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有江汉川泽山林之饶,民食鱼稻,果蓏蠃蛤,食物常足。” 《汉书》描述楚人的日常,至今依然。文中的“蠃”即田螺。
江汉平原地势低洼,湖泊堰塘鳞次栉比,淡水鱼虾名目繁多。对于潜藏于水草池塘边的田螺,人们往往不屑一顾。于是在林林总总的荆楚鱼肴之中,烹饪田螺的菜谱未曾涉及。
“中腹足目软体动物”,是生物学家对田螺的定义。田螺在江汉卑不足道。那些带有乡野风情的田螺二字,在江汉平原却无人提及。尤其令楚人不解的是,布满苔藓丑陋不堪的田螺,竟然与秀丽的“姑娘”相提并论。这类螺旋形的软体动物,江汉平原叫“螺蛳”。
螺蛳价廉,即使如此,亦少有人问津。
前些日,在纪南乡下获得螺蛳数斤。螺蛳紧紧闭合着壳盖,拥杂一起,它们一动不动,佯装死去。
将几百粒藏污纳垢的螺蛳冲洗,真的需要不惧“华佗无奈小虫何”的勇气。随着双手对它们的“蹂躏”,清水飞溅之下,水池顿时浊水横溢。
让螺蛳吐尽腹内的泥沙污秽,置换清水是唯一洁螺的古训。为食美味,家中添制塑桶两只。田螺浸没在清澈的水中悄无声息,少顷,清水渐而变浑,只得不厌其烦再次殷勤服侍。
螺蛳来到我家,这种无鳞软体死气沉沉的生物,却将巨大的土腥恣意释放,即使家中百余朵栀子花绽放的清香,亦难以抵御。
白昼沉寂地螺蛳,在黑夜里呈现出勃勃生机。夜半时分,万籁俱静,螺蛳张开壳盖,如鬼魅般借助吸盘器官,无声无息沿着光滑的桶壁冉冉向上……
从桎梏中逃逸,是生物遭受羁押后的本能。螺蛳出逃的行径漫无目的,当它竭尽全力爬至桶壁顶端,此刻吸盘失去攀附,螺蛳从高空坠落,接纳它们不是柔软的塘泥,而是坚硬的瓷砖。“以卵击石”,螺蛳或裂隙或粉碎,生命在逃亡中终结。
每日数次换水,泥沙浑浊依然。忍耐是有限度的,原本让其吐尽污秽吮吸螺肉的预案,须改弦易张。
螺蛳放入锅中,清水淹没,尔后大火加热。本以为螺蛳遇热后乱作一团,谁知螺蛳壳盖紧闭,在滚滚沸水岿然不动。烫毙的螺蛳不再严丝合缝,一支竹签将其悉数剥出,掰除肠脏之物,黑白相映的肉粒唾手可得。
周而复始地搓洗,一遍又一遍冲淋,让野生沟渠的田螺纤尘不染。
改刀切片,备好姜末蒜粒花椒,对付腥味十足的软体生物,香辛料当然得多多益善。
混合油脂爆香姜葱蒜,螺片在炙热的油脂中划散。断生,熟制,炒制不能懈怠彷徨。
酱油香醋料酒上场,淬炼其味,风格改善,唯佐料点滴到堂。
香味扑鼻而来,腥气烟消云散。但不知古人如何去腥除膻。
炒得那么干,硬邦邦的怎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