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成荫
八九十年代，苏南（武进）农村的瞎子似乎特别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而且每个瞎子都会算命。
有算命的瞎子，自然有经常算命的老百姓。那时的人们似乎都相信瞎子，尤其是农村的女人，平时舍不得称肉吃，找瞎子算命却毫不吝啬。记忆中那时算个命是二块钱，江北来的瞎子要五块，可能外地的和尚会念经吧。
那时，焦店人喜欢养二花脸母猪，庄上二寡妇早上起来，打开养猪棚，傻眼了，猪圈里的一头老母猪不见了。要是在现代，肯定是报警，有困难找警察嘛，而那个年代首先想到的是找瞎子算命，算算老母猪的去向，貌似瞎子成了神探似的。
石堰山脚下是一个村庄，龙溪河穿庄而过，河边上住了一些人家，有一个从江对面蔡家桥来的姓王的瞎子就住在庄上，租的一间房子，专门算命。据说这个瞎子非常的灵验，十里八村的人都找他算，王瞎子赚得盆满钵满。
因为王瞎子命算得准，人们都称他先生。二寡妇匆匆忙忙找到王瞎子，还未开口，瞎先生却先开口了：“你是不是找我算算老母猪哪里去的？”简直神了，二寡妇佩服得五体投地。王瞎子装模作样掰掰手指说：“你顺着家门口的路往东边的乌龟山方向寻找，猪往那个方向去了。”
二寡妇顺着王瞎子指的方向，往东找去，找到乌龟山脚下，山脚下是个村庄，只见路边上一户人家门口拴着一头老母猪，正是二寡妇家的那头。原来，老母猪晚上发情，翻圈跑出来了，早上跑到人家门口，被主人用绳子拴起来了，等待失主来寻找。
笔者从来不相信瞎子会算命，王瞎子算老母猪的事有点让我不得不服。他怎么知道二寡妇找他算老母猪去向的？又怎么知道猪往东边去的？莫非他是唐朝的李虚中再世？
那时，社会上流传着一种说法，叫做有眼睛的不如没眼睛的，说的是好人不如瞎子。正常人拼死拼命干活，无论是种田，还是做五匠，甚至在厂里上班，总赚不过瞎子的钱，十个瞎子就有九个是有钱人。
王瞎子那时还很年轻，才三十岁左右，方面大耳，高大魁梧，白白净净的，说话不紧不慢，文皱皱的，算是一表人才。二寡妇找王瞎子算了一次命，一个人闲下来时，总觉得他的影子有眼前晃来晃去，晚上还经常做见不得人的梦。
说起二寡妇还真是个命苦的人，娘家是芙蓉人，十七岁嫁到焦店来的。结婚后的第三年，二寡妇回娘家那天，家里失了场天火，把丈夫烧死了，从此二十岁的她成了年轻的寡妇。二寡妇的男人排行老二，村子里的人私下喊她二寡妇。二寡妇生得俊俏，细皮嫩肉的，加至没有生过孩子，身材还保持做姑娘时的模样，浑身散发着不可抵挡的诱惑力，也算得上是个美人坯子。
三年孝满了后，有人牵线，把庄上一个姓焦的木匠介绍给她，俩人也算恩恩爱爱。谁料到，再婚后的第二年，第二任丈夫给人家盖房子时，从梁条上滑下来，头落地，当场就摔死了，二寡妇再次成为年轻的小寡妇。
从此，村子里的人就议论开了，说是二寡妇命中注定克夫。以后，再也没有人讨她做婆娘，她也不敢有嫁人的念头。直至王瞎子闯进了她的梦里，她那枯萎了的老桩又发出了新芽，心中再次燃起了强烈的欲火。
就这样，一空闲下来，或者晚上做过一场梦后，二寡妇总是找个借口去找王瞎子，总是找些理由让王瞎子算算。算算她死去的两个丈夫有阴间里生活得怎样，算算自己今年有没有灾害，甚至算算老母猪能下几个崽子。
就在那天，二寡妇进了王瞎子家后没多久，王瞎子便把门窗关上了，二寡妇一直到天黑也没有出来。后来，有人看见她第二天一大早才披头散发从王瞎子那里走了出来。
就这样，二寡妇和王瞎子搭上了，后来王瞎子搬到二寡妇家里住了。俩人没有举行仪式，也没有请庄上人喝酒，甚至连炮仗都没放一桶，就这样圆房了。有人说，王瞎子不举办仪式有他的道理，因为女人克夫，这样可以破了她的戒。不过，庄上人喊二寡妇习惯了，却改不了口，甚至都记不得她叫什么名字了。
那时的瞎子出门，手上总会拄着一截竹竿，用来探路的。王瞎子和二寡妇好上了以后，每次出去算命总是二寡妇搀着出门，俩人几乎是形影不离。
我也曾找过王瞎子算过命，唯一的一次。那是九四年的事，四十多岁的妻子意外怀孕了，那时我家已有了一个女儿，又适逢计划生育抓得最紧的年代，生二胎的人家连房子都扒光了。于是，便去找王瞎子算命，如果是女孩就处理掉，如果是男孩就生下来。
吃过晚饭，不声不响地来到了王瞎子家，报上了妻子和我的生辰八字，王瞎子算了半天，说我命中无子，还是女孩。第二天，我准备到村里去“自首”，妻子却说这次怀孕和上次不一样，说孩子在肚子里动得厉害，妊娠反应也比上次厉害。
妻子说服了我，就没去处理，而是躲到了外边。十月怀胎，生下来还真是儿子。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去砸断王瞎子的双腿，他差点让我断子绝孙。事后一想，算了，瞎子算个命也不容易，就当他马失前蹄吧。
两年后，二寡妇的肚子大了，为王瞎子生了个儿子，俩人也算是有了后代。
早年，村子的龙溪河上有座石桥，叫猪行桥，桥旁边住了一个奚姓人家，早年从苏北搬迁过来的。那年，奚家老太爷生病了，茶饭不进，卧床不起，瘦得皮包骨头。奚家人找到王瞎子，让他算算老太爷能不能度过这一劫。王瞎子掰了掰手指，摇摇手，说气数已尽，准备后事吧。
于是，奚家人买回杉木，请来木匠，为老太爷制作寿材；裁衣也找回来了，缝制寿衣。做寿材的木匠说，有个医生很有名气，不妨带回来给老太爷看看。那时江南有个地方叫孟城，据说有个老中医很有名气，是清朝太医院马太医的不知道第几代的传人。
看来只得死马当活马医，更何况自古就是生病乱投医，碰碰运气。奚家人去了趟孟城，把名医请回来了。几剂药汤灌下去，老太爷奇迹地康复了。调养了一段时间后，老太爷居然面色红润，精神抖擞起来了。
此时，有人对王瞎子算命开始怀疑了，有些不相信他了。有人说，王瞎子和二寡妇好上了以后，算命就再也没有灵验过，说二寡妇是个命硬的人，破了王瞎子的法。从此，找王瞎子说命的人少了。
转眼间，王瞎子的孩子周岁了，夫妻俩商量了一下，带上孩子去江北他奶奶家，风风光光地摆上几桌，热闹热闹。二寡妇到东边的小渔村借了口木船，一家人渡江去江北。谁料，船行至江中心，江面突然刮起了大风，王瞎子没有站得稳，打了个趔趄，一头栽到长江里，很快被江水淹没了。
唉，王瞎子为别人算了一辈子的命，却没有算到自己会掉进江里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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