那如花似玉的侧福晋,险些就要昏过去。
真是,折腾人。
吴良辅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巴掌,万岁爷不喜的人,就算她呼吸一口空气都是错的!哪能是故意折腾人……
好不容易,等到大婚结束了,本以为,都能回归原位。万岁爷今日却找了他来,没头没脑的,提起了一件事:“襄亲王在外出征,可时常有给家中送书信?”
皇帝不是从来不过问这些事?吴良辅老老实实回答:“襄亲王和嫡福晋成婚好多年了,感情一直不错,书信往来也是正常的。”
“只有嫡福晋?”福临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旁人呢?”
“旁人?”伴君如伴虎,皇帝的心思难测,吴良辅道:“要不,奴才派人去打听打听?”
福临脸上淡淡的,决绝的道:“不必了。”
能让皇帝记着的人,不简单,吴良辅也记起来一件事:“老佛爷倒也是问起过的。”
“慈宁宫说什么?”福临眉头一皱,还是挂了心,问道。
皇帝和老佛爷闹也不是一两天了,更何况,那日的事,大家都明白的!皇帝不会为一个襄亲王侧福晋而生气,是在借着由头,打慈宁宫的脸呢!
“老佛爷说,侧福晋着实可怜见的,身子又弱。”但皇帝不喜欢,哪里能留的下人,被连夜送出去的。
董萼可怜?那女人,有什么好可怜的?
总是让旁人难受的。
福临听了她被连夜送出去,又心里一沉。董萼到了冬天最怕冷了,还记着那女人手腕脆弱的一捏就会断似的。
“万岁爷,您说了什么?”吴良辅没听清:“让奴去打听打听侧福晋,而不是襄亲王府?”
“吴良辅,滚出去。”福临高高在上,眉眼间,已有了怒意。
“嗻!”
等吴良辅爬出了乾寝宫。好家伙,万岁爷的眼神可真是吓人!
可他毕竟是伺候皇帝多年,明白他的心思。是要知晓那位侧福晋的事情,既然皇帝问起,那便是要紧的大事。
吴良辅连忙遣了人去襄亲王府,嘱咐了偷偷打听妻那位汉军旗,侧福晋的事。
她,叫什么来着?
冬日天黑的快,襄亲王府的灯点亮了,奴婢们进进出出给主子烧水洗漱。这个时辰还没有用饭的真不多,小丫鬟梁巧提着食匣往回赶。
等穿过王府的亭台楼阁,入了逼仄的小院子,她推门进去:“侧福晋,奴回来了!”
屋内只燃着一盏灯,空气里刺骨的冷,她们这个院子里烧的炭已经不够用了,白日里都是舍得不用的。
小丫鬟关好门,将帘子遮得严严实实,去看炕上的人:“侧福晋,是不是饿了?”
“也没等多久,你这一路走来可冷坏了?”
侧福晋正靠在炕上,外头的冷风吹起鬓发,她的脸颊格外的白皙,不同满人的大脸盘子,是袅袅的一笼烟,装进雅致的山水画。
本来,她是公立医院的一名心理治疗师,但在某一天下班途中,穿越到了这个时代。做了官人家的小姐。
名唤,董萼。
她的运气忒不好,选秀没选上,指给旁人,当了个不受宠的侧福晋。
本以为,是能借着给皇后娘娘做迎亲女宾的事,在王府里提一提地位。好不容易到了皇帝面前,却被当众罚跪,连夜从宫里送了出来。
于是,董萼被皇帝罚跪的事情,是传遍整个王府的。
王府里的人捧高踩低,两主仆日子过得苦哈哈的。这不打开食匣,饭早就没了热气,小丫鬟生气:“他们就是故意的!总让侧福晋吃冷饭!”
也不是一两回了,是故意针对他们的,生气没用。董萼宽慰小丫鬟几句:“不生气了,快坐下来捂捂手。”
在烛火下,纤细的身影如同镶嵌着一圈光晕。小丫鬟的手被焐热了,心想,放着这么一位好看的主儿在这里受冻,她们良心不会痛么?
两主仆,用热茶泡了饭,安静的吃着。
等用过了饭,董萼用自己研磨的薄荷粉,冲泡了水,领着小丫鬟一起漱了口。小丫鬟念着她的伤,念叨一句:“侧福晋,真不要请个大夫么?”
“我就是个大夫。”董萼不想让她担心,道:“这腿看着吓人,其实就是些淤血,散开就好了。”
“嗯!侧福晋医术比那些大夫都厉害!”
卸了发,董萼她便不想动了,放了个汤婆子,搁在被窝里焐着。听小丫鬟提起了一个人:“侧福晋,你可还记不记得九爷?”
“那可是侧福晋,最在意的病人了!”
董萼脱下脚底下的花盆底子鞋上炕,脚底虽焐热了,但心里却冷透。
他们能是什么关系?年幼时,他是她很特殊的病人,碍于治疗,他们也曾挨着头靠近诉说着心里最隐晦的秘密。
再重逢,董萼也没想过,她,会成了他的弟媳!
福临视她为肉中刺,他的挑衅,她不是不懂。
如今他已经亲政,今后必定也会事事顺遂,而且,坤宁宫有了皇后,会温柔呵护着他的情绪,他们之间必然是不会有任何联系了。
膝盖上传来酸酸麻麻的痛,牵扯着每一根神经,都让她想刻意的避开这个话题。
等炭火熄灭了。
小丫鬟又往里加了一块,去看自家主子还在出神:“也不知道,那位九爷后来怎么样了?病好了没。”
忘了他。董萼垂眸:“去熄了火,我们睡吧。”
她侧躺在炕上,盯着那灰烬成了一缕烟灰,慢慢睡着了。
漫长的冬日,董萼膝盖上的伤,在她治疗下,好的差不多了。
呜呜呜的一声啼哭声,小丫鬟被王府里的人挤兑了,蔫巴巴的:“侧福晋,她们都在说王爷忘了有您这位侧福晋!”
襄亲王虽在外作战,但也时常会寄送书信回来,但那是嫡福晋的。只有到这一日,嫡福晋的心情格外好,连着王府里的伙食,也好了。
“没有书信不碍事。”董萼指了指食匣:“我们不是还有一道蒜泥白肉。”
说话间,已经夹起一块放肉嘴里,满口的肉汁醇香,她招招手让小丫鬟一同坐下:“这么好的菜,你怎的不吃?”
“可为什么连两位格格都有!侧福晋您没有!”小丫鬟一心盼着襄亲王能来信,“能为侧福晋说一句公道话,也不至于,连府里的小厨房都敢怠慢我们!”
府里那些流言蜚语,不用猜,董萼也能知道是些什么。
和这些个王府里的女人,并没有半分相争的意思,可那位嫡福晋处处打压着她,以她是汉军旗为由,孤立她,提防着她争宠。
争宠?她对九爷都敢做那件事,只想吃好喝好摆烂做条咸鱼。
“我门为自己活,若是为了为了旁人,何必呢?”董萼本不在乎这些,她解下衣襟上的帕子,给她擦眼泪:“不要听那些伤人的话,不值当的。”
“奴婢就是不服气!”小丫鬟哭红了眼。
真是个,一片赤诚的好孩子。董萼温柔的替小丫鬟擦干了眼泪,“这日子还长着。以后过成什么样儿,还未可知。”
“侧福晋,您说的对!”
董萼拉着小丫鬟坐下来,将蒜泥白肉夹一块到她嘴里:“先把肚子填饱了,我们在想想今后要怎么过,好不好?”
“好!”小丫鬟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用力的点点头:“侧福晋,您也吃肉!”
侧福晋的眼睛好温柔,细细的眼角带着笑意,实在是漂亮的惹眼。她就不相信,等襄亲王回来,不会喜欢侧福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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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的桌子上,放着大大小小的奏折,风吹起明黄子的帐子,摇摇晃晃。福临一闭上眼,仿佛就能想起董萼跪在眼前的样子,小小的一只,比起满人的骄矜,总能让人第一眼记住。
大年三十这几天,本该是他最清闲的日子。福临也有机会出宫,去医馆看看那个小大夫。
听闻董萼的母亲早亡,父亲忙于政事,她就被送到舅舅家。舅舅是宫里出来的太医,在街上开一家医馆。比起书香女红,董萼她更喜欢柴胡和当归的气息,背一个小小的药箱到处跑。
福临掩藏了身份来治病,是惊梦的毛病,要治本,很难。
董萼就隔着帘子,让他在外头睡了。那小小少年闭着眼,在医馆的小床上,沉沉睡去,外表和冰娃娃没什么区别。
“小爷,可是睡过了?”
福临睁开一双好看的黑色瞳仁,就听到了耳边的女声,“放肆。”
董萼拨开帘子的手,走出去,打趣他道:“小爷,您方才不是睡得挺香的,怎么一醒来,就翻脸不认人了?”
“浑说。”福临掀开盖在身上的被从床上跳下来,他高高瘦瘦的,穿着簇新的马褂,肌肤是冷白色的,却也实在难掩盖他身上的贵气。
他这么一反应,就和猫被踩住了尾巴,死气沉沉里多了些生气。那年的冬天,隔壁大街上的酒楼里正在办喜事,爆竹响,红碎纸落了满地,搅碎了,同纯白的雪一起埋了。
董萼觉得这人有趣,想同他多说说话:“女大夫稀罕的很,是该问小爷收多少的诊金。”
福临目光下移:“就你,也配做大夫?”
正巧舅舅从外头来,对着那小爷打个千儿,说着董萼听不懂的满语。
一路随着老中医送了他出去,听舅舅唤他,九爷。
“九爷,这是我的外侄女,医馆这些日子人手不够用,在馆子里头帮忙的。他若是惹了九爷不高兴,让董萼给您道歉。”
她被摁着行了个礼:“董萼,给九爷请安。”
他眉眼里都是冰:“原是傅太医的侄女。”
董萼听了也不怕,抬起脸笑了:“那我下回还是老地方等着您咧!九爷!”
可如今两人已经闹僵成这样子,要再见,已经是不可能了。
再次睁开眼,福临的神色已经恢复平静:“吴良辅。”
“奴才在。”
福临揉着眉心,漫不经心的问:“年前送去各王府的礼,都备好了?”
皇帝都累成这样,还能记挂着这事,吴良辅有些吃惊:“回万岁爷的话,早早都备齐全了。”
“拿来给朕看看。”
皇帝怎么还要亲自看,吴良辅不敢多问,恭恭敬敬的呈上去。
福临修长的手指翻过,视线落在襄亲王府上,多是一些常规的赏赐。他想起她那日跪着,歪歪斜斜的出去,怕是冻到了膝盖,提起笔,添加了几位药材。
等吴良辅接了,一看添了药材,这怕是给那位受罚的侧福晋的?
顺道,提了一句:“这寒冬腊月,侧福晋那孱弱身子,是得用好好补一补。”
就这一句话,犯了皇帝的忌讳,吴良辅被罚跪了一个时辰。
等想了半天才明白,他真是不要命了!皇帝这哪里是给侧福晋送药,这传出去,不就是说皇帝盯着别人的侧福晋,不像话。
吴良辅恭恭敬敬的说:“这几味药,是老佛爷体恤侧福晋做迎亲女宾辛苦,万岁爷,成么?”
对上吴良辅实在是有些探究的目光,福临眼皮微抬,他不想让她以为,是自己放不下她,他冷冰冰的道:“大过年的,她若是有个好歹,怕襄亲王要找朕的麻烦。“
“…………”
没错了,皇帝和襄亲王是手足,不能因为个汉军旗的女人,伤了和气!
从宫里赏赐的年礼,由着内务府的太监送到各个王府里去。襄亲王的这一份,是大总管吴良辅亲自送的,彰显皇帝对襄亲王的圣眷。
襄亲王的嫡福晋琢磨了下,问:“万岁爷可是有什么指示?”
送了的荷包退回来,吓了嫡福晋一挑,怕是府里错了什么事,惹了上头。吴良辅却还是笑着,对她道:“老祖宗可是记着你家侧福晋的,礼单里赏赐了好多珍贵药材!怎么不见她呢?”
嫡福晋明白了,一切处在那董萼身上,点了名,要侧福晋出来跪地谢恩。
董萼就被小丫鬟扶着出了院子,到了前厅,上前行了礼:“妾,见过嫡福晋。”
汉军旗的女人,嫡福晋是不喜的,面色淡淡的道:“侧福晋,这是乾清宫万岁爷身边的吴公公。”
“吴公公。”
吴良辅侧过视线来,是极其水灵的一双眼。
他是见过不少人的,也难怪能让万岁爷记住侧福晋。是个要客客气气对待的:“老佛爷的意思,是让侧福晋好好将养身子。”
“承蒙老佛爷厚爱。”董萼跪地谢恩:“多谢,万岁爷赏。”
记得在乾清宫里,那隐隐发怒的少年天子,一抹明黄走到了跟前,脚步就停在她跟前,董萼低垂着眼眸,任着他打量。
她只希望着,他的怒火能早些平息,沉默寡言之后,耳边声音能冷的凝结成冰。
“汉军旗的,也敢到乾清宫来,脏了朕的地。”
地上的膝盖都冻麻木了,临走之际,那紧追不舍的视线犹如毒蛇缠住她的脖颈。
襄亲王和皇帝是手足同胞,不会和她这个小女子过不去,九爷应当也会忘了她?不然,老佛爷也不会赐下这些药材。
等送走了吴良辅,这回大家可都明白了,侧福晋真是老佛爷看中的!奴才们笑吟吟的一口一个侧福晋,连带着小丫鬟梁巧,也被恭维起来。
嫡福晋身边的王嬷嬷,她亲自将礼单送到董萼那里:“侧福晋,放心,小厨房那群人老奴已经教训过了!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苛待侧福晋的用度了!”
董萼表示对嫡福晋谢意,王嬷嬷这才走了。
“侧福晋!是老佛爷的赏赐!”小丫鬟欣喜的都快跳起来:“有老佛爷撑腰,我们可总算是熬出了!”
看着明黄色的封条,这礼来的蹊跷,摸不清楚头脑。
“收起来。”
董萼心里总是有个念头,但说出来,又怕小丫鬟不信。
九爷,这事算翻过去了,对么?
-
吴良辅回道宫里的时候,福临还在批奏折。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吴良辅跪到地上打个千儿。
福临用着热水的帕子,洗了一把脸,“东西送到了?”
吴良辅便将去襄亲王,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襄亲王的侧福晋,病了一个冬天,奴才见着她时,真当是见了风一吹就倒的观音像似的。”
见皇帝把帕子丢到铜盆里,吴良辅大气也不敢出。
“万岁爷?”这不是把药材送到了,这是还要人盯着呢?吴良辅狗腿子活络,赶紧把话说了:“侧福晋,谢万岁爷赏!”
她总是记着他的。福临沉默的站在殿内,他的眼神是淡泊:“朕知道了。”
从头到尾,皇帝的眼神都是暗淡无光的,虽不曾说一句,但也好像全多说了。
当晚。
慈宁宫召了皇帝前去,一道用晚膳。皇帝路过御花园,停下步子在看一人,吴良辅看过去是个扎着个红色小绳的洒扫宫女。
本以为是没什么事的,可却忘了皇帝的一举一动,都有慈宁宫盯着。
皇帝留在慈宁宫用晚膳。
那道笋干炖鸭子,福临已经吃过两口,老佛爷出声提醒,“皇帝忘了,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不能让外人知晓皇帝的喜好,每道菜最多只能吃三口。”
不等皇帝说话,老佛爷示意让吴良辅将菜撤下去:“皇帝,不可重口腹之欲。”
“皇额娘,说的是。”福临叫了人:“吴良辅。”
吴良辅得了令,双手捧过头顶,把菜撤掉了。松了一口气,好在万岁爷没有为这事,同老祖宗闹不愉快。
老佛爷也在不动神色的观察着,皇帝和先皇的侧颜有些许相似,先皇为了那宸贵妃抛弃了他们母子,皇帝年幼,摄政王当道,若不是她多年的隐忍,他们母子如何能在这吃人的宫里,活的下来。
福临味同嚼蜡的吃着,对他而言,这一桌子的菜,不管是那冰糖炖肘子,还是笋干炖鸭子,都是一样的无趣。
老佛爷这才满意,如她所愿,福临已经长成冷肃,让人猜不透的帝王。
等用完了膳,就是老佛爷喝药的时辰。
“朕来。”
福临亲自接过宫人手中的药碗,喂老佛爷喝了药:“皇额娘身子不好,要保重。”
“哀家这病是先皇在时,就落下的老毛病,每年到冬天就就犯病,治不好的。”
这些苦,都是为皇帝受的,老佛爷在敲打着他。福临眉头一紧,道:“是儿臣不孝。”
“这怎么能怪皇帝?以前再苦,我们不也是熬出了。”老佛爷见皇帝表了态,知道了她话里的含义,也就不多提了。
福临没有声响,面色冷峻。
怕是想到了过世的摄政王,皇帝的禁区不能提此类的话,老佛爷赶忙岔开话题:“原先呢,在这太医院里倒是有一位好的,叫傅太医来着?可惜是个汉军旗的。”
董萼的舅舅,福临回忆着,道了一句:“她,确实是难得的好大夫。”
冬日冷,没炭火烧的普通人家,受了凉就容易得伤寒。董大夫,我的药好了没?董大夫,您看看我这伤口,可要换药?董大夫,这药太苦了,小孩儿根本就吃不下啊!满医馆都是病患,却没见董萼抱怨一句。
而且,不管遇到多难缠的病患,董萼都是笑着的。连傅太医都用满语同他道:“主子爷,我这位侄女,是个好大夫。”
那骄阳似的姑娘一口的白牙,实在和不能如今柳条一般的脆弱人,联系到一起。
以前的董萼多甜啊!耳边甜软的声音,每一回当他在医馆的小床上,都能短暂的卸下肩头的担子,眯一会儿。
那隔着帘子,董萼小小的手握着狼毫笔,道:“九爷,你家的大夫,可真是半吊子。用的这些大补药,也不怕把您吃噎着。“
聒噪,福临并不接受她的好意,闭着眼,继续休憩。
“九爷。”董萼这才从案例中,抬起头,露出两个小梨涡,又招惹他两句:“你早醒了,装什么听不到?”
那是少年人独有的骄傲感,和待人可以的疏远冷漠,低呵一声:“别吵。”
两人相处久了。
福临却明白了一件事,她对待他,同对待旁的病患并无不同。
等董萼回到内室,见着那小少爷沉默的站着,以为他是冷了,凑过去,手指探他的脑门:“可别得了伤寒,这病很难受的。”
福临死死的咬着牙,躲着,但那小姑娘又凑过去,笑嘻嘻的,眉眼弯弯:“九爷,手里的是什么?呀!玫瑰酥,我最爱吃玫瑰酥了!”
董萼咧开一嘴白晃晃的牙,笑的没心没肺。福临干巴巴的道:“少自作动情了。”
“好凶哦!”董萼见他不理她,便去打开匣子的缝隙,抠一块玫瑰酥就往嘴里塞。
她这么不讲究,万一过了病气。福临沉了声:“脏。”
“不脏。”
她说着,还要将她的手,放到福临鼻下闻一闻。董萼的身上并没有丝毫的药气,软软的,福临整个人僵硬了,他想离远点。
可偏偏逃不掉:“九爷,闻一闻嘛!我不骗人的!不脏的。”
福临根本不想说话,她又挨得更近了:“真的,不脏。”
福临的耳朵跟烙铁似的,攥紧了手指。便有个凉凉的手指尖,捏着玫瑰酥,放到他的嘴边。董萼眨眼,调皮的像只小鹿:“您要是不理我,那我也不理您了!”
她总是有法子,抓住他的心,七上八下。
是那个小姑娘主动的走到了自己身边,她招惹的他,就想一走了之?
这事过不去!
福临将药碗递给吴良辅,重新坐下:“皇额娘,好好用药总会好的。”
“皇帝。”老佛爷给身边伺候的老嬷嬷一个眼色,示意差不多时候,把人带上来:“身边伺候的人,太少。”
但不仅是九爷,更是皇帝的身份,让他喘不上气来。
“皇帝。”老佛爷眉眼慈祥的,让身边的老嬷嬷把人带上来:“皇帝成了婚,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伺候。”
知冷知热?福临看着眼前被特意打扮过的宫女,冷笑着:“皇额娘,儿臣不爱笑话。”
老佛爷让人站出来:“皇帝,您看这宫女长得两个梨涡,倒是喜庆。”
喜庆,她配么?
福临今日的情绪真的控制不住,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慈宁宫,根本没有看宫女一眼。心里就只有那道身影,凭她,还想东施效颦,同董萼比?他盯着那宫女,道:“儿臣身边不缺宫人伺候,皇额娘不要操心了。”
那宫女跪在地上,脸就惨白惨白的。
老佛爷让嬷嬷把人带走,顺便又让人去坤宁宫传话:“皇后这下心安了?为了个宫女,也不怕跌了皇后的脸面。皇帝是什么性子,些个小家碧玉,入不了他的眼。”
那汉军旗的婢女,没熬过这个冬天,就被人在枯井里寻到了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